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冰月抬首的時候,那雙清麗的眸子已是紅腫一片,可把皇帝陛下心疼的不行。


    皇帝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溫聲安慰道:“好了,那都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難過了,也無需去跟你母妃詢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梁冰月悶悶地嗯了一下,輕聲問道:“那陳大哥與那副畫像的主人有關係嗎?”


    皇帝微微一笑,說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總會有那麽兩片相似的葉子。不過你放心,你那位陳大哥與畫中人並無半點關係。”


    梁冰月露了個我就知道的表情,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神情舒緩道:“那我就放心了。”


    皇帝敲了敲女兒的光潔額頭,調笑道:“真不知道陳北望何德何能,竟能俘獲朕的寶貝女兒的心。”


    梁冰月臉頰微紅,隻是俏生生地站在那裏。


    隨後父女倆又說了一些體己話。


    內書房外的屋簷轉角處,少男少女相對而立。


    蘇醒看著眼前的少女,恬然一笑,問道:“上官姑娘不日就要出京嗎?”


    一陣微風繞牆而過,吹起少女的鬢角頭發,直打在年輕小宦官的臉上,仿若撓在了蘇醒的心上,那種癢癢的、又有些不經意地觸感,讓蘇醒的心裏多了幾分外人難以知曉的想法。


    上官蘭英輕拂頭發,把那束不安分的頭發別到耳朵後麵,她輕吸一口氣,低聲說道:“是啊,我將跟隨公主殿下前往無量山修道,想來短期內不會回來了。”


    蘇醒伸手入懷,用力地捏著衣衫下的數枚銅錢,那是他入宮以後拿到的第一筆錢。


    為了紀念,也為了緬懷,他將那幾枚磨損嚴重的開元通寶用紅繩串在一起,日夜放在身旁。


    猶豫了許久之後,蘇醒終是將那幾枚帶著自己體溫的銅錢拿了出來,鄭重其事地遞向眼前的少女。


    銅錢沒入空氣以後,瞬間便涼了下來,恢複到原本的溫度。


    上官蘭英看了年輕小宦官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她遲疑了一會兒,緩緩接過這串充滿他人希望與心意的禮物。


    兩人雖是年紀相仿,但女子的心思本就比男子成熟許多,故而也就更加懂得男女之事。


    所以在上官蘭英看來,這串銅錢不應該去接,但她有些受不了蘇醒的殷殷眼神,這才勉為其難地接受。


    蘇醒在上官蘭英接過那串銅錢以後,輕輕地舒了口氣,隻覺得心底的大石頭落了地,一顆心砰砰地跳著。


    就在這時,內書房的門隨著一聲吱呀豁然洞開,公主殿下徐徐走了出來。


    上官蘭英對著蘇醒點了一下頭,隨即腳底如裝了機關一般,朝著殿門口的主子踱去。


    梁冰月與魚朝恩打了個招呼後,腳步輕快地朝著出宮的方向走去。


    魚朝恩目送公主殿下離去後方才收回視線,對著一旁的年輕小宦官說道:“小蘇子,你和咱家一樣,都是殘缺之人,收起那份不該有的心思,做好分內事就好,不然的話,遲早要吃大虧的。”


    蘇醒囁嚅道:“是,小的謹記。”


    魚朝恩拍了拍小宦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誰沒年輕過?誰又沒動過心思?隻是咱們與旁人終究有所不同,莫要自誤。”


    蘇醒悶悶地嗯了一聲。


    魚朝恩不再多說,推開內書房的門,輕輕地走了進去。


    內書房裏,皇帝乜了魚朝恩一眼,輕聲問道:“還記得當年的那個人嗎?”


    魚朝恩想了一下,問道:“陛下所說的可是跟怡月殿有關的那位?”


    皇帝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魚朝恩抬頭偷看了皇帝一眼,有些摸不準皇帝的心思,隻得應道:“記得。”


    皇帝繼續問道:“當年讓你調查的事情可還記得結果?”


    魚朝恩怔了一下,許多年前的回憶慢慢浮上心頭。


    那是魚朝恩在成為宦官以後第一次離開京城,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也見識了好多的風景。


    事情的最後,魚朝恩與畫中人在一處古道路畔的小茶館裏喝一壺清茶。


    至此,畫中人消失無影,再未出現。


    數年以後,京城裏出現了一位稚童,他與當年的畫中人有幾分相似,身上攜帶著一封書信。


    書信自然是給魚朝恩的,自那以後,稚童便拜了欽天監監正李若拙為師。


    魚朝恩收起回憶,低眉順眼地說道:“老奴記得。”


    皇帝的聲音平穩生硬,說道:“朕將一些事情告訴了小月兒,不過並未提及陳北望與那人的關係。”


    魚朝恩不知道皇帝想表達什麽,隻是靜靜地聽著。


    皇帝歎了一口氣,將已至嘴邊的話語收回,唏噓道:“算了,都過去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


    梁冰月帶著奴婢上官蘭英出了承天門,坐上公主府的馬車以後,將懷中的書信拿了出來,細細地摩挲了一番,隨後仔細收好。


    上官蘭英看著一臉凝重的主子,輕聲問道:“殿下,發生了什麽事?”


    梁冰月搖了搖頭,反問道:“明日咱倆就要前往無量山了,你可有什麽要操辦的事情?”


    上官蘭英回道:“奴婢想去一趟上清宮。”


    梁冰月哦了一聲,淡淡道:“去吧,若是時間不夠的話,可宿在那裏,隻要不耽誤明日的行程就行。”


    “是。”上官蘭英低聲應道。


    ......


    話說孟然與朱無常一番鬥嘴以後,諸人很是安靜地繼續趕路。


    大約行了半個多時辰,眾人已是臨近同裏古鎮。


    朱無常略帶挑釁地看著孟然,說道:“孟小弟,馬上就要進鎮了,到時候打鬥起來的話,怕是會引起鎮上公人的注意,不若我們就在此地比試一番。如何?”


    孟然想了一下,也就痛快地答應了。


    隨後諸人紛紛下馬,找了處寬敞的空地,以作二人打鬥的空間。


    待朱無常站好以後,孟然很是慎重地取了放在馬車裏的春歸刀。


    兩人準備好以後,對麵而立,頗有江湖豪俠決鬥的場麵。


    朱無常怒吼一聲,悍然拔刀。


    隻聽‘當’的一聲,兩人的長刀已是撞在了一起,濺起數朵火花。


    又是幾聲對砍,朱無常的佩刀刀身已是出現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孟然一聲長嘯,手中長刀朝著朱無常劈了下去。


    隨著一陣酸牙難聞的聲音後,朱無常手中的佩刀已是斷成兩截。


    孟然去勢洶洶,刀勢劈出以後,根本來不及收刀,眼看著就要當場劈死這位性格有趣的朱姓年輕刀客。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朱老二輕挪步伐,將自家侄子往後拖了半步,堪堪躲過春歸刀的刀刃。


    朱無常飄在眼前的一縷青絲未能如主人般幸運,被秋水般鋒利的刀刃斬斷,隨風而落。


    孟然收刀站立,對著朱無常施了一禮,忙不迭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差點就傷了朱兄。至於你的佩刀,我會照價賠償,請朱兄一定要收下。”


    朱無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低聲自語道:“娘的,嚇死老子了,我還以為這一刀會要了我的命呢。”


    話說著,朱無常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連呸了三下,喃喃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這話不算的,不算的。”


    這一連串的反應,把孟然驚呆了。


    朱老二瞥見孟然的表情以後,連忙踢了自家侄子一腳,生怕他繼續丟人現眼下去。


    朱無常回頭看了朱老二一眼,隨即一臉幽怨地看向孟然,說道:“孟小弟,我這刀也不算差吧,怎麽就這般不濟事?不過十數刀的對碰,便斷成兩截淪為廢鐵了。你這刀是什麽刀?”


    孟然微微抬起手中的春歸刀,緩緩說道:“這刀名曰春歸,是我的一位...唔...一位朋友送的,想來應該是把寶刀。”


    “春歸?這名字是不是太娘兒們了?”


    朱無常笑了幾聲,又被他身後的叔父踢了一腳。


    朱老二踢完以後,對著孟然說道:“孟小弟,你這刀的名字我好像聽過,可否借我一觀?”


    “呐。”孟然信手將刀遞了過去。


    朱老二緩緩拔出春歸刀,細細地摩挲了幾下刀身,語氣真誠地誇讚道:“真是好刀,不愧是春歸刀。”


    隨後,朱老二不顧自家侄子的驚訝眼神,在一旁的空地上舞了一陣。


    隻見刀光揮灑,如一團銀霧一般,將朱老二團團包裹,竟不能瞧見用刀之人的真切身影。


    隻聽一聲清嘯,朱老二對著一株古樹齊腰斬去。


    刀身穿過樹身後完好無損,不沾惹絲毫塵埃。


    朱老二以指輕彈刀身,流光般明亮清冽的刀身發出一陣響聲,如龍吟又似虎嘯。


    長刀入鞘,物歸原主。


    等孟然接過春歸刀以後,那顆被斬了一刀的古樹轟然倒塌,掀起陣陣灰塵。


    朱無常看著那團翻騰挪移的灰塵,目瞪口呆。


    就連孟府諸人看到此番情景,也在心底狂讚春歸刀。


    孟然對著朱老二施了一禮,很是認真地問道:“請問朱二叔,這柄春歸刀是何來曆?”


    朱老二歎了口氣,說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或許與我所知曉的寶刀隻是重名而已,孟小弟不必多慮。”


    孟然眨巴了幾下眼睛,隻好作罷。


    到了這個時候,被春歸刀搞的心煩意亂的朱無常慢慢恢複了正常,他整了整衣衫,對著孟然施了一禮,認真說道:“孟小弟,可願與我以尋常長刀對戰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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