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另一邊,孟然一行人出了鎮子以後,耿護院就開口提醒道:“老宋,快點趕路吧,我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車夫老宋自不多言,鞭子一甩,馬車就加速了幾分。


    倒是車廂內的孟然有些不解,問道:“耿叔,這事兒不算過去了嗎?”


    耿護院笑了笑,“哪有這麽簡單啊。很明顯那兩條人命都算在咱們頭上了,肯定會有人來報複的,隻是不知道是早還是晚。”


    孟然蹙起眉頭,“那您剛才為什麽還和那裏長虛與委蛇呢?”


    “要是不虛與委蛇,咱們就落在他們手裏了,要不是他們顧忌你未來嶽父張大人的聲威,恐怕咱們都走不出那個客棧。”


    “啊?有這麽嚴重嗎?請耿叔教我。”


    “當然有了,官字兩個口,是非黑白全由他們說了算的。當時在那客棧裏,若是非要汙蔑咱們兩個故意殺人,咱們是跑不掉的。一旦咱們奮起反抗,極有可能被就地格殺,到時候他們不但受不到懲戒,還會被獎勵。”


    “這...這外麵的世界這麽亂嗎?”


    孟然接受不了如此黑暗的現實,他隻是剛剛離開臨安城的雛鳥,還不曾學會飛翔,就被迫學習捕食,他很不習慣,也不喜歡。


    “難道就沒有人管嗎?”


    “誰管?”耿護院反問了一句,“官官相護,你以為隻是嘴上說說罷了嗎?”


    “可我爹......”孟然並沒說下去,因為他知道,孟浩跟別人不是一夥兒的,所以才會落的那般下場。


    耿護院感受到孟然的失落,輕聲安慰道:“做人嘛,識時務是一回事兒,但也要憑良心。老爺生前一直是個好官,這是全臨安都知道的事情......”


    耿護院尚未說完,就被孟然打斷了,“耿叔,我知道你的意思。做人既要講良心,又要保全自己的家人,可如果這兩者難全的時候,又該如何選擇?”


    “怎麽選都是對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也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背負後果。不能因為一時衝動,隻顧著心中的正義去做一些不顧後果的事情。”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馬車內外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氛圍,一長一幼都有著自己的想法和原則。耿護院閱盡滄桑,體驗過人世間的人情冷暖,知道正義並不是唯一的選擇,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放棄原則,護全自己;孟然則是初生牛犢,隻認書本上的死理,自願以父親孟浩為榜樣,堅持心中的原則,不願為了一時的苟且而放棄自己的底線。


    兩人都沒有錯,如果說是什麽有錯,那就是這個世道,是這個世道的錯。


    過了好一會兒,孟然忽然問道:“耿叔,那個胡裏長一開始就認出了我們,對吧?”


    耿護院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雖然他努力裝出不認識我們的樣子,但我還是察覺出一些異樣。這樣的話,他肯定跟那兩個刺客有關,就算沒有關聯,他也是個知情者。”


    孟然憤恨地罵道:“這狗東西,本該是保一鄉平安,竟然勾結賊人,實在是該死。”


    第一次聽到孟然罵髒話,耿護院失聲笑了笑,“少爺,這世道就是這樣,黑不一定是黑,白不一定是白,日後你見的多了,也就不會像今日這般生氣的。”


    孟然呐呐無言。


    一直駕車的老宋忽然開口問道:“小耿,為什麽我會起的那麽晚?難道昨晚的飯菜有蒙汗藥嗎?另外,刺客是怎麽一回事兒?我怎麽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兩條人命又是怎麽回事兒?你們殺人了?”


    一連串的問題,逗得孟然和耿護院哈哈大笑,笑得老宋一臉懵圈。


    “耿叔,你就告訴宋伯吧,省得他頭疼。”孟然在車廂裏說了一句。


    “好嘞。”耿護院夾了一下馬腹,急行幾步,在身子與車轅並行的時候,緩緩說道:“老宋,昨晚上我覺得有些不對,在你睡了以後就出了屋子,在走廊裏埋伏。不曾想,有賊人從客棧外麵爬上了二樓,撬開窗戶進了少爺的屋子......”


    “啊?那少爺沒受傷吧?”


    “沒有,這不是好端端的嘛。”接話的是孟然,他掀開簾子,坐在老宋的旁邊,開口說道:“我當時有些睡不著,一直在床上躺著,聽到外麵有異響,也就開始裝睡。那人提著刀朝著床鋪走來,揮刀砍我的時候,被我一腳踹翻了,這時候耿叔就破門而入,與那賊人拚了幾刀,後來那賊人就跳窗逃跑了。”


    “那我是怎麽了?”老宋一臉不解。


    耿護院笑了笑,“你應該是被人用**迷暈了,那個賊人跳窗以後,我去看了看你,發現你睡的很沉,也就沒有叫醒你。”


    “那兩條人命是怎麽回事兒?”


    耿護院又把早晨的刺客事件說了一遍,其中有遺漏的時候,孟然就補充上,三人有說有笑。


    馬車又行了一陣,慢慢進入了山林之間的夾道,驛道兩側的樹木高聳林立,地上開著許多不知名的花兒。林中綠樹成蔭、幽深而靜謐,許多鳥兒在鳴叫,不時有野兔在樹木中跳躍,展現出一片勃勃生機的景象。


    孟然興致滿滿地看著道路兩側的風景,很是歡喜,之前的刺殺事件已經被他摒棄在腦後了。


    等馬車漸漸深入山林的時候,周圍的鳥叫聲漸漸稀少,耿護院朝著孟然使了個眼色,孟然也就坐回車廂,從車廂內壁的暗盒裏抽出了一柄帶鞘長刀,他用右手緊緊地握著刀柄。


    就在這時,馬車前麵忽然出現了七八個彪形大漢,打頭的是一個手持開山大斧的漢子,一臉凶殘地問道:“是臨安孟家的馬車嗎?”


    孟然三人皆不回答。


    這時那群人中站出了一個,指著耿護院大聲喊道:“大哥,就是他們,那個騎馬的我認識。”


    領頭的冷冷一笑,“受人所托,我們老虎山的兄弟送你們上路。你們若是跪地求饒,我給你們一個痛快,若是膽敢反抗的話,我就把你們一刀刀地切碎了喂野狼。”


    騎在馬上的耿護院也不多話,隻是說了一句,“少爺小心。”


    隨即,驅馬疾馳,隻一回合,就撞翻了兩個山賊,但馬腿也被賊頭兒敲斷了。一聲嘶鳴,那匹北地馬連同耿護院一起向前側翻。


    得虧耿護院騎術驚人,在即將摔倒的時候,翻身下馬,隻是那匹良駒卻無能幸免,一頭栽倒在路旁,低聲嗚咽。


    這時,剩餘的山賊一聲怒吼,分成兩隊各自殺將過去。


    孟然下了馬車後,緩緩抽出長刀,衝著賊人殺了過去。


    耿護院以一敵四,雖是一把長刀舞的密不透風,但身上很快就掛了彩。


    孟然則是在馬車前以一敵二,他的刀法雖然學自名家,卻幾乎沒有實戰經驗,很快就險象環生,有些招架不住了。


    情況萬分危急之際,老宋拿起孟然隨手丟棄的刀鞘,迎敵而上。結果不言而喻,他被一個山賊一刀砍翻在地。借此機會,孟然揮刀砍傷一個山賊,然後趁著一股子恨意,將手中的單刀舞的虎虎生風。


    他連連揮刀,按照方興教的刀法八式橫削豎砍。不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將兩個山賊砍翻在地。


    那邊的耿護院雖然砍翻了一個山賊,但自己的身上也被砍了數刀,渾身上下揮灑著鮮血。


    孟然想要衝上去幫忙,卻力有不逮,隻得另想他法獨辟蹊徑。他靈機一動,揮刀砍掉馬車的車轅及套在馬身上的韁繩,隨後提氣一躍,趴在了馬背上。


    他心下一狠,刀背重重地磕在馬屁股上,那馬吃痛以後,撒腳狂奔。


    “耿叔,小心!”


    耿護院側身一躍,躲過了疾馳而過的馬匹,但那三個山賊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其中兩個被馬直接撞翻倒地,隻有那個山賊頭領受了點輕傷。


    馬匹跑出了老遠以後,才被孟然勒停。


    調轉馬頭,孟然回到了耿護院的身旁。


    下馬以後,他對著耿護院勉強一笑,“耿叔,還能揮得動刀嗎?咱倆一起殺了這個王八蛋。”


    耿護院點點頭,提著單刀往前就走。


    孟然拖刀後行。


    那山賊也是膽壯,不退反進。拖著大斧頭小步跑了起來,前奔五六步後,原地一頓,雙手揮舞大斧臨空直往耿護院頭頂劈了過去,耿護院閃身一躲,大斧砸在了地上,隻聽‘轟隆’一聲,這一下若是砸在了人身上,隻怕是會變成一攤肉泥。


    耿護院反手一刀,撩傷了那賊頭的腰側。這時候,孟然也殺到了,他一刀劈下,直接斬在了賊頭的肩膀上,刀刃卡在了骨頭縫裏。


    一瞬間,血流如注,淡淡的血霧噴在了孟然的臉上。


    隻聽‘當啷’一聲,那賊頭放下了手中武器,用空出的手掐住了孟然的脖子,狠狠地用力。


    孟然被掐的喘不上氣,隻得拚命蹬腿,使出吃奶的勁兒掙紮,卻於事無補。


    耿護院手起刀落,那賊頭的腦袋直接砍了下來,噴湧而出的血液濺了兩人一身一臉。


    賊頭轟然倒地,孟然的刀也跟著他的身子下沉。


    一旁的孟然再也堅持不住,一下子暈了過去,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受了幾處創傷的耿護院將自己草草包紮一番後,用盡全力將馬車重新套好之後,將老宋的屍體以及暈倒的孟然搬上了車子,隨後一揮鞭子,馬車徐徐而動。


    不知過了多久,耿護院也暈倒在車轅上,馬車並未停止,隻是沿著驛道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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