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老人宋啟先向簡舒之施了個眼神,示意替他保密。保密有二:一是身份,二是意圖。


    溫婉今天先回了一趟悅來客棧。她在房間留下一張字條,收拾好行囊,偷偷溜出客棧,又回到了尚書府。


    簡舒之點點頭。


    酒鬼老人自有自己的打算,隻要別心懷歹意就好。


    簡舒之回應了溫婉的呼叫。


    酒鬼老人見狀,識趣的先走一步。臨走之前還不忘叮囑簡舒之為他保密。


    “原來你在這裏煎藥呀?難怪找你半天。”溫婉湊了上來,“瞧你這樣子,怕是老手了。”


    簡舒之嘿嘿一笑,說道:“以前在學院的時候,經常幫洪老煎藥。這些對我來說,已是輕車熟路。”


    溫婉一臉崇拜,躍躍欲試的說道:“扇子給我,我來搖搖試試。”


    簡舒之把蒲扇遞向溫婉,說道:“不要太用力,輕輕扇它就好。”


    溫婉接過扇子,說道:“這可是胖子的救命藥材,得小心伺候了。”說罷,提裙彎腰輕搖蒲扇。“簡舒之,你知道四大學院聚京師的事情嗎?”溫婉沒半點征兆的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話。


    簡舒之沒有多想,便點點頭,說道:“來京師的途中,多有耳聞。”


    對於四大書院聚京師這樣的事情,簡舒之並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溫婉那條小白蛇,但是,溫婉好像沒有帶在身邊。


    簡舒之問道:“怎麽沒有見到小白?”


    溫婉聞言,目光之中露出溫柔的神色。她看著簡舒之的眼睛說道:“小白在家裏呆著陪爺爺,沒有帶出門。”


    簡舒之“哦”了一聲,“它應該長得很大了吧?”


    溫婉點點頭又搖搖頭。


    簡舒之有點不解,一臉疑惑。


    溫婉把扇子塞還給簡舒之,說道:“等你見到它就明白了。”便坐在一旁靜靜看著簡舒之的動作。“你知道嗎?我把行囊拿到府衙,不在客棧裏住了。吳先生應該不會趕我出門吧?”


    簡舒之看著溫婉的眼睛,誠摯的說:“先生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趕你走呢!”


    “你確定?”溫婉眉笑顏開,開心的反問道。


    簡舒之點點頭,“嗯”了一聲。


    溫婉又開始發愁了,支起雙手托住下巴,“可是,會有人向爺爺打小報告,說我擅自行動,偷偷溜了……”


    簡舒之見溫婉心煩,便和她開起了玩笑,說道:“可你是溫大小姐呀,不是經常拿劍砍人嘛。還有人敢打你的小報告?”


    溫婉會心一笑,說道:“你也開始變得皮了!”笑過之後,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憂愁和煩惱。


    ……


    大相公晏仲安在巷口靜靜的望著兒子消失的背影,也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麽。他回到疏密院後,院中值事也不敢多嘴詢問,隻能呆呆看著晏仲安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後堂。


    過正堂的時候,晏仲安看了一眼滿屋的值事,目光最後落在兩人身上:一人是兵署值事陶潛,一人是辭署值事薑觴。


    這兩名值事便是阻攔晏仲安持刀暴起殺公子的領頭人。


    誰也不清楚大相公晏仲安心裏在想些什麽,一群值事麵麵相覷。兵署值事和辭署值事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俱都揣測不透大相公的深意。隻有中閣值事孟正和走了過來,向兩人拱手致賀。


    兵署值事陶潛和辭署值事薑觴一臉困惑,“敢問中閣值事,這喜從何來?”


    中閣值事笑而不語,輕拍兩位同僚肩頭,然後轉身跟著大相公的腳步去了後堂。


    大相公晏仲安一人靜靜坐在後堂正廳之中。正廳之中光線非常昏暗,窗戶都閉得死死的。


    晏仲安見中閣值事來到後堂,眼皮子抬了一下,低聲問道:“可有眉目了?”


    中閣值事孟正合向大相公行禮,迎上大相公的犀利目光,不卑不亢的回答:“還在稽查之中。”


    京都四少打壓百姓的消息不知是被誰在京師之中添油加醋的傳播,更有甚者,一夜之間街頭巷尾全是拓印的傳單,這分明是一場有針對有目的的行動。針對的對象便是大相公晏仲安。


    大相公可以不用顧及大衍天子對自己的看法,但是,大衍黎明百姓的看法卻不能忽略,這是他立足的根本,他深知這一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以,大相公今天很暴怒,甚至想殺人。


    桌案上還擺著被府衙下人從外麵撿回來的傳單,大相公指著它說:“便從它開始查起,我倒要看看這隻幕後黑手是誰?”


    孟正合說道:“相信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大相公晏仲安沒有接話,心裏暗想:朝堂之下已經開始暗潮湧動,看來要早做應對了。


    疏密院是大相公晏仲安在相公府內設置處理國家政事的地方,天下大小事情都要經過疏密院的審議,由大相公做出決斷後再上報給大衍天子。這疏密院儼然一副小朝廷的模樣。


    疏密院以大相公為首,下麵分轄十三署,又有十三值事掌管大衍的政治、經濟、兵役、律法、漕運、倉儲、戶籍編製等各方麵的內容。大相公府乃實權衙門,便時刻有人注視著削破了腦袋想要擠進來。


    這次朝官候補,空缺了幾個位置,至於誰能補缺,得大相公點頭上報給大衍天子複議才能算數。


    孟正合遞上一本折子,乃是此次京官的候補提名。


    晏仲安看都沒有看,“這些事情,你們自行擬定完畢,給我過目就行。”


    孟正合躬身領命,退出了後堂。


    晏仲安看著中閣值事孟正合退出後堂正廳,開始閉上了眼睛蘊養精神。自己這些年來,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把持著大衍這架破敗馬車的運轉,既無大功也無大過。大衍百姓談不上安居樂業,但也不至於無家可歸。唯一的心病便是今日惹他大怒的兒子,想到此處,晏仲安忍不住咳嗽起來。


    其實,他的年數也不小了,兩鬢在沒有覺察的情況下開始冒出斑白的頭發,身形感覺也沒有以前挺拔了。朝堂中總有人不懷好意的盯著看,希望他哪天能夠下來走走。可是,貴為京都四少之首的兒子晏治平卻不明白。


    ……


    京師南麵離嘉餘縣都有一日腳程的地方,有支軍伍在此安寨紮營。


    領軍的將軍是一位麵容粗糙的漢子,皮膚黝黑發亮,手持一隻齊肩大斧。此刻,他正騎著高頭大馬立於山崗之顛目視遠方。他的身後跟著兩名貼身侍衛,穿著貼身甲胃,隨同將軍的視線望向遠方。


    一隻鷹隼在高空之上盤旋滑翔,最後撲棱著翅膀落在將軍的肩頭上。


    這名糙漢將軍從鷹隼的腿上取出一枚竹筒,拔開竹筒的軟木塞子倒出裏麵的紙條。


    糙漢將軍看了一眼,便將字條塞入口中囫圇咽下。做完這些,他便抓起鷹隼,放飛雲空。望著鷹隼飛遠的身影,糙漢將軍咧嘴一笑,心裏想著等的就是這一天。


    糙漢將軍提起戰斧,衝著侍衛喊道:“傳令備馬!”


    那兩名侍衛得令之後便策馬飛奔,馳往軍營。


    ……


    京師北麵,有一支駝隊穿越萬裏沙漠而回。駝隊一行十餘人,人人都是滿麵風沙。領頭的那隻駱駝頸脖掛著兩隻大大的水囊,背上馱著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老人精神矍鑠,目光有神。


    他眺望著無邊沙海,尋思按照路線再行走一日一夜便能看見集鎮,也就出了這片沙漠。


    花甲老人抬頭看看日頭,陽光有些刺眼,他眯著眼睛對著駝隊說道:“出了這片沙漠,不久之後便能抵達京師。得加快步伐了!”


    ……


    京師往西有一行商隊趕著馬車,拉著貨物緩緩前行。商隊的頭兒騎馬在前,嘴裏叼著從路邊摘的狗尾巴草,衝著後麵的活計說道:“兄弟們,不久就到京師了,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別不長眼栽進溝裏!”


    後麵夥計起哄,“栽進溝裏倒不會,栽倒在哪個小娘子的肚皮上還有這個可能。”


    商隊頭兒嘿嘿一笑,說道:“貨物安全送達後,我請大家逛最好的窯子,點最貴的姑娘喝最好的酒!這裏提醒一聲,從現在開始,招子都擦亮了,別誤大事。”


    這群夥計哄笑叫好,呼喊商隊頭兒可不要食言。


    看著熱鬧的商隊慢慢前行,商隊頭兒便拍馬前行望向京師的方向,慢慢吐出口中叼著的狗尾巴草,心裏默念得加快步伐了。


    ……


    黃昏時分,天氣悶熱無風。京師被一片烏雲籠罩,這是大雨將至的征兆。天空中雲層漸低,狂風開始四起,刮得枝條亂顫,塵土飛揚。這會兒,路上行人漸少。


    電閃雷鳴過後,豆大的雨滴猝不及防的從天而降,砸在地上濺起水花,在路麵上匯流成河。


    隻見這雨是越下越大,天色是越來越暗。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能停下了。抬眼望去,大街小巷的路麵和屋頂上,升騰起一片雨霧,簷邊掛起一道道雨簾。


    皇城的北側門悄然打開,撐出兩把油紙傘。傘下探出兩隻小腦袋謹慎的環顧四周,瞧見四下無人,便快步走入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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