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是在北朝的西北邊,其他民族聚居的地方。誠實地說,神荼對這個地方一點都不了解,但是畢竟是少年人,雖然是到一個陌生地方去,心裏也生不出一點怯意。晚上他躺在床上,心裏細細想著白天崔判所說的話,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什麽叫“這件事與你有關”?他什麽時候去過北漠,又與北漠有什麽關聯呢?


    他有的時候忽然細心起來,事情就越想越多,攪得人睡不著覺。他索性坐了起來,在房間裏亂走了幾趟,披上了外袍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晚,暑氣已經全消了。草際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子在鳴叫,平添了幾分安逸的氣息。他靜悄悄走過走廊,在門外躊躇了一會,鼓起勇氣敲響了道長的房門。


    大半夜吵人實在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但是他實在是睡不著,滿是沉沉的心事,隻能下意識地尋找最親近的人。


    門裏沒有動靜,反倒是房頂上傳來了一聲清朗的聲音,帶了一點不明的笑意:“上來。”


    師父又在屋頂上,他早該想到的。隻要找不到人,他就改在屋頂上,仿佛他整個人粘在了瓦片上一樣。神荼後退了兩步,縱身一躍輕巧地上了房頂,坐在了道長身邊。


    他想說話,但不知怎麽開口,因此吞吞吐吐,好像是做錯了什麽事來向道長認錯一樣。道長微笑著看著他,反倒率先開了口:“怎麽啦?怎麽這副表情?看上哪家小姑娘啦?”


    “沒有!沒有看上!”神荼立馬反駁,但是臉卻是紅了:“師父……我想問,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呢,還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好?”


    道長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應該做的事’是自己不想做的?”


    神荼點點頭。


    道長轉頭看著他,眼裏好像倒映進了星光。他好像猜到了什麽,忽然伸出一隻手,用手背揉了揉神荼的臉,心裏卻想道:“這小子臉是紅的,怎麽還是冷的呢?”


    “這個問題我不好回答的。”道長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順勢枕在了腦後。他知道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沒有刨根問底,隻是道:“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不過我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訴你。”


    神荼於是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認真地看著他。道長緩緩開口道:“我當然是選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為沒有人能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在很久之前,當我還不是天尊的時候,我為了爬到這個位置上,一直在舊天庭裏打雜,做著我這個身份應該做的——打雜是什麽意思?就是其他神仙不想做的事情都堆給你,做不完還是你的錯。”


    道長似乎陷入了長久的回憶當中,輕輕笑了笑:“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年輕,也就和你一樣大吧……那個時候的舊天庭,神仙也比現在的正統很多,好多人還沒有死。後來天君賞識我,加上折丹的舉薦,我參加了大戰。”


    神荼問道:“折丹是誰?”


    “我的一個摯友。他是風神,也是鞠陵山脈的山聖。”


    神荼點點頭,就聽道長繼續道:“我講這麽多,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做完,直到沒有人逼迫你說什麽是你‘應該’做的,你就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道長坐了起來,輕輕地看著眼前的淩虛觀。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星光倒是很璀璨。他突然反問道:“徒弟,你覺得什麽是我應該做的?”


    神荼不敢亂說話,他也不明白道長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隻是在心裏想:“一個神仙道士,他應該做什麽?”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拯救天下蒼生?”


    道長大笑起來,笑得簡直止不住:“你從哪裏聽到的話?說得還真不錯!可是又有幾個人一天到晚在拯救天下蒼生?”


    他說完話,那雙充滿著笑意的眼睛便看著神荼,仿佛要把他洞穿一樣。於是他也笑了起來,朗聲道:“好的,師父。”


    每個人所走的路都是不一樣的,但卻殊途同歸。要想真正隨心所欲地或者,隻有先讓自己做完所有不想做的事情,讓他人不敢在來逼迫你,束縛你。


    神荼也不知道自己想出來的道理對不對,隻是決定明天就去北漠瞧一瞧。不過這件事情還是要和道長講一下,免得他擔心。


    其實他想得太多了,道長的意思是如果別人讓你做不想做的事情,那就打到他服氣為止。他心思單純,根本不會往這些方麵去想,轉頭看著道長轉著他手中的茶杯。


    “師父,我明天要出一趟遠門。”


    “哦?”道長表現得很沒有興趣的樣子:“路上小心,早去早回。不然雲隨意太久看不到你,她是要胡思亂想的。”


    神荼很用力地點了點頭,仿佛這樣就能把道長語氣中敷衍的關係全部牢牢記在心裏:“我會的!……師父,你怎麽老在轉茶杯?”


    道長於又笑起來,他這回的笑是覺得神荼很有趣了:“我這個習慣已經有了幾百年了,你是第一個問我為什麽要這樣做的。你想知道嗎?喏,給你。”


    他把手中那個茶杯遞了過去,神荼拿在手裏細細地看了看,這隻是一個普通的淡清顏色的鬥笠杯,質地溫潤,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之處。他晃了晃茶杯,沒有想到裏麵居然緩緩漲起來了一杯清茶,還散發出了淡淡茶的香氣。


    “這,這個——”


    神荼驚異地看向道長,而後者正微笑著示意他嚐一口。他於是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還特地咂了咂嘴巴,皺起了眉頭:“師父,這是什麽茶,味道有點奇怪。”


    道長還是笑吟吟地看著他,他有些神誌不清地眨了眨眼睛,臉上慢慢顯現出了酡紅色,隨後一頭栽倒了下去。


    “臭小子煩死人了!我就在屋頂上吹吹風,你的話怎麽這麽多!”道長一邊把神荼手裏的杯子拿過來,一邊伸出一隻手攬過他的肩膀來,輕飄飄落到地上。


    “哥哥……”


    神荼突然含糊不清地說道。道長才隻頓了一下,他就差點從肩膀上滑落下去,道長隻能眼疾手快地把他再次撈起來。


    “別想你哥哥了,”道長歎了一口氣,輕輕自言自語道:“你找不到他的。”


    不知道他這次出去是辦什麽事情。道長其實很想問,但就怕他不說,因此隻是內心願他不該知道的事情都別知道。


    神荼這回沒有了聲音,仿佛好像聽到了道長的話一樣。第二天早上起來時隻覺得自己頭昏腦脹,仿佛被人打了一晚上,一時間站都站不穩。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天道長給他喝的是酒,還以為自己喝茶也會醉,於是再此之後別人讓他喝茶他都拒絕,當然這是後話了。


    “懶蟲,懶蟲!”雲隨意在外頭拍門:“起床啦師弟!再不起床就吃——晚——飯——啦——”


    他連忙打開了門,見她在外頭站著,懷中不知道抱著什麽東西,也沒有心思看,忙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雲隨意伸出一根指頭來數著:“從昨天到今天,你看看外麵都要日落,你睡了一天啦!”


    他嚇了一大跳:“我怎麽睡這麽久?”


    “我哪裏知道嘛!”她撇了撇嘴,把懷中的東西往他懷裏一送:“喏,給你,一百遍《清靜經》,等一下自己給師父去,我要去喂我的旺財了。”


    旺財是雲隨意前幾天在山上撿到的一隻雞,呆頭呆腦的,也不會下蛋,整天隻知道“咯咯咯”。但是雲隨意偏偏特別喜歡它,每天一日三餐地喂,把它喂到幾乎成了個球,連走幾步都費勁。


    “這隻雞還沒有被你撐死嗎?”


    “師弟!你討厭!”雲隨意不滿地嚷道,轉身氣衝衝地走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連忙追了上去拉住她一隻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了個歉:“師姐,我錯了。這隻雞是天生神雞,一定會福壽延年,吉祥如意。”


    但是像她一般年齡的小姑娘要是生氣起來是很難哄的,雲隨意連手都不給他拉,就別提理他了,隻是“哼”了一聲,在前麵走得飛快,一眨眼便不見了。


    神荼隻能低下頭去看她給他抄的《清靜經》。她為了不讓師父發現這是兩個人抄的,特意去模仿他的字跡。這個小妮子很聰明,學起來有模有樣的,要是道長不發現,還真是看不出來。他回房間把自己抄的那一百遍也翻了出來,疊成了厚厚的一摞紙給道長送了過去。沒有想到他不在書齋內,連房頂上也找不到人,不知又跑到了哪裏去。


    “這就走吧,”他對自己道:“早去早回。不知道北漠這麽大,到底去哪裏好。反正崔判也不會騙人——如果他真的騙我,就革他的職!”


    【清靜經】葛玄曰:“吾昔受之於東華帝君,東華帝君受之於金闕帝君,金闕帝君受之於西王母。西王母皆口口相傳,不記文字,吾今於世書而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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