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瓊拇指微按,先閉住二人腕脈穴道,然後放手,吩咐店夥把自己桌上酒菜移過來,親自執壺替二人斟滿了酒,含笑道:“承兩位看得起,在下奉敬水酒一杯,先幹為敬。”一仰頭,果然飲幹了一杯。


    兩名漢子麵麵相覷,卻不肯飲酒


    桑瓊淡淡一笑,道:“啊!我明白了,兩位想必是嫌酒冷怕傷了腸胃,這容易,咱們把酒煮一煮再喝如何?”


    說著,探手向酒壺上輕輕一按,不片刻,壺中絲絲作聲,熱氣沸騰,陣陣酒香撲鼻,一大壺酒登時滾燙。


    桑瓊舉起竹筷,向兩名漢子杯中點了點,道:“天真冷,剛斟的酒,就結成冰塊了,難怪二位不肯賞臉,在下替二位換一杯熱酒吧!”


    說來奇怪,杯中本來尚有餘溫的酒液,被他竹筷一點,轉瞬間,果然凝結成兩團冰塊。


    兩名漢子目睹玄功,驚駭欲絕,四目圓睜,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氣。


    桑瓊用筷將冰塊挾放自己杯中,轉過筷頭,輕輕向酒壺一搭,內力循筷迫發,壺中箭也似射出兩股熱酒,不多不少,恰好注滿兩杯,然後舉杯微笑道:“古人煮酒論英雄,可惜在下不是英雄,所以偏好冷酒,正所謂‘冷暖自知’,二位,趁熱喝吧,還猶豫什麽呀9”


    兩名漢子脈門受製,真氣無法提聚,手足尚可活動,看了這情形,自知決非敵手,無可奈何,隻得舉起酒杯。


    桑瓊笑道:“不愧是神機堡硬漢,在下還沒有請教,二位在堡中擔任什麽職司?”


    其中一人冷冷答道:”咱們隻是堡中無名小卒,你縱然擺布了咱們,也算不得本領。”


    桑瓊道:“這是兩位太客氣,據我猜,能受重用差遣,自然不會是無名小卒,至少,也該是同儕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才對,二位何吝於吐露名姓?”


    那漢子昂然道:“告訴你也不妨,我姓穆名滔,他名叫方成,咱們屬於璿機堂弟子,奉命監視你的行動。”


    桑瓊笑道:“多謝關懷,二位想必是奉貴堡曹總管的命令吧?”


    穆滔應聲道:“不錯。”


    桑瓊又道:“我有一點不明白,看貴堡曹總管的神情,很像是武林中頗負盛名的高人,但一向卻很少聽過曹克武這份名號,而且,他兩腿都斷了,不知道憑藉什麽本領,競蒙堡主信任,委為總管,地位猶在莫師爺之上呢?”


    穆滔脫口道:“你知道什麽?曹總管身負絕技,雙腿雖斷,卻是咱們少堡主的師…………”


    話猶未畢,旁邊那名叫方成的漢子突然低喝道:“老穆,你在找死嗎?””


    穆滔驚然住口,急急運目四下張顧,眼中充滿驚怖之色。桑瓊微笑道:“不用害怕,咱們隻是隨便聊聊,這些話,我也不會告訴別人……”


    方成接口道:“你休想從咱們口裏探聽什麽秘密,要殺要剮由尊便,但是咱們不妨告訴你一句話,你也別打算活著離開龍溪了。”


    桑瓊曬然道:“在下不但不想離開龍溪,今夜更要再人神機堡,去會一會貴堡那位身負絕技的曹總管,現在,我再問二位一句話,假如你們願意回答,彼此就是朋友,我決不傷二位一肌一發,立刻恭送下樓,假如不願回答,我也不想難為二位,隻是委屈在這兒多坐一會,等貴堡同門來接你們的時候再走,你們先考慮再作決定吧!”


    方成抗聲道:“不需考慮,凡是有關堡中秘密,咱們寧死也不能回答。”


    桑瓊平靜地道:“這件事,與貴堡秘密無關,我隻想知道北宮三燕和劍魔甘首明,是不是已經失陷在堡中了?”


    方成冷冷道:“不知道。”


    桑瓊聳聳肩,轉向穆滔道:“你願意回答嗎?”


    穆滔遲疑了一下,低頭不語。


    桑瓊笑道:“如果願意,隻須回答‘是’或者‘不是’,甚至以點頭或搖頭表示也可以。”


    穆滔不禁意動,低聲對方成道:“這事不算堡中機密,依我看,就告訴他也不要緊,老方,你看如何?”


    方成沉聲喝道:“胡說,這比堡中機密更重要,總管和少堡主煞費苦心,好不容易才……”說到這裏,倏忽頓止。


    桑瓊“聞弦知意”,心裏暗驚,雙袖輕拂,方穆二人同時機伶伶打個寒噤,伏倒桌上。


    桑瓊取出一錠銀子,賞給店夥,吩咐道:“我這兩位朋友喝醉了,讓他們瞌睡一會,體要驚動,稍等自有人來接他們回去。”


    酒店夥計隻要銀子不少,又得厚賞,那有不願意的,連聲答應不迭。


    桑瓊灑步走出長安酒樓,本擬返回客棧,經過街口那家漁具商店,見店門還開著,便順道進去問問水靠送去了沒有,詎料一問之下,又出了岔子。


    那位孫老板十分巴結,比手劃腳,把飛虎辛東跟自己的關係大吹一遍,然後道:“水靠已經交給辛大爺親自替您帶回店裏去了,公子,不是我孫胖子嘮叨,您找到這位辛大爺合夥,算是找對了人啦,川江中提起辛大爺,真是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公子爺,您隻管等著賺錢吧,有生意,務心請多多照顧小號……”


    桑瓊問明飛虎辛東容貌,心裏卻駭然失驚,暗忖道:飛虎辛東分明臉上有麻子,此人既非麻臉,顧然是神機堡的人,假冒辛東之名,取走水靠,其目的,不外藉此混入客棧,等候我回去時暗下毒手,或者事先在店裏弄了什麽手腳!


    一念及此,頓生警惕,勉強應付了孫老板幾句,退出漁具商店,立即趕回清風客棧。


    事也湊巧,桑瓊尚未走近客棧,遠遠就望見一個灰發老人,脅下挾著包裹,正隱身對街暗處,不住向客棧窺伺張望。


    一灰衣老人麵貌跟孫老板所說的一般無二,脅下挾著的又正是自己新購那一包水靠,這情形看在桑瓊眼裏,亦證猜測不錯,當下一聲冷笑,閃身由一條小巷繞道而行,反掩至飛虎辛東身後,決心要看他怎樣下手。


    飛虎辛東苦候桑瓊,桑瓊也在苦候飛虎辛東,一個焦急地在店外躑躅,一個卻悠然隱身屋頂冷眼旁觀,正應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俗話,隻不過“螳螂”並無捕蟬意,“黃雀倒有獵食心,桑瓊一心認定這灰發老人必是神機堡來的對頭,又哪裏想得到他會是真正的“飛虎辛東”的呢。


    眼看三更已過,街角暗處的飛虎辛東實在忍耐不住了,身形一長,忽然掠登客棧房頂,晃身直奔後院。


    桑瓊亦步亦趨,緊躡在後,隻見飛虎辛東飄落院中,站在自己臥房窗外凝神傾聽半晌,終於拍開窗檻,飛身進人房中。


    桑瓊正在暗暗冷笑,轉瞬間,又見飛虎辛東匆匆由房中退出,掉轉身徑奔大街。


    跨房越脊,來到長泰酒樓,樓中燈火熄滅,門扉緊閉,早已歇市了。


    飛虎辛東怔忡良久,一頓足,竟如飛出了鎮街,展開身法,毅然直撲神機堡。


    桑瓊緊追不舍,遙躡其後,疾行頓炊光影,隻見飛虎辛東沿著護堡河向西繞行,最後竟在一處僻靜河邊,匆匆換上了水衣水靠,偷偷潛人河中。


    這時候,桑瓊才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前麵這灰發老人如果是神機堡門下,自然不會偷泳護堡河,莫非自己弄錯了對頭?


    桑瓊越想越詫異,結紮衣衫,緊跟著也下了水……


    飛虎辛東渡過護堡河,便小心翼翼沿岸摸索,不時度量位置,似在尋找什麽?桑瓊仗著水性精湛,不即不離跟在後麵十丈左右,一麵緩緩潛泳,一麵運足目力,注視著飛虎辛東的動向。


    兩人劃水都很謹慎,極力不使發生聲音,逆泳數丈,前麵的飛虎辛東突然深吸一口氣,身軀一縮沉人水中,失去了蹤影。


    桑瓊急忙加快趕了過去,探視之下,才發現河水中有一個寬約五尺的圓形洞穴,分明正是堡中排泄汙水的暗渠人口。


    於是,也深納一口真氣,潛行跟進。


    那暗渠人口處雖在河水下,渠身卻逐漸向上延伸,水流甚急,十分難行,所幸渠中狹窄,手足可以借力攀附,否則,縱是泳術諳熟,也無法進入。


    二十餘丈以後,暗渠已高出河麵,。可以探頭換氣了。


    桑瓊仍不敢大意,側耳傾聽,前麵清晰地傳來水聲。足證飛虎辛東就在前麵不遠。


    又行了將近五十丈,估計位置,應該已經深入神機堡地底了,可是,卻沿途未見到任何鐵柵或滾刀之類裝置。


    桑瓊忽然泛起一絲警覺,立即停步不前,探頭打量,隻見飛虎辛東正一步一步涉水弓身而行,距離已在三十丈以外。


    正在這時候,空聞“嗆嗆”連聲,前後水花爆濺,每隔十八餘丈,同時落下一座鐵柵、登時將進退之路一齊隔斷,暗渠人口更響起“軋軋”輪軸聲,顯然滾刀也同時出現了……


    飛虎辛東大吃一驚,方欲轉身,腳下忽然飛卷起一層軟綿綿的大網,“唰”地一聲收緊,全身立被裹住。


    那大網質料非金非鐵,竟是寶刀難斷的“天羅絲”揉合緬鋼製成,網中更附有無數小鉤倒刺,人落其中,稍一掙紮,渾身盡遭到鉤嵌住,半點也動彈不得。


    飛虎辛東隻哼了一聲,渠頂突然掀開丈許大一塊空隙,大網由空隙處飛快地升起,霎眼間,已升出地麵。


    隻見地上燈火照耀如同白晝,人影紛亂,一層層圍得風雨不透,大網一出暗渠,四周立即暴起一陣歡呼:“捉住啦!網裏有人!姓桑的小輩果然入網了!”


    火光下,總管曹克武和少堡主鄧化平並肩而立,鄧化平揚手指著網中蜷曲的飛虎辛東,得意地笑道:“桑瓊,你也有今天?”


    客堂執事駱寒湘也恨恨罵道:“狂妄小輩,雖然穿話無恥,畢竟還是落在網中了,現在倒看你還傲不傲!”


    鄧化平喝道:“先不要鬆岡,多加幾條牛筋索,將他結結實實捆住,仔細別被他掙脫了。”


    幾名堡了應聲上前,剛抖開牛筋索,曹克武突然一頓金拐,沉聲道:“且慢!把燈火移近些,老夫看他不像是桑瓊。”


    鄧化平笑道:“從暗渠中揭上來的,不是他還有誰……”


    話聲未落,曹克武已經探拐一撥網孔,頓時沉下瞼來,冷叱道:“撤網”


    拽網堡丁如命鬆開大網,網中飛虎辛東遍體鱗傷,緩緩伸直身體,仰起頭來。


    人群一陣驚噫,失聲道:“是辛老大”


    鄧化平愣了一下,怒喝道:“辛東匹夫,你是找死麽?”


    飛虎辛東慘然一笑,道:“不錯,既入神機堡,原就沒有打算再活著出去。”


    鄧化平怒不可遏,欺近一步,厲聲喝道:“你們兄弟仰仗本堡為生,竟敢設此圈套,愚弄神機堡,你是吃了熊心豹膽,以為咱們不屑殺你!”


    探手拔出腰際長劍,掄劍就剁。


    劍鋒破空疾下,卻被曹克武飛起左拐,“當”地迎麵正著,鄧化平虎口一麻,登登連退三四步,長劍險些脫手,驚詫地道:“您老人家這是”


    曹克武麵罩寒霜,冷冷道:“區區匹夫,殺之何益,暫留活口,老夫還有話要問他。”


    鄧化平雖悻悻不已,卻默然未敢爭辯。


    曹克武目若寒冰,冷冷掃了飛虎辛東一眼,緩聲道:“神機堡待你們兄弟不薄,前次通臂猿辛博不遵號令,喪命於莫師爺之手,本堡並未追究你們兄弟,反而厚賞殮資,這件事,實破堡中慣例,想必你都明白?”


    飛虎辛東垂首道:“辛某明白。”一


    曹克武臉色稍霽,陰笑道:“老夫素知你們兄弟中,隻有你為人最安分.也通些情理,與本堡又係舊友,今夜你雖然潛入本堡禁地,看在舊誼份上,老夫也不願再追究了,但是,那桑瓊有沒有跟你同來?你得據實回答才行。”


    飛虎辛東道:“辛某頗願實告,隻怕總管不肯相信。”


    曹克武目光一注,道:“你且說說看?”


    飛虎辛東略作沉吟,便把事情經過,坦然說了一遍。


    曹克武聽完,雙眉緊皺,陰聲又問道:“照你所說,竟跟桑瓊毫無淵源,然則,你偷偷從暗渠潛人堡中,有何目的呢?”


    飛虎辛東爽朗地回答道:“我雖不識桑瓊其人,亦自知無力與西堡為敵,但卻不願他因劣弟之故,失陷堡中,所以趕往鎮上,想勸止他擅人西堡,誰知久候未見返店,隻說他已經冒失進人西堡,才隨後前來尋找的。”


    曹克武注目道:“你在鎮上等候了多久?怎知他可能已入堡中?”


    飛虎辛東道:“那桑瓊曾預購水衣水靠,當然已有入堡的打算,我在他寄居清風客棧外等候將近四個時辰,一直未見他回店,據情推測,自是已經先行入堡了。”


    曹克武道:“他預購的水靠,並未取去,怎能進得溝渠?”


    飛虎辛東道:“也許他水性本佳,根本不需水靠,隻是故布疑陣,聲東擊西而已……”


    曹克武暗暗一驚,回頭叱喝道:“派兩名水性好的,帶火把去暗渠中搜查一遍,快!’”


    鄧化平應聲揮手,招來兩名弟子,高擎火把,由墮網洞口進人暗渠中。


    片刻之後,渠中傳來連聲驚呼,兩名弟子神色倉惶回報道:“不好了,溝裏鐵柵都被利刃削斷了!”


    曹克武聞聲變色,重重一頓金拐,追悔的話尚未出口,遠處又響起一陣急劇的警鍾聲。


    循聲張望,警信竟來自“璿璣堂”方向。


    曹克武怒眉高挑,冷哼道:“千慮一失,終於被小輩潛入了腹地!…”


    滿場弟子,人人驚愕失色,鄧化平焦急地道:“璿璣堂還因著北宮三燕,恐怕已經……”


    曹克武叱道:“盡說廢話何用,下令全堡戒備,多帶人分頭堵截,老夫去璿璣堂鎮守地牢要樞。”話落,金拐暴點地麵,人已疾如怒箭衝天射起,撲向內堡腹地。


    鄧化平急忙傳令發出紅色號箭,調派得力弟子隨後趕援,一麵命人把飛虎辛東押人四室,暫時與金錢豹辛倫鎖在一起。


    刹時間,神機堡中號箭橫飛,亂鍾紛嗚,人影交錯,立時沸騰成一片,皆因那些地下暗渠四通八達布滿全堡每一處角落,誰也不知道桑瓊會從什麽地方冒出來。


    那曹克武不愧身為一堡總管,別看他雙腿齊膝俱斷,半截小腿使用義肢,脅下二支金拐,卻比兩條腿毫不遜色,拐尖每一著地,都在七丈開外,身形起落如飛,不一會,已經趕到全堡中樞所有的‘璿璣堂”。


    他最關切的,倒不怕桑瓊逞威傷人,隻擔心國在地牢中的北宮三燕和劍魔甘道明被救走,縱虎歸山,餘患無窮。


    是以,曹克武首先要查看的地方,便是璿璣堂地底四室有無異狀?身形甫落,卻意外地發現班鞏堂附近十分寧靜,機鈕控製的囚室並未升起,輪值守衛的弟子仍然挺立國中,而且,師爺莫金榮更已親自把守在門前石階上。


    曹克武目光疾掃,暗暗鬆了一口氣,問道:“這兒沒有事嗎?”


    莫師爺迎著拱手道:“此地平靜,並無事故。一不知總管可曾擒住桑瓊那小輩!”。


    曹克武搖搖頭道:“說來實出人意外,咱們防範雖嚴,仍被他乘隙潛人堡裏來了……方才分明是由此地首先鳴響警鍾,究竟是何緣故?”


    莫師爺茫然答道:“屬下也正覺得奇怪,警鍾好像是由這邊開始的,等匆匆趕來,卻沒有發現什麽變故!”


    曹克武沉吟道:“莫兄有無查看地下囚室!”


    莫師爺道:“還沒有,但據警戒弟子們稱,並無意外。”


    曹克武提拐一揮,沉聲道:“莫兄小心護守,待老夫下去查看一下。


    莫師爺恭身應道:“總管放心吧,不勞叮囑。”


    曹克武移拐直向璿璣堂走去,剛到門前,忽又停身問道:“堡主安歇了嗎嗖。”


    莫師爺含笑道:“早已安歇了,否則,屬下也抽不開身。”


    曹克武點點頭,又道:“他知道今夜的事?”


    莫師爺低聲道:“怎會讓他知道?近日以來,他情形已大不如前,縱然聽到響動,也生不出反應,飲食漸減,不給他吃,也不知道饑餓,看來隻怕……”


    曹克武陰惻惻一陣輕笑,接道:“很好!老夫言出必行,決定遵守前約,莫兄盡管放心吧,老夫生平敬重的是不忘故主之人,真有那一天,還要多多借重莫兄大才。”


    莫師爺戚然道:“屬下不敢奢望富貴榮華,隻求成全微衷,賜歸林泉,從此水絕江湖,就感激不盡了。”


    曹克武嘿嘿一笑道:“到時候再說吧!老夫不是口心不一的人,既然承諾在先,凡事都好商量。”


    說著,正待轉身移步,誰知無意間目光掠過地麵。卻發現廳門角落,有一支珍珠鑲玉的發簪。


    曹克武心中一動,雙目陡射異光,原來那支珍珠王簪看來十分貴重,絕非堡中侍女丫環們的飾物,而神機堡除了仆婦丫環和十餘名猥族野女,誰會佩戴這種珍貴的飾物呢?。“他心念電轉,恍然暗驚,一縮身,伸出的拐杖又半途收了回來,目注莫金榮陰森一笑,道:“莫兄趕到這兒已有多久了?”


    莫師爺連忙應道:“屬下一聞鍾聲便趕了來,大約已有盞茶光景。”


    曹克武笑著又問:“在你之前,有誰來過嗎?”


    莫師爺脫口道:“沒有啊”話已出口,才發覺大有語病,急又頓住,臉上卻微微變色。


    曹克武聳肩曬笑道:“莫兄不覺答得情急了些?老夫問的是在你來以前。”


    莫師爺驚然一震,賠笑道:“屬下僅是臆測而已……”


    曹克武拐尖一指門角玉簪,陰哼道:“何須臆測?這不就是證明?”


    莫師爺目光一觸玉簪,頓時臉色大變,p剛內道:“這……這…屬下的確不知道……”


    曹克武笑容盡斂,代之是一片陰森的殺意,叱道:“莫金榮,你還敢狡辯廠”


    莫師爺垂手道:“屬下不敢,屬下真的不知道,請總管明察!”


    曹克武國射凶光,冷笑道:“還察什麽!這真是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老夫自問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敢心懷二誌,私縱要犯,看來不給你點顏色,你是不肯實說!”


    話聲甫落,一提金拐,猛向莫師爺欺了過去。


    莫師爺倉惶疾退兩步,一探手,從袖手抽出了紫銅煙管,怒目大喝道:“老匹夫欺人太甚,我跟你拚了!掄動煙管,瘋也似的卷地撲至。


    這一著,頗出曹克武意料之外,久攝淫威之下,並且向極馴服的人,居然敢拚死反噬?


    他微微一怔,怒火頓熾,左手金拐迎麵揮起,厲聲叱道:“你在找死!”


    金拐破空,挾著一股刺耳銳風,正中莫師爺的紫銅煙管,“吐’地一聲響,火星四射,竟硬生生將莫師爺震退了四五步。


    曹克武精目閃動,殺機已起,右手拐向前一探,如影隨形追了過去。


    哨!哨!哨!一連三拐,莫師爺踉蹌倒退,幾乎沒有招架之力,虎口震裂,煙袋險些脫手。


    曹克武鄙夷地嗤道:“姓莫的,還不乖乖跪下!老夫體念舊誼,或許賞你一個全屍……”


    莫師爺目毗欲裂,怒吼道:“斷腿遊魂,凶殘匹夫,你且慢得意,神機堡已不容你逞威肆虐,今天夜裏,就是你惡貫滿盈的時候,老實告訴你吧,堡主早已脫險,現在正由桑少俠護衛著,你派在後堡的那些狐群狗黨,都做了劍底亡魂………”


    曹克武拐勢一頓,駭然道:“這話當真?”


    “怎麽不真?咱們都是證人。”回答卻來自身後。


    曹克武霍地旋轉身子,目光掃過,摹吃一驚,原來那四名輪值璿璣堂的“弟子”,正各提長劍並肩站在後麵,竟是劍魔甘道明和北宮三燕。


    方才距離稍遠,劍魔甘道明顯然井未看清曹克武的麵貌。這時見他回過頭來,不覺也吃了一驚,脫口道:“老魔頭,原來是你……”急忙擺劍約住三燕,自己亦身不由主,倒退了一大步。


    曹克武雖然吃驚,卻並無懼色,冷冷一笑道:“難為你還認識老夫!”


    甘道明驚問道:“十年前就聽說你遭了報應,原來你並沒有死?”


    曹克武怨毒地道:‘東莊未絕,北宮未毀,南穀西堡末入掌握,天下武林未歸一統,老夫豈甘就死!”


    甘道明神色凝重的道:“就算東莊北宮與你有隙,但南穀西堡與你何仇?天下武林與你何恨?你如此處心積慮,難道意圖獨霸天下?”


    曹克武傲然道:“老夫身受慘酷迫害,忍辱十年,才有今朝,便是君臨天下,又有什麽不該?”


    甘道明心頭一震,沉聲道:“老魔頭,你也太狂了,十年前若非歐陽宮主和桑莊主一念之仁………”


    曹克武未待他說完,突然斷喝道:“住口!血仇如山,終須索償,老夫沒有工夫跟你鬥嘴,隻警告你一句話,你若惜命保身,從此斷絕天壽宮,老夫尚可網開一麵,放你逃生,否則,就休怨老夫手下無情,生死一念,你自己選擇吧!”_劍魔甘道明仰天一聲長歎,道:“猖狂獨夫,何其泯頑?斷腿殘肢教訓,猶未能使凶心稍斂,令人可惜。”


    曹克武冷笑道:“聽你口氣,敢情是護定天壽宮了?”


    劍魔正色道:“甘某受歐陽宮主知遇之情,雖濺血橫屍,死有何憾。”


    曹克武獰笑道:“很好!老夫最好成人之美,少不得成全你一番忠心,姓甘的,亮劍吧!”


    說著,微微提起右拐,左拐卻向後斜插柱地,凝神蓄勢而待。


    劍魔甘道明平時何等狂傲,但此時麵對強敵,狂態盡斂,雙手捧劍側靠右腰,低聲囑咐三燕道:“你們退開三丈。隻許旁觀,不得出手”。


    墨燕輕道:“看來老虎頭一身功力不弱,咱們何不聯手對付他,還跟他講什麽客氣………”


    甘道明叱道:“胡說,我若不敵落敗,你們聯手又能如何?記住體要魯奔,別讓天壽宮三字被人看輕了。”


    三燕聽得同感肅然,依言退出三丈外。


    這時候,神機堡喧騰的人聲已漸歸平靜,少堡主鄧化平親率高手遍搜全堡,毫無所見,正督促堡中精指水性的弟子,分由各處暗渠人口追查桑瓊蹤跡,無暇兼顧內堡,他隻說璿璣堂有曹克武坐鎮,當保萬無一失,卻不知全堡中樞正蘊釀著一場血戰。


    劍魔甘道明抱元守一,真氣遍布全身,;緩緩吸了一口氣,左手劍決一領,目光灼灼注視著丈外的曹克武,人如古鬆挺拔,巍然不稍顫動。


    但是,他全身衣袍鼓蕩如濤,滿頭霜發根根浮揚,顯然已將畢生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以上。


    反觀曹克武,神態卻飄灑從容,除了左拐柱地,右拐虛提,看不出有什麽過分的緊張。


    兩人尚未出招相搏,氣勢上已明顯地有了強弱之分,明眼人誰都看得出,甘道明已經全神待敵,曹克武卻頗有輕敵之意。


    三燕和莫師爺見此情形,都不禁替劍魔捏著一把冷汗。


    武林高手相搏,決勝不在一招一式,一最重要的以靜製動,把握對方的破綻疏失,搶製機先,一擊得手。


    這也就是所謂“敵未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的最高致勝原則。


    劍魔甘道明久曆江湖,平生所經血戰,真是屈指難計,臨敵經驗豐富,當然深悉。“沉著”的道理,但現在麵對強敵,卻顯得過分緊張,有些沉不住氣。


    以劍魔的身分,何至如此呢?細加分析,不外兩個原因,第一、自然是為了曹克武武功精湛不可輕視。第二。卻是肇因於數月之前,與桑瓊那一場血戰。


    那場戰,劍毀人傷。使狂做不可一世的甘道明,第一次嚐到了“挫敗”的滋味,也第一次泛起了英雄老邁的感觸,長江後浪推前浪,任是蓋世英雄,難保永不凋零,他警惕之餘早已傲氣盡消,不再目空一切,何況眼前強敵,無論閱曆修為,都決不在桑瓊之下。


    甘道明小心翼翼凝神待敵,一直不敢貿然發動,對峙了許久,掌心額際都滲出了汗珠,而對麵的曹克武仍然氣定神閑,毫無破綻可乘,也沒有先出手的意思。


    雙方僵立相待,目不稍瞬,都懷著同樣的心情,卻把旁觀三燕看得焦急萬分-


    黃燕歐陽蘭黛眉頻皺,忍不住低聲對墨燕說道:“三姊,看情形甘叔叔不一定勝得了姓曹的,這樣耗下去,對咱們隻有不利,倒不如趁姓曹的勢孤,擒賊擒王,大家早些下手……”


    墨燕搖頭道:“甘叔叔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剛才我也這樣說,卻被他罵了一頓。”


    黃燕道:“咱們不必明幫,可以暗助他一臂之力。”


    墨燕道:“怎麽暗助呢?”


    黃燕輕笑道:“你瞧我的好了。”


    雙眸一轉,故意提高聲音,向曹克武身後招手叫道:“桑公子,不須出手,快把堡主護送到這邊來………”


    一聲呼叫米已,曹克武果然吃了一驚,身後疾轉,扭頭回顧就在這微一分神的刹那,劍魔已乘勢發動,一聲輕嘯,掄劍飛撲而上。


    曹克武扭頭不見有人,情知上當,忙不迭揮拐返身應敵,卻已經來不及了。


    隻有劍氣破空,金拐耀目,兩條人影一觸即分,隨即暴起一聲金鐵交鳴脆響,劍魔甘道明淩空倒飛退回,身上分毫無傷,曹克武一隻左袖,業已齊肘而斷,飄墜地下。


    黃燕聳聳香肩,搖頭輕歎道:“可惜!可惜!”‘聲未落,曹克武突發厲笑,提拐反撲了過來,雙拐呼呼生風,卷向劍魔甘道明。


    甘道明乘隙一擊,雖然隻斬斷了曹克武一隻衣袖,但所獲得的信心和鬥誌,卻無法用一隻衣袖來衡量,這一瞬間,戒懼之心盡去,長劍展動,怪招連綿,平生所學都隨豪念並生,勢如長江大河,力敵不退。


    曹克武一輪急攻未能得手,怒吼連聲,雙拐掄動如飛,真力也提足到十成,拐風頓盛,其勢如狂風劇雨,直恨不得將甘道明連人帶劍砸個稀爛。


    兩人迅快絕倫互拆約二十餘招,雙方都打出了真火,拐影彌漫,劍氣森森,附近三丈以內砂石飛揚,花枝草叢盡成了粉未。


    激戰正烈,忽然人聲鼎沸,由遠而近,火光下,但見少堡主鄧化平率領著十餘名狎族野女,向須鞏堂大步而來。


    鄧化平並不知道璿璣堂發生了變故,隻因遍搜全堡不見桑瓊,準備來璿璣堂回複曹克武,不料一進園門,驀見北宮劍魔和三燕已脫困,甘道明正跟曹克武激戰方酣,莫師爺卻和三燕在側旁觀。


    他先是一愣,繼而失驚,急忙喝令手下十餘名猥族野女一擁上前,將北宮三燕圍住,自己卻向莫師爺叱問道:“這是怎麽一回事?是誰啟開地下囚室,縱放了要犯?”


    莫金榮冷冷答道:“是我!”


    鄧化平一怔怒喝道:“你好大的膽子,莫非反了麽?”


    莫金榮冷笑道:“不錯,對你們來說,老夫正是反了。”


    鄧化平又驚又怒,戟指道:“你……你……你………”


    曹克武拚力攻出兩拐,沉聲叱道:“蠢物,盡說什麽廢話,變故已生,還不快些傳令本門精銳,包圍璿璣堂,下手擒人。”


    這一分神開口,竟被甘道明振劍反擊,奪去了主動。


    鄧化平聽了,大驚失色,一麵喝令猥族野女動手,一麵從懷裏取出特製號箭,擲向空中。


    那號箭迎風即燃,疾升數大,忽然“蓬”地炸裂,灑出滿天綠色碎光,片刻之後,又二次爆發,卻變成紅色。


    紅綠二色交變號箭,表麵是下令全堡弟子緊守崗位,不許擅離,實則是召集曹克武的心腹死黨,緊急馳援。


    莫金榮見他施放二色號箭,不由冷哼道:“既然有意驚師動眾,索性把全堡弟子都召了來,叫他們也知道神機堡這些年的隱情內幕。


    說著,振袖一揚,一溜藍光應手射向夜空,啵啵連聲,炸開無數藍色光焰。


    藍光信號,卻是神機堡號令全堡聚急的急命。


    兩種含意絕對相反的信號先後升空,全堡弟子都給弄糊塗了,等到依信號前後順序推斷明白,各地警鍾紛鳴,燈球火把,分由四麵八方,向碗機堂聚集而來。


    不多久,先後兩種弟子都奉召趕到,碰鞏堂前頓成人海,而且匯為數層奇特的分野。


    最核心;是激戰未已的曹克武和劍魔甘道明。


    第二層,是三燕與莫師爺出手,力敵少堡主鄧化平及十餘名猥族野女。


    第三層約有近百名剽悍大漢,由客堂執事駱寒湘為首,全屬曹克武心腹死黨。


    最後一層,數達千名之眾。才是真正神機堡弟子,這些人數目最多,也最糊塗。遠遠在外層,目睹園中廝殺,久受全堡尊敬的莫師爺竟跟敵人並肩聯手,大家麵麵相覷,都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園內激戰難分高下,園外議論莫衷一是,有的人疑心莫師爺叛堡通敵;有的人又堅認莫師爺跟隨堡主多年,決不會叛堡,一定是被曹總管逼反了的……


    絕大的多數尚在驚疑之中,突見莫師爺朗聲叫道:“桑少俠,是時候了!”


    一聲呼喚,璿璣堂中燈火齊明,同時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那座四麵長窗的涼亭,突然冉冉向上升起。


    亭外長窗移退,現出一架輪椅,椅上端坐一位白發儒衫老人,正是西堡堡主“璿璣秀士”鄧玄,輪椅側邊,卻挺立著桑瓊。


    近千弟子暴起一片歡呼,皆因神機堡自從曹克武應少堡主之聘,擔任了總管,堡主鄧玄已有整整五年未曾露麵,大家隻知道堡主染病未愈,誰也想不到今夜會在璿璣堂突然出現。


    其中許多人都喜極而泣,情不由己,含淚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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