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說嗎,他們當然是最好的伴侶。他們都不介意我的殺戮。這真讓我無法理解。他們介意的是其他一些東西,諸如世界和平,紐約寒冬街頭無家可歸的窮人,藥品價格過高,巴以戰爭長年無休無止……但他們絲毫不介意自己親眼所見的恐怖,不介意我每天夜晚為獲取維生的鮮血而殺人,並且完全接受了我的本質——一個摧毀人類性命的生靈。


    他們也絲毫不介意我殺死了她的兄弟。(他的名字叫福克斯,不過,我可不願意透露我那美麗的孩子的本姓。)


    事實上,如果我所說的這些必須被公之於眾,你最好把她和本傑明的名字也換成化名。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非常關心這些。我不知道我的這些敘述將會怎樣,但如我對你所說的,我要把它們獻給她,如果我可以為這本書命名,我要把它叫做《獻給瑟貝爾的樂章》。


    不過,你要理解,我對本吉的愛也是同樣的。我隻是對他沒有那麽強的保護欲而已。我知道不論我和瑟貝爾發生什麽事,本吉都將會度過充滿冒險的偉大一生。這同他那堅韌而靈活的貝都因人的天性有關。他是真正的住在沙漠帳篷裏的遊牧民族的孩子,盡管在他的家鄉,耶路撒冷郊區,人們都居住在陰暗簡陋的小磚房裏,在那裏他時常牽著一隻肮髒的,壞脾氣的駱駝,向過往遊客兜售著高價的畫片。


    他是被福克斯以惡意的長期契約拐騙到美國來的。福克斯付了他父親五千美元就把他買下來,還給他弄了一張偽造的移民護照。毫無疑問,他是部落裏的天才,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環境,如魚得水,還在紐約街頭學會了偷竊,抽煙和咒罵。但是盡管他可以喋喋不休地叫罵,卻是大字不識,不過經我稍加點撥,他馬上就學會了。


    現在,他可以閱讀英文,希伯來文和阿拉伯文,他記得自己曾經在家鄉的報紙上看到過這三種文字。


    他喜歡照顧瑟貝爾。他照顧她吃飯,喝牛奶,洗澡,換衣服——她對這些日常瑣事早已不感興趣。在任何情況下,他總是能夠憑著一股機智弄到她想要得到的東西,他對此感到深為自豪。


    在旅館裏,他總是擋在前麵替她處理一切事情,付女傭小費,和前台進行日常的交談——包括用巧妙的謊言把福克斯的死遮掩過去,在本吉的口裏,福克斯變成了一個傳奇,一個偉大的周遊世界者和業餘攝影師,他替她請來調音師,因為鋼琴放在床前,每天都受著日曬風寒,所以需要每周調一次,另外也因為瑟貝爾總是用上她全部的憤怒與激情在上麵彈奏偉大的貝多芬。他給銀行打電話,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她的哥哥大衛,全名達赫維德,然後按照他的吩咐,給收款人,小本傑明打電話確認。


    和他交談數夜之後,我認為應當給他瑪瑞斯曾經給予我的那種最好的教育,然後他可以自己選擇大學,專業,或者發展任何業餘愛好。我不會幹預他的選擇。不過一周後我又想把他送到寄宿學校裏去,讓他穿上美國東海岸學生的帶金鈕扣的藍校服。


    我如此愛他,任何人如果膽敢對他染指,我就要撕下那家夥的胳膊。


    但是在我和瑟貝爾之間,存在著不朽者對凡人短暫生命的憐憫。我了解瑟貝爾,我了解她。當我初次聽到她的演奏時就深深地了解了她的心靈。到現在我也了解她,要不是她現在置身瑪瑞斯的保護之下,我才不會安坐在這裏和你在一起。終她一生,我將永遠也不離開她,我將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當瑟貝爾不可避免地死去時,我必將承受難言的巨大痛苦。但這是必須的,我別無選擇——當我已經不複是那個看到維羅尼卡聖紗後就走入陽光的生命。


    我已經徹底改變,變成一個深愛著瑟貝爾和本傑明的生靈,我無法回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


    當然,我知道我的心靈因了這種愛情而受到滋養,比我在之前的整個吸血鬼生涯中都更為快樂,從這兩個同伴身上,我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一切完美得近乎一樁意外。


    瑟貝爾並不瘋狂。她一點也不瘋,我想我非常能夠理解她。她的整個生活都為鋼琴所占據。當她的雙手第一次觸到琴鍵時就是如此。相比之下,她那驕傲的父母和野心勃勃的福克斯為她所安排她的“事業”,在她心目中顯得微不足道。


    即便是生活貧困痛苦也無法阻撓她對鋼琴的熱愛,這是唯一能使她逃避生活中悲慘的現實與瑣事的良方。但她並不貧窮。在靈魂的深處,她並不介意其他人是否傾聽她的演奏。


    隻要她自己一個人在聽就夠了,隻要能不被他人打攪就夠了。


    那座古老旅館裏的大部分房間都是按日出租的,隻有極少數像瑟貝爾家那樣的有錢人可以長年租住。在那裏她可以不受幹擾地一直彈下去。


    父母慘死後,她失去了兩個最關心她的發展的人,她無法繼續同福克斯合作,完成他對於她前程的規劃。


    這些我從一開始就能完全理解。我從那永不停止的第23號奏鳴曲中了解到了一切。如果你聽過她的彈奏,你也會理解的。我希望你也能聽聽她的演奏。


    要理解,瑟貝爾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演奏是不是有人在聽。錄音一類的事情絲毫也不能影響到她。如果有人告訴她,他們喜歡她的演奏,她也會感到高興,但這隻是一件很單純的事情。“啊,原來你也喜歡,”她會想,“這音樂難道不是很美麗嗎?”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睛和微笑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在我繼續講述之前——關於我的孩子們,我也確實還有更多話要說——我想先提出這個問題:我是怎麽遇到她的?在那個決定命運的早晨,朵拉站在大教堂門口向群眾們展示那奇跡的麵紗,血液在我的血管中燃燒,引領我向天空飛去,可我又是怎樣置身於她的房間的?


    我不知道,我已經厭倦於精神現象學會成員們連篇累牘的超自然解釋,穆德和史考莉的《x檔案》電視腳本,或者是那個叫做塔拉瑪斯卡的精神偵探們手中的秘密卷宗。


    坦白地說,我是這樣看待這件事的。我具有非常強大的咒術之力,可以使自己的靈魂脫離肉體,遠距離傳送我的形象,並且對近距離和視線之外的事物施加影響。在那天早晨飛向太陽,穿越雲層的時候,我一定是使用了這種能力。一切肯定是發生在渾身的劇烈疼痛讓我發狂,以至於神誌不清的時候。那是一種最後的,絕望的,歇斯底裏的對死亡或其他可怕的瀕死狀態的抗拒。


    也就是說,當我落到那個房頂上,渾身燒傷,忍受難言痛苦的時候,我必須在絕望中尋求某種精神寄托,於是就把自己的形象和力量投射到瑟貝爾的房間裏,並且在那段時間裏殺死了她的哥哥。要知道,靈魂也可以對事物施加足夠的影響力,我可能也是這樣——以自己的靈魂把手放在福克斯的實體上,並且殺死了他。


    但事實上我並不真的相信這些,我會告訴你為什麽。


    首先,盡管瑟貝爾和本傑明都不是專家,但他們有理性和觀察力,可以為那樁死亡做出證言,他們兩個都說當時福克斯的屍體裏已經完全沒有血,脖頸上有針孔般的傷口。所以,他們相信那個時候來的肯定是我的實體,而且我確實吸了福克斯的血。


    以我所知,一個投射的影像是不可能做到這些的。它不能從整個人體的循環係統裏吸出鮮血,並且自行在本體的循環係統裏分解。不,這是絕不可能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瑟貝爾和本吉搞錯了。他們對鮮血和肉體又有多少了解呢?但是是事實,他們把福克斯的屍體放在那裏,差不多長達兩天之久,等待著那位惡魔先生或者天使的再次光臨,向他們伸出援助之手。在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裏,屍體上的血液會往人體的下部集中,如果屍體裏麵還有血,這兩個孩子一定能觀察到的。但他們並沒有提到這樣的事情。


    啊,這真讓我頭疼!事實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跑到他們的房間裏去的。我不知道這一切是這麽發生的。如我剛才所言,我知道的隻是,當我回溯整個事情經過的時候,我在基輔那座巨大的天主教堂裏(一個絕無可能出現的地方)所經曆的一切,正如我在瑟貝爾房間裏所見的一切一樣真實。


    還有一件事,盡管小卻很重要。當我殺死了福克斯以後,本吉說他看到我燒焦的身體從天上掉了下來。他說從窗子裏看到了我,就像我看到他一樣。


    還有一種恐怖的可能性。那天早晨我本來是馬上就要死去的。毫無疑問,當時我是基於自己強大的意誌以及對上帝強烈的愛而向天空飛去。


    但是可能在那個關鍵時刻,我的勇氣與身體背叛了自己,想要逃避太陽,放棄我的殉難行為。於是我的精神闖進了瑟貝爾和她哥哥的困局之中,感受到她對我強烈的需要,之後我落到屋頂的隱蔽處,冰雪迅速地覆蓋了我,根據這種解釋,去到瑟貝爾房間裏的我可能是一個幻影,如我剛才所言,一個自身的強烈投射,實現了那個隨意而脆弱的姑娘關於不被哥哥打死的願望。


    至於福克斯,毫無疑問,是我殺死了他。但他是因為恐懼而死,他的心髒無法承受我的手落在他脆弱喉嚨上的幻覺,而那是一種心靈感應或者暗示的力量。


    但是我說過,我並不相信這種說法。


    我曾經置身基輔的大教堂,用拇指捏破了那個雞蛋,並曾親眼目睹那隻鳥兒自由飛翔。


    我知道我的母親曾經站在我的身側,而我的父親則打翻了聖杯。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我自身絕對無法憑空想象出這些事物,我所見的色彩與聽到的音樂都是之前絕對沒有經曆過的。


    現在我隻能說這是我從未有過的一個夢。當我提到符拉迪米爾城的群眾的時候,我事實上是置身於一個奇異的城市,裏麵的一切都是我的想象絕對無法製造的。


    我不想再多說了。任何解釋都那麽可怕,令人痛苦。此時我心靈清醒,但無法清醒地認識它,我不願再多解釋了。這件事隻是發生了。


    如果可能的話,我寧願把它徹底忘掉。此時我同瑟貝爾和本吉在一起是如此快樂,所以在他們有生之年,我希望忘掉這件事。自從那個晚上起,我就隻想同他們在一起。


    如你所知,我又過了很長時間才來到這裏,回到危險的不死者們中間。我輕而易舉地從其他吸血鬼們沸騰混亂的思想中判斷出,萊斯特盡管身受監禁,卻非常安全,還把他的整個經曆都講給你聽——關於上帝的化身和惡魔蒙那克。


    我沒有暴露自己就能輕易發現,整個吸血鬼世界都在為我而哀悼,他們的痛苦與淚水簡直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


    好吧,萊斯特安全了,那隻被偷去的眼睛也已經神秘地被歸還給了他。於是我安逸地同瑟貝爾和本吉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


    我通過瑟貝爾和本吉再一次接觸這個世界,就像我和我第一個也是唯一的雛兒,已經離開我的丹尼爾"莫洛伊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我對於丹尼爾的愛從未做到徹底誠實,總是帶著某種惡毒的占有欲,混合了自己對於世界的某種恨意以及對現代世界的迷惑,就像十八世紀的時候我剛剛從巴黎的地下陵墓走上地麵的時候一樣。


    丹尼爾本人對這個世界毫無用處,他來到我身邊隻是因為渴望黑暗之血,他的腦子裏塞滿了路易"德"波伊特"杜"拉克灌輸給他的毛骨悚然,光怪陸離的故事。我為他傾盡各種豪華享樂,隻是讓他對肉體之歡感到厭倦,於是徹底離棄了我所提供的富有生活,跑去做流浪漢。他披著破爛衣服,瘋瘋癲癲地走過大街小巷,棄絕整個世界,到了瀕死的地步。而軟弱糊塗的我,被他的美貌所折磨,被作為人類的他所吸引——但決非被他所可能成為的吸血鬼吸引——終於對他施行了黑暗法術,把他帶到我們的行列,否則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後來我之於他並沒有瑪瑞斯之於我那樣的意義。和我之前所想的完全一樣:他開始從心底厭惡我把他變成了這樣的活死人,一夜之間就把他變成不朽者和正規殺手。


    當他還是人類的時候,對我們成為吸血鬼所付出的代價並沒有真正的概念,況且他也並不願意麵對真相,隻是一味逃避,沉浸在不計後果的夢幻與惡意的精神恍惚之中。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我把他製造成我的伴侶,一個更清晰地視我為怪物的奴才。


    我們之間從未有過清白無辜的情感,從未有過春天,從未有過任何機會,盡管我們曾經共同徜徉在黃昏時分美麗的花園。我們的靈魂並不和諧,我們的欲望彼此衝突,我們的怨恨也很普通,最終灌溉了那決裂的花朵。


    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整整兩個月我留在紐約,同瑟貝爾和本吉在一起,享受自從久遠以前,我和瑪瑞斯在威尼斯的那些夜晚以來從未有過的生活。


    如我所言,瑟貝爾很富有,但這隻夠維持她日常生活的排場,比如每天旅館裏昂貴的食宿,精美的衣服,交響樂的票,偶爾才能有一點奢侈享受的零用。


    而我則富有得不可思議。於是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滿懷喜悅地用我全部的財富來取悅瑟貝爾和本傑明,就像我對丹尼爾"莫洛伊所做的那樣,不過這一次要更殷勤。


    而他們也很喜歡這樣。


    每當瑟貝爾停止演奏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觀賞我和本吉為她展示的畫作,或者去欣賞一場交響樂或歌劇。她喜歡芭蕾,也喜歡帶著本傑明去豪華飯館用餐,本吉很快就成了飯館裏的常客,他能用清脆熱心的小嗓音輕快地點出法國菜和意大利菜的名字,這令侍者們大為吃驚,他還會點些高檔葡萄酒,盡管這樣的烈酒是明令禁止對兒童銷售的,他們還是毫不遲疑地為他把酒杯滿斟。


    當然,我喜歡這一切,也欣喜地發現瑟貝爾有時候會以一種突發而頑皮的興致把我精心打扮起來,用她敏捷的手指從衣架上挑選外套和襯衫,從絲絨托盤上為我選取各式各樣珠寶戒指,袖扣,項鏈,用紅寶石和黃金製成的十字架,純金錢夾,以及各種各樣的小東西。


    我也曾經同丹尼爾"莫洛伊玩過這樣的主仆遊戲。不過這一次瑟貝爾成了我的主人,而由我來操心煩人的現金之類細節問題。


    當然,我也非常喜歡把本吉像洋娃娃一樣裝扮起來,給他穿上我買來的各種西式精美服裝,哪怕他肯穿幾個小時也好。


    我們組成了一個卓越的三重唱,我們三人一起在魯岱斯或使柏餐廳用餐(當然我並不真的吃東西)——本吉穿著潔淨無瑕的沙漠長袍,或者合身的小翻領套裝,白襯衫和領帶;我則穿著自己一貫的古典式樣的天鵝絨外套,寬領帶,舊式細蕾絲;而瑟貝爾穿著最可愛的衣服,都是從她那滿滿的衣櫥裏挑選出來的,那都是她母親和福克斯生前為她精心訂做的,它們絕好地襯托出她豐滿的rx房與纖細的腰肢,魔法般地顯示出她修長的雙腿與小腿緊致美好的曲線,特別是當她穿著深色長襪和後跟尖細的高跟鞋的時候。本吉小小的兜帽好像拜占庭風格的光環一般,覆蓋在他謎一般的黝黑小臉上,瑟貝爾總是披散著流暢的卷發,而我的頭發再一次梳成無拘無束的發卷,猶如文藝複興時期的式樣,那本是我最隱秘的虛榮。


    和本吉在一起時,我最大的快樂就是教育他。那時我們已經開始探討關於曆史和整個世界的話題,把整個房間的地毯上都鋪滿地圖,討論東西方整個文化的進程,及其對人類曆史,氣候,文化和地理不可避免的影響。本吉在電視裏播放新聞的時候總是忙著喋喋不休地講話,親熱地對每個播音員直呼其名,揮著拳頭對各國領導人的愚蠢行為表示強烈的憤慨,為偉大的公主與人道主義者們的死亡而灑下同情之淚。本吉可以一邊看電視,一邊不停地高談闊論,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抽煙,一邊跟著瑟貝爾的彈奏哼唱——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同步進行的。


    如果我像幽靈一樣,長久憂鬱地凝視著窗外的冷雨,本吉就會拍打著我的胳膊大叫道,“怎麽辦,阿曼德,今天晚上有三個精彩的電影可看,我很為難,告訴你,我為難哪,如果去看電影,我們就看不成帕瓦羅蒂的演唱會了,那我一定會遺憾到生病的。”


    很多次我們兩個為瑟貝爾盛裝打扮,而她則凝視著我們,仿佛不知道我們正在做什麽。她沐浴的時候,我們坐在一旁和她談話,否則她就會泡在浴缸裏麵睡著了,要不就是在裏麵一連呆上幾個小時,隻是用浴棉擦拭她美麗的胸脯。


    有時候她整個晚上隻說些諸如此類的話,“本吉,把鞋帶係上,”或者,“阿曼德,他又偷銀器了,快叫他送回去。”或者突然驚奇般地說,“天氣很暖和呀,是不是?”


    除你之外,我從未對任何人講過我生平的故事。但在同本吉的交談之中,我開始回憶起瑪瑞斯曾經講給我的東西,並且照樣講給他聽——關於人類的天性,法律的曆史沿革,繪畫,甚至還有音樂。


    正是通過那些談話,而非其他事情,我開始意識到同他們相處的這兩個月賦予了我全新的生命。


    我身上某種陰鬱黑暗的恐怖已經不複存在。我不再像以前那樣視曆史為一連串災難的延續;我經常會想起瑪瑞斯那慷慨美好而且樂觀的,關於世界總是在進步的預言;盡管我們周圍總是能夠看到各種戰爭,但在進步的力量下,它們總是會過去的;第三世界也會得到和平,就像西方世界一樣;我們總是會為那些饑餓的人們提供食物,為無家可歸的人們提供房屋,關懷那些需要愛的人們。


    和瑟貝爾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的感情卻並不關乎教育與討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隻是親昵。我並不在乎她總是什麽也不說。我從不窺測她的思想。她也並不希望任何人這樣做。


    既然她已經徹底接受了我和我的天性,那麽我也完全接受她以及她對《熱情》的深深迷戀。無數個小時,無數個夜晚,我聆聽瑟貝爾的演奏,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演奏中強度與情感的微妙變化。漸漸地,我成了瑟貝爾心目中所能意識到的唯一聽眾。


    漸漸地,我也成了瑟貝爾音樂中的一部分。我和她在一起,和《熱情》的每一個樂句與樂章同在。我矗立在那裏,永遠不向瑟貝爾提出任何問題,隻是任憑她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並且做得那麽完美。


    而這也正是瑟貝爾想要為我做的。


    如果某一天她想要擁有“財富和男人們的眼光,”我會甘心為她鋪平道路。如果她寧願孤獨一人,那她絕不會看到我的身影。她想要得到的任何東西我都會為她弄到。


    如果她愛上了一個凡人男人或女人,我也會做她吩咐我所做的任何事情。我將甘心生活在陰影裏。為了寵愛她,我可以永遠在暗翳裏生存,因為隻要靠近她身邊,我的心靈裏就將不再有暗翳。


    當我外出獵食的時候,瑟貝爾經常和我同行。她喜歡看我進食和殺戮。這之前我從未讓一個凡人目睹我的狩獵。她試圖幫助我處理遺體或者磨滅殺人的證據,但是對於此道我早已非常精明熟稔,所以大多數時候她隻能袖手旁觀。


    我總是盡量避免讓本吉參加這樣的出行,因為他總是會感到異常狂熱,表現出孩子般的興奮,這對他並沒有任何益處。而對於瑟貝爾來說這些都算不了什麽。


    還有其他一些事情或許也值得一提——我們怎樣巧妙地掩飾了她哥哥的失蹤;我怎樣把大筆金錢轉到她名下,並且為本吉建立了適當可靠的信托基金;我怎樣為她添置了幾架上好的鋼琴,擺滿了旅館的房間,令她大為歡喜。我怎樣從遠方的寓所裏取來了一個牢不可破,堅不可摧的棺材,有時候會在那裏睡覺。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睡在第一天夜晚他們為我準備的那間小室,在那裏,為了避光,天鵝絨窗簾總是緊緊地固定在牆壁上。


    但地獄還是降臨了。


    你知道我將要對你說些什麽。


    接下來我還要講述的隻剩下那個時刻,直到今晚太陽落山之後我來到這裏,來到這個吸血鬼巢穴,同我的兄弟與姊妹在一起,同在萊斯特身邊的那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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