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蘭的細心照料下,方小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恢複的不錯。取名叫念恩的男孩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好看,像他母親,有一雙大眼睛。在瑤寨的日子平靜無波,方小雯開始喜歡上這裏,本就出身寒門的她,就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光,平淡中尋找各種各樣的美好。隻是現在,她的身份是個母親。


    她在努力的忘掉之前的事情、忘掉那個男人,甚至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草率決定。她並不為自己的後悔感到羞恥和慚愧,她曾經努力過,甚至站在懦弱皇帝的麵前扮演過母親的角色,可是有些事情終究是一個女人難以左右的。她並不欠皇帝什麽,當他死後,她也準備以死明誌,但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為了他們之間曾經炙熱過的情感,她決定再努力一次,至少為他生下孩子。


    吳修的出現,讓她燃起了生的希望,讓她心安和放鬆。之前,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要依靠誰,哪怕她曾經的男人是皇帝。


    但是當吳修出現後不一樣了,她開始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依賴他。


    上次被猛虎傷的兩個人依舊需要養傷,所以這次加上吳修,一共是四個人。早上就要出發,阿蘭起的很早,為萬象和吳修準備著豐盛的早飯,如果她沒有被明令禁止祭拜祖先和瑤神的話,那麽現在她家裏就應該有祖宗牌位和瑤神掛像。在瑤寨,打獵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是一件大事,男人出門打獵之前,女人要沐浴更衣,以生肉祭拜先祖和瑤神,希望能得到先祖的庇護和瑤神的饋贈。


    但是現在,已經算是失去瑤人身份的阿蘭和本就不是瑤人的萬象和吳修,隻是簡簡單單的圍在一個桌子上,吃著阿蘭為他們靜心準備的食物。


    方小雯走出房間,將放在桌子上的肉幹包好,輕聲說道:“你們要小心,遇到危險跑就是了,千萬別逞強。”


    萬象打趣道,“小雯妹子,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吳修,你就放心吧!”


    方小雯低頭笑了笑,“萬象大哥,你要是不嫌棄,等你回來,我就讓念恩給你磕頭,從此以後,你就是念恩的幹爹。”


    萬象看了眼阿蘭,笑道:“那我就打一頭長齒狼,用狼牙給我的幹兒子做個項鏈!”


    方小雯笑著點頭,然後看著吳修,問道:“你的傷好了沒?”


    “已經好了,你這幾天好好養著身子,說不定我回來後,咱們就得離開了。”吳修說道。


    “嗯,我等你。”


    念恩開始啼哭,方小雯便回了房間。正要出發的時候,陳四道早練回來,說也要跟著一起去,這次吳修始終沒有鬆口,後來還是阿蘭勸說道:“四道妹子,你就留在家裏,幫幫家裏忙,家裏沒個男人,萬一碰到小偷飛賊,用你師傅教你的武功,也可以保護我們啊。”


    眼看是沒戲,陳四道悻悻然回到自己的房間,嘭的一聲關掉房門。


    吳修便對著房門大聲說道:“師傅的話都不聽了?我走的這幾天,不能鬆懈,等我回來,我就要試招了,到時候我可不會收下留情的。”


    陳四道惡狠狠的道:“總有一天我要打敗你!”


    吳修和萬象對視一眼,笑了起來,“好,我等著那一天!走了,你在家要聽話。”


    房間裏再也沒有傳來說話聲。吳修和萬象便各背著一張弓和一個箭袋離開了家,去往瑤寨的大門口與剩下的兩人會合。吳修考慮過帶著寒雪,可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和寒雪與他的一番對話之後,吳修便不想再處處依賴寒雪了。如今自己也是合脈境的武夫,武夫最實實在在的武器還得是自己的拳頭。


    在瑤寨門口,吳修見到了另外兩個人,聽萬象說是父子倆,並在私下裏說能與他組隊一起去打獵的,基本上都是瑤寨的末等瑤人,屬於享受不到瑤寨資源,完全得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的人。


    吳修感歎道:“為什麽這種沒有被世俗王朝浸染的遙遠山區,也有那三六九等,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平等。”


    萬象淡淡道:“正常的很。”


    父親叫安內,兒子叫安太爾。


    安內很沉悶,一路不說什麽話,安太爾是個很強壯的少年,但是也跟他父親一樣,不愛說話,一臉的剛毅之色。


    進山的路還需要走一天,先是到達臨時搭建的草屋,在草屋休整一天,再走半天,就能到達合適的獵場了,四人會兩兩分開,遇到好對付的野獸兩人就已足夠,如果遇到一些大型的猛獸,則要吹響瑤寨特製的銀哨,另外兩人就會及時趕過來幫忙。


    吳修問道:“你聽沒聽說過,妖?”


    萬象沉思道:“你說的是妖獸?”


    吳修搖頭道:“我說的妖,是長的跟我們人一樣的那種妖。”


    萬象道:“聽瑤寨的老人說起過,但是我沒見過。”


    吳修回憶道:“我見過,是個女人,是個極美極美的女人。她是狐妖,也就是大家說的狐狸精。而且,天下修道門派分為四個流派,妖道也在其中。”


    四種流派,吳修都有所接觸,比如陳定都就屬於典型的仙道修士,鬼道有朱小魁和他的鬼道大宗師爺爺,還有那鬼道末流黃三多,妖道就是新月郡何家的狐妖張小蓮,至於魔道,吳修感受頗多,感受過魔氣給他帶來的戰鬥欲望,他的那把槍,也是典型的魔道兵器。


    萬象問道:“也就是說這些畜生時間長了可以修成有神智的妖獸,在慢慢修行,就可以化成人形?”


    吳修點點頭,“也許就是這樣的,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十惡不赦的,比如我見過的那個狐妖,好的很。”


    萬象卻說道:“妖精妖精,哪有什麽好妖精。”然後他突然愣了一下,低聲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有些化成人形的妖就躲在我們的身邊,而我們卻不知道呢?”


    吳修想了片刻,點點頭,“有可能。”


    萬象皺眉思考,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夜晚,四人決定在草屋休息一晚,天亮再趕路。於是先由吳修守夜,畢竟是森林深處,要時刻防著野獸突襲。吳修一個人在草屋外逛蕩,夜晚的森林,連一點點月色都看不到,不過自從進入合脈,吳修的眼睛便能在黑暗處看的更明白一些,雖然不至於如白天那樣,不至於有陳四道的特殊天賦,但用處也是極大的。


    瑤人進入十萬大山打獵,一般是以一日半或是兩日路程為界。再往深處,就會很危險,曾經有不怕死的瑤族獵人帶著十人隊伍連續走了四天準備大幹一場,最終出來的隻有三個人,其他七人都被神秘野獸給殺了,而幸存下來的三個人連野獸長什麽樣都沒有看到。


    吳修無所事事,隻好緩緩打拳。如今傷勢已基本痊愈,隻有一兩處受損的經脈還未恢複運轉,但不影響自己的丹田湖海吸收存儲內力。出發的那天夜晚,吳修內窺自己的身體各處竅穴,發現神嬰已經開始在丹田湖海處走來走去,手舞足蹈,甚是高興的樣子。除了一兩處穴脈運轉停滯之外,其他穴脈皆穩固有序,甚至比受傷之前運轉的更快了。


    已經能看到那幹旱池塘中間的一汪清水,神嬰看向吳修的眼神也不再是幽怨和憤怒,如今也也能和和睦睦相處,雖然不是那種相敬如賓,見麵就得抱拳鞠躬,但是如那寡淡的鄰裏關係一樣還是不難,相互對視,便自然的收回目光,然後各忙各的。


    對於自身的缺陷吳修心知肚明,一是沒有傍身的招式,與人對敵永遠都是以招拆招,然後一拳一拳的捶下去,雖然一力降十會,以力破萬法是天下武夫的終極目的,但是現在,擁有一套拳法或者一套掌法,哪怕是一套腿法,可以在臨陣之時,勝算更大一些,再說了,總是一拳一拳的錘下去,也不好看不是。


    當日狄廣的掌法,那種巧妙聚力的方式,然後再以渾厚內力催發,是當真了不得的好功夫。還有狄青聚力成火的那個拳法,不說威力如何強大,就說那火沾染身體,就好像要侵入心脈,用一把火燒人五髒六腑和全身竅穴一樣。如果當日沒有魔氣或者說是魔力幫他阻擋火力攻心,那麽他現在可能會整天嘔血不止,受那真真正正無法修複的內傷。


    外傷不可怕,甚至裸露白骨在外也不可怕,因為有那使人生肉生骨的妙藥。內傷,特別經脈受到難以恢複的損害,才是一個山下武夫真正的禁忌,往往都能影響一個人的前途。


    吳修輕輕舒了口氣,雙手緩緩向下以丹田為終點,不由的心神一緊,丹田處開始發熱,一股熱流從丹田出發,流向全身,吳修臉色微微紅潤,都有一些出汗了。這像極了在魏營在文若帳內喝得那杯春露茶,然後一股強大的力量油然而生,吳修凝神聚氣,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遠處的大樹淩空出了一拳,便看到樹葉晃動,驚動飛鳥無數。


    吳修想起了文若,那個輔助魏王十年得天下的第一文臣或者第一謀士。吳修對他的印象不深,卻對當日在軍帳中與他談的話頗為深刻。廟堂之上,你殺我,我殺你,往往要比江湖上殘酷的多。吳修慶幸自己離開了軍隊,也慶幸自己沒有殺方小雯而是救了她,更慶幸自己沒有去許都的清福坊,領一筆屬於他的潑天富貴。


    如果一切是順利的,他也順利的完成了任務,也去了清福坊,也許下一個死的,該是他了。


    然後,他想起了陳定都,不知道秘境奪寶是否順利,想起了小鬼仔和鈴兒,不知道他們過上沒過上想要的日子,想起了何健誠,現在已經跟張小蓮冰釋前嫌了吧,想起了朱小魁,不知道他現在是一個人闖蕩江湖呢,還是決定留在門派修行,想起了黃冬梅和韓東來,還有不到一個月他們就要成婚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趕得過去。


    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


    “發什麽呆呢?”萬象突然在身後問道。


    吳修驀然驚醒,“沒什麽。”


    萬象剛剛睡醒,舒展筋骨啪啪作響,吳修便問道:“你不是說找個時間咱們比劃比劃嗎?我現在傷好了,就讓你一隻手好了。”


    萬象扭動腰杆,“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你剛才的一拳我做不到。”


    吳修調侃道,“你小子偷看我?”


    話音剛落。黑暗處亮起一雙如燈籠般的眼睛,吳修認得這雙眼睛。


    吳修看過去,說道:“當天就是這個家夥帶著一群野獸攻擊的我。”


    萬象臉色微變,緩緩退進草屋,叫醒了還在睡覺安內父子,然後拿起弓箭,扔了一把給吳修,“不是簡單的野獸,小心。”


    吳修接過弓箭,說道:“這次來的好像隻有它一個…”


    還未說完,萬象指著吳修的身後,“你再看看。”


    吳修便回頭看過去,四周,緩緩走出一隻隻野獸,虎豹熊狼什麽都有,不多時就將草屋包圍的水泄不通。


    又從獸王身邊走出一隻比它小一些的猛獸,依偎在獸王身邊,看著吳修他們。


    萬象罵了一聲,“你是怎麽惹得這些畜生?一下來這麽多!”


    吳修看著獸王,這次比較近,看到真切,那是一頭白色的巨虎,一頭吳修從來沒有見過的老虎,它幾乎比吳修還高,而且它的兩根牙齒似乎比韓東來的長劍還要長一些。它身邊,也是一頭白虎,但明顯比它小一號。


    吳修便形容了老虎的樣子,萬象正想說什麽,安內卻道:“劍齒虎,好多年沒見了,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


    逃,是不可能逃的掉的,所有人隻好彎弓搭箭,嚴陣以待。


    白虎緩緩向前一步,走到離眾人大概十米處,看著四人,它仰天嘶吼一聲後,又退了幾步。然後四周所有猛獸,如潮水般奔襲而來,四人齊齊放箭。等到野獸近身,三


    人又抽出佩刀,近戰搏鬥。吳修隻用拳腳,與那日一樣,一拳一腳皆可以斃命。


    白虎靜靜的看著,當地上的野獸死了一大片的時候,它又是嘶吼一聲,撲向四人。第一個目標竟然是安內,安內也是眼疾手快,看到白虎襲來,猛然側身躲過。的確是有些神智和手段的猛獸,白虎在空中變換了方向,以龐大的身軀將安內撞出了十米開外。


    安太爾著急喊了一聲,吳修也回頭看去,躍到安內的身邊,隻見安內掙紮著起身的同時,連連嘔血。吳修看向白虎,白虎擺了擺頭,又如箭矢般衝過來。吳修閉著眼睛,運轉丹田之力,向前三步,一拳砸去,砸到了白虎的額頭上。白虎衝勢未減,推著吳修滑行了十幾米。


    這幾乎是合脈境武夫吳修最重的一拳了。但白虎依然屹立不倒。


    吳修撤回拳頭,隻覺右手發麻,白虎又扭過頭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吳修一把抓住白虎兩根如利劍般的牙齒,白虎隨即揚起頭顱,將他帶的飛起。


    吳修喊道:“萬象,射它的眼睛!”


    同時,吳修以白虎牙齒為杠杆,雙腳齊齊踢在了白虎的前腿上,白虎向後一退,吳修也鬆開了雙手,衝著萬象喊道:“把刀給我!”


    萬象扔出去一把彎刀,然後自己彎弓搭箭,箭矢激飛,射在了白虎的額頭上,隻是沒想到白虎的額頭如此堅硬,就像射中了一塊鐵板,箭矢崩斷掉落。


    安內已經起身,安太爾和他背對背,防禦著不斷衝來的其他野獸。萬象再次彎弓搭箭,白虎卻是扭過頭去,因為吳修不知何時繞到了它的身後,在它後臀上砍了一刀。


    另外一隻默默觀戰的白虎站不住了,嘶吼一聲撲將而來,依舊衝向安內和安太爾。就在這時,從遠處的樹上射下一隻黑色羽箭,正中小白虎的眼睛。小白虎吃疼,便停下腳步,嗚咽著用前爪拍打自己的麵部。


    然後一個黑衣老者飄落下來,又是彎弓搭箭,對準了與吳修搏鬥的白虎。白虎見到老者明顯有些畏懼,一個前撲,到了小白虎身邊,蹭了蹭小白虎後,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著離去的白虎,黑衣老者這才緩緩收弓。


    萬象抱了抱拳,表示感謝。


    安內坐下休息,似乎是傷了肋部,一直扶著肋部沉默不語。


    吳修也走了過來,也同樣抱了抱拳,“謝前輩。”


    黑衣老人將長弓背起,問道:“你們是最近瑤寨的?”


    萬象點點頭。


    黑衣老人淡淡道:“撿著地上這些野獸就走吧,最近山裏不太平,少上山打獵。”


    萬象和吳修對視一眼,便默默的跟著安太爾一起收拾戰場,雖然沒能打到大型的猛獸,但是地上的這些死掉的野獸也足以讓他們滿載而歸,再說安內已經受傷,不宜繼續了。


    黑衣老人突然問道:“年輕人,你剛才用了幾成力?”


    吳修和萬象麵麵相覷,吳修站起身道:“並無保留。”


    黑衣老人笑了一聲,“能接下成了半妖獸的劍齒虎全力一擊,很不錯。你是那山外的江湖武夫來瑤寨體驗打獵的吧?要是山上人,得用點花裏胡哨的手段才行。”


    吳修謙虛道:“隻是剛入門的武夫而已。聽前輩口音不像是附近的山民,也是山外人?”


    黑衣老人點了點頭,“我不是瑤人,也不來自哪個部落,一個人在山裏呆慣了,就不想出去了。”他沉默了會兒,又提醒道:“回去給你們的族人說一聲,最近一個月就不要再上山了,這些畜生最近有些反常,要打獵,一個月後再來吧。”


    萬象突然驚訝道:“莫非你就是,管家?”


    黑衣老人笑了笑,“回去告訴了你們阿古族長,就說他又欠巴音一個人情。”


    吳修追問道:“前輩,最近林子裏出了什麽事?”


    黑衣老人沉吟道:“無非就是某個家夥成了妖,想給點顏色你們看看。”


    “成了人形的妖?”吳修又問道。


    黑衣老人嘴角微動,看著吳修,“你接觸過妖?”


    吳修點點頭,“我認識一個狐妖,是個好人。”


    黑衣老人冷笑道:“妖就是妖,畜生罷了,等你見過它們的手段,就不會這麽說了。”


    萬象拉了一把吳修,恭敬道:“就不打擾前輩了,我們這就回去。”


    吳修卻掙脫開了萬象的手,回頭道:“前輩,請問林子深處有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實不相瞞,我被仇家追殺,躲進了瑤寨,可是瑤寨有瑤寨的規矩,正愁著找個落腳點。”


    黑衣老人指了指東北方向,“往哪走三天,是我的山穀,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帶你去。”


    吳修喜道:“前輩,能不能告訴我確切地址?”


    “怎麽?你還有家人?”黑衣老人問道。


    “一個朋友和剛出生的孩子,還有我的徒弟。”


    黑衣老人走到一棵大樹旁,指了指上麵,“我就準備在這裏守株待兔,也等你兩天,兩天內要是看不見你,我就會離開。”


    吳修再次抱拳,“謝前輩!”


    萬象一陣頭大,在吳修耳邊輕聲說道:“你是傻子不成,這種以賞金過日子的人,為什麽能立馬答應你?他是壞人還是好人,安的什麽心,你知不知道?再說,你知道管家是什麽嗎?你知道他的手段嗎?別不小心把方小雯害了!念恩才出生幾天?你不知道啊!”


    吳修一直沉默不語,忙著剝皮,開腸破肚,忙了足足半天,三人才將有用的動物皮毛收集起來,肉拿不了那麽多,剩餘的就找了個坑埋了。天光大亮,本就很疲憊的他們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走,安內受傷頗重,所以他那份就由吳修扛著。


    太陽下山之際,四人回到瑤寨,算是滿載而歸了,周圍人們都投來羨慕的眼光。


    等吳修和萬象真真切切的坐下來,已是深夜。阿蘭照例做了豐盛的食物,飯桌上,吳修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道:“現在方小雯和念恩最需要的是安穩,不管在哪裏,隻要能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就很好。雖然我不知道那個管家有沒有險惡用心,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說我們能去哪裏?回天水圍,對方隨時會找上門,往哪裏跑?瑤寨之前一直是我心中最理想的避難所,因為這裏屬於化外之地,瑤民團結強悍,隱藏的高手很多,沒人敢亂闖,可是我之前不知道外人不可以長住,即使有朋友也不行,所以又要從長計議了。留在這裏住一個月?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是想把她們娘倆安頓好,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辦。”


    萬象歎了口氣,說道:“我給你說說管家的故事。管家是山外的叫法,在瑤寨,人們都把他叫哥斯拉,意思就是守護者。二十年前,有一個人,自稱守護者,將生活在大山外圍的所有寨子部落的族長聚在一起,說可以給他們安全,條件是每個寨子都要向他納貢,也就是賞金。當時有人不願意,然後那個人部落第二天就被猛獸襲擊,死傷大半。二十年來,他保護一方平安,讓我們這些獵人不再受到大型猛獸或者妖獸的阻攔,也保護外圍所有的寨子和部落不受猛獸襲擊。”


    吳修納悶道:“他做的是好事,給點錢也無可厚非吧?”


    萬象無奈道:“生活在大山外圍的所有寨子和部落,在沒有他出現的時候也能安安穩穩,他一出現就要賞金,不給就可以操縱猛獸襲擊,這跟搶有什麽區別?這樣的人,心能好的了?”他頓了頓,看著阿蘭,“我明天就去找阿蘭他爹,跪著給他磕頭!”


    萬象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


    阿蘭低下頭去。


    吳修沉默思量。


    方小雯不知道是何時起的床,忽然說道:“去。我跟你走,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吳修回頭看過去,看著方小雯的眼睛,在方小雯明亮的眼睛裏,他看不到恐懼和失望,而是看到了希望和鼓勵。吳修輕輕對她點點頭,“去早點休息吧,天沒亮我們就要走。”


    方小雯輕輕嗯了一聲,回到房間。


    萬象看著吳修,從吳修的眼睛裏,看出了果斷和決絕,他知道吳修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便不再勸了,隻好歎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和阿蘭就不留你了,一切小心。”


    方小雯抱著睡著的念恩走出了房間,許多年都有下跪的她,毫不猶豫的就跪在萬象麵前,感激道:“萬象大哥,我替孩子給磕頭,這些日子謝謝你和阿蘭嫂子的照顧,等孩子長大,我一定要讓他親自給你磕頭。”


    萬象站起身,接過孩子,抱在懷裏,看著念恩稚嫩的小臉說道:“幹爹這次沒有打到長齒狼,不能給你做項鏈了,以後給你做好,等著你回來。”


    四道其實一直在門外,當吳修說到決定走的時候,她就睜大眼睛看著吳修,吳修笑著說:“這次你跟著去,不出意外的話,七月中旬,我就要出門辦事,再順道把你帶回天水圍。”


    陳四道這才收回目光,倚在大門口,沉默不語。


    然後大家聚在一起說起了家常。天光微亮的時候,吳修就要帶著他們出發,大家聊天的時間並不長。吳修勸說方小雯帶著孩子去休息,可是隻有念恩睡的甜美,方小雯一直睡不著,所以就開始準備收拾東西。


    其實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的,除了自己的幾件換洗衣服,就是念恩的一些尿布和幾張可以禦寒取暖的獸皮。如今算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可是方小雯並不感到孤獨,反而過的越來越充實。


    也許是上天眷顧她,就連她的孩子都不愛吵鬧,整天除了吃,然後手舞足蹈的看著這個新鮮的世界之外,剩下的就是睡了。阿蘭說,這樣的孩子,長大後身體一定很棒,說不定跟他吳叔叔一樣,除了長得高大瀟灑,還是個天生的獵人。


    方小雯想,這樣挺好的。


    陳四道這些天一直和瞎馬相處,沒事就自學騎馬,開始瞎馬很不願意,但是當陳四道多瞪了它幾眼後,可憐的馬兒就變成了貓,溫順又粘人。天未亮,陳四道就牽著馬在大門口等著。


    吳修和萬象走出門口,低聲相互說了幾句話,然後萬象放聲大笑,“大征哥,話我就不說什麽了,風波過後,隨時回來。”


    吳修拍了拍萬象的肩膀,“阿蘭既然答應跟你去山外住了,就更要好好對她,讓一個思想和觀念這麽重的瑤人做出這樣的決定,你想想你在她心裏是什麽位置。回天水圍,就住在我那裏,別著急蓋房子,我那房子剛剛蓋,需要攢點人氣兒。”


    萬象一個勁的點頭傻笑。


    阿蘭扶著方小雯,念恩這個隻管自己能吃飽的孩子也醒了,睜大眼睛哼哼唧唧。吳修將方小雯扶上馬,阿蘭將用獸皮包裹的念恩遞了過去,提醒道:“到了山裏,盡量讓孩子吃飽,別讓孩子哭,有些邪門的野獸會循著哭聲找到你們。”


    吳修回頭,笑道:“那就祝你們早生貴子嘍?”


    長的本就俏皮的阿蘭,臉紅後更加俏皮了,方小雯看著阿蘭的臉,心裏感歎起來,放在外麵,也是世間少有的美娘子了。


    萬象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臉陶醉的看著阿蘭,有一隻手悄悄的摸到了阿蘭的後腰上,“快走快走,我們還有正事要辦!”


    方小雯掩口而笑,然後臉色又恢複正常。


    吳修看著萬象一臉的哈巴狗表情,翻了個白眼,打趣道:“別掏空了身體,悠著點!”


    萬象瞪了吳修一眼,吳修拍了一下馬身,陳四道便牽馬而行。吳修繼續道:“走了,你們也回去休息吧,阿蘭妹子,如果萬象他欺負你,下次見麵,你就給我說,我收拾他。”


    阿蘭笑著點頭,“你們一路小心。”


    雙方告別,帶著各自的理想和盼望。


    一路幾乎沒有休息,到了約定地點,黑衣老者巴音現身,問道:“你們不怕我將你們拿去喂野獸?”


    吳修道:“前輩不會那麽做。”


    巴音笑了起來,“你那個朋友提醒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什麽好人,你一點都不擔心?”


    吳修搖搖頭,“擔心,但是沒有辦法,如果前輩執意對我們不利,我會拚死一搏。”


    巴音盯著吳修,良久才道:“你身上好像有秘密?”


    吳修問道:“前輩能看出來?”


    巴音搖搖頭,“當天遇到你們,我就看你受過傷,很重的傷,但是你恢複的不錯,全身經脈似乎也被高人改造過。你是誰的徒弟?”


    吳修答道:“的確有人助我療傷,也有人將我經脈拔高了一籌,不過,我沒有師傅。”


    巴音憋了一眼吳修後被的牛皮包裹,“你是魔道修士?”


    吳修又答道:“不是,我隻是有一把魔道兵器。”


    巴音又看了一眼陳四道和馬上一直表情恬淡的絕美女子,“這個小姑娘是你徒弟?這個女人是你朋友?”


    吳修看了她們一眼,“是的。”


    巴音轉過身去,沉吟片刻後說道:“你很讓人奇怪,你身邊的也都是怪人,有些事情你不願意說,就不說。我可以帶你去我的山穀,很安全的山穀,但是你每月要向我付一百兩銀子,還要跟著我幹一些事情。”


    吳修也覺的奇怪,非常奇怪,他明明就看不出來,也想不到會跟錢扯上關係,於是問道:“前輩久居深山,要錢幹什麽?”


    巴音笑了一聲,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我問你,錢可以幹什麽?”


    吳修皺眉思量,卻是答不上來,他這一生,似乎都沒有真正的用過什麽錢,自然也對錢了解的不多。當然,他知道錢可以幹很多事情,他身上也還有不少的錢,錢可以讓人吃的好一些,住的好一些,除了這些,還可以幹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錢也自然是越多越好。


    想到這些,吳修便有些理解,回道:“銀子好說,但是我過幾天就要先離開,出門辦事,跟前輩做事好像不太可行。”


    巴音回頭問道:“你要住多久?”


    吳修道:“可能需要很久。”


    巴音伸手,“一千兩定金。”


    吳修毫不猶豫的從牛皮包裹裏拿出五張二百兩銀票,順便也數了數,除了這一千兩,還有不到兩千兩,看來自己需要掙錢了。


    收過了錢,巴音便帶著眾人往深山走。


    看著巴音的背影,吳修越想越奇怪,他是真的想不通一個久居深山的隱世高人需要錢做什麽,能去做什麽?整天數錢玩?洪前輩也是喜歡錢的人,那是因為他有家室,生活在神水鎮,處處也需要錢。


    吳修心神中忽然傳來巴音的聲音,看來巴音前輩已經能用罡氣傳音了,他說道:“想不通就別想,我就不能去山外花錢?你隻要知道,錢可以讓人快樂就行了。”


    吳修便不再多想,以心神答道:“好的。”


    一路上,休息的時候,巴音會找吳修聊天,原來早先巴音是個修士,跟著一個仙道修士修習仙法,後來有轉而鑽研武學,現在已經是地地道道的意動境修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巴音不說,吳修也不問,就像吳修也沒有把自己的事情說的那麽清楚一樣。吳修問道:“前輩,需要走多久才能道趙國的地界?”


    巴音在一個山坡上遙望北方,“不眠不休的情況下,以我們現在的腳力需要兩個月能到橫斷山,翻過橫斷山才算是到了趙國。”


    吳修便繼續問道:“前輩去過?”


    “那是很小的時候,也是被仇家追殺,我的仙家師傅冒險帶著我穿過十萬大山。”說著,巴音陷於深深的追憶。他的師傅,已經消失了六十年了,而他現在也已經快八十歲了。


    吳修看了看周圍,問道:“這山裏的妖多不多?”


    “看是何種妖了,一些小妖處處便是,大妖則在更北一些的地方。不要覺得隻有野獸才能成妖,天下萬事萬物,先天造化加身,皆可成妖,就比如你身邊的一顆大樹,你腳邊的一株鮮花,樹上的蚊蟲,皆有妖物。”巴音說道。


    “跟前輩接觸的妖很多吧?”


    “接觸的多,殺的也多。我這個人,隻殺凶狠的獸妖,所以到了我的山穀,不要覺得奇怪,他們都是草木之妖,還有一條看門狗。”巴音說道。


    吳修倒是有些期待。


    陳四道突然說:“有沒有人妖?”


    巴音笑著回頭道:“人如果有造化加身,再後天修行,就成了仙。不過你說的人妖我倒是聽說過,據說東方諸國中的上陽國,有一種人,被老百姓稱為人妖,但是具體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方小雯坐在馬上昏昏欲睡,被念恩的哭聲吵的驚醒,估計是餓了,方小雯便輕聲說道:“停一會吧,我給孩子喂奶。”


    吳修接過孩子,幾天沒抱過了,又重了不少。


    陳四道興致勃勃的扶方小雯下馬,然後在念恩吃奶的時候,她又目不轉睛的看著不眨眼,一臉的奇怪模樣。方小雯憋著笑,故意讓四道看的更清楚。四道伸頭看了一會,吐了吐舌頭,便不再去看。


    吳修和巴音回避到一邊,巴音問道:“那個女人不簡單吧?”


    關於方小雯的身世,吳修不想跟任何一個不熟的人說,所以搪塞道:“前輩能不能不問?”


    巴音也沒覺得如何,於是說起了另外一個事情,“你的徒弟,怎麽收的?”


    陳四道的身世,吳修沒有隱藏,原本就是好兄弟的妹妹,但是關於陰陽人的事情,吳修還是三緘其口,不過還是被巴音說了出來。


    巴音道:“我跟我仙家師傅修行了二十多年,師傅的修為湊合,但讓他最引以為傲的還是他的知識淵博,他走後留下來的書都被我翻爛掉了,所以關於陰陽人的事我略知一二。”


    吳修看了看身後,小聲道:“那書上是否說了續命之法?”


    巴音道:“書上並無記載,隻說到陰陽人雖然難逃一死,但是修為速度夠快,短時間內修為越高,壽命越長,最好是去仙家門派,以天地靈氣溫養元神,甚至可以重塑元神,讓陰陽兩神互相搏鬥和互相角力的後遺症更小一些,自然能活的長久一些。”


    吳修便想起了陳定都,因為他知道的正統的仙家門派也隻有陳定都的蒼山門。念恩已經吃飽,方小雯這次沒有騎馬,她說想走一段。於是由陳四道牽馬,吳修抱著剛剛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念恩,繼續趕路。


    方小雯看著吳修小心翼翼抱孩子的樣子差點笑出了聲,這哪是抱孩子,分明就是端孩子啊。


    三天後,巴音說翻過麵前的一座山就算是到了他的地界。


    這是一個山水相依的好地方,而且山穀之內沒有樹林,被一片修整有序的青草覆蓋。山穀就像傾斜的大鍋,北高南底,最底部一條河邊穿穀而過,將山穀分成了兩半。河流的西邊,是一排房子,並不是那種簡單的鄉下小閣樓,而是菱角分明,排列有序的四層閣樓,一共三座,中間是一座比較大的。此時大日當頭,照耀的整個山穀明朗敞亮,吳修感歎道:“真是好地方啊。”


    方小雯也眼前一亮,因為在東邊的山坡上,有一大片花海。


    緩緩下山,就到了河邊,然後憑空出現一個灰衣老者,笑容和煦,看上去很是和藹可親,他走到巴音的麵前,撫摸著灰白長須,笑道:“恭迎主人回家。”


    巴音嗯了一聲,“這是我們的客人,付過錢的,你安排一下。”


    老者就如經驗老到的店小二,微微點頭,笑著說道:“各位客人請進。”


    陳四道怔怔出奇的看著老者,給老者看的頭皮發麻,然後老者轉身過去,背後雙手,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要是肉眼凡胎,還真以為他是某個山門裏修為高深莫測的大神仙。


    一行人被安排在一座小閣樓裏,閣樓裏家具一應俱全,裏麵布置的比當日吳修入住的南山客棧聽水閣還要來的奢華,一些物件光是看著就價值不菲。吳修終於知道,巴音在意錢的原因了。


    灰衣老者又是撫須而笑,看來他真很愛的自己的胡須。他說道:“各位休息片刻,我去準備晚飯。”


    吳修抱拳,“有勞了。”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細細表述,總之目前來看,方小雯得到了安穩生活,吳修和陳四道也能潛心修行。吳修這幾天也計劃著出發前往寒山郡,韓東來和黃冬梅的婚期是八月初,但是確切是哪天吳修不好判斷,但是以韓東來的那種急性子,應該會是越早越好,但願不是八月初一吧,那時間可就很緊張了。


    在巴音的山穀住了五天,認識了很多草木之妖,除了類似於管家的樹妖胡大樹之外,還有花妖陳小花,有石妖,沈巨石,甚至還有類似看門護院的狗妖,劉二狗。閑談之際,吳修問他們的名字是誰取的,他們說是主人。吳修實在是不敢恭維巴音取名的水平,好歹是看過書的,水平連他也不如。


    四隻小妖,聽上去挺可怕,其實他們修為很低,隻是得了先天造化,故而成妖。不過能成妖者,特別是草木之妖,自然也是不容小覷的,吳修並沒有小看他們。


    方小雯閑暇的時候會跟著花妖陳小花討論一些養花竅門,陳小花說,她的願望便是要養出花妖,化成人形,與她為伴,最好是個風度翩翩的蘭花公子。方小雯說,蘭花在民間是花中君子,如果能生出人形,又是先天的蘭花之體,一定是個美男子。陳小花滿懷期待,花心蕩漾,她的本體其實是一種極其好看的月見花,所以她最不缺少的便是美貌,連方小雯這種人間絕美女子都有些羨慕。但是月見花並不高貴,屬於眾多野花中的一種。


    兩個懂花和又如花一樣美麗的女子整天黏在一起,說著隻有女人之間才能說起的悄悄話,這天,陳小花在夕陽下挽著方小雯的胳膊,兩人緩緩散步於河邊。陳小花歎了口氣,無奈道:“今天沈巨石那傻子又給我寫了一封信,我都給他說了幾千幾萬遍不可能了,這塊石頭怎麽這麽軸呢!”


    方小雯笑了起來,哺乳期的她胖了許多,就如一朵雍容富貴的粉紅牡丹花,她說道:“有個男人對你癡心,你就不開心嗎?”


    陳小花想了想,眨了眨盈盈秋水般的眼睛,然後笑成月牙兒一樣,得意道:“你還別說,開心是真開心!”


    方小雯點了點陳小花額頭,氣笑道:“知足吧你,我覺得沈巨石挺好的啊,憨厚穩重,是個過日子的好男人,你就不考慮一下?”


    陳小花將頭搖成撥浪鼓,“不要不要,你看他,除了長得高,長得壯,那點好看了?”


    方小雯歎了口氣,女人當然都喜歡好看的男人,她又何嚐不是呢。陳小花雖然成了妖,但是心性卻如十六七歲的少女,這般年紀的少女,當然喜歡那種花一樣的男人。不過女人,終究要是嫁人的,很少有女人能嫁給理想中的完美男人,奇怪的是,正是因為有些不完美,夫妻雙方才能走的更加長久。因為,一開始,都在忙著尋找對方的不完美,往後,越來越後的時候,都在忙著接受對方的不完美,甚至會變成那個不完美的自己。再後來,都有些期待和懷念對方的不完美了,有時候甚至會說,“喂,你睡覺怎麽沒有鼾聲了,我好久都沒聽過了。”


    陳小花見方小雯不說話,搖了搖對方的手臂,“小雯姐,你怎麽了?難道也有相思的人?”


    方小雯笑了笑,“沒什麽,把沈巨石的信拿給我看看?”


    方小雯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疊的工工整整,上麵寫道,小花收。展開信,其實不能算是信了,因為隻有一句話,字很難看,但能看出來寫的極其極其認真,也有些錯別字,但是方小雯能看懂,輕聲讀了出來:“親愛的小花,你如夜晚最美的月亮,好看,但讓我憂鬱,小花,你是世間最好看的花朵,開到了我的心裏,讓我永生不能忘懷,小花,我是多麽愛你,多麽多麽愛你。”


    方小雯看著陳小花的,問道:“這個沈巨石還識字啊?”


    陳小花點點頭,“他求主人教他的,如今認得字都快趕上我了。”


    方小雯抖了抖信紙,盈盈笑道:“既然你不喜歡他,也不會答應他,就把信撕了吧?我來。”


    方小雯說著,真要去撕。


    陳小花猶豫半天,將要撕毀的那一刻伸手搶過信紙,“還是算了吧,這些紙張都是主人從山外買回來的,很珍貴的,留著吧,以後我在背麵練字也好。”


    方小雯笑著不說話。


    陳小花目光逃離,不敢看方小雯,她將信疊好,先是往自己懷裏塞,猶豫了一下,又放在了袖中。


    然後方小雯說道:“回去吧,一會兒念恩該醒了。”


    陳小花這才雀躍點頭,又挽著方小雯的胳膊,笑嘻嘻道:“小雯姐是不是喜歡吳修大哥?”


    方小雯怔住腳步,目視前方,忽然就覺得有氣無力,短暫的緩慢心跳過後,又瞬間心跳加快,但她始終麵不改色,甩開陳小花的胳膊,怒道:“小孩子家家的,說什麽呢,以後不許亂說!”


    陳小花撤了憋嘴,“不是就不是,生這麽大氣幹什麽啊?”


    傻子都能看出來平日方小雯看吳修的眼神,可況還是一個花妖呢。


    夜晚臨近,月光如水,山裏多少是有些冷的,在吳修一行居住的閣樓前方,吳修生了一對篝火。


    他決定明天走,所以他今晚看上去情緒不高。


    狗妖劉二狗帶著陳四道走過來,如今他和陳四道處的不錯,整天帶著陳四道圍著山穀瞎逛,一口一個四道妹妹,叫的陳四道不止一次的想出手打狗了。


    劉二狗是個熱絡的人,看到吳修有些悶悶不樂,大搖大擺的喊道:“吳兄弟,怎麽了這是?是不是沈巨石那個二愣子惹你不開心了,我去教訓他!”


    陳四道跟在劉二狗的身後,看著自己的師傅,拉了一把劉二狗,“等會再過去。”


    劉二狗納悶,陳四道就指了指閣樓門口,方小雯緩緩走了出來。


    劉二狗摸了一把自己長臉,點點頭,“有道理!”


    火堆旁,方小雯輕聲坐下,問道:“要走了麽?”


    “嗯。”


    “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


    方小雯沉默著,偷偷看了眼火光映照下吳修的臉,溫柔說道:“我們等你回來。”


    “好。”


    吳修將一旁的木柴扔到火堆,“我今天找過巴音前輩了,又給了他一千兩銀子,你和孩子可以常住,他不會為難你們。這裏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即使巴音前輩出門辦事,穀中還有四個妖,他們雖然修為低,但是保你性命還是不難。”


    吳修接著掏出了一疊符籙,說道:“這符籙山下人也可以用,隻要念動咒語即可,如果擔心,可以把她交給陳小花。”


    清明,速行,障眼,陰兵四種符籙朱小魁給了不少,每種足有七八張,但吳修每種隻留了一張。


    方小雯猶豫一下,然後接過,吳修便於與他說起了催動的咒語。像這種最簡單的符籙其實很常見。之前朱小魁和吳修閑聊時說過,最低級的符籙隻要念動咒語便可催動,高級符籙催動之法,有的需要用特殊仙法,有的則需要修士本人的鮮血,或者是極其珍貴的心頭血和精血,但並不是所有的低級符籙就比高級符籙威力小,這極其考驗畫符人的手法。天下所有名聲在外的符師,無一不是掌握某種技巧的高人。


    等吳修說完,兩人都開始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吳修輕輕的問道:“你是有什麽顧慮嗎?”


    “我不怕死!”方小雯突然說了一句。


    吳修看著方小雯,說道:“我知道,但是我希望你們娘倆都活著。”


    方小雯開始有些擔心,有些焦慮,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在火光的照耀下,她顯得格外慌張,然後她閉了閉眼睛,溫柔且絕望的說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讓你留在這裏,如果我曾經不是別人的女人,我會毫不猶豫的讓你留下來,還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和我在這裏過上一輩子。但現在我的不能,我不完整,沒有那個男人會愛上一個不完整的女人。”


    吳修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你不該這樣說的,你…”


    還沒等吳修說完,方小雯緊接著說道,“我知道,我沒資格。”


    山穀裏一片沉寂,一切就這樣沉寂如水,連平日裏的風聲都沒有,連風都吹不到這裏,吳修安安靜靜的看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方小雯也沉寂的坐著,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仿佛連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但是她並不悲傷,她反而很輕鬆,仿佛是最近這段時間最最輕鬆的一次了。


    方小雯站起身,輕聲說道:“你一路小心,遇到危險就跑。”


    “好的。”


    然後方小雯轉身回了閣樓,不多時,陳四道悻悻然走過來,蹲在吳修的身邊,說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吳修扭頭看過去,又回頭道:“你不回天水圍了?”


    “嗯,不回。”陳四道堅定說道。


    “好,我們師徒一起闖蕩江湖去!”


    陳四道沉沉點頭,然後露出了幾乎從來沒有過的笑容,“師、師傅,我不上山修行的。”


    吳修詫異的看著陳四道,奇怪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想讓你上山修行?”


    陳四道雙手托著下巴,說道:“你和巴音老頭的談話我都聽到了。陰陽人就陰陽人吧,活不長就活不長,無所謂的。”


    吳修有些欣慰,原本他是計劃著等到四道成年後再與她來個促膝長談,哪怕不能讓她快快樂樂的接受現實,也想著能讓她堅強一些,不那麽絕望。吳修摸了摸陳四道的頭,“你能這樣想,師傅很開心。你放心,師傅會努力修行,盡力找到幫你的好辦法。”


    陳四道重重的嗯了一聲,雀躍笑著,倒是有些有些小姑娘的樣子。


    一夜無話。


    清晨的山穀霧氣蒙蒙,吳修將陳四道抱上馬,回頭衝著抱著念恩的方小雯笑了笑,說道:“走了,我會盡快回來。”


    方小雯報以微笑,等到吳修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中後,念恩也已經醒來。


    念恩睜大眼睛看著方小雯,而方小雯的眼睛看著吳修離去的方向,流下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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