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聽罷,駭然變色,沉聲道:“這條路靠得住嗎?”


    老叫化笑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何必騙你。”


    說著,又振筆匆匆寫了幾句,將紙張折好,交給了李明,輕聲道:“生死禍福,全在一念之間,你仔細想想,老叫化要先走一步了。


    李明一把拉住,惶然問道:“請問前輩,那人在何處?”


    老叫化低語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今後榮辱窮通,就看心誌如何了,多謝酒菜卦金,有緣自當再晤。”


    語畢,扶桌而起,打了個飽呢,踉蹌出店而去。


    那飛天鼠李明緊張抓著紙柬,神情顯得十分激動,怔怔呆立了許久,忽然舉步向桑瓊桌前走來。


    桑瓊和何衝互望了眼,都不約而同暗暗蓄勢戒備。


    飛天鼠李明在桌前三尺處停住,目光迅速地打量二人一遍,拱手道:“敢問哪一位是東莊莊主桑大俠?”


    桑瓊微一吃驚,淺笑道:“不敢,在下就是桑瓊。”


    一語未畢,李明突然屈膝跪倒,顫聲道:“李明迷途知返,決心棄暗投明,求桑大俠收容。”


    桑瓊連忙起身攙扶,訝然問道:“李兄何出此言?快清起來詳談。”


    飛天鼠李明將紙柬雙手呈上,慚愧地道:“若非高明指點,李某險些錯失良機,今後但求掙脫泥淖,願供驅策。”


    桑瓊一麵寬慰相邀人座,一麵展開紙柬,隻見上麵寫著:“茲引第三分宮護法飛天鼠李明投效麾下,李某擅長輕身之術,尤熟悉第三分宮底蘊,火靈宮密謀蠢動,將不利天壽宮,李某投效,助益良多,願善待之。”


    信末沒有署名,隻用墨毫簡單勾畫出一株翠竹,枝幹挺拔,翠葉幾片,極為傳神。


    桑瓊細看那株翠竹,心念猛然一怔,脫口道:“原來此老就是風塵三奇中的盲丐青竹翁?”


    李明點頭歎道:“在下也是有眼不識高人,若非他臨去時自示身分,幾乎交臂錯過。”


    桑瓊嗟歎不已,便替他弓階何衝,兩人把臂互道傾慕,都是惡夢初醒人,敘起前情分外親切。


    飛天鼠李明感慨地道:“自從何兄在金陵全舵反正,各地魔宮俱為之震動,故意歪曲事實,假稱何兄已被慘刑逼死,舵中弟兄全遭東莊活埋,企圖用謊言嚇阻叛離,今日目睹實情,令人更加憎恨魔黨的無恥伎倆。”


    何衝聳肩一笑置之,並不在意,反問道:“李兄身為分宮護法,職位不低,是否也有親眷質押在總宮呢?”


    李明笑道:“我原是光杆一條,奉派第三分宮之前,老魔曾硬將一名玩厭了的丫頭賞給我做妻室,咱們名為夫妻,實則同床異夢,那女人又不曾生育過一男半女,故爾毫無牽掛,他們要殺,就由他們殺了也好。”


    桑瓊輕歎道:“曹克武自知無德服眾,倚仗這種無恥手段控製人心,一旦人質失去效用,勢必眾叛親離,一敗塗地不堪收拾,魔宮破滅之期,已經不遠了。”


    語聲微頓,又向李明說道:“李兄在第三分宮多年,能否將該處魔宮實力和火靈官陳童的底蘊見告一二?”


    李明道:“陳童為人凶毒殘暴,因為擅用火器,所以外號火靈官,論武功,大約和玉麵郎君司馬青臣在伯仲之間,不過,陳童臂力特大,悍不畏死,可算得是魔宮一員猛將。”


    李明接著又道:“至於第三分官實力,則可說是各地分宮之冠,全宮精悍武士不下三百名,所轄護法亦有十餘人,隻是其中半數以上並不在分宮中……”


    桑瓊岔口道:“在何處?”


    李明壓低了聲音道:“大都滲入燕京天壽宮充當內應了。”


    桑瓊駭然一震,急問道:“已多久時間?”


    李明道:“五台第三分宮原是專為對付燕京天壽宮而設,早在十年前,魔宮高手使用各種不同身分滲入燕京,否則,歐陽天壽怎會暗遭毒手。”


    桑瓊驚歎道:“難怪火靈官陳童敢對天壽宮蠢動,原來他是有所仗恃的。”


    李明道:“他仗恃的不僅是預伏內應,更因最近網羅到一名臭味相投黑道高人,而且已經在天壽宮內埋藏了十餘箱火藥,準備趁歐陽天壽亡故,北宮劍魔甘道明新喪,五燕折翅,天壽宮內擾外患多事之秋,效法火燒南穀的故技;一舉將北宮毀滅!


    桑瓊顯然道:“不知那黑道高人是誰?”


    李明凝容低聲道:“那人姓夏名玉珍,乃是”


    桑瓊脫口道:“莫非就是嶗山人妖?”


    李明點點頭道:“原來桑大俠也認識他?”


    桑瓊冷曬道:“從前在淮陽萬梅山莊爭奪武庫藏珍圖時,曾經見過一次,那夏玉珍身為男子,喜塗脂抹粉,故作妖燒之態;而且心狠手辣,無恥之極。”


    李明道:“桑大俠所論十分妥切,但火靈官陳童卻恰好有龍陽之好,兩個無恥東西湊在一起,倒也火熱得很,陳童現已正式延攬人妖人夥,並委為第三分宮首席護法……”


    何衝接口笑道:“弄一個無恥人妖來做李兄的頂頭上司,難怪李兄要氣悶了。”


    李明憤憤道:“這還罷了,最叫人氣的是,那夏玉珍另有麵首,三天兩頭總借故返回嶗山去會晤心上人,偏偏陳童匹夫又對他難分難舍,弄些肉麻當有趣的書信,要人替他送去嶗山,往來千裏猶是小事,假如不慎遺失了書信,輕則殘廢,重則殺戮,宮中武土為送信被殺的,已有三人,如今居然把這狗皮倒灶的玩意派到李某頭上,王八好當氣難受,誰要是不反,誰就是龜孫子!”


    一番話,把桑瓊何衝都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三人邊談邊飲,等到酒足飯飽,大雨也已經停了。


    桑瓊起身結清了酒賬,含笑道:“陳童淫凶失德,破之易如反掌,李兄此來,更大助咱們成功,事不宜遲,咱們動身吧!”


    何衝忽然低聲道:“莊主欲攜李兄同住北宮麽?”


    桑瓊道:“正是。”


    何衝道:“李兄留居第三分宮甚久,此去北宮,如被潛伏燕京的魔黨識破,隻怕,………”


    桑瓊笑道:“請放心,我正欲借重李兄清除那些魔崽子,待抵達燕京的時候,自有安排。”


    三騎駿馬冒著雨後清新並轡離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距離酒店不遠處,有一棟茅棚,棚中正有兩人在相視點頭微笑。


    茅棚搭在田野之中,原是農夫看守瓜田所建的瓜棚,這時候,棚內兩人據席對飲,其中一個正是那誘導飛天鼠李明棄邪歸正的老叫化;另一個卻是個胖子,一身錦衣,挺著大肚皮,麵團團如富家翁。


    老叫化目送三騎去遠,白果眼向上一翻,輕籲了一口氣,含笑道:“酒鬼,現在你服氣了嗎?不是老要飯的誇口,隻要我出頭,事無不諧,準保不會再蹈南穀覆轍。”


    胖子聳肩道:“還早哩!事未成功,我勸你少吹一些,當心牛皮吹炸了,咱們都得受野和尚的譏笑。”


    老叫化傲然道:“姓桑的娃兒頗富機智,加上他和四燕的感情,再有飛天鼠李明為輔,你以為他們會勝不了火靈官?”


    胖子道:“勝火靈官不難,難在如何清除北宮潛伏魔黨而不激發變故,更要嚴密消息外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破去宮內炸藥,方能說得上全勝。”


    老叫化曬道:“這有什麽困難?你太小看姓桑的娃兒了。”


    胖子道:“可是你別忘了,那些炸藥埋藏在什麽地方?除了陳童和夏玉珍,其他人縱知部分,無法得窺全豹,而埋藥位置和引線所在的詳圖,卻存在火靈官陳童手中。”


    老叫化微微一怔,道:“大不了我老要飯再辛苦一趟,去五台山把圖弄出來就是……”


    胖子冷冷道:“何不索性由咱們三個去阿兒汗宮找曹克武拚個生死存亡,省得讓些小孩子受苦?”


    老叫化道:“這並非辦不到,咱們為的是四大世家聲譽,必須由他們自己重新振作,同時,應劫曆難,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別人代替不得。”


    胖子接口道:“這不就結了嗎?如果事事都由咱們代辦,又何必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老叫化,默然良久,哺哺道:“如此說來,咱們還須跟去燕京,看他們如何處理這件辣手的事才行……”


    胖子搖頭道:“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老叫化沉聲道:“為什麽?”


    胖子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上次南穀之失,怪我去晚了一步,事後你是怎麽喧排我的?這一次,我是全看你的,恕不參與。”


    老叫化雙瞳一落,道:“你是料定老要飯辦不妥當,存心想看我的笑話?”


    胖子道:“打賭是你說的,事情也是你攪的,咱們早有約定,東莊南穀歸我,西堡北宮歸你,談不上誰看誰的笑話,你請便吧!我還有我的事要辦哩!”


    老叫化負氣地道:“好,咱們就各幹各的,老要飯天生窮命硬骨頭,你當我真會求你?”


    聲落,一探手,抄起席上酒葫蘆,身形微仰,人已射出瓜棚外。


    胖子沉聲叫道:“假瞎子,慢著”


    那老叫化身形已單出十丈外,聞聲一頓,空翻了個筋鬥,一式“燕歸巢”,掠飛而回,手串青竹杖向瓜棚前一插,全身如“卜”字般斜掛杖上,眯著眼問道:“還有什麽話說?”


    胖子笑道:“我想問問你,準備往哪裏去?”


    老叫化臉色一沉,道:“廢話,當然是去燕京,這還用問?”


    語畢,竹杖暴點,形複又衝天拔起,向西北馳去。


    胖子聳聳肩,自語道:“我就猜到準有此失,假瞎子自負聰明,看來卻傻得可憐,此時燕京有桑瓊和四燕去又何益?換了我,一定先往嶗山把人妖看住,別讓那賤物壞了大事……”


    他一麵自言自語,一麵注意老叫化的身影,果然,話聲未落,那飛馳的人影已經改變了方向,繞過田壟,轉向東南方去了。


    胖子掩口一笑,緩緩站起身來,撣了撣塵土,跨出瓜棚,邁步經奔向西北。


    口口口


    每當寫寅醜之交,曙色未露,長夜過半,也就是一夜裏最黑暗的時候。


    這一段時間中,夜已經將盡了,天色卻沒有亮,已睡的好夢正甜,未睡的也精疲力竭,無論精神和體力,都在最鬆的狀態之下。


    聳立在燕京郊外永定河畔的天壽宮,這時正燈熄人靜,宮門前長夜高挑的兩隻號燈,也剛由一名阿欠連天的巡夜人摘取下來。


    轉眼就要天亮了,值夜弟子都暗自籲了一口氣,等著交班下去睡回頭黨!


    誰知就在這五鼓雞鳴天未明的時候,宮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劇的車輪聲,一霎眼,由燕京城那一方,駛來了一輛雙轅馬車。


    車上雨篷密垂,不知內載何物,駕車的是一個青衣壯漢,風帽低壓,遮住大半個麵孔,其餘半張臉,也被汗漬塵土所掩,兩匹套馬通體大汗,就像剛從水裏撈出米的一樣。


    顯然,這輛馬車是經過長途疾駛,連夜趕到天壽宮來的,如此急迫,自然是有緊急事故。


    車到宮門前,那駕車大漢猛地勒住革韁,人未離座,就在車轅上以手攏唇,大聲向門樓叫道:“開門!開門!請快些開門!”


    門樓上值夜弟子剛坐下歇息,登時被呼叫之聲驚起,扶著樓欄向下張望,黑黝黝又看不真切,心裏都老大不悅。


    其中一個厲聲問道:“什麽人?幹什麽的?”


    駕車大漢答道:“小的是保定府源通車店的夥計,特地為大壽宮送兩位客人連夜趕來,請開門接接手。”


    值夜弟子喝道:“什麽客人?怎不見下車答話?


    駕車大漢答道:“兩位客人都負了重傷,現在還昏迷未醒!”


    值夜弟子本就一肚子不高興,聽了這話,勃然大怒,破口罵道:“瞎了狗眼的東西,這是什麽所在?半夜弄來兩個死人,你是存心觸黴頭是不?趁老子沒開門,你他媽的能滾多遠快滾多遠,別叫老子捉住割了你的舌頭。”


    駕車大漢道:“小的說的是實情,這兩位客人都是宮裏的朋友,在保定府附近被人打成了重傷。”


    門樓上叱道:“去你媽的蛋,沒名沒姓,咱們天壽宮沒有這種膿包朋友,趁早拖回去!”


    駕車大漢道:“客人在傷發之前,曾說過他姓桑……”


    門樓上罵道:“姓柳也不中,咱們不認識這一號朋友”


    但旁邊另一名弟子卻忽然心中一動,連忙攔住道:“老林,先別急躁,既是姓桑,別是金陵臥龍莊來的,讓我仔細問問他。”


    先前一個曬笑道:“你甭聽他胡謅,臥龍莊桑莊主是何等人物,會被人家打成重傷,還用馬車送到燕京來,這話誰信?”


    那人道:“無論是不是,問問總不要緊。”


    兩人正議論著,身後突有人冷冷叱道:“什麽事在這兒爭論喧嚷?”


    兩名值夜弟子回頭一看,都不禁打個寒噤,原來牆垛上不知何時挺立著一條纖細人影,紫衫飄揚,背插長劍,竟是素以禦下嚴峻出名的紫燕歐陽情。


    兩人亡魂出竅,急忙抱拳躬身道:“回姑娘的話,宮外來了一輛馬車,聲稱是載送兩位重傷客人而來,並且說其中一位客姓桑,小的們不敢遽信,正在盤問。”


    歐陽倩輕“哦”一聲,“人呢?”


    值夜弟子答道:“現在門外車上。”


    歐陽倩嬌軀微閃,掠至前樓,俯首向下一望,略為沉吟,便揮手道:“亮燈!開門。”


    刹時間,號燈複明,宮門也緩緩啟開,紫燕歐陽倩親持一盞夜明燈,側身立在門旁。


    那駕車大漢抖動長鞭,一聲吆喝,驅車直衝了進來。


    歐陽情纖手一探,迎頭挽住馬口環,嬌喝道:“站住!”


    香肩微沉,真力遽發,兩匹健馬竟被他硬生生扯得停了下來,空自揚蹄嘶鳴,無法移動半分。


    駕車大漢暗暗咋舌,低聲道:“姑娘,救人要緊,兩位客人都快咽氣了。”


    歐陽倩充耳不聞,自顧凝目問喝道:“車由何處來?你怎知道負傷客人是天壽宮的朋友?是誰雇你載送到這兒來的?”


    駕車大漢答道:“小的是保定府源通車店的把式,因為送一車貨物去石家莊,回程時發現兩位重傷客人倒臥路邊,客人說:“他們是燕京天壽宮的朋友,囑咐小的將他們送到燕京來,小的就連夜趕來了。”


    歐陽情聽罷,黛眉微皺,低喝道:“挑起車簾,讓我看看。”


    一名弟子應聲上前掀開車簾,另一名掌燈湊近,紫燕門目向車中一望,花容頓變……


    那車把式說得一點也不錯,車內果然蜷臥著兩人,其中一個用厚毯緊緊裹著身軀,蜷曲在角落裏,人貌無法分辨,但紫燕卻一眼認出那仰臥著的一人,正是桑瓊。


    這時,桑瓊雙目緊閉,麵如死灰,燈光照射在他的臉上,蒼白中又透著烏青,氣息微弱,幾不可辨。


    紫燕歐陽倩心裏一陣驚顫,急忙回對一名值夜弟子吩咐道:“掩門,不許聲張,趕快飛報各位姑娘和於總管,請他們盡速到練功室來。”


    說完,垂下車簾,向駕車大漢招招手,親自領路奔向二進院落的練功密室。


    馬車循著園中小徑,越過幾道月洞門,便是桑瓊初入大壽宮,由歐陽天壽為他“移血療傷”所住過的那座國形練功密室,此地位於全宮中樞,不僅屋宇建築特殊,戒備亦最嚴密,四周警衛弟子見倩姑娘親領一輛馬車深夜駛人機密要地,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故,紛紛現身聽候差遣。


    歐陽倩一概揮退,親自啟開室門,命那駕車大漢協助,將桑瓊和另一個重傷之人先後負進了密室。


    剛安置妥當,宮中總管八卦掌於清兆首先聞訊趕到。


    歐陽倩凝容說道:“東在莊主桑公子與友人北來途中,不知被誰所傷,此事十分嚴重,在桑公子未清醒前,千萬不能讓風聲泄露,請於叔叔另選精壯高手護守練功室,任何人未得允準擅自進人練功室者,格殺勿論。”


    八卦掌於清兆駭然一驚,道:“桑公子傷得可重?”


    歐陽倩道:“我剛試過脈息,氣血尚稱平穩,隻是臉色很難看,也許是一時真力枯竭的現象,前些日子不是有人送過一枝珍貴的雪參嗎?還在不在?”


    於清兆連連點頭道:“還在某房中,我這就去取來。”


    八卦掌剛剛離去,墨黃二燕和歐陽王兒也匆匆趕到。


    歐陽玉兒早已花容失色,飛步搶進練功室,張惶叫道:“桑哥哥!桑哥哥怎麽樣了?”


    紫燕連忙安慰道:“五妹先別急,桑公子他”


    一語未畢,桑瓊忽然張目坐起,沉聲道:“各位不必驚慌,我很好!”


    三燕和歐陽玉兒都嚇了一跳,失聲叫道:“這究竟是一回事?”


    桑瓊未及回答,卻向那駕車大漢揮手道:“何兄請去室外守望,有人走近就咳嗽一聲。”何衝應聲而去。


    桑瓊又回顧身側用厚氈掩裹著頭臉的飛天鼠李明道:“剛才離去的總管八卦掌於清兆,李兄可認識他?”


    李明掀開厚氈,神色凝重地道:“此人姓於是不錯,名字卻並不叫於清兆,他原名於壽臣,人稱斷碑手,本是武當派俗家弟子,後因殺兄淫嫂,被武當派驅出門牆,就投人阿兒汗宮了。”


    三燕和歐陽倩兒都聽得驚詫莫名,歐陽玉兒輕問道:“桑哥哥,這位是誰?


    桑瓊肅容道:“他姓李名明,不久前,還是曹老魔派在五台第三分宮的護法,如今已棄暗投明,愚兄特地邀請李兄假扮受傷,暗人天壽宮,準備助你們清除官中潛伏魔黨。”


    紫燕等駭然道:“天壽宮還有魔黨潛伏麽?


    桑瓊點頭道:‘不僅有,而且不止於清兆一人,咱們假扮受傷進宮,目的正為掩人耳目。”


    歐陽玉兒困惑地道:“若說天壽宮有魔黨潛伏,也許可能,但八卦掌於清兆卻是宮中元老,從甘叔叔在世的時候,就深獲信任,擔任全宮副總管,現在升任總管,事事盡心盡力,他怎麽也會是魔宮派來的呢?”


    桑瓊凜然道:“魔宮行事嚴密無比,對四大世家早已處心積慮,玉妹難道忘了,當初變故未發生前,誰又會疑心到一名詩婢豔琴身上?”


    李明凝容道:“在下與於壽臣無怨無仇,更受桑莊主錯愛,敢對天盟誓,句句實言,絕不會誣陷無辜。”


    四燕麵麵相覷,神色間仍有些猶豫不決。


    桑瓊見此情形,正色又道:“李兄指正之言,我可以保證絕無虛假,姑娘們務必記取慘痛教訓,萬萬不可因循遲疑。”


    黃燕歐陽蘭暗暗溜了三位姊姊一眼,輕聲道:“桑公子的話很對,姊姊們想想看,那豔琴賤婢當初就是於清兆轉介人宮的


    三燕同時一怔,墨燕歐陽珍接口道:“不錯,賊子狡詐百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等他回來時,先將他擒下了再說!”


    紫燕歐陽情卻道:“這件事係太大,魯莽不得,最好能設法試探他一下,有了證據再下手。”


    歐陽玉兒毅然道:“桑哥哥既然指他是奸細,何須另求證據,還是早些下手的好!


    桑瓊連忙搖手說道:“我隻是指證,但並不讚成現在就動手。”


    歐陽王兒道:“為什麽呢?”


    桑瓊道:“宮中潛伏魔黨,不僅於某一人,咱們必須爭取時間,請李兄-一將他們指認出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一網打盡賊黨,此時遽然動手,縱能擒獲姓於的一人,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歐陽玉兒道:“依你應該怎麽辦?”


    桑瓊道:“目下咱們隻能暗監視,對他保持戒心,表麵上不可露出痕跡,時機成熟之後,再收網捕魚。”


    歐陽工兒道:“但他已經知道你們抵達的消息,這段時間內隻怕又會發生意外變故。”


    桑瓊笑道:“不妨,咱們正可將計就計,使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或許更因而查獲其他餘黨。”


    三燕齊聲道:“願聞公子妙計!”


    桑瓊微笑道:“妙計不敢當,我說出來,大家參酌參酌。”於是,便壓低了聲音,把自己心裏的安排,詳細說了一遍。


    三燕和歐陽玉兒都欣然大喜,道:“好!咱們就依計行事。”


    商議定妥,紫黃二燕立即退出練功室,站在門外故作焦急守候著。


    不一會兒,八卦掌手捧參盒匆匆而至,一見二燕都在門前,連忙止步,躬身說道:“桑公子的傷勢如何?雪參已經取到,另選的警戒弟子也分派妥當了。”


    紫燕接過參盒,神色凝重地道:“剛才咱們詳細查驗桑公子的傷勢,竟是被人用淬毒暗器所傷,現在正由二妹和五妹替他們助力逼毒,還不知有效沒有效呢!”


    八卦掌於清兆失驚道:“既是中了淬毒暗器,若無解藥,恐難治愈。”


    黃燕接口道:“可不是嗎,咱們正盤算著該到哪兒去弄解藥哩!”


    於清兆沉吟了一下,問道:“不知是被什麽樣的暗器所傷?”


    紫燕從袖中取出一物,道:“喏!就是這根骨針。”


    於清兆一見,眼中突然一亮,脫口道:“原來是”但話未說完,卻連忙頓住。


    黃燕接口問道:“於叔叔知道這毒針的來曆嗎?”


    於清兆怔了怔,忙堆笑道:“看形狀,頗像傳說中的犀骨天狼針,但於某並未親眼見過,不知是否就是這種形狀。”


    紫燕立即追問道:“犀骨天狼針是什麽人使用的暗器?”


    於清兆呐呐半晌,才笑道:“這個……於某也不太清楚,聽人傳聞,好像是一個姓黃的黑道人物所製,不過,那人已經很多年未在江湖露麵,或許有人仿造此物也很難說。”


    接著,話鋒一轉,又道:“假如桑公子能認出那施放暗器的人是誰,查起來就方便多了;不知桑公子醒過沒有?”


    正說著,室門忽啟,墨燕和歐陽玉兒神態疲憊地緩步走了出來。


    紫燕連忙低聲問道:“情形怎麽樣?”


    歐陽玉兒搖搖頭,道:“毒性已滲人內腑,沒有解藥很難清除餘毒,我和三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隻能使毒性不再漫延,剛才桑哥哥清醒了一下,現在又昏睡過去了。”


    黃燕忙問:“他清醒的時候,有沒有說出是被什麽人打傷的。”


    歐陽至幾道:“聽他說,是在保定府附近欲救一名受辱婦女,被人出其不意打傷,當時他查覺暗器有毒,所以已將那人容貌辨認確實!……”


    於清兆突然截口問道:“是誰?”


    歐陽玉兒緩緩道:“嶗山人妖夏玉珍。”


    話才出口,於清兆己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輕哦!


    黃燕憤憤地道:“原來是那無恥的東西,冀魯近在咫尺,無論為不為桑公子,大壽宮都不能容他再猖狂下去了,大姊,咱們去一趟嶗山,把姓夏的賊窩給挑了吧!”


    紫燕點頭道:“我也早有鏟除人妖之意,都因為義父新喪,甘叔叔又相繼謝世,才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如今為了替桑公子取得解藥,正好一舉兩得,除此一害。”


    於清兆連忙攔阻道:“鏟除人妖固是咱們俠義中人份內之事,但倩姑娘說得對,宮主和甘總管相繼謝世,本宮正值多事之秋,愚意認為奪取解藥則可,大舉行動卻不能不慎重。”


    紫燕注目問道:“於叔叔的意思是”


    於清兆道:“於某以為最好等桑公子傷勢痊愈後,再計議對付夏玉珍比較妥當。”


    歐陽玉兒道:“可是,沒有解藥,桑哥哥的毒傷怎能痊愈?”


    於清兆道:“這倒不難,於某有一遠房親戚,精通藥本,原是專赴關東一帶采參的客人,老家就在峻山山麓,那夏玉珍平時收搜貴重藥材,多找於某那位親戚交易,彼此頗為熟悉,隻須於某去一趟,不難暗中設法弄到解藥。”


    紫燕問道:“於叔叔那位親戚靠得住嗎?”


    於清兆連聲道:“靠得住!靠得住!不是於某誇口,往返旬日之內,保證取到解藥。”


    紫燕尚在沉吟,歐陽玉兒卻道:“以咱們堂堂天壽宮,竟要向一個無恥人妖騙取解藥,傳揚出去總不太好聽,依我看”


    於清兆截口笑道:“玉姑娘何必顧忌這些虛節,當前要務,是怎樣能替桑公子解毒療傷,隻要解藥到手,略施計謀,又有何傷呢?再說此事由於某委托親戚出麵,外人並不知道與天壽宮有關………”


    紫燕點點頭,道:“好吧2咱們就照於叔叔的安排試試,事屬緊急,請於叔叔即刻動身,進行的時候,務必顧全北宮聲譽。”


    於清兆道:“姑娘們放心,於某都理會得。”


    說著,一拱手,轉身欲行。


    紫燕忽又叫道:“於叔叔離宮期間,宮中瑣碎事務,應該交付給誰暫時攝理呢?”


    於清兆微一轉念,答道:“藍衫特衛隊領隊,屠龍手紀浪,謹慎持重,才堪付托,於某已調整藍衫特衛隊擔任練功室警戒,如有事故,姑娘們交待紀浪就行了。”


    紫燕輕啊道:“屠龍手紀浪好像並非宮中弟子出身,是前年才帶藝投效的,對麽?”


    於清兆笑道:“是的,這兩三年來,於某見他頗具才幹,宮主故世時,表現亦佳,所以在組織藍衫特衛隊之際,就提拔他擔任領隊,曾報由姑娘們核定……”


    紫燕頷首道:“好極了,於叔叔出去的時候,順便叫他到這兒來一趟,我有話要囑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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