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釋迦菩提的故事,這一路多有聽聞。此人從極西之地徒步而來,一路傳經布道,風餐露宿,不食五穀。若遇山水相阻,便以指開山,以萍渡水,是佛陀轉世無疑,以身證道之人。


    又聽那錦衣公子說到,“且不提這釋迦菩提傻與不傻,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當今天子不會開門迎客,卻是蓋棺定論。大衍外有迦南古國虎視眈眈;內有權臣宦官當道,中飽私囊;各地藩鎮割據,政令不達。已然危矣。既有權臣當道,便有那清流股肱悍不畏死,即便以被譽為治世名臣的吳廷聲為代表的‘右黨’洞察先機,意識到頑疾,推行政革,卻生不逢時,為時已晚。猛藥下的太重,未嚐不是毒藥,致死於臥榻,令人惋惜。‘右黨’失去領袖,便請禹州吳老爺子重新出山。奈何老爺子年事已高,又逢喪子之痛,便婉言相拒,後麵才有吳三公子臨危受命,入朝為官。今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朝堂集結軍伍兵發莽滄,五路藩鎮響應號召,四大書院士子齊聚京師,熱鬧非凡……”


    “熱鬧是熱鬧呀。加強西疆防線建設,賦稅沉重,民不聊生。此時兵馬一動,更是雪上加霜,朝堂就不怕天下大亂嗎?”婢女語氣沉重。


    簡舒之這才知道,吳先生因何從春秋學院赴京任職,誠如洪老所言,肩上擔子太重,這是要挑起江山和家族呢。四大學院聚京師,那許久沒有聯係的溫姑娘會隨行嗎?


    小胖子仿佛猜到簡舒之心中所想,在那擠眉弄眼。


    葛夫子心中卻驚歎不已,小小婢女便有這等見識,這錦衣公子必然出身不凡,不是那無名之輩。


    隻見葛夫子剛端起酒杯,似乎要與那錦衣公子同飲一杯,卻聽耳邊傳來一句冷哼。


    “書生誤國,紙上談兵。”坐在角落的壯漢,沒由來的說了一句。


    葛夫子聽完這句話,拿起的酒杯的手尷尬的停在空中,一臉苦笑。


    簡舒之蠻擔心壯漢和錦衣公子會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如果真打起來,必然會是那錦衣公子吃虧。光看體格,壯漢便大了錦衣公子一圈,更何況,壯漢還隨身配刀……


    錦衣公子涵養不錯,沒有動怒。被喚小玉的姑娘,譏諷那壯漢,“書生誤國,那武夫呢?”卻聽錦衣公子以聲相阻,“小玉。不得無禮。”舉起酒杯,轉過頭去,遙敬一杯酒。那名婢女不敢忤逆錦衣公子,便不再言語。


    那壯漢沒有理會錦衣公子,端起酒杯徑直往葛夫子這桌行來。“恕在下眼拙,先生可是葛夫子?”


    “先生不敢當,老夫正是葛鴻儒。”


    “剛才言語有失,還請夫子恕罪。在下隻是憤不平,並無輕視天下書生之意。高某素來對先生欽佩不已,恨不能相識,且敬一杯。”


    葛夫子和壯士碰了一杯酒,緩解了舉杯空中的尷尬。


    葛夫子說道:“好漢所言不差,我輩書生誤國,有負聖恩。但那畢竟少數,讀書人畢竟還是以修身齊家平天下為己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錦衣公子見那壯漢沒有理會自己,卻也不惱。又聽聞葛夫子自報名號,卻是春秋學院與吳軒聲齊名碩儒,便開口向葛夫子道:“晚輩林士賢見過葛夫子。”說完,作揖行禮。


    人的名,樹的影。那隊馬商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麵,對林士賢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顧而,都停下筷箸,交頭接耳。見那壯漢主動向老儒生敬酒,又見林士賢向那老儒生執晚輩禮,可見這位老儒生德高望重,應該是位大人物。葛鴻儒這個名字沒怎麽聽過,如果換成春秋學院葛夫子,卻是人人皆知了。


    葛夫子連忙還禮說道:“林公子大名如雷貫耳,幸會之至。”


    小胖子低聲問簡舒之,“林公子是很有名的人物嗎?”


    簡舒之還未回答,葛夫子輕敲了一下小胖子腦袋,說道:“不得無禮。”又笑望錦衣公子林士賢,“還望林公子莫要理會稚子言語。”接著又向胖子解釋道,“林公子係出名門,下馬能提筆,上馬能殺敵,是大衍難得的文武全才。”


    小胖子“哦”了一聲,“那就是很有名了。”


    眾人附笑。


    葛夫子又轉向那落魄漢子,詢問道:“好漢請恕老夫老眼昏花,不識廬山真麵目,還想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那落魄漢子回道:“在下雲州高鳳翔。”


    高鳳翔,大衍帝國赫赫有名的刀法大家,一柄大霜刀在雲州鮮有敵手。


    那隊馬商不禁咂舌,這幾個人的來頭一個比一個大。先是有林士賢,後麵出來高鳳翔,這些個江湖高手平日難得一見,不料今日卻碰到了兩位。


    葛夫子像是記起什麽,連忙說道:“原來是高老弟!老夫與先師原為相識,不曾想在此遇見其弟子。今日相見,當飲痛飲三壺,不醉不歸。”


    高鳳翔笑著說道,“那晚輩先幹為敬。”


    葛夫子和高鳳翔對飲一杯酒後,主動邀約,“相逢即是有緣。林公子若是不嫌棄,不防坐過來一起痛飲。”


    “後生謝過先生盛情,那恭敬不如從命。”林士賢把酒館夥計喊過來,吩咐道:“費用都計我名下,一並支付錢兩。”又對葛夫子和高鳳翔說道:“那晚生今日便借花獻佛,再點上幾壺好酒助興。”葛夫子連忙稱謝,高鳳翔抱拳。


    婢女小玉招呼夥計把高鳳翔和自家這桌酒菜撤去。林士賢移步坐到我們這一桌,重新張羅上些美酒佳肴。


    此時,簡舒之和胖子坐在一起,占據一個方位,葛夫子相鄰胖子,占據另一方位。高鳳翔坐在葛夫子對麵,林士賢坐在簡舒之和小胖子的對麵,婢女小玉站在林士賢身後。


    葛夫子舉起酒杯,說道:“先謝過林公子盛情款待。今日按理來說,得由我做東。無奈囊中羞澀,隻好作罷。”


    高鳳翔也隨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林士賢微笑到,“小事一樁,不值一提。隻是不知先生此次帶領門生遊學,將去往何處?”


    葛夫子笑道:“此番並非出門遊學,而是護送這兩家夥去往京師。也當一番遊曆,增長其見識。”


    林士賢說道:“如此一來,京師那就更熱鬧了。我主仆二人剛好也是去往京師湊熱鬧,不如結伴而行,剛好有個照應?”


    葛夫子撫掌道:“如此甚好。一來可以相互照應,二來可以找人喝酒,三來可以討教學問……一舉多得,何樂不為。幸事幸事!隻是老夫一行三人,有老有少,腳力羸弱,唯恐耽擱了行程……”


    “先生這是折煞晚輩了。能為先生排憂解難,榮幸之至。晚輩此行,並無要緊事情,隻為磨礪心境。”林士賢舉起酒杯和葛夫子相視而笑。


    高鳳翔也舉起酒杯,正言道:“如若不嫌棄,高某也願與之同行。”


    葛夫子更是喜出望外,開口笑道:“那更是求之不得,這一行更加不會寂寞了……”


    ……


    過臨堯古鎮,繼續北行兩日,便到了嘉餘縣都。城門已經在望,胖子歡呼雀躍,“夫子,快看,快看。快到嘉餘城了。”葛夫子滿身灰土,滿頭大汗,疲憊不堪,在簡舒之的攙扶下,慢慢直起身子,望向遠處。


    白雲之下,黃土之上,有一座破敗的城牆顫巍巍地立在天地之間,城牆斑駁不堪,風一吹過,會有細碎的夯土粉塵往下飄落。


    高鳳翔咧嘴一笑,吐了口唾沫,說道:“這兩日嘴裏快淡出鳥來了,都是土的味道。”


    林士賢接口說道:“到了縣城,不妨先找間客棧,休整一番,再做行程安排。葛先生連日趕路,已是苦不堪言。安頓下來之後,咱們再去找找酒肆茶館,解解饞。如若時間充裕,再帶兩孩子逛逛廟會集市。”


    葛夫子大口喘著粗氣,說道:“這樣也好。老夫體邁,拖累了大家。”


    ……


    臨近城門,才感覺到城門的高大,城門內可以並行四輛馬車而不覺狹窄。抬眼望去,城牆破敗不堪,上麵雜草叢生,貌似多年沒有修葺。日曬雨淋之下,城門門扇也散發著腐朽的味道。城內人來人往,販夫走卒,引車賣漿。


    尋了間客棧住下,要了四間房。簡舒之、小胖子、葛老夫子住一間,其餘三人一人一間。小胖子嫌棄三人住一間太擠,便慫恿簡舒之去找他們商量收留一個。葛夫子眯著眼睛什麽話也不說,心內竊喜。簡舒之眼睛一轉,頓時明白兩人是有備而來,早就串通一氣了。


    簡舒之便敲開了隔壁的房門,隻見壯士高鳳翔堵在門口。


    高鳳翔見簡舒之抱著棉絮,便明白了來意,側身讓他進了房間,問道:“被小胖子嫌棄了?”


    簡舒之“嗯”了一聲,將棉絮放在房間的桌上。


    高鳳翔看了簡舒之一眼,把房門關上,走近輕聲對他說,“昨晚曾無意間看到你在山林練習鍛體,竟略有小成,不久便能進入易筋階段……據我所知,春秋學院隻會傳授射、禦兩藝,然而,你這武體築基顯然經過高人指點,功力極厚……春秋學院何時隱藏了這麽一位武道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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