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東道嘉興城。


    午時過半的時候,孟府下人備好了食盒,準備遊湖的人兒翹首以盼地站在後院裏,等著租賃的船隻到來。


    等了大概半盞茶的工夫,三艘烏篷船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在秋日高陽下劃破水麵,輕輕地停在了青石板旁。


    接下來就是登船了,孟然與宋曉飛及丫鬟綠屏上了第一艘小船,李浩然師徒與耿護院、林姓刀客上了一艘小船,其餘人上了最後一艘。


    水波蕩漾,小船兒在船夫的操縱下,慢慢地離開岸邊,朝著遠處駛去。


    走在最前的小船內一片尷尬氛圍,孟然抿嘴靜坐,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宋曉飛則是頗為幽怨地坐在角落裏,也沒有率先開口的意思,將丫鬟夾在中間,很是為難。


    綠屏坐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少爺,湖上有些清冷,要喝點酒暖暖身子嗎?”


    孟然微微頷首。


    丫鬟將桌上的食盒打開,取出幾樣吃食及一壺酒,隨後放了兩雙筷子及酒杯。


    做完這一切後,綠屏把食盒收了起來,將眼前的兩隻空杯斟滿酒。


    孟然乜了對麵的宋曉飛一眼,信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綠屏看到自家主子這般模樣,溫聲勸道:“少爺,您還是吃點東西再喝酒吧,別傷了胃。”


    孟然嗯了一聲,接過丫鬟遞的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隨後的時間裏,孟然一邊吃著一邊喝著,很是愜意。


    桌子對麵的宋曉飛一直那般坐著,全然沒有吃菜喝酒的意思,仿佛一尊泥塑,毫無半點的煙火氣。


    半壺酒下肚,孟然長長地舒了口氣,隨即打了個酒嗝。


    丫鬟綠屏很是細心地掏出懷裏的手帕,為孟然擦了擦嘴角。


    等收拾停當以後,丫鬟提議道:“少爺,我們去船頭賞景吧,這會兒應該已是快到湖心了。”


    孟然撇了宋曉飛一眼,從善如流道:“好,就依你言。”


    說罷,主仆兩人慢慢挪出船艙,朝著船頭走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丫鬟綠屏的素手輕輕挽在孟然的手腕上。


    船艙裏坐著的宋曉飛看到這幅情景,嘴角微微翹起,露了個不屑的表情。


    秋日高陽,水波蕩漾。


    飛鳥逐水,小船飄搖。


    綠屏與孟然並肩而立,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美景,漫不經心地問道:“少爺,您不帶宋姑娘走嗎?”


    “什麽?”孟然聽到這個問題後,下意識問道:“帶她去哪兒?”


    綠屏回道:“自然是跟著少爺一起北上了。”


    孟然輕輕一笑,說道:“帶她幹嘛,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我身為男子都覺得有些苦乏,更何況是位嬌滴滴的女子。”


    綠屏哦了一聲,沒有繼續問下去。


    船頭說話的兩人並沒有刻意控製音量,所以船艙裏的宋曉飛一字不差地聽完了兩人的對話。


    宋曉飛神情淒苦地笑了一下,舉起桌上的酒杯就是一飲而盡。


    之後的數息時間裏,她沒有再去斟酒,而是拿起酒壺,直接往嘴裏倒酒,大口大口地吞咽著。


    酒壺空空如也的時候,宋曉飛的臉頰已是多了一層紅暈,很是美豔動人。


    她丟掉酒壺,搖搖晃晃地出了船艙,身形不穩地站在船頭上。


    孟然扭頭看了宋曉飛一眼,臉上雖是沒有什麽表情,但眼底藏著一縷未曾顯露出來的關切。


    宋曉飛一手扶在船篷上,一手指著丫鬟綠屏,很是肆意地笑道:“孟然不帶我走,你是不是很開心?你是不是覺得他會帶你走?”


    綠屏露出一副很受傷的模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孟然,委屈道:“少爺,奴婢從沒有這般想過,奴婢隻是個丫鬟,不敢奢望您的垂青。”


    “喲...”宋曉飛打了個酒嗝,語氣嬌媚地學著綠屏說話,“少爺,奴婢從沒有...”


    學完以後,宋曉飛一手叉腰,一手指點孟然與綠屏,很是放肆地笑了一會兒,大聲道:“真是般配的一對兒啊,你們兩個不如就在船上洞房吧,若是覺得我礙事,我自己跳下船去。”


    孟然的眉頭蹙成了一團,眼神中再無之前的關係,冷聲說道:“你喝了酒,我不與你計較,自己回船艙裏歇著吧。”


    宋曉飛啐了一口,罵道:“不與我計較?你以為我想搭理你這薄情寡行無情無義的男人?你們這對狗男女,若是想要就地苟且,那就自行其事,不要在我跟前晃來晃去,更不要汙了我的耳朵,我嫌髒......”


    話未說完,綠屏已是伸出胳膊,在宋曉飛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響徹整隻烏篷船。


    孟然回神以後,立刻上前攔住還要繼續動手的綠屏,將宋曉飛護在身後。


    可惜的是,酒意上頭的宋曉飛已全然沒有平日的冷靜與智謀,對於孟然的守護行為沒有半點感激之情,反而極不客氣將推開。


    此時的宋曉飛釵橫發亂,白淨的臉上有著一個紅豔豔的巴掌印,嘴角滲出一縷鮮血。


    她神經質地笑了一聲,問道:“惱羞成怒了?看來是被我說中心事了!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始思春,難道生來便衣衫寬鬆內蘊媚骨?”


    軟軟糯糯的聲音裏麵,夾雜著極其侮辱性的話語,綠屏的臉頰已是被氣的通紅,張牙舞爪地衝向發髻紛亂的宋曉飛,一副要拚命的模樣。


    孟然夾在兩個女子中間,忍受著你來我往的拳打腳踢。


    “夠了。”孟然一聲暴喝,怒斥道:“你們兩個像什麽樣子?還有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模樣?若是真想分個你死我活,府中多的是刀劍,等回去以後做個了斷也不遲。”


    綠屏停手以後,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很是委屈地哭喊道:“少爺,您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隻想著侍奉您,卻遭到這樣的羞辱,求少爺給奴婢主持公道。”


    孟然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摟著丫鬟的肩膀,做安慰狀。


    綠屏順勢擁進孟然的懷裏,肩膀不時地抖動著。


    孟然以為丫鬟還在哭個不停,一邊溫言安慰,一邊輕撫她的後背。


    綠屏被孟然抱住以後,臉頰的淚水悄悄幹涸,隨後對著眼前滿臉紅暈怒意的宋曉飛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


    宋曉飛被丫鬟的這個表情徹底激怒,不管不顧地打了她一巴掌。


    接下來的時刻很是精彩,孟然頗為頭疼地捂著額頭,先是看了哭啼不止的丫鬟綠屏一眼後,隨即嫌惡地瞪了宋曉飛一眼,冷言冷語道:“你若是不想遊湖,等會兒讓船家送你回去就是,休要壞了大家的興致。”


    宋曉飛回瞪了孟然一眼,很不客氣地說道:“有眼無珠的男人,祝你以後遇到的女人都是騙子,把你騙的團團轉。”


    孟然氣極,卻也不願與醉鬼糾纏,隻是冷聲說道:“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宋曉飛很是淒楚地笑了一下,喃喃道:“那祝你好運。”


    說罷,宋曉飛踉踉蹌蹌地回了船艙,橫臥在桌子旁,一副心力交瘁傷心不已的樣子。


    船頭上,孟然細聲安慰丫鬟道:“她喝多了,你莫要與她計較。”


    綠屏哽咽著道:“宋姑娘是主子,我又怎麽敢跟她計較呢。”


    孟然揉了揉眉心,很是無奈地說道:“你不敢?剛才你那一巴掌可是不輕。”


    綠屏撅著嘴道:“是她先侮辱奴婢的,我實在氣不過,這才動了手。您要是覺得我做的不對,大可懲戒奴婢。”


    綠屏說完這番話後,一臉的倔強,大有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孟然又氣又笑,輕輕地彈了一下丫鬟白淨的額頭,說道:“你呀,以後別招惹她了,她不過是個可憐人。”


    綠屏摸了摸微微泛紅的臉頰,不依道:“少爺偏心,我就不可憐嗎?我的臉頰都腫了,您也不安慰安慰人家。”


    孟然會心一笑,不輕不重地提點道:“你若是個普通人,我自然向著你,可你不是。”


    綠屏的小臉瞬間慘白,語氣顫抖著問道:“少爺都知道了?”


    孟然搖頭道:“我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不想知道。”


    綠屏猶豫了一下,支吾著問道:“那您怎麽會......”


    孟然沒有隱瞞,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剛才打她的時候,暴露了一些東西,再加上之前的隻言片語,所以我猜測你並非是普通人。”


    綠屏的腦袋微微垂了幾分,輕聲問道:“那少爺打算怎麽處置我?”


    孟然嗬嗬一笑,摸了摸綠屏的頭發,溫聲說道:“我不想知道你的來曆,我隻知道你對我沒有惡意,這就夠了。”


    綠屏嚶嚀一聲,撲進了孟然的懷裏,緊緊地摟著他的腰,一副要抱到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模樣。


    孟然沒有反抗,也沒有出言拒絕,隻是輕輕拍著丫鬟的後背。


    船頭發生的一切被不遠處的孟府諸人看得一清二楚,李浩然嘿然笑道:“這孟小子可以啊,先是將宋丫頭降服,現在又把綠丫頭拿下了,真是好本事,有我年輕時候的風範。”


    耿護院隻是嗬嗬直笑,並不接話。


    至於林姓刀客,典型的悶騷性格,隻是對著孟然的身影嘿嘿直笑。


    至於昔日的采花賊品花道人,則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看著師父,一臉的不相信。


    李浩然許是察覺到自家徒弟的眼神,沒好氣道:“我年輕時候可是有著一張不輸孟小子的英俊臉龐。”


    此話一出,林姓刀客與耿護院哈哈大笑,品花道人則是在師父的嚴厲眼神中顫抖著嘴角,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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