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豹辛倫爽然道:“這是自然,休說少俠與趙幫主的關係,僅憑辛某與神機堡這份血仇,辛某焉有不助少俠之理,不過,辛某雖曾出人西堡,終非堡中弟子,隻了解一些概略皮毛,知道一點趨避訣要,但願能有助桑少俠。”


    桑瓊道:“先請教機關埋伏趨避訣要為何?”


    金錢豹辛倫道:“神機堡中機關布置,大略可分為兩種,一種是由人操縱控製,一種則由機鈕消息自動引發,外人進人堡內,必須按照一定的方向行走,才不會觸發機關,尤其夜間人堡更宜謹慎……”


    桑瓊岔日道:“白晝與夜晚有何分別?”


    金錢豹辛倫道:“因為白晝堡中要道有人守衛,全堡分設警鍾,所以多使用人工操縱的機關,比較容易發覺,一到夜晚,機關都是自動引發,假如不悉訣要,隨時都有觸發失陷的危險,其次,堡中機關布置,多係針對武林人物登高越屋而設,躡空飛越,遠比腳踏實地步行要凶險得多,所以有首歌謠,形容西堡凶險:‘明是康莊道,暗是黃泉路;環堡張羅網,不容飛鳥渡’,由這四句歌謠,不難想象堡中機關的精密巧妙。”


    桑瓊微笑道:“似此說來,豈非天下無人能進入西堡了?”


    金錢豹辛倫正色道:“雖然不敢誇無人能進,至少無人能在毫不驚動神機堡的情形下悄然人堡,除非那人兼具四項優越條件


    桑瓊矍然問道:“哪四項?”


    金錢豹得意地笑道:“第一:超人的膽識和武功;第二,斬金削鐵的寶刀神劍;第三,水性精純,能潛泳百丈不需換氣;第四,還得由我辛某人指點人堡捷徑。”


    桑瓊哈哈笑道:“這麽說,在下已具備三項,隻要辛兄願意成全,不愁西堡難入了。”


    金錢豹辛倫注目道:“你有此自信?”


    桑瓊笑道:“在下不敢目視過高,武功縱或難稱高明,人堡之意卻甚堅決,膽識一項,可以無懼;其次,在下自幼生長江南,水性雖非超絕,潛泳百丈尚無困難;說到寶刀神劍,在下身邊所攜一刀一劍,都是吹發立斷的千古神兵,假如辛兄再有意相助,豈非水到渠成?”


    金錢豹辛倫閃目向他打量半晌,輕歎一聲說道:“看在趙幫主份上,辛某人隻好冒一次生命危險,把這條秘密通路告訴了你吧!”


    桑瓊作揖而謝,道:“倘得辛兄鼎力,事成之後,定當重謝。”


    金錢豹辛倫曬道:“我也不望你酬謝,隻盼你能挫挫西堡威風替我那慘死的兄弟出口怨氣,於願己足。”


    語聲微頓,壓低了嗓音繼續說道:“辛某兄弟與西堡交往已非一日,是以深知堡中遍地機關,戒備嚴密,外人萬難偷人,尤其堡門隻有一橋可通,護河既深,牆上又布置了無數警鈴,真個是天羅地網,飛鳥難渡,但是,有一條秘密捷徑,卻鮮有人知道,我今天告訴了你,你卻千萬不能再泄漏出去。”


    桑瓊見他說得慎重,不禁凝神道:“辛兄放心,在下知道分寸。”


    金錢豹辛倫啞聲道:“據辛某所知,神機堡恍如銅牆鐵壁,卻有一處最捷便的秘徑,未為堡中注意,那就是環繞堡牆的那條護堡河,欲人西堡,這是唯一可行之途。”


    桑瓊奮然道:“願聞其詳。”


    辛倫道:“護堡河源於陽江,乃是神機堡主鄧玄鑿山辟道導引而成,河水繞流堡外,看似無關緊要,但堡中卻有條暗渠,係用來排泄汙水的,與護堡河竟是相通的。”


    桑瓊聽到這裏,已恍然領悟,喜道:“辛兄之意、是說可以循河潛人暗渠,便能偷進神機堡?”


    金錢豹辛倫點頭笑道:“這條秘徑,是我無意中發現的……有一次,我人堡交易貨物,在清點價款的時候,一塊碎銀失手滾落地上,竟墜入街邊一條石板縫隙追尋不見,我急著想拉開石縫掏取,堡中人笑著對我說道:‘拉開石板也沒有用了,石下是排水的溝渠,直通護堡河,你的銀子隻怕已經隨水衝人陽江去了。’我聽了很好奇,便問道:‘溝渠通往陽江,難道沒有柵閘?不然,江裏大魚遊進堡裏來怎麽辦?’堡中人卻笑道:‘不單有鐵柵,渠口通護堡河還有滾刀,別說大魚,就是小魚也進不來。””


    “當時,我一心惦念著銀子,問過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事後回想起來,卻發覺這是一條鮮被人注意的秘密通道,第二次人堡,便暗中將一水鴨塞進廚下溢渠裏,並且鴨頭上劃破一道小口,塗了些食鹽。”


    “鴨頭傷口被食鹽浸蝕,水鴨必然負痛,少不得拚命向水中潛泳,這樣,就可以試探暗渠中是否設有鐵柵或滾刀,更可以試出柵上和滾刀機關是否也有警鈴了。”


    桑瓊忍不住岔口問道:“結果如何呢?”


    金錢豹辛倫笑道:“結果,果然在護堡河中發現了水鴨的屍體,不錯,屍體已截成數段,但堡中並無警訊,可見溝渠通達外江是真,渠中有滾刀和鐵柵也是真的,所可告慰上,鐵柵和滾刀並無警鈴裝置,假如有人精諳水性,身懷利刃,趁夜色掩蔽,由護堡河潛人暗渠,隻要謹慎些毀去鐵柵和滾刀,人堡並非難事。”


    桑瓊欣然大喜,連忙致謝道:“承蒙指點迷津。在下決定今夜就前往一試,倘得成功,實出辛兄所賜……”


    金錢豹辛倫卻搖手道:“你且慢性急,這隻是進入神機堡的第一步,即使順利,也僅是進入了堡門,至於堡中機關埋伏,仍然疏忽不得,否則,一樣會被人發覺。”


    桑瓊拱手道:“在下恭聆指教。”


    金錢豹辛倫沉吟片刻,道:“西堡房屋建築,均按奇門八卦,陰陽生克之理,你入堡之後,切須記住四句訣要:‘入堡忌左轉,出堡勿右行,逢燈須繞道,遇樓莫近身。’這四句快要,是神機堡最高機密,準此而行,方保平安。”


    桑瓊聽罷,心頭猛然一動,暗忖道:原來莫金榮告訴我的竟是真話?


    他本想把莫金榮私語相助的經過說出來,又怕因此引起“飛虎辛東”記恨邛崍殺弟之仇,反生誤會,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於是,稱謝起身,向金錢豹辛他告辭。


    金錢豹辛倫並未挽留,隻囑小心謹慎,問明人堡時刻,便親送桑瓊出門。


    這時候,不過才申牌初過光景,金錢豹辛倫送走了桑瓊,略作拾掇,竟然一騎快馬,趕往神機堡。


    抵達堡門吊橋,守橋堡了都認識金錢豹辛倫,揮手道:“三麻子又來討買賣做麽?趁早請回,這兩天堡裏有事,別銀子沒賺到,反碰一頭灰。”


    金錢豹辛他方笑道:“各位哥子休要玩笑,小弟特來求見曹總管,有機密大事稟報。”


    一名堡丁曬笑道:“什麽大事?你先說出來聽聽!”。


    金錢豹辛論正色道:“既是機密,怎好隨口亂說,請哥子們通報一聲,就說小弟求見曹總管麵陳……”


    那堡丁把臉一沉,冷叱道:“去你媽的機密大事,十個麻子九個怪,你那一套,還想瞞得了老子們?準是賭輸了,又來求總管答應你投效神機堡,好拿西堡的招牌,再去詐吃騙喝?”


    其餘堡丁都哈哈大笑起來,紛紛罵道:“憑你辛麻子這塊料,也敢指使哥兒們替你通報?趁早滾遠些,撒泡尿照照你那張麻臉,配嗎?”


    金錢豹辛倫氣得臉上麻坑都變成了紫醬色,卻不敢發火,等眾堡了笑罵完了,才拱手賠笑道:“諸位哥子罵得對,憑小弟這塊料,實在不配勞動各位,也不配見曹總管,可是,今天這件事,關係一位遠從千裏外來的姓桑的朋友,也許總管願意見見小弟……”


    堡丁們聽了“姓桑的”三個字,笑罵立斂,其中一人沉聲道:“辛老三,你是說有金陵臥龍莊桑瓊的消息。”


    辛他笑道:“沒有第二個金陵臥龍床,大約便是他了,各位,煩勞一下,小弟得了賞,決不敢忘了各位哥子。”


    堡丁們麵麵相覷,不敢再逞驕氣,其中一人立即飛馬人堡,不多久,又飛馳而回,揚聲道:“客堂駱執事有話,帶辛倫人堡麵詢。”


    隨著話聲,吊橋架落,金錢豹辛倫情虛地向後張望了一眼,翻身落馬,疾步走過了吊橋……


    客堂執事駱寒湘在堡門旁石屋接見辛倫,凝神問道:“辛老三,你有什麽關係桑瓊的機密消息?體要隱瞞,快說出來。”


    金錢豹辛倫躬身賠笑道:“回執事的話,事關重大,恕辛倫放肆,須麵見曹總管才能說。”


    駱寒湘頓現不悅之色,冷笑道:“你是覺得駱某職位太低,沒有資格預聞機密?”


    金錢豹辛倫垂手道:“辛倫不敢,實因事機急迫,桑瓊午間單騎往訪辛家溝,求見家兄辛東,談及神機堡,語涉機要,辛倫不便當眾口述。”


    駱寒湘微微一震,道:“他怎麽會找上辛家溝去的?”


    辛倫道:“桑某係由龍船幫鐵臂蒼龍趙公亮私函薦與家兄,趙公亮與家兄飛虎辛東原是舊識。”


    駱寒湘驚“啊”一聲,點頭道:“這就難怪了,你隨我來吧!”


    金錢豹辛倫躬身應喏,緊隨駱寒湘身後,往奔堡中要樞所在的懷明堂。


    曹克武正和少堡主鄧化平在懷明堂指揮工匠,整修午前被桑瓊毀裂的鋼板,聽了駱寒湘通報,不期神色一動,回顧鄧化平道:“難怪桑瓊臨去揚言,決心再入神機堡,敢情他是仗恃有辛家溝這條途徑!”


    鄧化平沉聲道:“金錢豹辛倫和飛虎辛東雖非同胞,究係兄弟,何況通臂猿辛博又喪命在莫師爺手中,咱們須防其中有詐。”


    曹克武笑道:“這倒不須過慮,辛家五虎出身綠林,除了飛虎辛東為人尚有點骨氣,其餘莫不是雞鳴狗盜奸詐無恥的小人,金錢豹辛倫久與飛虎辛東不和,曾經多次請求我收列他為西堡門下;都被我拒絕了,這一次,不外出賣兄長,藉作晉身之階而已,其言大可置信。”


    回頭向駱寒湘揮揮手,又道:“叫他進來,你也暫時留在這兒。”


    駱寒湘應聲退出,不片刻,領著金錢豹辛倫一同人見。那辛倫狀如奴仆,顯得份外恭謹,一進室內,先向曹克武和鄧化平跪行大禮,垂首道:“小的辛倫,給總管少堡主叩頭請安。”


    曹克武冷然一笑,道:“免禮吧!站起來說話。”


    辛倫忙道:“總管和少堡主麵前,小的不敢無禮,應該跪著回話才對。”


    曹克武也不勉強他,淡淡問道:“你說桑瓊曾往辛家溝,與飛虎辛東見麵,他們談了些什麽?”


    金錢豹應聲道三“桑瓊持巢湖趙公亮私函,求訪家兄,談的全是有關神機堡的事,據桑瓊說,竟欲今夜潛人堡中,唯不悉堡內機關布置,是以特地詢問家兄。”


    曹克武道:“辛東可曾告訴他?”


    金錢豹辛倫道:“家兄因懷恨莫師爺,故而遷怒神機堡,已經當麵答允相助桑瓊,井且告訴他一條入堡秘密通道,小的恰巧往視家兄,暗中聽見他們的全部談話,竊思久受總管和少堡主厚恩,圖報尚恨無門,怎能容人暗算本堡,所以不敢怠慢,立即趕來稟報。”


    曹克武微微頷首道:“你能知道是非恩仇,甚屬難得,他們如何計議?所謂秘密通道又是什麽?你且慢慢說給咱們聽聽。”


    金錢豹辛倫鼓如簧之舌,就把自己和桑瓊所談經過,詳細描述了一遍,隻把自己改成了飛虎辛東。


    曹克武和鄧化平初時不覺得怎樣,及至聽到“逆河潛泳,以利刃斬毀鐵柵滾刀,循暗渠入堡”這些安排,才駭然變色。


    鄧化平臉色頓變道:“好一個飛虎辛東,他並未常入神機堡,不料竟如此精明,想出這條入堡秘徑,若非告密,咱們今夜真要蒙在鼓裏了!”


    曹克武道:“溝渠中鐵柵和滾刀,當真未設警鈴麽?”


    鄧化平道:“沒有,這是老頭子設計的,當我人堡時,曾想到過補設警鈴,但因顧及溝渠中常有拋棄的雜物流過,假如都觸柵發警,勢將不勝其煩,因此也就擱置了下來。”


    曹克武沉聲道:“我累次告誡你們,凡事不可厭惡麻煩,更不可大意疏忽,今天幸有辛倫告密,否則,豈不鑄成大錯?”


    說也奇怪,曹克武不過神機堡總管,言談語態,卻對少堡主鄧化平不甚禮貌,而身為一堡少主人的鄧化平,也甘願承受,毫無不悅之色。


    曹克武精目一瞬,接著又道:“辛老三,難得你深明大義,趕來告密,其誌可嘉,咱們應該重重賞你才對……”


    金錢豹辛倫連忙道:“回總管,小的視堡如家,不敢求賞,隻盼能列身門牆,仍居辛家溝,隨時為本堡效力。”


    曹克武笑了笑,道:“以功論賞,這要求並不為過,但是,咱們卻不能夠答應你。”


    金錢豹詫辛倫道:“為什麽?”


    曹克武曬道:“理由很簡單,一個連兄弟都能出賣的人,當然也不可能盡忠師門;這種門下,誰敢要?”


    金錢豹辛倫倒吸一口涼氣,失聲道:“這個”


    曹克武臉色一變,沉聲喝道:“駱執事!”


    駱寒湘躬身道:“卑職在。”


    曹克武揮手道:“把辛倫帶下去,暫予監禁,待擒獲桑瓊及飛虎辛東之後,再作處置。”


    駱寒湘應了一聲,探手一把扣住了金錢豹辛倫的“肩井”。金錢豹辛倫驚駭欲絕,大叫道:“總管因何反將小的監禁?”曹克武道:“你雖然前來告密,尚未證實,或許故作苦肉之計,不可不防,咱們行你監禁,假如今夜桑瓊不來,明天就將你當眾淩遲處死。”


    金錢豹哭喪著臉道:“假如桑瓊來了呢?’”


    曹克武陰惻惻笑道:“假如桑瓊果入掌握,留你更無用處,屆時,咱們將召集全堡弟子,叫他們看看出賣手足的下場。”


    金錢豹辛論一陣震粟,頓時暈厥……


    再說桑瓊帶著薄醉和滿心欣喜,和金錢豹辛倫分手,見天色尚早,一路按轡徐行,猶自為此行的順利而慶幸不已,他尋訪飛虎辛東之前,一直擔心辛家五虎會畏懼神機堡威勢,不敢泄露堡中虛實,因此並未抱著多大的希望,想不到此行收獲竟如此豐碩,非但盡悉堡中實情,更得到入堡秘徑,尤其難得的,是證實了莫金榮所告探堡訣要,句句都是真話。


    莫金榮怎會暗助外人?這一點桑瓊始終猜測不透,但是他料想其中必有隱情,而且,其原因很可能與少堡主鄧化平和那位神情冷傲的總管曹克武有關,或設西堡正蘊釀著權力之爭,而莫金榮恰好又是失意的一方………


    總之,無論實情是否如自己所料,都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看來神機堡詭密的外衣,今夜將由自己輕易地掀開了。


    他一路盤算著夜間探堡查訪劍魔三燕下落和製服鄧化平的方法步驟,信馬而行,不知不覺又經過那座農莊附近,迎麵看見一個小姑娘,手裏提著一隻酒壺,正蹦蹦跳跳順著小路而來。


    鄉村小道狹窄,桑瓊又認出那小姑娘正是自己問過路的“小翠”,忙勒住坐馬讓路,笑著招呼道:“小妹妹上哪兒去?”


    小翠嫣然一笑,揚揚手中酒壺道:“去村子裏替我公公沽酒!”


    桑瓊隨口讚道:“小妹妹真乖,小小年紀就這麽能幹!


    小翠笑問道:“喂!你找到那個飛虎辛東了麽?”


    桑瓊道:“正要多謝小妹妹呢,不但找到了,辛老大爺還請我喝酒,我剛從他那兒回來哩。”


    小翠一聽,登時愣了,一雙大眼睛瞪著桑瓊,既驚又詫地道:“什麽?你說我公公請你喝酒?”


    桑瓊笑道:“不錯,可惜我不知道飛虎辛東就是你的公公?”


    忽然心中一動,忙道:“小妹妹,你說你是去村裏替公公咕酒,那麽,他究竟住在……”


    小翠急道:“你聽錯啦,我公公雖然也姓辛,卻不叫飛虎辛東,這幾名叫辛家溝,好多人都姓辛,我爹告訴我,凡是年紀比我爹老的,都應該稱人家公公!所以,請你喝酒的辛公公,一定不是我家裏的公公,何況我家裏的公公又不是虎,又不會飛。”


    可笑桑瓊闖蕩江湖,竟被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擾暈了頭,連連笑道:“不錯!不錯!的確怪我弄糊塗了,你的公公好好在家,我找的人卻住在村子那一端,大約不是一個人。”


    一麵笑著,一麵揚手作別,策馬而去。


    小翠卻沒有繼續往村中沽酒,遙見桑瓊去遠,突然拋了酒壺,一溜煙奔回農莊,直入飛虎辛東臥室,氣急敗壞叫道:“公公!怪事啦!出了怪事啦!”


    飛虎辛東駭然一驚,忙問:“什麽怪事?小翠兒,慢慢地說。”


    小翠便把途遇桑瓊的經過詳細回述一遍、又道:“公公,你明明坐在家裏,那騎馬的書生怎說在村中找到你,並且跟你一起喝酒,他會不會是見到鬼了?”


    飛虎辛東聽得渾身一震,凝思片刻,沉聲問道:“你三公公回來過沒有?”


    小翠搖頭道:“沒有啊!”


    飛虎辛東臉色微變,霍地站起身來,、吩咐道:“小翠兒,去告訴你爹,就說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飯不用等我了。”


    小翠驚呼道:“公公,你”


    飛虎辛東大袖一拂,徑自從枕下抽出一條軟鞭係在腰上,身形一晃,人已掠出屋外。


    辛東不愧“飛虎”之譽,展步如飛虎,頃刻越過田埂,順著小路直入村子,待他趕到金錢豹辛化住處,果然聽說辛倫午間曾帶回來一位儒衫少年,飯後,那少年先行離去,辛倫也接著乘馬抄近路飛馳離家,向神機堡方向去了。


    飛虎辛東大罵不已,匆匆又趕往龍溪。


    龍溪市麵不大,辛東又是本地人,向茶館中略一打聽,很容易就獲悉桑瓊是清晨抵達龍溪,曾去過神機堡,現在投宿西街一家“清風客棧”中。


    辛東不禁納悶,他既不知桑瓊是何身分,更不知道與神機堡是友是敵?怎會知道“飛虎辛東”四字名號?來意如何?以及他跟金錢豹辛倫談了些什麽?


    不過,辛東久走江湖,為人十分謹慎,暗自盤算,覺得桑瓊多半是神機堡的對頭,龍溪街上隨處都有西堡密探,自己決不能貿然去客棧尋他。於是,緩步踱進“清風客棧”對街一家茶館,叫了一壺茶,幾碟瓜子,守株而待。


    傍晚時分,桑瓊從客棧裏緩步外出,匆匆走進街口一家專賣漁民用具的商店,停約半盞熱茶光景,又空著手離開商店,走向一座酒樓。


    飛虎辛東冷眼旁觀,果然發現兩名漢子也尾隨進人酒樓,心裏暗暗一笑,翻起衣領卻大步向那商店走去。


    那商店老板姓孫,與飛虎辛東原屬舊識,一見之下,連忙含笑招呼道:“辛大爺,好久不見了,一向納福?”


    辛東笑道:“納什麽福!日子越來越艱難,最近跟一個朋友合買了幾條船,準備在江裏撈點魚,貼補些用度。”


    孫老板喜道:“那敢情好,今後船上需用什麽?辛大爺可要多照顧小店呀!”


    飛虎辛東道:“誰說不是,我正要添幾件用具,剛才去清風客棧找那位出資合夥的股東商議,偏偏他已經上街來了,竟沒有遇見,所以順道來坐坐。”


    孫老板聽說主顧上門,自是巴結,連忙搬椅子奉茶,藉機攀談問道:“辛大爺那位合股的朋友,大約是久走川江的內行人吧?”


    飛虎辛東笑著搖搖頭道:“你猜錯了,他是個外地人,年紀還很輕,這次是初次人川,家裏很有幾個錢,天生的公子哥兒,不會做生意,是他父親與我相識,特意叫他來跟著我磨練磨練。”


    孫老板沉吟了一下,道:“一個外地少年公子,住在清風客棧?是不是怪斯文的,姓桑?”


    飛虎辛東故作驚詫道:“一點也不錯,孫老板見過他?”


    孫老板得意地笑了起來,道:“說起來真是太巧了,辛大爺那位貴友桑公子,剛從小店離去,也是來照顧小店生意的……”


    飛虎辛東訝道:“當真?我正在尋他哩,他買了些什麽用具?”


    孫老板咯咯笑道:“那位桑公子真有趣,僅僅挑了一套水靠,叫包好替他送到客棧裏去,一此刻大約是去用飯了。”


    飛虎辛東搖頭曬道:“究竟是年青小孩子,駕船捕魚,自有水手,他要水靠作什麽用?”


    孫老板道:“說的是呀,剛才夥計們還問他買水靠作何用途,你猜他怎麽說?他笑了笑、道:‘好玩嘛!’這位公子真是童心未@。”


    飛虎辛東順口談笑幾句,手一伸,道:“把東西交給我好了,我還要去店裏等他,省卻夥計們再跑一趟。”一


    孫老板毫未懷疑,忙叫夥計把包好的水靠取來,雙手遞給了飛虎辛東,還親自送到店門外,連聲稱謝不止。


    飛虎辛東挾著包裹,徑返“清風客棧”,對客店裏夥計理直氣壯道:“桑公子住哪一間房?麻煩把房門開一下,這是他新購的衣物,吩咐送來店裏等著試身……”


    店裏夥計正忙,無暇盤問,揮手道:“後院靠右手第一間客房,門開著,你自己去等候吧!”


    飛虎辛東剛轉身走向後院,店外接著又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隻聽那高個兒沉聲問道:


    “喂!眯計,有一位姓桑的公子住哪一間房?”


    那夥計漫應道:“後院右手第一間,可是,客人出去吃飯了,還沒回來……”


    矮的一個接口道:“不要緊,咱們是他的朋友,且去房裏等他一會,隻怕就快回來了。””


    兩人說著,也大步徑奔後院。


    那夥計猶自不耐煩地哺哺抱怨道:“真麻煩,人在的時候,鬼也不上門,客人剛出去,送衣服的,找朋友的全來了……”


    飛虎辛東剛剛先一步轉進後院門,恰好聽見後麵那兩名訪客與店夥問答的話,心裏暗吃一驚,連忙閃身避人院中陰暗處。


    偷眼回顧,那一高一矮兩個訪客正越過院門,向右手第一間客房走去,雖是倉促一瞥,飛虎辛東卻認出其中一人名叫“矮腳張七”,赫然竟是西堡門下!


    那矮腳張七跟同行高個兒並未看見飛虎辛東,雙雙走到桑瓊住房門前,彼此互換了一下眼色,張七低聲道:“老黃,把緊一些,別讓人撞進來了。”


    高個兒老黃點點頭道:“放心吧!那小輩另有人跟著,正在長泰樓喝酒,一時半刻回不來,你盡量快些,無論得手不得手,仔細別留下痕跡要緊。”


    低語一陣,矮腳張七便輕輕推開房門,閃身而人,高個兒老黃卻守在門外把風。


    飛虎辛東認得那矮腳張七是神機堡中精悍弟子,輕功絕佳,尤其目力銳利,擅長辨認各種鋒利兵刃寶刀名劍,但卻想不透他為什麽會在這兒出現?趁桑瓊外出潛入房中有何目的?


    不過,從各種跡象推測,桑瓊與神機堡之間決非朋友,這一點已經不容置疑了,同時,桑瓊單騎走訪辛家溝,很可能是去求助的。


    飛虎辛東身討力薄,不足與神機堡為敵,卻又不明白桑瓊因何知道辛家溝“飛虎辛東”


    這份名號?假如他確係自己好友轉介而來,自己怎能眼睜睜看他落在神機堡算計之下呢?


    想到這裏,冷汗遍體,恨金錢豹辛倫誤事,正焦急間,忽見矮腳張七已由房中退出。


    守在門外的高個兒老黃急急問道:“怎麽樣?得手了嗎?”


    矮腳張七道:“沒有,那小輩隨身兵刃都帶在身邊,房裏隻有幾件換洗衣物。”


    高個兒老黃催促道:“既然如此,咱們趕快回堡報訊吧,總管吩咐見機行事,不必勉強,我猜想他一定會潛入堡中,不怕他插翅飛走”


    矮腳張七點點頭道:“你再等我一會,我得把弄亂的東西還原,休叫他看出翻動過的痕跡。”


    說完,又二次潛入房中。


    飛虎辛東知道他們即將離去,不敢逗留,一縮身,搶先退出。後院,覷見店夥不在,疾步穿過店門,避入對街暗角。


    不多久,矮腳張七和那高個兒老黃也從客棧裏匆匆出來,邁開大步直向神機堡而去。


    飛虎辛東守候在“清風客棧”門外,決心等桑瓊回店時勸阻他勿往西堡涉險,並且當麵問問他受何人指示去辛家溝?以及與西堡結怨因由?


    辛東隻說桑瓊既然購買水靠,飯後一定會回到住宿的客店來.誰知從入夜時候直等以三更將近,卻始終未見桑瓊的人影。


    時已夜深,街上行人絕跡,店門也掩閉了,隻剩下紙糊的店招燈籠,散發著淒冷的光芒,在寥寂冷風中搖曳!晃動,,…-


    桑瓊到那裏去了呢?說來有趣,他那兒也沒去,這時候,正伏在距離“清風客棧”十丈外一棟瓦屋屋頂,目不轉瞬地注視著飛虎辛東的一舉一動哩!


    原來桑瓊在購妥水靠之後,因為時間還早,便信步逛人鬧市,準備飽餐一頓,夜間往探西堡,其實,他自幼生長江南,水性本佳,原不需用水靠,隻為聽金錢豹辛倫述說人堡秘徑,乃是堡中排泄汙水的暗渠,不願弄髒了衣衫,才順便買了一套水靠備用。


    但是,就在他進人漁具商店購買水靠的時候,卻無意中發現兩名可疑漢子,遠遠躲在對街樓簷下向自己頻頻窺伺。


    桑瓊心念微動,故而吩咐店主將水靠包好,往行派人送往客棧,自己則灑然登上了長泰酒樓。


    剛在樓上坐定,那兩名漢子果然也跟蹤而至,坐在遠遠一張桌子上,低頭飲酒,暗中傾注監視。


    桑瓊心裏冷笑,索性站起身來,緩步走了過去,向那兩名漢子桌前一坐,微笑道:“二位朋友辛苦了,可允在下同桌一敘?”


    兩名漢子同感一驚,剛想推席而起,卻被桑瓊一手一個,飛快地扣住了腕脈,笑道:


    “四海之內皆兄弟,二位為什麽不肯賞臉呢?來未來!別客氣,在下奉敬二位一杯。”


    那兩名漢子猝不及防,脈門被扣,渾身勁力頓泄,不由自主,乖乖又坐了下來。兩張臉卻變得一片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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