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艘烏篷船在南湖上蕩了許久,隨後慢慢停靠在湖心小島的碼頭一旁,眾人紛紛起身上岸。


    諸人離開碼頭以後,踏上一條幽長的小路,朝著掩藏在高大樹木後麵的庭院走去。


    丫鬟綠屏撇了已經酒醒的宋曉飛一眼後,對著孟然溫聲問道:“少爺,您知道這湖心小島上煙雨樓的由來嗎?”


    孟然搖頭道:“這倒不曾知曉,隻知道煙雨樓是嘉興城的名勝。”


    綠屏娓娓道來:“煙雨樓是嘉興南湖湖心島上的主要建築,因詩人杜牧‘多少樓台煙雨中’的詩意而得樓名。登煙雨樓望南湖景色,別有情趣。夏日倚欄遠眺,湖中接天蓮葉無窮碧;春天細雨霏霏,湖麵上下煙雨朦朧,景色全在煙霧之中。”


    孟然歎道:“那倒是可惜了,如今已是秋陽高照,隻有殘荷夕陽可做美景,無法與春日煙雨、夏空蓮海相比較。”


    綠屏輕聲道:“少爺北行而去,總有歸來的時候,那時候再登樓賞景也不錯。”


    孟然嗬嗬一笑,讚同道:“這主意不錯,那我這次就不登樓了,將機會留給將來。”


    綠屏附和著笑了一聲,聲音清脆悠遠,很是悅耳。


    一行人走走停停,緩緩來到煙雨樓的入口處,此處有著一座亭堂,名曰‘清暉堂’,門東北向,北牆嵌有石碑,刻‘煙雨樓’三大字,為前朝一狀元郎所書,書體端正勁挺,堪稱—代楷模。


    眾人看了幾眼碑文以後,慢慢踱進清暉堂。


    經水榭亭閣以後,是為一座頗為廣闊的院子,院子正中有著一座亭子,亭下立著一道石碑,石碑正北方則是兩顆參天挺立的古銀杏樹,樹後就是煙雨樓。


    煙雨樓共六層,高九丈,登頂可俯瞰方圓數十裏的美景,可謂賞景之寶地。


    孟然對著眾人說道:“這就是煙雨樓所在了,咱們就在這裏分開,等賞景結束,還在這裏匯合。”


    隨後眾人三三兩兩分開,丫鬟綠屏自是跟著主子孟然,李浩然則是帶著新弟子去爬樓,至於其他幾人,紛紛朝著四周散去。


    人影稀疏以後,院子裏隻剩下孟然、綠屏、宋曉飛、耿護院。


    孟然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亭子前方,看著那道石碑,隻見石碑上空空如也,並無半個字跡。


    孟然愣了一下,扭身對著丫鬟問道:“這塊石碑為什麽沒有字呀?”


    綠屏低聲解釋道:“這座亭子乃是禦碑亭,至於石碑上為何無字,奴婢也不太清楚。”


    孟然輕聲感慨道:“既然是塊禦碑,竟然沒有題字,實在是少見。”


    感慨結束以後,孟然帶著其餘三人,穿過一道側門,步入了魚樂園。


    魚樂園裏假山巧峙、花木扶疏,全然不似煙雨樓前那般古樸簡陋,。


    園子的東南角處有著一顆桂樹,此時正盛開著芬香撲鼻的桂花,煞是好看。


    孟然見到桂樹以後,總覺得似是在哪裏見過,卻又不想不起來,想了一會兒,總是不得要領,兩道好看的劍眉蹙在了一起。


    綠屏看到孟然眉頭緊鎖,柔聲問道:“少爺,您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孟然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總覺得我見過這顆桂樹,可又不知在哪裏見過,端的是奇怪。”


    綠屏嬌笑一聲,說道:“少爺怕是在夢裏來過這裏。”


    孟然輕輕一笑,便將此事拋至腦後,不再去想。


    ......


    京城皇宮,內書房裏。


    皇帝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身前站著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男人,麵具上雕刻著古樸的花紋,兩個孔洞後麵是一雙飽含智慧的眼睛。


    “青龍,知道朕為何找你來嗎?”


    叫青龍的男子搖了搖頭,嘶啞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出:“微臣不知,請陛下吩咐。”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語氣嚴厲地問道:“暗影衛是朕的眼睛,朕想知道,如今這雙眼睛可還好用?”


    青龍的身體抖了一下,立時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道:“請聖上明察,暗影衛隻會為陛下所用,絕不會落入他人之手。”


    皇帝頗為滿意地點了下頭,沉聲吩咐道:“既如此,那就查一查皇子封爵就藩背後有沒有其他的東西,若是有的話,及時呈報,勿要打草驚蛇。”


    青龍應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對著皇帝施了一禮,緩緩退了出去。


    青龍離開內書房後,大太監魚朝恩對著身旁的心腹使了個眼色,心腹內官立時上前幾步,先是對著青龍施了一禮,隨後將其送出宮城。


    等青龍的身影消失以後,大太監輕輕推開門,進了內書房。


    此時皇帝正在揉著眉心,聲音疲憊地問道:“魚朝恩,你說這皇城司到底有多少人能夠為朕使用?”


    魚朝恩的心底顫了一下,輕聲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這些人自然也全是陛下的臣子。”


    皇帝冷冷地哼了一下,語帶不滿道:“難道你也不願意跟我說實話嗎?”


    魚朝恩在心底歎了口氣,老老實實說道:“大約七成左右吧。”


    皇帝繼續問道:“哦?你覺得有七成嗎?”


    魚朝恩點頭道:“有。”


    皇帝嗬嗬一笑,很是不相信地問道:“真的有七成嗎?朕覺得有五成就算不錯了。”


    魚朝恩的語氣越發恭敬,輕聲道:“陛下言重了,皇城司乃是太祖皇帝設立,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裏立下了無數的功勞,到了如今,就算有不法之徒,也隻是很少的一些人,不會傷及根基的。”


    皇帝輕輕歎了口氣,問道:“這十六位千戶,你覺得會有幾人行不忠之事?”


    “最多四位。”


    “你就這麽相信他們嗎?”


    魚朝恩眼角一顫,恭敬道:“是老奴相信陛下。有陛下在,就算有些許跳梁小醜,也無關緊要。”


    皇帝梁亨幽幽問道:“若朕不在了呢?”


    魚朝恩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急忙開口說道:“陛下龍體安康,一定會壽與天齊的。”


    “壽與天齊?”皇帝嗬嗬一笑,語帶譏諷道:“哪有什麽壽與天齊,都是騙人的,若是真的能夠如此,那也輪不到朕坐在這裏。”


    魚朝恩的表情有些訕訕,不知該如何去圓這番話。


    皇帝乜了自己的心腹一眼,說道:“起來吧,不嫌地上硬嗎?”


    魚朝恩緩緩站起身子,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裏。


    皇帝又問:“那你覺得誰當入主東宮?”


    魚朝恩抬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低聲道:“此乃朝政要事,老奴不敢擅議。”


    皇帝擺了擺手,說道:“無妨,此處就你我二人,直說便是。”


    魚朝恩隻得慢慢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道:“大皇子性格耿直,不通朝政,不適合;二皇子雖是嫡長子,但性情軟弱,怕是難以降服朝臣,也不適合;四皇子聰慧絕倫,又懂得藏拙,注定在未來一鳴驚人;五皇子出京多年,老奴不知其真實性情,不敢評判;六皇子文武兼具,有分寸知進退;七皇子雖是修為過人,但比凡人少了一竅,自是不適合;九皇子什麽都好,就是母族權柄太重;至於十皇子,太過頑劣,不足以君天下。”


    說完一大通話後,魚朝恩已是口幹舌燥,頗為緊張地看了皇帝一眼,隻見自家主子一臉的高深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過了好了一會兒,皇帝梁亨將桌上還剩不少茶水的茶杯遞給了心腹大太監,平靜道:“那你覺得誰的機會最大?”


    魚朝恩抿了口茶水,恭敬道:“老奴覺得四皇子最有可能。”


    皇帝皺了皺眉頭,說道:“那你簡單說說。”


    魚朝恩放下茶杯,繼續說道:“韓皇後早逝,韓氏一族的勢力僅限於地方,並無外戚幹權的擔憂,此其一也;四皇子乃是嫡子,宗法、輿情、禮教皆可,此其二也;七皇子與四皇子感情甚篤,可為將輔助兄長,此其三也。”


    皇帝信手拿起一隻狼毫,蘸飽了墨汁以後,在宣紙上寫了‘東宮’兩字,隨後放下筆,話題一轉道:“你可知張柱國在奏折中寫的什麽嗎?”


    魚朝恩想了一下,不確定道:“老柱國不會是起了致仕的念頭吧?”


    皇帝嗯了一聲,不清不淡地說道:“朕若是準了張柱國所奏,你覺得日後的朝堂會是什麽樣?”


    魚朝恩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他雖然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但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不能說。


    皇帝沒有勉強自己的這位心腹,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吩咐道:“你安排一下,今晚我去一趟八弟府上。”


    魚朝恩的嘴唇動彈了幾下,低聲道:“陛下,若是太過頻繁出宮,怕是會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若將晉王殿下召進宮裏?”


    皇帝斷然拒絕道:“你做好安排就行,其他的事不用多管。”


    魚朝恩應了一聲,慢慢退出了內書房。


    等內書房一片安靜的時候,皇帝揉了揉發酸的眼角,喃喃道:“張子儀,你不想沾惹這些事情,朕可以理解,但你竟然要棄朕於不顧,那就休怪朕不念舊情了。”


    皇帝嘀咕了一會兒後,臉色漸漸陰沉,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可怕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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