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那黑影如真人大小,也不隨火光伸縮晃動,而且清晰之至,身軀四肢以及耳鼻發冠無不畢現。人影映上冰壁,絕不可能連五官都看得出來。


    方綬衣心中倏地掠過一個念頭:“難道有鬼?”背脊雞皮疙瘩驟起,身上更感寒意遍體。但終究不能就此膽怯退後,全神戒備著走到那黑影之前,雙眼瞧得清楚,不由啊的一聲,張大了口,半晌合不攏來。


    原來那“黑影”哪是什麽人影,而是真真實實的一個人,隻不過被凍在了堅冰之內,遠處瞧來,隱隱約約,便似是人影一般。


    過了良久,方綬衣方穩住一顆怦怦急跳的心,見那人凍於堅冰之內,須毫可辨,但已不知死了多少年,心道:“難道此人便是裘千敗前輩。他又怎會給凍在了這堅冰之中。”見此人也不過四五十歲年紀,心道:“裘前輩天下無敵,一世英雄,難道壯年夭逝?”


    這冰洞極是宏闊,堅冰聳立,石筍突兀。方綬衣舉著火把,繞過那堵冰壁,又是啊的一聲輕呼,掩住了口,臉上目中不勝驚異之色。隻見那冰壁之後又有數十人被凍於堅冰之中,有的手上腰中還佩帶兵刃,有的滿臉痛楚,有的雙目圓睜未閉,姿勢各異,或坐或立,或斜或躺。方綬衣驀地裏置身於這詭異恐怖的境地中,也不由臉色慘白,心中發顫,強壓恐懼,才沒有拋下火把轉身而逃。這些人被凍於冰中,雖不知已死去多少年,但屍體俱不腐爛,且均栩栩如生,若這些人腐爛成骨的話,方綬衣隻怕還不如此惶懼,正因他們雖死而神態猶生,更加得使人猶如置身於修羅地獄之中,不自禁地要自內心深處升起一股懼意。


    方綬衣心道:“這些人是誰?為什麽會死在這裏?那先前那人也定非裘千敗前輩了。”平生所遇之奇之詭,無逾於此。當下盡量避開那些人的臉孔眼睛,向前急行。心中罵道:“他奶奶的,老子費盡心思進這洞來,難道隻是瞧你們這些鬼臉麽?且先看看這洞中還有什麽別的古怪。”


    剛行數丈,突然喀嚓連聲,踩碎了腳下一物。方綬衣心中奇怪:“我這一腳力道再大,也踩不碎這裏的萬古寒冰啊。”移火相看,隻見所踩之物居然是一具白森森的屍骸。刹那之間,方綬衣覺得全身血液幾乎凍結。隨即又發現前麵不遠處又有一具白骨,跟著發現身側又有一具白骨。方綬衣駭意愈來愈盛,舉火繞洞而行,白骨竟有數百具,累累堆積,一時也數不清、看不完那麽多。較之冰中死人,這白骨竟又多出了十倍之數。這山洞便如一個合葬的墓坑一般。方綬衣心中懼意愈來愈盛,疑念也愈來愈盛。


    陡然間火光微斜,照出了山洞左側還有一道石門。方綬衣搶將過去,果然在石門旁邊發現一突出的圓石,當下握住圓石一扳,石門紮紮聲響,緩緩洞開。


    當石門略啟開一條縫時,便從門內透泄出一線毫光,待得石門盡開,光芒外射,耀得門外也是一片光亮。方綬衣在黑暗中行了許久,陡然間目遇強光,雙眼不能適應,緊緊閉住,心中卻是狂喜:“難道我誤打誤撞,已找到了出去的秘道?難道這洞門外便是陸地?”


    過了良久,雙眼才緩緩睜大,隻見石門內光芒閃爍,珠玉金銀璀璨晶瑩,目之所觸,無不是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將一個洞窟照得如白晝相似。珊瑚、玉器、寶石、瑪瑙、夜明珠、翡翠、金銀元寶,等等等等,無珍不有,無奇不備。方綬衣雖生於富貴之家,但一生所見的珠寶,隻怕還不及這裏的千分之一。


    方綬衣呆然而立,滿臉迷惘,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過了良久,心中才隱隱想起鄢三泰的寶藏之說,心道:“難道這就是鄢大哥說的寶藏?這洞中果然藏有寶藏。可是……可是……嗯,洞外那數百人,定都是為了這寶藏而死。”當下走進石門。


    雖然身周珠光環繞,珍寶無數,方綬衣心中卻沒有貪念,隻是震驚之餘,生起好奇觀賞之心。身繞寶室,這隻純白玉馬瞧瞧,那個翡翠西瓜摸摸,嘖嘖稱異。驀地裏目光觸到一枝五尺來長的珊瑚樹,啊的一聲,不勝驚喜,走近身去,上下細觀。方綬衣家中也藏有一枝珊瑚,隻兩尺多長,但據父親說,那已是世間難覓的珍品了。而這枝珊瑚居然有大半人高,不用多說,那更是舉世無雙的稀世珍寶了。隻見那珊瑚渾體皆紅,質地極純,手輕輕撫摸上去,溫潤細膩,無論於質於量,和自家那枝相比,均非同日可語。


    這藏寶洞甚小,珠寶均堆擠在一起,真象座小山也似,隻怕皇宮大內中亦無如許多的奇珍異寶。方綬衣手足動處,碰上珠玉,就是一陣叮叮脆響。偶一抬頭,隻見正麵壁上刻了幾行字,依稀是“金人重寶,大順遺珍,皆埋於此,留待後人!”不由脫口說道:“果然是大順皇帝李自成的藏寶。”


    便在此時,一條長索攔腰圍住了腰部,身軀頓時被拉得飛了起來,耳中呼呼風響,已如騰雲駕霧般,暗叫:“糟糕,那兩人已醒來了!”心念轉得快,大叫一聲:“哎喲,你幹嘛暗算人!”一言未畢,雙腳已踏實地。鄢三泰、趙波斯正站在自己身前。鄢三泰目中憤怒之極,趙波斯則是滿臉疑惑。


    鄢三泰喝道:“跟我來!”身形突然掠動。方綬衣哎喲了一聲,腰間一緊,雙眼陡然漆黑,已被拉入了外麵的冰洞。趙波斯身形飄逸,緊跟在後。


    鄢三泰足不停步,健步如飛,方綬衣隻覺得氣也喘不過來,想叫他停步,卻哪裏能夠。眨眼之間,眼前一黑,隨即一亮,已來到了外洞。鄢三泰陡然止步,怒喝道:“說,你進入寶洞,有什麽居心?!”


    方綬衣哎喲連聲地道:“那寶藏又不是你的,我瞧瞧為什麽不能瞧?”


    鄢三泰道:“哼,雖不是我的,但也不準你動一根毫毛。”


    方綬衣雖然心虛,但被他這麽橫拖硬拉之下,心中也有氣,道:“我又沒說要你的寶藏,你發什麽火?著什麽急?你將我又捆又拉,要弄死我呀?”


    鄢三泰強忍怒氣,道:“不錯,這財寶不是我的。正因為不是我的,所以更不許你動一毫一厘。”


    趙波斯道:“是啊,方公子,我們雖發現了這個寶藏,可從沒取過分文。”


    方綬衣奇道:“你們……你們……”


    鄢三泰忽然嗖地收回繩索,出指如風,連封方綬衣身上三處要穴,道:“給我好好呆著,再要亂走亂動,立取你小命。若不是瞧你剛才並無貪意,哼,早已將你一索子勒死!”心中尋思:“情急之下,帶你小子到這洞中來,可不知是對是錯。這洞中寶藏既被他發現,須得逼他立個毒誓,絕不將此事說出去。否則,後患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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