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聽到朱無常的二次邀戰,很是爽朗地應道:“故所願也,不敢請耳。”


    話音落,孟然將手中的春歸刀扔給了朱無常,隨即對著朱老二說道:“朱二叔,借用一下您的佩刀。”


    朱老二摘下腰刀,隨手遞給了孟然。


    孟然雙手借刀,凝神而立。


    朱無常一臉懵逼地看著懷裏的寶刀,隨即又看了看待戰的孟然,語氣古怪地問道:“孟小弟,你這是何意?瞧不起我嗎?”


    孟然急忙搖頭,解釋道:“朱兄誤會了,小弟並無此意,我隻是想試試我的真實實力,畢竟江湖上神兵利器數不勝數,隻怕有一天我也會遇到削鐵如泥的寶刀,所以想提前感受一下。”


    朱無常聽到這一番解釋,臉色恢複正常,緩緩拔出春歸刀,棄刀鞘於地,以刀指地,頗有大家風範。


    孟然亦是手持長刀,刀刃斜指地麵,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灰塵已落,眾人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場中兩位年輕人的身上。


    一個是江南西道的少年刀客朱無常,家學淵源,自幼便有父親及叔父耳提麵命,更有家傳絕學傍身,亦在江湖上行走過一段時間,經驗豐富。


    另一個卻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讀書公子孟然,他習武時間較短,空有修為及寶刀,經驗調零,更未吃過什麽大苦頭。


    如今孟然竟是主動將寶刀交給對手使用,這一仗,誰勝誰敗,眾人心中已有定數。


    就連馬車中的耿護院也頗有興致,掀起車簾一角,細細地看著場中的兩位年輕人。


    孟然凝望朱無常的一舉一動,臉上雖是平靜如常,心底卻是有著幾分激動。


    畢竟朱無常算是孟然進入武道四品以後的第一個對手,也是他悟得斷水流刀法後第一個真正的對手。


    兩位年輕人對視了幾息後,孟然率先出刀,他打算先試試朱無常的刀法,若是自己有所不敵,再使用自己的秘密刀法斷水流。


    一聲低吼後,孟然如蒼鷹一般自原地躍起,手中長刀如閃電般揮出,朱無常一臉凝重地揮刀格擋。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熱鬧非凡。


    圍觀的數人看到兩位年輕人如此比鬥,皆是微微頷首,對兩人的表現表示滿意。


    孟然雖是有過數場的打鬥經驗,但到底不如行走過江湖的朱無常經驗豐富。


    不多時,孟然已是漸漸有了頹勢,再無起初的揮刀如雨。


    朱無常精神一振,雷霆般迅捷狂暴的刀勢朝著孟然揮去,孟然唯有左右挪移,避免與其正麵交鋒。


    十數招過後,毫無建樹的朱無常收刀站立,很是無奈地說道:“孟小弟,咱倆是切磋比武,你不要隻顧著躲閃,這樣毫無意義。”


    孟然笑了笑,回道:“那好吧,我要動真格了,請朱兄賜教。”


    話音落,孟然手腕一抖,長刀在空氣中舞出一朵刀花來,隻聽他口中一聲長嘯,已是施展出他自己悟出的刀法----斷水流。


    細細密密的刀勢朝著朱無常攻去,如水流一般密不透風,好似真的可以斬斷水流。


    朱無常看到孟然轉換刀勢,起初還毫不在意,心底很是瞧不起那看起來軟綿綿的刀法。


    交手幾回合以後,朱無常方才感受到孟然刀法的高明之處。


    細密綿軟而又源源不斷的刀勢讓走剛猛快捷路線的朱無常有些難受,棘手之後便是敗相。


    如此數招以後,孟然依照早前悟出的那縷刀意,揮出了又急又利的一刀,仿若真的要將眼前看不見的水流斬斷一般。


    與此同時,朱無常根據自身的本能揮出了一刀,正好與孟然揮出的長刀碰撞在了一起。


    隻聽‘哢嚓’一聲,孟然手中的長刀已是斷裂,朱無常手中的春歸刀斜斜劃向孟然的胸襟。


    一旁觀戰的朱老二就要上前救援,被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隻見木訥無言的林姓刀客拔出腰間長刀,以一個詭譎的出刀方式擋住了兀自前進的春歸刀。


    ‘當啷’一聲,拿捏不住手中長刀的朱無常悄然鬆手,春歸刀掉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土坑。


    朱無常回神以後,一臉驚詫地看著林姓刀客,顫抖著聲音問道:“前輩剛才所使出的可是拔刀術?”


    林姓刀客早已回到入鞘,輕輕地點了點頭。


    朱無常還要繼續追問,被叔父攔住了,朱老二示意自家侄子不要多話。


    孟然並未察覺到場間的異樣,隻顧著自責了,他將手中的半柄長刀歸鞘,很是遺憾地看著朱老二,說道:“朱二叔,真是不好意思,您的佩刀也斷了,等到了同裏古鎮,我一定給您買一把。”


    朱老二搖頭示意無妨,沉聲說道:“刀是小事,我隻覺得你的刀法綿軟細密,不知習自哪門哪派?”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問題太過唐突,朱老二又加了一句,道:“若是不便說出的話就不用多說。”


    孟然剛要回答,被一旁的花榮搶了先,花榮輕聲說道:“公子的刀法學自李前輩。李前輩乃是北地的一位刀法名家,如今隱居在江南道,因緣際會之下成為了公子的刀法師父。”


    朱老二聽了這番合情合理的回答以後,點頭道:“我想著也是,畢竟孟小弟尚且年幼,自是不會創出如此的犀利刀法的。”


    孟然靦腆一笑,並未追究花榮的假話。


    朱無常對著孟然拱了拱手,說道:“孟小弟刀法了得,朱無常甘拜下風,日後咱倆再行切磋。”


    孟然答應道:“那就一言為定。”


    朱無常撿起地上的寶刀,很是客氣地遞給了孟然。


    隨後朱氏叔侄便與孟府諸人告別,說是要去拜訪一位朋友,雙方約定後日一早在計家擂台下見麵。


    ......


    京城,宮城內,怡月殿中。


    在永樂公主梁冰月走後,殿中的宮女未得主子的召喚,依舊站裏在屋簷之下。


    如木偶般清淡無神的張秀寧徐徐放在手中的古籍,靜坐不語。


    許久之後,這位名字秀麗姓子清冷的張昭儀緩緩起身,慢慢走到自己的寢殿之內,將梳妝台前一個模樣普通的木匣打開,隻見裏麵空空如也,隻有著一團凝而不散的灰燼。


    女子對著那團灰燼淒然一笑,極盡哀婉地說道:“整整十八年了,我也該放下了,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月兒著想。


    我自私了十幾年,不能再自私下去了,月兒有她自己的路,我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耽誤她。


    懷胎十月,我這做娘的似乎並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如今終於有了機會,自然是不能再躲在後麵不聞不問。”


    女子對著空木匣低聲絮叨了許久,臉頰上的淚水流淌不止,未曾中斷。


    張秀寧將木匣合上,隨手丟在地上,隨後喚來守在殿外的宮娥,吩咐宮娥將木匣處理掉。


    宮娥微微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上的木匣雖是普通尋常,卻被自家主子視若珍寶,從不允許外人碰上一下。


    宮娥清楚地記得,數年前有一位不知輕重自恃身份的女官動了這個木匣,從不顯山露水的張昭儀動了勃然怒火,隨後那位女官便消失了,再未出現在世人的眼中。


    自那以後,怡月殿中所有的宮娥換了一茬。


    張秀寧看到宮娥微微蹙眉,隻是轉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淡淡道:“去處理吧,找個地方埋了或者燒了,我不想再看到這個東西。”


    宮娥躬了一禮,抱起地上的木匣出了宮殿。


    等宮娥回寢殿複命的時候,卻未看到自家主子的身影,隻見到梳妝台上有著一封簇新的書信。


    宮娥心頭一慌,朝著殿外跑去,期冀自己猜想的事情並未發生。


    可惜的是,找遍了諾大的怡月殿,依舊未能找到自家主子。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於是,在這個對於皇帝而言頗為難過的日子裏,他再次踏足闊別十多年的怡月殿。


    寢殿內,皇帝陛下神情唏噓地看著那些擺設,目光之中布滿了回憶與溫情。


    這裏曾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他喜歡殿內簡約清雅的布置,也喜歡張昭儀清淡不媚的性子。


    隻是因為那件舊事,因為那副畫像,那顆充滿欣賞愛意的心裏多了一根再也無法拔出的尖刺。


    從此,皇帝再未臨幸怡月殿。


    皇帝收回打量的目光,問道:“這怡月殿共有幾位宮人?”


    宮娥恭聲回道:“回陛下,怡月殿共有三位宮人。兩位宮娥與一位內侍。”


    皇帝下意識蹙起眉頭,聲音裏帶著寒意問道:“諾大的怡月殿隻有三位宮人?這成何體統?魚朝恩?說說是怎麽回事?”


    宮娥被嚇得匍匐在地,雙肩不住地顫抖著。


    魚朝恩輕聲說道:“陛下,怡月殿中原本配有十四位宮娥、六位內侍,合該整數二十。隻是張昭儀性情清淡不喜喧鬧,也就隻留下三人供其驅使。”


    皇帝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角,對著宮娥問道:“此事還有多少人知曉?”


    宮娥微微抬頭,恭聲回道:“奴婢知曉輕重,所以不敢聲張,如今隻有奴婢與宮闈局張嬤嬤,還有內侍省的申公公知曉。”


    皇帝瞥了魚朝恩一眼,後者微微點了下頭。


    梁亨幽幽歎了口氣,說道:“你做的很好,就留在此間繼續做事,若是有人來問,隻需稱張昭儀染了惡疾無法見客,其餘的無需多管。”


    因為謹慎而撿了一條命的宮娥恭聲回道:“奴婢遵旨。”


    隨後,皇帝帶著魚朝恩離開了怡月殿。


    這個不太冷的深秋裏,宮城內又多了兩條無辜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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