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顧名思義,就是在北邊的一片沙漠。但因為北朝繁盛,早在幾百年前就開始與居住在北漠的胡人互通貿易,因此也有幾個富庶的鎮子供來往商人歇腳。神荼是第一次來這種與中原截然不同的地方,因此觀他們樣貌,聽他們口音都覺得無比新鮮,差點將崔玨囑咐過的事情拋之腦後。


    他的眉眼其實也算得上深邃,就是麵皮過於白了些,是一種兼於胡人和漢人之間的長相,但由於這個鎮子漢人也多,所以在這些異族麵孔中走,也沒有受到奇異的注視。


    這個鎮子叫加葉,已經是這條商路上的最後一個鎮子,再往前走就沒有人煙了。他到現在一路走來也沒有發現什麽值得崔玨親自過來說的事情,倒是贏得了許多姑娘的青睞。這最後一個鎮子他決定住上一晚,要是還沒有發現什麽,就立刻回到地府去,把崔玨拉出來遊街示眾。


    麵前這個客棧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因為風沙的緣故,從外頭看起來有一些破敗,門口的旗子已經被吹破了,在風中獵獵作響。


    老板是個有著一頭卷發的大胡子。他用不太熟練的語言熱情地招呼著神荼:“小哥,過來坐嘛,這個地方是風吹不到的。噫這麽俊的小哥還是頭一次見!”


    神荼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隻聽他又轉頭對著後廚不知用胡語講了一些什麽,立刻從簾子後頭閃出來一個如花一般的妙齡少女,笑道:“阿爸,不要催我嘛!”


    這少女腰上別著一長串鈴鐺,在她的走動之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她的眉眼很好看,鼻梁高挺,一頭深褐色的卷發飄在腦後,渾身都散發出活潑明快的氣息。她頭上頂著一壇紋樣別致的酒,對著神荼嫣然笑了笑,轉到了另一桌客人身邊:“酒來啦!慢用!”


    “阿娜耶快過來!”這個大胡子疼愛地笑著催促道:“這個小哥的酒菜還沒有好,你陪他說說話嘛!”


    神荼剛想擺手說不用,她已經蹦跳著走過來坐下,拿自己那雙棕色的眸子愉悅地看著他。


    神荼見她坐近,默默地將自己挪遠了些。


    異域的人好像都不怕生。有時候他在某的店裏留的時間長了一些,就會連店裏的老板姓甚名誰,家裏幾口人,幾時開的店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阿娜耶見他這副模樣,可能是怕生,輕輕笑了笑:“小哥第一次來我們加葉城嗎?是跟著那些商人來的嗎?”


    神荼道:“不是,我來——”他忽然間停頓住了,麵前這個姑娘是土生土長的北漠人,或許知道些什麽,於是話鋒一轉:“我是北朝的一個說書人,特地跟著商隊來收集一些趣聞的。你們這個加葉城裏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嗎?”


    “有趣的事?”她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扁了扁嘴:“哪裏有什麽有趣的事情,怪事情倒是有一堆,我倒是羨慕你們北朝來的人,風水好,晚上聽不到鬼叫。”


    “鬼叫?”神荼拿自己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瞧著她,好像產生了什麽極大的興趣:“什麽鬼叫?城裏鬧鬼嗎?”


    阿娜耶搖了搖頭,從筷子筒裏抽出一根筷子來蘸了蘸杯子裏的酒,開始在桌子上畫了起來:“這個方是加葉城——”她又在加葉城的北邊畫了一個圈:“這是赤水國的都城。我聽我阿爸說,所有晚上我們聽到的怪聲,都是從裏麵傳出來的。”


    “赤水國?這個國家我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


    阿娜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國家幾百年前就滅亡啦!現在都快被風沙吹為一片廢墟了。要不是我是北漠人,我也不知道呢!”


    大胡子正在櫃台後麵收著帳,見女兒笑得這麽開心,於是打趣了一句。這一句神荼沒有聽懂,卻見阿娜耶紅了臉,撅起嘴回頭說道:“誒呀阿爸!煩死了嘛!我和這個小哥說正事呢!”


    她轉頭對神荼說道:“不要管我阿爸,他這人煩的很!”


    神荼心想我怎麽管,我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他聽著阿娜耶的話,卻覺得不對勁。且不說她話的真假,就是在神荼看過的所有地府典籍中,也從來沒有關於赤水國的記載。要知道隻要是死過人的地方,地府都會派人先去查看,將那個地方仔細探查,回來將有用的記載裝訂成冊。赤水國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死過,而她也完全沒有必要騙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難道是地府故意抹掉了所有的記載嗎?


    阿娜耶理了理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這是一個很久的傳說了,我也是聽我阿爸講的。說是赤水國幾百年前還是一個強大的國家,但是因為他們的皇帝陛下不尊敬天上的神女,於是神女降下懲罰,讓赤水國大旱。還在國家周圍施了法術,把那些老百姓活活困死在了城裏,一夜之間便沒有了。”


    這個傳說聽上去一點真實性都沒有。一個國家的人全都死亡,地府肯定有詳細的記載。管理北方的玄武神君也不會坐視不理,除非這個天上的神女有什麽了不起的來頭。


    “要是師父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神荼心裏想道,開始坐不住起來。難不成崔玨讓我來,是為了赤水國的事情,讓我把這空白的這一段補上嗎?


    這道理如果強拉似乎也說的通。他立馬就站了起來,對著阿娜耶篤定地說道:“我要去那個國都裏看看。”


    這句話把這個姑娘嚇了一大跳。她瞪圓了眼睛看著神荼,似乎期待著他接下來會說:“我開玩笑的。”可是並沒有。


    “小哥,那邊危險的很,你去幹什麽嘛!”她急忙勸道:“從來沒有人敢去那個地方的,就連商隊都繞著走,你一個說書人,你——”


    “放心吧阿娜耶,我不是一個普通的說書人。”他對著她笑了一笑,不想再多作耽擱,轉身便往門口走去。這個心地善良的姑娘見攔他不住,急得眼淚都要掉出來。神荼走出去時,還聽見她急切地叫道:“阿爸,阿爸!”


    此時已經是黃昏十分,一輪殘陽掛在沙山的那頭,發出血一般的紅光。神荼聽放羊的老頭說過,要是天黑之前找不到避風的地方,風沙可以直接把人吹掉一層皮,他必須馬上趕到。


    神荼出了城門,發現四下無人之後,直接沒入了一片黑氣裏。等他再走出來時,麵前已經有了一片宏偉的廢墟。那城牆經過常年風沙的磨礪已經坍塌了一半,但仍依稀可以窺見當年它國力的繁盛。城裏街道還沒有被風沙掩埋,旁邊的房屋排列得整整齊齊,但大多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無不顯示出一片蕭索之意。


    他估計是這幾百年來第一次踏入這片土地的人,因此老是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在街上走著,似乎還可以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但仔細一聽,又覺得是風聲。


    現在雖然日頭還沒有完全落下,但已經有瘮人的氣息從各個角落逼出來。但是他沒有感覺到,隻是覺得自己走累了,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挑了一個從外麵看起來還算比較完好的屋子,直接走了進去,因為屋子的門已經碎成了一堆粉末,隻有石頭壘的牆還屹立不倒。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陋,他還被嗆了一嘴的灰。石床上躺著一具姿勢怪異的骷髏,看起來死的時候及其痛苦。他想了想,先坐下來給這具骷髏超度,然後想把他輕輕挪到地上,但是無奈手一碰到,那骨頭就立刻成了粉末,被外頭刮進來的風吹走了。


    “早登極樂,早登極樂。”神荼念了兩句,隨後把石床直接拖過來豎著堵在了門邊,防止夜晚外麵風沙太大直接灌進來,至於石頭牆之間的小縫隙他已經不想去管了。


    天色漸漸黑下來,外麵竊竊私語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明顯,吵得他腦仁都疼。不得已他開了神識想看一下到底有多少人在講話,這一開把他下了一大跳——不是成百上千,而是數以萬計。每一個地方都密密麻麻擠滿了鬼魂,包括他所呆的這間屋子。他們全都是地縛靈,生生死死被這片土地所捆住無法掙脫。每一個都在用自己混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好像他才是屠城的罪魁禍首。


    神荼雖然見鬼見習慣了,但是一時間被幾萬個鬼包圍著,還是有些喘不上來氣,特別是這件屋子裏擠還著十幾個鬼魂的時候。他趕緊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心想眼不見為淨,還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的好。


    【赤水】《山海經·海內經》:“河水出焉,而南流東注於無達。赤水出焉,而東南流注於汜天之水。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於醜塗之水。黑水出焉,而西流於大汜。是多怪鳥獸。”


    【玄武】《楚辭·遠遊》洪興祖補注:‘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玄武’為蛇合體、龜與蛇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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