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所謂“急令”,隻有簡短幾句,那是


    “第五分宮宮主護寶不力,有虧職守,著即撤免原職,解返總宮應訊,遺缺暫由司馬青臣攝理候命。”


    麥佳鳳緊握紙箋,心血沸騰,暗中已拿定了主意,卻隱忍不語,冷眼靜觀路貞貞如何處置?


    房中寂然如死,好半晌,才聽路貞貞顫聲問道:“司馬少俠現在何處?”


    那侍女躬身答道:“在前宮坐候。”


    路貞貞冷笑了一聲,道:“他倒是回來得恰是時候……好!請他稍候片刻,我一會兒就去。”


    那侍女應聲退去,剛走出房門,麥佳風突然欺身趕上,低喝道:“回來!


    侍女聞聲卻步,才轉過臉來,竟被麥佳鳳兜胸一掌,震得飛撞在樓廊壁上,連呻吟也沒來得及,當場氣絕。


    路貞貞大驚失色,忙道:“鳳妹?你……這是幹什麽?”


    麥佳鳳一揚手中紙箋,道:“貞姊姊,老魔對你如此猜疑,師徒之情已絕,此時不反還等什麽?”


    路貞貞頓足道:“唉!你太魯莽了,這件事分明是四師兄矯命假傳師父急令,我正要當麵揭破他的詭計,你這一來,豈不弄假成真,反授他把柄了麽?”


    麥佳鳳道:“你怎知急令是假的?”


    路貞貞道:“總宮遠在千裏之外,我失去龍劍,不過是前天發生的事,信鴿再快,也不可能報訊如此迅速,而且,四師兄昨天已被我藉詞逼走,今又突然返回,更令人可疑。”


    麥佳鳳道:“但此箋由總宮信鴿傳來,還有封緘錫管,總不會假。”


    路貞貞道:“四師兄是從總宮來的專使,很可能隨身攜帶著封緘錫管,信鴿又是今晨才發現,誰知道是不是從總宮飛來?再說,即使急令是真的,回到總宮麵見師父,我仍有分辯的機會,你這不是逼我有口難辨了?”


    麥佳鳳誠摯地搖撼著她的雙臂,道:“管他真也好,假也好,司馬青臣若尤所恃,怎敢矯命妄為,反正你已經無法再跟他們相處,倒不如棄暗投明,擺脫泥淖,咱們也可以永為摯友,這正是千載良機,貞姊姊,你還猶豫什麽?”


    路貞貞淚水滂淪,連連搖頭道:“不能,不能!授藝之情猶可棄,養育之恩不可忘,烏有反哺之情,羊有跪乳之義,鳳妹,如果你是姊姊,你能這樣忍心嗎?


    麥佳鳳啞口無以為詞,不禁歎道:“姊姊不忘舊恩,令人難再相強,可是,我已經殺了人,雖悔無及,如何是好?”


    路貞貞道:“事已至此,隻有山姊姊來承擔了。”


    說著,從壁上摘下鳳刀,塞在麥佳鳳手中,含淚義道:“作為姊妹,索性都成全了你吧,你先在樓上等一等,我去前宮之後,你再從後窗脫身。”


    麥佳風被感動得痛哭失聲,撲倒在路貞貞懷中,硬咽道:“姊姊,我舍不得你,你不走我也不走,寧願跟你同去祁連總宮,生死都和姊姊一起……”兩人相擁而泣,竟是難舍難分。


    路貞貞熱淚縱橫,卻不斷用絲絹替麥佳鳳拭淚,柔聲勸慰道:“妹妹,不要盡說假話,你是千金之體,又有滿身血仇,不比苦命的姊姊沉淪邪道無力自拔,聽姊姊的話,快別哭了,再哭姊姊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麥佳風早已衣襟盡濕,越發痛哭不止。


    正在這時候,前宮突然響起一陣亂鍾……


    路貞貞霍地推開麥佳鳳,沉聲道:“警鍾已嗚,大約是桑少快到了,鳳妹妹,若念今日情份,快去攔住他們,請他們暫時退出百丈峰,別再逼我左右為難,我必須先走一步,鳳妹珍重!”


    說完,匆匆舉袖拭淚,疾步下樓而去。


    麥佳風追到樓口,已不見路貞貞人影,於是忍悲拭淚,帶著那柄鳳刀,匆匆離開了後國。


    魔宮內外業已戒備重重,但後國卻仍然十分寧靜,除了園門守衛武士,侍女們大多隨路貞貞往前宮去了,偌大花園顯得空無人蹤。


    麥佳風不願驚動園外武士,便由後牆飛越而出,繞路奔到宮門前廣場,遠遠望見魔宮官門尚未開啟,廣場上卻人影幢幢,站滿了九靈幫的弟兄。


    桑瓊儒衫飄揚,挺立陣前,羅天奇緊隨身側,手裏捧著那柄龍劍,其餘雲嶺雙煞、霹靂神葛森、鬼偷邢彬腳下,倒臥著兩隻通體白毛的怪獸,正是那兩頭異種雪狒。


    初升的旭輝,投射在他們臉上,場中六條好漢,一個個木然挺立,滿臉凝重之色。


    麥佳鳳直看得心血沸騰,兩行熱淚滾滾拋落,激動地低喚了一聲“桑大哥”張開雙臂便向桑瓊撲去。


    路貞貞離開後窗,芳心已碎,踉蹌奔出園門,一顆心仍然留在小樓之上,她不知道麥佳風會不會照自己的囑咐行事?更不知道桑瓊會不會依言撤走?而前宮警鍾,猶自聲聲不輟,仿佛每一聲都敲在她零亂的心葉上,她一向以鎮靜沉著自負,此時竟感到心悸神搖,慌張無計。


    轉過通往前宮那座長廊時,迎麵又遇見一名飛步報訊的值勤武士,路貞貞趁機止步,把紊亂的思緒冷靜了一下,先向身後一名侍女吩咐了幾句,待那侍女轉身奔回後園,然後才冷漠地詢問報訊武士道:“敵人又有什麽舉動嗎?”


    武士垂手答道:“九靈幫已在宮門外列陣等候,尚無進一步舉動,值勤弟子怕敵人突然闖人,業已掩閉宮門,全宮武士也齊集正殿恭候派遣了,請宮主速往。”


    路貞貞淡然一笑,頷首道:“很好!臨敵必須鎮靜,你們盡管放心,一切都有本座負責……”


    微微一頓,寒著臉又問道:“司馬少使現在何處?”


    武士應道:‘也正在殿聽候。”


    路貞貞沉吟了一下,道:“你去請司馬少俠往殿後書房相見,同時傳令待命武士不得擅離,靜候本座號令。”


    那武士躬身應諾,如飛而去,這時候,那名侍女也恰好由後國急急趕回,慌張地叫道:


    “不好了,麥姑娘趁宮主離開,奪去鳳刀,並且傷了人,現在已經逃走了。”


    路貞貞故作一驚,喝道:“胡說,本座離開時,曾將鳳刀交給秋菊,叫她看守著麥桂鳳的。”


    那侍女情急分辨道:“婢子不敢謊報,秋菊已被擊斃樓廊上,麥佳鳳和鳳刀都已失蹤……”


    路貞貞揮手道:“傳令封園,她毒傷尚未痊愈,必未去遠,且等退了前宮敵人再仔細搜查。”


    這番掩耳盜鈴的話,不過是說給其餘隨侍丫頭們聽的,其實,路貞貞心裏卻暗暗籲了一口氣,頓時泛起一陣既欣慰又慚愧的複雜情緒。


    麥佳鳳攜帶鳳刀脫身,使她心裏放下一塊大石,然而,失去風刀,徇私縱敵,又使她覺得愧對師恩,她雖然得到一位閨閣知己,卻在自己坦蕩潔淨的心靈深處,罩上一層陰影,往事已矣,將來是禍是福?誰又能給她解答?


    活了二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的溫暖,也第一次覺得辜負了養育自己成人的師父。


    路貞貞心煩意亂,加快步子走進正殿後側那間幽靜的書房,司馬青臣已經滿臉詭笑停立而待。


    他笑得古怪,令人莫測高深,路貞貞心頭微震,就像已被他看穿了秘密似的,於是,臉色一沉,冷冷問道:“你已經離開百丈峰,又回來幹什麽?”


    司馬青臣拱手答道:“愚兄走得匆忙,忘了一件東西,故爾回來索取。”


    路貞貞又是一震,詫問道:“什麽東西?向誰索取?”


    司馬青臣陰森笑道:“愚兄原來是奉令前來接取龍劍和鳳刀的,如今龍劍雖然得而複失,那鳳刀卻仍在帥妹手中,所以,特地半途折返,請師妹將鳳刀賜交愚兄,以便也報複命。”


    路貞貞駭然一怔,冷冷問道:“就隻這一點原因?”


    司馬青臣笑道:“當然,強敵壓境,第五分宮又沒有其他高手,假如師妹同意,愚兄也願相助一臂之力……”


    路貞貞冷哼截口道:“多謝帥兄關注,應敵之事,小妹自信還堪承擔,至於鳳刀嘛——”


    司馬吉臣詭笑道:“怎麽樣?莫非四師妹要違背師父令諭,拒不交付愚兄?”


    路貞貞臉罩寒霜,道:“我哪兒敢,隻可惜師兄回來得晚了一步……


    司馬青臣道:“這話怎講?”


    路貞貞揚頭道:“剛才接到呈報,鳳刀已被麥佳鳳趁機奪去,傷人脫逃了。”


    司馬吉臣目光一轉,忽然仰麵大笑起來。


    路貞貞沉聲道:“這有什麽可笑的!”


    司馬吉臣注目道:“四師妹,愚兄可否請問一句,那麥佳鳳是被視為敵俘呢?還是被師妹當作朋友了?”


    路貞貞微怔刹那,隨即昂然答道:“以公來說,她是敵俘,但為了用她迫使桑瓊交換龍劍,我不能不略示優待。”


    司馬吉臣笑道:“這麽說,師妹並未將她囚禁,而是款待了後園深閨之中了?”


    路貞貞哼道:“那有什麽兩樣?”


    司馬青臣嘿嘿陰笑道:“固然沒有什麽兩樣,但師妹若不將她引入後園,待為上賓,麥佳風縱然脫逃,怎能竊走鳳刀?”


    路貞貞佛然道:“師兄是想教訓我?還是想責備我?”


    司馬青臣聳了聳肩,道:“愚兄不敢,但鳳刀如此失去,不知師妹要怎樣向師父回報?”


    路貞貞冷笑道:“那是第五分宮的事,縱有責任,我自會領受師父責罰,似乎用不著師兄來擔心。”


    司馬青臣笑道:“師妹好倔強,無奈現在第五分宮已經由不得師妹擅自專橫,任性胡為了。”


    路貞貞猛可倒退一步,叱道:“你憑什麽敢說這種話!”


    司馬吉臣冷曬道:“師妹何必明知故問,愚兄不信總宮急令現在還沒有到吧?”


    路貞貞秀眸一閃,反而鎮定下來,哼道:‘師兄的消息未免太快了些,我正疑心百丈峰距總宮遠在千裏之外,那份急令來得太玄,如今才算明白了,敢情竟是師兄一手假造的。”


    司馬青臣居然並不否認,陰側惻道:“不錯,急令確是愚兄權宜之計,但令雖是假,你通敵卻是真,老實告訴你吧!昨夜你和麥家丫頭之間的經過,我已親眼目睹,正因總宮相距太遠,才先代師父傳令免去你宮主職位,並且要擒你押送總宮依律治罪,這件事,我已經另以緊急信鴿飛報大帥姊,請她速來百丈峰應變,最遲今天,大師姊就會趕到,你還有什麽話說!”


    事情既已改露,路貞貞倒忘了畏怯,沉聲道:“我這第五分宮是由師父委派,除了師父,誰也別想妄加罪名陰謀篡奪,師兄的膽子真不小,競敢矯詔假傳令諭,按門規,我就有權先把你扣下來,然後押往總宮。”


    司馬青臣厲喝道:“你叛師通敵,罪證明確,我身為師兄,又奉專令而來,為什麽不能權宜行事,應付突變廠


    路貞貞抗聲道:“在帥父親頒領諭之前,我仍是第五分宮宮主,你在五分宮轄區內,我就能懲治你,師兄又怎樣?”


    兩人正互不相讓,一名武士突然疾步而人,躬身傳報道:“稟宮主,九靈幫忽然撤走,隻留下兩頭雪佛在宮門外,請令定奪。”


    司馬青臣冷笑道:“好啊!這又是一項證據,若無私情,桑瓊小輩怎會送回雪狒,全幫撤去。”


    路貞貞橫了心,揮手叱道:“來人呀!把這偽傳令符的司馬青臣拿下了。”


    身後侍女們一聲哄應,各撤兵刃,一擁而上。


    司馬青臣急忙抽出逍遙白骨扇,厲聲道:“誰敢動手?路貞貞叛師通敵,已被革去宮主職位,你們休再聽她號令,免罹叛逆罪名。”


    路貞貞冷笑道:“違抗號令,恃強拒捕的才是叛逆,丫頭們,隻管動手,一切有本座負責。”


    那些侍女都是跟隨路貞貞的,何況司馬青臣原是外賓,又拿不出總宮領諭,空口說白話,誰會相信,於是,一聲呐喊,刀劍齊舉,蜂擁向司馬青臣撲去,登時劍光刀影,彌漫全室。


    司馬青臣成了啞子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他雖然不懼那些侍女,但卻不能不憚忌站在一旁的路貞貞,同門之中,論武功深淺,誰也比不過這位小師妹。


    當機立斷,不敢戀戰,手中白骨扇一式“彩蝶蔽空”揮灑而出,蕩開四周刀劍,一頓足,破窗衝出了書房。


    路貞貞冷哼道:“傳令全宮截捕,鳴鍾!


    霎時,警鍾四起,守候殿中待命的武士們紛紛奔出,參與追捕兜截,大家雖然認識司馬青臣,暗覺詫異,但號令之下,已不容思索,隻有公事公辦了。


    第五分宮亂鍾齊鳴,呼喝紛起,可笑司馬青臣“喊賊的反成了賊”,逼得無處容身,東竄西逃,最後僅有一條路可走狼狽逃下山去。


    路貞貞也不追趕,傳令武士撤回,自己卻立即提筆草了急函,用加急信鴿發向總宮。


    不用說,函中自然是“倒打一釘鈀’,狠狠告了司馬青臣一狀。


    口口口


    司馬青臣落荒逃離峰頂,踉蹌下山,一路上,越想越氣,他做夢也沒想到會被路貞貞反咬一口,當賊一樣趕了出來,此仇不報,何以為人?


    但冷靜地檢討一下,他也暗罵自己做事太魯奔了,路貞貞和麥佳風閨房訂交,他雖係親眼看見,卻沒有積極的證據,如今被路貞貞一口否認,非僅抓不到她的把柄,自己偽造的急令,卻落在路貞貞手中,將來官司打到師父麵前,吃虧的變成自己,豈不是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這倒不可不防。


    他邊想邊行,又急又氣,剛轉過山腰,忽然聽見前麵呼叱連聲,好像有人正在林邊激戰。


    司馬青臣疾步穿林掩去,遠遠一張望,不覺驚喜交集,原來激戰雙方,一邊是剛由峰頂退走的九靈幫,另一邊共有十餘人,竟是“毒紅娘”慕容芳和大批魔宮高手。


    這時候,慕容芳和魔宮高手人數雖較九靈幫多出一倍左右,但九靈幫顯然占盡了上風,麥佳鳳揮舞鳳刀獨戰慕容芳毫無敗象,其餘魔宮高手卻被羅天奇。雲嶺雙煞、霹靂神葛森和鬼偷邢彬等殺得落花流水,幾乎招架不住,而桑瓊尚未出手,隻在一旁督戰。


    司馬吉臣未遑細想,“唰”地抖開逍遙白骨扇,長身飛撲了過去,同時大叫道:“大師姊,第五分宮已經反叛啦!”


    慕容芳大吃一驚,急攻兩劍,扭頭問道:“四帥弟,怎麽說?”


    司馬青臣一麵揮扇敵住羅天奇,一麵氣淋淋道:“路貞貞公然叛師通敵,私縱麥佳鳳,並且把鳳月也送還給桑瓊,小弟責問她,反被她喝令全宮截殺,叛跡已明,龍劍鳳刀得而複失大師姊不必再上山去廠,否則一定會吃那丫頭的虧。”


    這番話聽在慕容芳和魔宮高手耳中,宛如兜頭一盆冷水,原已不穩的陣腳,頓時更加零亂,但是,桑瓊和九靈幫兄弟,卻人人欣喜振奮,氣勢陡盛。


    尤其麥佳鳳,高興得難以自持,嬌笑道:“桑大哥,聽見了沒有?路姊姊既已決心棄邪歸正,咱們還不快些收拾了這批狗男女,上山跟路姊姊見麵去,動手呀;等什麽!”


    桑瓊也信以為真,仰天一聲長嘯,龍劍嗆然出鞘,直如猛虎出押,加人戰圈。


    錚!錚!錚!一連幾聲脆嗚,劍鋒過處,魔宮高手立有七八名刀折人傷,紛紛暴退。


    桑瓊大展神威,蕩開群魔,一挺龍劍,飛身撲向毒紅娘慕容芳,寒芒掠空,電掣劈落。


    慕容芳不敢硬接,旋身疾退丈餘,腳跟尚未站穩,桑瓊已如影隨形躡蹤追到,劍化“神龍展尾”之式,一劍掃中慕容芳六臂,血光崩現,傷口幾深可見骨。


    毒紅娘慕容芳痛得一聲問哼,兵刃已脫於墜地,們著傷臂踉蹌衝出十餘步,銀牙一咬,沉聲喝道“走!”


    隨行魔宮高手巴不得這一聲,各自虛晃一招,抽身便跑。


    司馬青臣奮力揮出兩扇,擰身拔起,乘機扭開扇柄絲扣,三十六根淬毒扇骨反手灑出,緊隨著毒紅娘之後如飛遁去。


    幸虧有司馬吉臣淬毒扇骨斷後,殘餘魔黨才得僥幸脫身,地麵遺屍將近十具,逃得性命的,連一半也不到。


    桑瓊約眾不再追趕,欣然笑道:“能得路貞貞棄暗投明,勝殺千名魔徒,咱們上山去吧1”


    麥佳風掩不住內心欣喜,一聲清嘯,搶著領先縱起,一縷輕煙般向峰頂掠登,平生功力都施展到極致,猶嫌奔行太慢,恨不得背上長出兩隻翅膀,好飛到路貞貞身邊才稱心。


    九靈幫人人振奮,個個高興,都以為路貞貞從此奔邪歸正,魔宮少一臂助,幫中增一能手,卻不料大夥趕到宮前,隻見宮門緊閉,敵樓卜刁鬥森嚴,早已強弓硬弩列陣而待。


    麥佳風飛步先到,仰頭一望,尚未查覺得情形有異,欣喜地叫道:“速報宮主,司馬青臣和毒紅娘都已斂羽逃走,快快開門迎接大隊凱旋。”


    連叫兩遍,宮中寂然殿無反應,麥佳鳳情急,蓮足一頓,騰身便向牆頭掠去。


    “打!


    牆上突然一聲低喝,刹那間,袖箭、暗器、飛石。疾弩,暴雨般迎頭灑射下來。


    麥佳鳳吃了一驚,人在空中倏忽折腰撤刀,刀光盤繞,掃落大片勁矢,淩空一個筋鬥,退落向數文以外。


    這時,桑瓊等也都趕到,一見這情形,忙不迭約眾停步,個個訝詫萬分。


    羅天奇茫然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桑瓊也迷恫地望著麥佳風,輕訝道:“莫非又發生了變故?”


    麥佳鳳道:“一定是路姊姊不在前宮,手下武士還沒得令諭,你們且等片刻,讓我去問問清楚。”


    桑瓊道:“鳳妹不可魯莽,我看事情沒有這樣簡單……”


    麥佳鳳哪肯相信,刀藏肘後,重又掠過空場,~麵凝神戒備,一麵揚聲叫道:“魔宮武士們聽著,請即轉報宮主,就說麥佳風有話要當麵相告。”


    話聲蕩漾空際,好一會兒才見魔宮門樓上出現一名紅衣侍女,麵向廣場朗聲答道:“宮主有諭:彼此立場各異,私誼公仇,勢難兼顧,請麥姑娘體諒苦衷,勿再相逼。”


    麥佳鳳聽了,怔仲良久,又道:“就算是敵人,難道交談幾句話也不願意麽?”


    那紅衣恃女隱去片刻,複又登上門樓,說道:“奉宮主口諭:上複麥姑娘,私誼已盡,無話可談,諸希見諒。”


    這番話,直令桑瓊等目瞪口呆,麥桂鳳柳眉倒豎。


    那紅衣侍女話一說完,舉手做抬,宮牆上立時現出大批魔宮武士,弓上弦,刀出鞘,分據牆垛,嚴陣以待。


    桑瓊連忙掠身飛落麥佳鳳身畔,叫道:“鳳妹妹,咱們暫且退去,不可逼她太甚了。”


    麥桂鳳佛然一摔衣袖,秀眸熱淚盈盈,顫聲道:“她……她……她怎能對我說這種話……”


    桑瓊勸慰道:“想必她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既屬知己,鳳妹就應該諒解她……”


    麥佳鳳斷然道:“不!我非要當麵問問她不可,哪怕真的割席絕交,翻臉成仇,也在所不惜。”


    接著,螓首一昂,硬生生將兩眶熱淚忍了回去,揚刀遙指門樓上那紅衣侍女喝道:“你去轉告路宮主,問她還記不記得昨天所訂的生死約會,如未忘記,請她親自出來一決勝負。”


    她在悲憤之下,並發厲吼,一聲聲直如巨雷貫耳,震得群山回應,聞者莫不變色。


    九靈幫眾齊都震動,羅天奇一招手,大夥兒紛紛舉步進人!”場,並肩鵲立在丈餘處,按劍撫刀,肅然準備應變待敵。


    登山時的喜悅興奮,如今都化為烏有,誰也料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般地步,但既已如此,除了一戰,似乎再無第二個抉擇了。


    桑瓊垂首黯然無語,他固然不願這樣做,可是,麥佳鳳生性高傲剛強不遜須眉,勢又無法硬勸,真難煞人也。


    躊躇間,宮中鍾鳴三響,兩扇銅*包裏的宮門緩緩啟開,路貞貞未帶一名武士或侍女,單人雙劍,木然走了出來。


    她,星眸紅腫,頰上淚痕宛在,步履沉重,似載千斤,神情癡滯,一步一步走到麥佳風麵前。


    兩人相對凝注,四目交投,許久許久,沒有說一句話,但,熱淚卻像決堤洪水,淹漫了兩張如花嬌顏。


    廣場上,宮牆頭,雙方高手如林,人人屏息靜觀,鴉雀無聲,百丈峰就像一塊死寂之地,落針可聞。


    良久,路貞貞才帶淚淒然一笑,首先開了口,輕喚道:“麥姑娘”


    麥桂鳳淚如泉湧,也顫聲叫道:“路宮主”


    路貞貞點了點頭,聲音又壓低了些,道:“麥妹妹”


    “貞姊姊!


    麥桂鳳聲出人顫,腳下突然邁出,但又霍地頓住,檀口連張,卻聽不見聲音。


    淚水隔斷了視線,千言萬語,硬塞住咽喉,這時的麥佳風,早將憤怒和怨恨拋到九霄雲外廠。


    路貞貞畢竟比較冷靜,幽幽一歎,說道:“鳳妹,得饒人處且饒人,愚姊已經夠苦,怎的還不肯放過……”


    麥佳鳳急迫:“不,我隻要親見姊姊一麵,親口間姊姊一句話。”


    路貞貞愴然道:“見我何意?問我何言?”


    麥佳風哽咽道:“我要親眼看見姊姊平安無事,我要親口問一聲!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妹妹!”


    路貞貞喚首低俯,歎道:“風妹冰雪聰明,這話又何須問呢麥佳鳳截口道:“我一定要姊姊當麵回答我!


    路貞貞淒然一笑,道:“鳳妹應該體諒我今日處境,這話叫我如何作答?”


    麥佳鳳道:“不!你一定得回答。”


    路貞貞默默良久,問道:“認又如何?不認又如何!”


    麥佳鳳道:“認!我有話要說,不認!我有路可走。”


    路貞貞道:“你要走什麽路?


    麥佳風毅然道:“自挖雙目,削發為尼。”


    路貞貞嬌軀猛震,黯然道:“你……這是逼我?”


    麥佳鳳搖搖頭道:“我不敢逼迫姊姊,我隻恨自己有眼無珠,看不破人間恩怨,分不清敵友情仇。”


    路貞貞仰天喟歎道:“說來說去,你是存心逼我背棄師恩,做一個不忠不孝的罪人。”


    麥佳鳳泫然道:“那麽,你是不惜永墮魔劫,決心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路貞貞痛苦地搖搖頭道:“我平生隻有你一個知己,無奈地隻有一個養育恩師,鳳妹妹,你若是我,又如何自處?”


    麥佳鳳道:“我若是姊姊,師恩友情都不顧,卻不能不辨是非,為了一念愚忠,自甘身敗名裂。”


    路貞貞輕歎道:“話雖如此,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假如沒有思帥,我早就成了夭折棄嬰,身和名從何而來?”


    麥佳鳳緊接著道:’‘棄嬰更慘,身體和心靈卻是清白的,假如生而蒙汙,生不如死,假如死而潔淨,雖死何憾!”


    路貞貞一震,臉色遽變,竟怔怔地無以作答。


    桑瓊忍不住低聲道:“鳳妹,這話說得太重了……”


    麥佳鳳充耳不聞,繼續又道:“昨日我闖山失手,中了司馬青臣淬毒白骨扇,性命名節毀在瞬間,承姊姊仗義援手,拯危療傷;解衣推食,更許為閨中知己,這份恩情,應該值得我粉身相報了吧?而姊姊若因活命全節的恩惠,要我附邪從魔,我必然寧死不會答應,姊姊相信嗎?”


    路貞貞頷首道:“我自然相信。”


    麥佳鳳美目深注,道:‘那麽,姊姊是不是也把我認作忘恩負義,翻瞼元情的罪人呢?”


    路貞貞又是一震,默然片刻,才淒笑道:“你說這情形,跟我的遭遇不同……”


    麥佳風問道:“怎樣不同?”


    路貞貞幽幽道:“你在受傷之前,已有是非善惡的觀念,而我當時猶在繈褓,並無正邪魔道的認識。”


    麥佳風肅然沉聲道:“貞姊姊,你現在總該有所認識了?”


    路貞貞搖頭歎道:“現在太遲了,受人養育厚恩,已經二十年…,,麥佳風絲毫不放鬆,接口道:“姊姊,亡羊補牢猶未晚,你還有未來的許多二十年要過,今後的歲月還很長”


    路貞貞淚光閃閃,沉痛地道:“無論怎麽說,我不能背棄師恩。”


    麥佳風道:“可是,司馬青臣和慕容芳含恨逃去,必然向總宮誣報,你背叛的罪名,已經洗不幹淨了。”


    路貞貞慘笑道:“不會的,我問心無愧;何懼誣謗,再說,師父知我極深,決不至輕信他們的讒言………”


    麥佳鳳便咽道:“姊姊,你真的這樣狠心,不要我這妹妹了麽”


    路貞貞泫然道:“不!我沒有說不要妹妹,我隻恨自己命苦,懇求妹妹能憐憫成全——”話未畢,粉頸已深深低垂下去。j


    麥佳鳳咬咬銀牙,顫聲道:“好!我成全你……為了姊姊)阿兒汗宮殺父戮兄之仇,毀家焚穀之恨……我……也隻有留待來世再報了,姊姊,但願咱們生生世世,永誌此情……”


    說著,巍顫襝衽一福,倒退了半步,一翻腕,撤出了鳳刀桑瓊大驚,急喝道:“鳳妹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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