自三年前黑子主持朝政開始,這位長公主殿下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並且傳聞她過上了及其糜爛又奢靡的生活,有宮女和太監看到她所在的養心殿常有俊美的翩翩少年郎進出……


    這所透漏出了什麽訊息,實在不敢令人多想!


    至於那位尚在年幼的齊皇,這三年來除了年齡又長了三歲,對於朝政之事還是一竅不通,實在令人堪憂,群臣上朝時也隻把他當做一件擺設。


    眾人也看在眼裏,黑子先生這三年來治理齊國可謂真的是鞠躬盡瘁,往往就是吃飯時,隻要聽到和“議政”沾邊的事,吃到嘴裏的飯也會吐出來,待到說完事情才會去吃早已冰冷的飯食,廢寢忘食也不過如此。


    反觀那位公主呢……


    “上相大人,吾等一幹全臣一切聽大人決斷!”


    他們意思很明了,一切隻聽黑子先生決斷,至於長公主可有可無。


    “不可這樣啊……先皇在世時我大齊最能稱得上驍勇善戰的便是那位雲南王了,昔年長公主殿下與他在一起,就是耳濡目染,在領兵打戰上也比我等紙上談兵要強很多!”黑子先生說得很謙虛。


    或許他可以是齊國第一好的老師,但不一定就是什麽事都是第一好,這關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先生,我等受教了!”群臣聽罷,則是也都露出虛心接受的模樣,更加佩服他。


    有人已差人去養心殿請那位公主,可無論幾次都被拒了回來,她更是點名要黑子去請他。


    群臣不悅了起來,隻覺得這位長公主殿下三年時間卻是越活越回去了,該有的沉穩沒看出來,傲慢無禮倒是養了出來。


    “那我便去吧……”黑子長歎一口氣,他最清楚,也當然清楚她這三年來為何從不上朝,這算是對他變相的報複!


    還未真正走入養心殿,隻在百步外便聽到了時不時有女子的嬌笑聲混雜著男子的調笑聲一起傳出,又近了十來步,才聽得出來這竟然是不堪入目靡靡之音。


    看來傳言是真的,這位公主墮落的實在不像話。


    “這……實在是……先皇若在,哪能想過他最喜愛的長公主殿下會是這幅德行!”有朝中的元老跟在黑子身後,似乎不避諱的講了出來。


    眾人聽罷,也是議論紛紛。


    這時,一個宮女走了出來道:“殿下說了,她隻見黑子上相!”。


    與黑子一同來的還有滿朝的大臣,他們聽聞自是越發忿忿不平,就是當年那位賢明的老齊皇在世時,也不見過有哪回能驚動到群臣去他的寢宮請他,且就是請來也不見得他架子就有現在這位長公主殿下大!


    黑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止言不要隨意議論,自己則跟著那位宮女向殿內走去。


    離著越近,那些靡靡之音也在耳中響起的越來越清晰,亦透過層層帷幕可以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在和幾個少年郎追逐嬉戲。


    “臣黑子來請長公主殿下上朝,一同共商國事!”他停下腳步,郎聲高喊,執手向大殿最深處躬身微微一拜。


    “你們下去吧!”帷幕最深處,那道曼妙的聲音停下動作,之前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


    不一會兒,幾個麵容俊美的少年郎衣衫不整從裏麵跑了出來,路過黑子時,他們神色慌張了起來,但若細細看,他們看向他的目光卻又帶著幾分同情。


    層層帷幔掀起,她赤著腳從裏麵走了出來,同樣的衣衫不整,同樣的看向他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見她走了出來,也緩緩抬起了頭,她的花容和三年前一樣沒什麽變化,隻不過多了幾分嫵媚與陌生。


    “找本宮什麽事?”她看著他突然嫵媚一笑,隨意坐在地上,媚眼如絲的像是墮落風塵的女子:“要是男女之間的事就聊聊,不然……你便出去,本宮還要去寵幸我那幾個少年郎呢!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亂顫,越發嫵媚,一個女子該有的魅力盡數在她身上體現出來。


    但看著火熱,實則冷漠之際。


    “長公主殿下!周國又打下了我們大齊幾座城池!”他眼神平靜,對於她的話不聞不顧,隻說明自己的來意。


    “三年了,先生!我在養心殿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你還真是一點都不風趣!我難道不比這江山社稷美嗎?”她立時冷漠下來,聲音中滿是質問。


    他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看著她,要聽她回答自己想要聽到的,也好似胸有成竹篤定她一定會回答。


    “你……先生!那我們便談談國事!”她慘然一笑,眼裏閃現幾點淚花轉瞬即逝後,又恢複了她一貫冷漠的模樣。


    其實這三年來,她雖在深宮大院之中,但一直都關心著天下大事,畢竟“兼濟天下”的道理就是他教的,也因為是他教的,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而下嫁給雲南王的那幾年,她為了能控製他的十萬鐵騎,以便以後能平複叛亂,她私下偷偷也讀了不少兵書,更是也把自己漸漸滲透進了他的鐵騎之中,替他打理軍隊。


    所以當年朝廷真正要平定判亂的時候,有四萬多的鐵騎直接歸在了她一個弱女子的麾下,朝廷沒費多


    少兵力便輕鬆平定了雲南王。


    也真把她這個女嬌娥放到戰場上,她能做的自然也不會隻有哭哭啼啼。


    兩人各自說著,說出了這一戰是戰是和的必要性,若是和,割讓幾座城池可再保齊國幾年無憂,反正現在國家欣欣向榮,經濟也很繁榮,隻幾座城池也無傷大雅,用不了幾年元氣就會恢複過來。


    可這樣做了勢必會涼了齊國百姓的心,失去民心,且那周國狼子野心,若許了割讓城池,肯定還會有下一次……而下一次就不會是割讓城池那麽簡單。


    所以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戰!


    “這一戰,既然滿朝都出不來個真正的男人,那本宮帶兵出征一回又如何?”她颯爽一笑,再也看不到她身上屬於女子的嫵媚,轉而是逼人的英氣。


    也說到了根本的的領兵打戰的問題上。


    可這份英氣,需要昔年她在雲南王府,褪去多少浪漫純真,又經曆多少重折磨與辛酸才能養出來……


    這一笑,其實也就包含那麽幾分辛酸。


    “鳴風,先生陪你一起去!”黑子看向她認真說到,沒有多麽感動,可她聽了就覺得潸然淚下。


    她微微一笑,盡顯女子的柔情,可也帶著幾分慘然,可惜……他隻有在談及國家大事時,才會有他柔情的一麵,她也才能看到她想要看到的桃花林。


    不過,對她其實也夠了,即便這柔情來得卑微又施舍。


    三日後……


    三年不曾上朝的長公主殿下難得的上了朝,隻不過她穿了一身戎裝,三千黑絲束起紮了一頭幹練的馬尾,盡顯英姿颯爽,也因著她的到來,朝廷上多了幾分往日不曾有的肅穆。


    “本宮出征,有哪位敢同我一起?”她柔情似水的眼睛裏帶著肅殺的氣息看著滿朝大臣。


    “這……”


    眾臣麵麵相覷,覺得這位長公主殿下有些胡鬧,一個女流而已拿拿繡花針還差不多,可對於她的話他們又無話去反駁,他們都是書生出生,連殺雞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出來。


    “鳴風,你別為難他們了……都是我的學生,我了解他們能做什麽,就像我們說好的我陪你去吧。”黑子眼神平靜對她說著,而後麵色一板又道:“我與鳴風不在的這些日子,朝堂的事宜就拜托你們了,你們私下做的事我都知道,隻是都是我的學生我不太好特意去說誰……”。


    群臣聞言卻是個個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雖然朝堂被黑子整頓了一遍,可私下裏他們還是結黨營私,明裏爭暗裏鬥……


    他們以為先生什麽都知道,但其實他什麽都知道。


    “我等謹記先生教誨!先生和長公主殿下不在的這些時日,一定會把朝綱打理的和先生在時一樣!”


    群臣對著他和明珠恭敬一拜。


    他見狀,也隻是點了點頭,欣慰的笑了笑。


    也就像他說的,都是他的學生他們的脾性他也都了解,倒也真不敢做出什麽逾越君臣之舉,隻是私下裏誰都不曾服過誰,也就導致出現了這結黨營私之局。


    而真到了出征的時候,齊國的都城與往常相比少了喧嘩,多了幾分肅穆,就如黑子先生那一年來的時候一樣,滿城的人都來送他。


    那些樂坊裏的花魁們卸下了紅妝,穿著最素的衣服來送他,如果說三年的前來迎接他是因為他的才情和容貌,現在卻是為他的胸中所係的天下來送他。


    這一天,滿城沒有任何絲竹之聲響起,這次出征明珠隻帶了十萬人,也隻能帶出這麽多……與周國的三十萬大軍相比差的太多,誰都可以認為他們比輸,但大齊的人不行!


    也亦在滿城人的注視下,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出發,卻盡顯滿目蕭條,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大抵如此。


    ……


    齊國的邊境上,連著三月過去,當初抵達邊境的齊國十萬大軍已被周國給殺的隻剩下了六萬,也雖然他們的糧草一直都供給的上,穿的鎧甲也是齊國最精煉的鐵匠打造出來的,可人數少始終是硬傷……


    周國的大軍還剩下二十三萬之多,就如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一樣,他們遲早會被困死在牢中!


    幾丈高的城池下,周國的將領輕蔑的看著這座明明方圓百裏大,在他眼裏卻還不如自己的巴掌大的城關。


    “你們齊國是沒人了嗎?讓個老書生和娘們來領軍打戰!”


    “就是啊……還是什麽長公主殿下,我看啊不如脫光衣服到我們將軍懷裏來,不然打到你們都城去!”


    他手下的兵是更是肆無忌憚,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講!


    明珠嬌美的麵容嚴肅盯著城下的情形,其實這幾天她心中早就有了一個計劃,隻不過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卻未必贏麵很大……她心中的計劃有了許些改動。


    “先生,你有什麽好的計策沒有?”她看向同樣和她一樣麵露嚴肅的黑子。


    他則長歎一口氣搖搖頭,在領兵一道上他一竅不通。


    “先生,你是個好老師,但做不了好將領,哈哈哈……”她看著他苦惱的模樣,莫名覺得好笑便笑了起來,接著她又道:“我這有


    個辦法,隻是……隻告訴先生你聽。”。


    他點點頭,她把頭探了過去,離他越來越近,一顆心也碰碰跳了起來。


    他聽罷,則是笑著道:“在兵之一道上鳴風果然是大才啊,先生差你千裏之多啊!你吩咐的事,我也一定辦到!”。


    他的年華早已不在,這一笑早已醉不了那片桃花林,可還是醉到了她的心,一時間她看呆了,就如昔年第一次見他那般,她覺得先生的臉真的很好看。


    七日後,他依著明珠的吩咐將大部分兵力和滿城的婦孺都帶出了城外。


    初時,他還什麽都不覺得,可真正做完這一切,他才覺出什麽不對,他趕緊命人去查探城關的情況,卻發現城門已經大開,明珠還在城內……


    這“空城計”和她與自己說的不一樣。


    原先說好的是大開城門,引誘周國軍隊進城,然後再依靠城關四周都依山的地勢,將流火石木扔到城中將這二十萬大軍給坑殺在城中!


    可理論是這麽一說,可要是這出“空城計”再完美一些,就得有個人做誘餌就更完美了,這個人明珠選了自己……


    想到這,他郎聲對著身後的三軍郎聲高喊道:“三軍依長公主殿下所定之計行事!”。


    說罷,他則駕了一匹快馬,提著一把劍向城內趕去!


    也就如明珠所料的那樣,周國人見她在城池上,自是沒有多想,如脫韁的馬一樣蜂蛹而至城中。


    她則是滿意的看著這一切,褪下戎裝,穿上了她女子原本的紅妝就要躍身從城池上跳下,在她擬定的計策生效之前,她不想落入周國人的手中!


    “鳴風!你連先生都敢騙嗎?”也就在此時,一到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回頭一看,果然是他:“先生這麽不好騙……每次都騙不了,哈哈哈!”。


    仿佛忘了這裏是沙場,她笑得歡快愉悅,就想昔年她為了他能和她多待一會兒,每次他講過的問題都說不懂,但他呢?每次都看破卻不點破,不厭其煩為她再講一遍。


    嗖!


    一支箭羽飛來,正中在她肩上!


    “鳴風!”他急忙走到她麵前,講她一把抱在懷裏。


    “先生……鳴風……能和你死在一起,真好……”她聲音越來越虛弱,但依偎在他懷裏,生平第一次離他這麽近,她覺得桃花林原來一直都在。


    隻是感覺到生命流逝,這片刻歡愉她又能貪戀多久呢?


    也或者如她所說,他們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座城,不是被周國人殺死,就是被他們齊國的流火石木砸死。


    “相信我鳴風……我們都會活著!”他則認真看著她,已染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堅定的神色。


    她昏昏沉沉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經在軍中的大帳之中,而他就守在她身旁,隻是他鎧甲下的素衣卻已染成了血衣,也不知他殺了多少人。


    也記得在昏迷前,她看著先生手中那一隻單薄的劍掀起無數劍光,也是最普通的劍,卻片片重疊生蓮,無人能近得了他們的身。


    那一刻淡然的他顯得飄逸出塵,無比陌生,她一點也不認識。


    “先生,學過劍嗎?”


    “我呢……其實忘記過許多事情!”


    “那先生會忘記我吧?”


    “不會!”


    她太虛弱了,聽聞他堅定的回答她心滿意足又睡了過去。


    ……


    後來又過了五年,齊皇也到了加冠的年紀,也真正懂得了該去怎麽理朝政,在太和殿舉行大典後,黑子也放心將朝中所有的大權交給了他。


    雖然他不一定賢明,可至少不會昏庸。


    然後他辭去了官職,走得無聲無息,沒有去告老還鄉,而是開始周遊列國,似乎他的誌向已不僅僅是隻讓一個齊國太平。


    而十年光景過去,他收了更多的學生,這其中有一國的天子,有名動天下的大劍客,亦有問道境的修士……總共有三千之多。


    現在,他成了齊國和其周遭十幾國的“聖人”。


    也在某一天,他又周遊回齊國時,正倒騎著一頭青牛在一處溪水河畔行走,還是王俞峰找到了他。


    他帶來了一副畫,畫上有著“歸一”兩個字……


    幾次他欲言又止,可最終說了出來道:“叔公,長公主殿下得了頑疾,恐怕……她想再見你一麵!”。


    黑子聽罷,什麽話也沒有說上了他的馬車就往齊國的都城趕去。


    ……


    養心殿裏,十幾年未見,明珠已褪去了她所有的大好年華,現在的她臥在床上即將油盡燈枯,隻是在那之前她隻想再看他一眼。


    養心殿前也種了一片桃花林,布局就像是當年的落石村一樣,也似是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她從床上臥起,不讓任何人攙扶,拖著病體向外走去。


    也就在桃花林裏,漫天飛舞的灼灼桃花中,她看到了他,已然滿頭白發,臉上正掛著和煦的笑,亦如當年醉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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