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蹲下身來拾撿碗碟碎片,因眼疾未愈,視野所及一片模糊,她的手被割出一道道傷痕,鮮血滴在雪白的瓷片上顯得刺眼非常。


    柳尋音快步走過去扶起她,掏出手帕包紮她的傷口。隻聽老婆婆神色恍惚地呢喃道:“死亡穀……不能去……不能去……”


    “白公子,死亡穀是什麽地方,婆婆為何如此緊張?”柳尋音疑惑地問道。


    “死亡穀是昆侖境內一處極深的峽穀,雪嶺環繞,正中心是一片冰泊。那裏屍骸遍野,誤入其中的牧民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死因成謎。所以死亡穀又被稱為地獄之門,沒有人敢輕易接近。”白望舒遲疑道。


    老婆婆聞言哀慟,渾濁的眼裏滿是淚水:“我的丈夫原是牧民,馬兒貪吃跑進了死亡穀。那些馬是我們家的命根子,他不顧一切追了進去……距離現在已有近二十年了,還是杳無音信。我兒性子倔,孝順剛烈,前兩年知道了真相,非要去把他爹的遺骸帶回來,結果也失蹤了……”老婆婆抓住柳尋音的手臂,渾身顫抖:“柳姑娘,那裏絕對不能去……絕對不行……”


    “白公子。”柳尋音問道:“你可知道穀裏究竟有什麽?”


    白望舒搖搖頭為難道:“死亡穀是昆侖派守護著的禁忌之地。曆任掌門到窺見天機,知道命數將盡時,都會走進去,以身殉穀。牧民們對死亡穀有畏懼心理,敬而遠之,我教教徒亦不會踏入半步,以免打擾先人亡靈。”


    “如此說來,倒是個極佳的庇身之所。”溫燼他們不知何時上了樓,站在身後道。


    “裏麵太危險,諸位千萬不能去啊。”老婆婆仍在顫栗。


    唐柒柒笑道:“什麽厲害地方,我倒想見識見識。想當年在忘憂穀,我一犯錯便被爺爺扔在人跡罕至的雪原上,跟各種野獸廝殺,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姑娘,死亡穀被下了詛咒,裏麵有吃人的惡鬼。”老婆婆左顧右盼,神色慌張道:“你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免得惹禍上身。”


    “我從來不信鬼神之說。”唐柒柒笑道:“這世上要真是有鬼,就趕緊把我生吞活剝了,總比生老病死來的新奇有趣。”


    “柒柒。”柳尋音笑著搖搖頭:“你呀,真是百無禁忌。”


    “姐姐,難道你信嗎?”唐柒柒趴在她肩上問道。


    柳尋音認真思忖:“左不過是穀中有凶狠的食人猛獸,或因自然條件惡劣,地形複雜,進去的人迷失了方向,活活餓死在裏麵。”


    “我就知道姐姐也不會信。”唐柒柒笑道:“溫大哥膽子大,更不會怕這些牛鬼蛇神。”


    溫燼點點頭:“我們進穀時沿路做上記號,回程依著它走,應該不會有問題。”


    “我不去。”肖沐躲在扇子後麵搖搖頭:“你們也太天真了。若是真的如同預想中這般容易,豈會有這麽多人死在裏麵?曆任昆侖派掌門,難道不比我們武功高強,深思熟慮?江湖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何必冒這個險。”


    “這方圓百裏都已經被司徒舜他們控製住了,想逃出去怕是比登天還難。”床榻上的白旭咳嗽了幾聲:“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到死亡穀。”


    “叔父!你醒了!”白望舒欣喜地翻開被子下床,鞋子都來不及穿便奔了過去。


    “望舒,你沒事就好。”白旭憐愛地撫摸著侄兒的頭,轉身對溫燼道:“多謝各位的救命之恩。死亡穀確實凶險異常,就不連累諸位了,隻求各位幫我們最後一個忙。”


    “先生但說無妨。”溫燼道。


    “我行動不便,望舒拖著我怕是會在路上耽誤許久。懇請各位在今晚夜間送我們去死亡穀。至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我們叔侄倆的造化了。”


    “如果去了那裏也是死路一條,為什麽不在這裏等著?”肖沐道:“至少還能舒舒服服地躺著,免去奔波之苦。”


    “我絕不死在那群小人的手中!”白旭氣得滿臉通紅,咳嗽不止:“兄長的死一定跟司徒舜他們脫不了幹係!”


    “先生先冷靜。”見白旭氣急攻心,柳尋音連忙按住他:“損了身體反不值當。舉手之勞,我們一定會幫的。”


    “我出去找幾匹馬,今夜子時再動身出發,否則容易被追殺你們的人發現。”溫燼道:“肖沐,我們走。”


    “好吧。”肖沐搖搖折扇為難道:“我隻負責送他們過去啊,這死亡穀我可不進。”


    “不想進也得進。”唐柒柒氣得直跺腳:“真是個膽小鬼。”


    “婆婆,你跟著我們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柳尋音握住老婆婆的手:“你眼睛看不見,一個人留在這裏諸多不便。”


    “姑娘,我知道你心善。”老婆婆婉拒道:“我一把老骨頭了,早晚都得死,不如留在這裏等老伴和兒子回來。”


    見她瞳孔渾濁,頭發灰白。柳尋音不禁眼眶泛紅:“婆婆,你何苦……”


    “也許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隻要我願意等,一定能等到他們的。”老婆婆摸索著欄杆轉身:“穀裏怕是沒有吃的,我去廚房蒸點饅頭。柳姑娘,你們千萬可保重。”


    “好,謝謝婆婆。”柳尋音點點頭。


    “姐姐,真要留她一個人在這裏嗎?”唐柒柒望著老態龍鍾的背影問道。


    “哀莫大於心死,她留在這裏還能有個念想。”柳尋音將治眼疾的藥分成幾包,用麻線緊緊紮住:“此行凶險,我們尚無法保障自身安危,就不強求她了。”


    “也好。”唐柒柒點點頭:“那我先回房收拾行李。”


    至夜深時,暴雨傾盆而下,溫燼背上白旭,招呼幾人戴上鬥笠動身出發。離開時,隻見路邊的屍體交疊在一起,被雨水衝泡的不見人形。


    “真瘮人。”肖沐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溫燼將白旭托上馬,轉身對白望舒道:“這馬性情不穩,你和你叔父同騎,千萬護好他。”


    “放心,我自小學習馬術,有把握。”白望舒抓緊韁繩道。


    “那就好。”溫燼一笑:“你帶路,我們會緊隨其後做掩護。”


    “好。”白望舒鄭重地點了點頭。


    遠方傳來雜亂喧鬧的馬蹄聲,在一片死寂的城內顯得格外刺耳。溫燼一驚,飛上屋頂遠眺,隻見追兵來勢洶洶地舉著火把騎著馬趕來,身著綴有火焰紋路的若草色衣衫。


    “來者不善。”溫燼往白望舒所騎的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轉身厲聲道:“柒柒!你帶著他們先走!”


    唐柒柒遠遠望見昆侖派的追兵,瞬間明白了事態:“溫大哥,尋音姐姐!要走一起走!”


    “聽話!”溫燼拔出滄溟劍:“不然都要死在這裏!肖沐!帶柒柒走!”


    “走!”肖沐一把將唐柒柒拉到馬背上,緊緊摟住她甩動韁繩:“駕!”


    “尋音!馭風!”溫燼道。


    兩人奮力殺敵,配合默契。溫燼刀法快而猛烈,對麵的昆侖派教眾漸漸抵抗不住,拔著刀躊躇著不敢上前。


    兩人正欲撤退,一個戴著黑紗鬥笠的影子一閃而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人群,一掌拍在溫燼胸前。其掌力極猛,溫燼敵不住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


    “阿燼!”柳尋音驚聲道。對麵的教眾見溫燼受傷,迅速將兩人圍得水泄不通。柳尋音眼睛通紅,簫聲頭一次帶了殺意。迎麵持刀砍來的人重重地被風席卷著砸在地麵上,筋骨俱裂,吐血不止。


    估摸著肖沐他們已到達安全地帶,溫燼強撐著一把抱住柳尋音,踩著輕功飛簷走壁而去。


    “別追了。”方才打傷溫燼的黑衣男子攔住手下,嘴角浮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任務完成了,回去吧。”


    溫燼沿著泥濘路麵上的馬蹄印直行,終於在一處極深的峽穀前追上肖沐四人。


    “溫大哥!”唐柒柒急忙迎了上去:“你怎麽樣了!”


    溫燼鬆開柳尋音,眉宇間一團青黑之氣。他眉頭緊皺,體力不支地吐出一口血。


    “是誰幹的!”唐柒柒憤怒道。


    “他們都蒙著麵,實在是分辨不清。”柳尋音搖搖頭扯開溫燼的衣裳,那掌印的紫黑之色極深,胸前凹陷進去一塊。


    “寒毒掌?”眾人皆為之一驚。


    “為首那人能指揮昆侖派教眾,出手卻是忘憂穀的功夫。”柳尋音眉頭緊皺:“白公子,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我教明令禁止雜學旁收,我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白望舒疑惑地搖搖頭:“更何況,昆侖教是名門正派,怎會與忘憂穀這種邪教扯上聯係。”


    唐柒柒平時最是毒舌,嘴上不饒人,此刻卻無心辯駁。隻見她淚光閃爍,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有這麽強掌力的人,忘憂穀裏隻有一個人……隻有……”


    “誰?”柳尋音緊張地問道。


    “我……我爺爺……”唐柒柒的眼淚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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