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仲安正一言不發的看著走進疏密院的兒子,那眼神直接能把人生吞活剝。


    晏治平感覺氣氛好像不對,往日走進這疏密院,那些個值事恨不得把臉都能貼到自己的屁股上,如今都在埋頭伏案奮筆疾書,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可晏治平是誰?


    乃當朝大相公的獨子,京都四少的話事人,走到哪裏都能呼風喚雨。隻是這會兒感覺好像有點兒吃癟,但是他對此卻滿不在乎。


    晏治平在乎的是父親大人的眼神,此刻仿佛燒著一團火。他用力的搖搖扇子用以掩飾自己的不安,臉上擠出一點笑容,朝著父親走了過去。


    “孩兒見過父親大人!”晏治平彎腰行禮,低下頭去也沒敢起身,隻能用餘光瞟著坐在太師椅上的父親。


    晏仲安虎軀一震,氣的從椅子上彈射而起,“你還敢來向我請安!”都說虎毒不食子,此刻卻見晏仲安從桌下抽出一把利刃,不由分說便朝晏治平劈了過去。


    這滿屋值事嚇的臉都白了,直呼:“相爺息怒。”


    晏治平更是被嚇傻了,畢竟從未見過晏仲安會發這麽大的脾氣,更不明白因何惹惱了晏仲安。


    這柄利刃就要砍在晏治平的脖子上了。大相公晏仲安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更別談收力了。這刀要是劈中,隻怕晏治平立馬會血濺三尺,屍首分家。


    晏治平此刻倒也硬氣,臉上露出偏執瘋狂的神情,“來呀。砍死我算了。”


    好在旁邊有人踹出一腳,把晏治平踢翻在地。刀鋒便堪堪從他臉上劃過,割出一道血紅印子,晏治平頓時血流滿麵。


    晏仲平見一刀沒有劈中,又怒起一刀。


    “還不快跑!”屋裏有值事喊了一聲。


    這時候,隻見左右跳出來兩個人,一人想要抱住晏仲安,一人前去搶奪利刃。


    晏治平見狀,捂著受傷的臉頰落荒而逃。


    “快點放開我,讓我砍死這個逆子。”晏仲安被人攔住,拚命的想要掙脫。可是,麵前跪了一群值事為公子請命,“相公還請息怒!畢竟公子心性,還是少年時。”


    晏仲安全然不理眾人,憤怒掙脫開,踢翻眼前攔路人,提著大刀追著晏治平就去了……


    晏治平正靠在相府門口的石獅上大口喘氣,用嘴從衣袖上撕咬下一塊布條,然後用力纏住臉頰上的傷口。傷口火辣,是真的疼。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父親真會下此重手,現在想想感覺更為可怕,要是那刀劈中,隻怕世上再無晏治平。更為可笑的是,自己當時還在賭這刀會不會收……府衙裏是不敢再呆了,隻能往外麵跑。


    晏治平還未緩過神,便聽見後麵一陣驚呼喧嘩。回頭望去,隻見晏仲安大步流星,一副攔路者必死的霸道氣派,提刀追了出來。


    晏治平慌了神,一邊逃一邊呼喊,“晏仲平,你發什麽神經。為什麽要殺我?”


    晏仲安追到大街上,也不理會京都百姓的詫異眼光,拿刀指著晏治平的背影,大聲罵道:“你這個逆子,還敢問原因!我這是替百姓討公道,今天誰也休想攔我,非得把你這小兔崽子碎屍萬段不可。”


    說完,大相公又追了上去。


    晏治平感覺腦袋一片混亂。父親年邁,體力倒是好,追這久也不覺得累。現在啥也不敢想,隻能撒腿就跑,能跑多遠是多遠。


    ……


    那名郎中給胖子開的藥方被吳軒聲交給簡舒之。此刻,簡舒之正在藥鋪將方子遞給藥鋪老板。


    藥鋪老板姓方名大千,四十上下年紀,精明幹練。下巴上留著一縷經常打理的小胡子。胡子老板方大千接過這份用紙考究的藥方,說道:“這份藥方寫的極好,用藥迅猛合理,乃出自名醫之手。隻是這位郎中有點奢侈,寫封藥方居然要用這麽好的紙!”一邊嘖嘖稱奇,一邊抓了味藥材放入戥秤中。


    “按照藥方記載,這次給你配三日用量。三天過後,再來抓藥。”


    簡舒之打量著手裏提著的被藥鋪老板方大千用牛皮紙包好,然後用草繩打結係好的藥材。這幾味藥包裹的嚴實疊的整齊,及其方便拿取。


    藥鋪的格局為前鋪後堂,中間一道簾子隔開視線,再後麵有間後院,後院之中有幾間庫房。


    方大千把藥方遞還給簡舒之,“記得拿好收好!”


    簡舒之接過藥方,回頭向方大千回禮致謝。


    車夫馬綸一臉緊張的神情,大步入藥鋪,差點撞翻正在出門的簡舒之。


    車夫馬綸對著簡舒之說了聲對不起,便走到櫃台前麵。


    簡舒之回頭望了一眼,一臉詫異:這車夫家裏莫非出了什麽事不成?走路都不帶看人的。他便彎腰拾起被車夫撞落在地的藥材,也沒作過多停留,簡舒之便拍拍衣袖便轉身走入街道人流中。


    回到府衙後,簡舒之取出被藥鋪老板配好份量的一劑藥材,放入藥罐之中。又耐心點起一隻爐子,安心守在旁邊。


    酒鬼老人宋啟先聞到味兒,過來找他。


    “簡哥兒,問你個事情?”


    簡舒之停下手中扇火的動作,“宋老想問什麽?”


    宋啟先神秘兮兮的看了一眼四周,瞧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說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又怕耽誤你煎藥,那我長話短說。”


    簡舒之點點頭,笑問道:“莫非是宋老起了愛才之心,真想收我為徒?可是你那點功夫實在是不夠看呀!”


    宋啟先頭上冒出三條黑線,這分明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簡舒之又在嘲諷他的糗事呀!


    酒鬼老人嘿嘿一笑,爭鋒相對,“就你那資質,我還瞧不上眼。不過閑來無聊,可以順便指點一二,保管你受益終生。”


    簡舒之置之一笑,說道:“這還真不能相信!”便又轉移視線,搖起蒲扇。


    酒鬼老人找了張小凳子,坐在旁邊。擰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舉起日月壺,說聲“多謝”。


    簡舒之回答道:“不用謝我。既然點頭許諾的事情,那我肯定會竭力辦好。”


    酒鬼老人哈哈一笑,“你這脾氣倒是蠻對我胃口。”說完,酒鬼老人湊近聞聞藥香,說道:“你這火太小了,這要熬到什麽時候去。”


    簡舒之歎氣說道:“估計您老也是從來沒幹過這些事的主。煎藥需用文火武火配合使用,火候沒有掌握好會使藥力都散了,就像您老練功要講究動靜結合一樣。”


    酒鬼老人點點頭,說道:“你小子悟性倒還不錯。隻是不知從哪裏偷學到幾手野路子的練功心法,底子打的倒還可以,皮糙肉厚比較抗揍。隻可惜沒有遇到名師指點,隻能止步於此!”


    簡舒之嘿嘿一笑,想要收徒可以直接說嘛,何必繞這麽大個彎子。


    關於拜人為師這件事情,簡舒之還從未想過。他便轉移話題,問道:“我的吊墜取什麽名字才好呢?我自己想了幾個,都不覺得滿意。”


    “臨江之畔,璞石無光,千年磨礪,溫潤有方。不如就叫做‘有方墜’吧!剛好也對你這個人的性格,平時韜光養晦鋒芒不顯,其實會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簡舒之愣了一愣,便默念了一聲:“有方墜,有方墜。有個墜子,名字倒是樸實無華,低調不顯,卻又蘊含詩詞之意,確實挺不錯。”


    簡舒之搖著扇子,耐心照看著藥爐,但又想到酒鬼老人此行來京師的目的,便問道:“宋老這些時日,已經去找過捕雀房的麻煩嗎?”


    酒鬼老人宋啟先扭過頭去,尷尬的喝了兩口酒。說道:“皇城倒是去過幾次。要不,下次帶上你去長長見識?”


    “得了,得了。您老別的都好,就是說話有點不著邊際,我腦子反應遲鈍,跟不上您的節奏。”


    宋啟先笑了笑,一頓又開始說話:“我和捕雀房之間必有生死一戰。因為擔心自己落敗,所以,想把這一身本領傳給後人。”


    “這個理由很蹩腳!”簡舒之說道。自己親生兒子不傳,反而傳給外人。對於這樣的說辭,有誰會相信?


    宋啟先知道簡舒之不會相信,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道:“真不是想收你為徒!”宋啟先略作沉思,問道:“你和溫婉那丫頭很熟?”


    “有事?”


    “我昨夜試探發現這丫頭身具天賦,乃是天生劍胚,他日成就無可限量。”宋啟先表明來意,“我看好的其實是她!”


    簡舒之白了宋啟先一眼,“我不看好你!一個人連自己的身份都要遮遮掩掩,何以讓人信服?”


    “這麽想知道我的身份?”


    “不然呢?”


    “你可曾聽說過文評武判榜?”宋啟先問道。


    第一次聽說文評武判榜,是從高鳳翔的口中得知。高鳳翔被人追殺的很慘,據他所說是惹惱了定榜人。這些時日,簡舒之總感覺高鳳翔有點神秘兮兮,像在秘密計劃著什麽事情。


    “略有耳聞。”簡舒之麵露正色,問道:“莫非,宋老您是上榜之人?”簡舒之知道這份榜單含金量高。假如酒鬼老人能夠位列榜單,那確實能夠顛覆對他的既有印象。


    酒鬼老人宋啟先高深莫測一笑,“我來京都約戰的對象乃是上榜之人!”


    盡管自己沒有上榜,卻敢與榜上之人對決。那也能說明他的厲害,簡舒之對此非常佩服。


    酒鬼老人其實也從側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相信以簡舒之的聰明才智,不難推測出來。


    之所以留著點迷霧,就好比那些個青樓女子,半遮半掩才有情調,上來就脫個精光,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就這此時,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簡舒之,你跑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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