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恕不遠送】


    步雲鷹略好些。


    一年之久,重新看到親如兄弟的小師弟,步雲鷹心頭湧上的,是驚喜,是按捺不住的感慨。所以他率先打破沉默,將當時前因後果說盡詳細,說到後來,幾乎出離憤怒:“那日平白無故受的委屈,以後必須要找罪魁禍首十倍討回!絕不怙惡不悛!”他自身後掏出一物,遞還給亟初禾,“你們不知道,當逍遙店有人在山頂拾到這個,送回來的時候,我和顧大俠差點就要瘋了.......”憶起當初,心亂如麻,再看二人,恍若隔世,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隻好轉問:“看你二人無恙,可是有什麽奇遇?”


    樂子期答道:“那日,幸虧有那場雪崩,雪團先墊在了崖底,鬆軟的很,才使得我倆幸免於難,”他淡淡的敘述,仿佛早已忘記當日墜入萬丈深淵是如何的驚心動魄,“隻是沒想到,那崖底別有洞天,九曲十八彎,我二人誤打誤撞,不知怎的就找到了一條地下河。那河十分神奇,中間滾燙如沸水,沿岸卻冷過寒露,裏麵居然還有魚。饑餓時,我倆就將那些魚和河邊漫長的水草丟進河中央煮熟,而後果腹,渴了便喝那河水。那水也神奇,居然有療傷的功效,令我和亟兄深受裨益。本打算傷愈就回來,無奈崖底地形複雜,不見天日,不知道究竟繞了多久,才找到出口。”


    亟初禾接道:“還以為怎樣繞都出不了昆侖山麓,誰知,再出來,竟到了西南無量山腳下。而後我們一路釋放消息,終是走到這裏。”


    步雲鷹甚為欣慰,喟然長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師父早說過你不是福薄之人。你是不知道,你那群師侄們乍聽你們墜崖的消息後一個個憂心忡忡,日日祈禱,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誠心可鑒,把你盼回來,”他完全沒注意到亟初禾在聽見師侄兩個字後臉色一變,“尤其是寶鈿,你剛失蹤的時候她茶飯不思,夜夜啼哭,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亟初禾緊張兮兮的叫道:“師兄.......”他神色古怪,起了個頭,又沒了下一句。弄得步雲鷹莫名其妙。


    還是樂子期插問道:“寶鈿姑娘可痊愈了?”


    步雲鷹道:“已全好了,不日便出嫁。”


    亟初禾突然掙紮著要下床:“師兄我沒說娶她!”


    步雲鷹好生奇怪:“誰說是你?”


    樂子期也愣了一下:“寶鈿姑娘......不是對亟兄情有獨鍾嗎?”


    步雲鷹笑道:“情有獨鍾是不假,但是一方麵師弟墜下深淵,生死不明,大好青春總不能徒然空等。另一方麵自她傷重,左棋逢始終伴隨左右,不離不棄,日子一長有所感動。水滴都能石穿,何況人心。這日久生情的,我看也不輸給當初對師弟的怦然心動。”


    亟初禾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笑逐顏開:“這是大喜事,煩勞師兄替我上份賀禮。”


    “你已回來,賀禮為何不自己準備?”


    “因為此賀禮隻有師兄拿得出。”


    步雲鷹好奇的問:“何物?”


    亟初禾笑道:“請師兄務必,將我生還之事延後至寶鈿棋逢大婚後公布。”


    步雲鷹想不通:“這是為何?”


    亟初禾卻神神秘秘,不肯說透:“喜上加喜,不是更好?”


    步雲鷹又追問了一句,亟初禾隻是擺手,再不多言。步雲鷹見實在問不出什麽,索性依了他。反正亟初禾死而複生,是這一年多來,令他最寬慰之事。他又哪裏猜的到,亟初禾這份賀禮是要徹底挖掉某個人心頭那塊大石。


    顧回藍到此時已豁然開朗。他本是聰明伶俐的人,因釋然失蹤才失常許久。而今曆經近兩年的蹉跎,鳳凰涅磐,早走出個人狹隘天地。方才慍怒,也隻是恨樂亟二人不自珍,把性命當誘餌來釣嫻靜門,猶如用小魚釣大鱷,實在凶險,令人後怕。此時明了他倆良苦用心,便對於冒名頂替一事不再有異議,轉而問樂子期:“接下來呢?守株待兔?”


    樂子期道:“是,既然你們能找到這裏,嫻靜門就不會遠。”


    “那現在做什麽?”


    樂子期端茶壺,給三人斟茶,又將亟初禾手中微涼的換新,斟滿才道:“喝茶。”


    徽州的雪,不似北方,悄然來,悄然去,靜謐的仿佛害羞的少女。即便你淋了一路的雪,走到屋簷下,很快就會化去。


    撣撣雪化的水珠,初容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到各有千秋的四名男子,在悠然自得的品茗,偶爾嘮著閑話,好整以暇。欣喜之情轉眼化作滿腔忿忿,初容道:“請問這二位是誰?”


    步雲鷹見是她,忙起身行大禮:“見過道長。”


    亟初禾道:“師兄認識?”


    步雲鷹道:“那日昆侖一戰,多虧這位初容道長為我治傷。”


    亟初禾道:“哦?我這腿也是蒙道長重新接骨,她該算是我們七巧殿的大恩人。”


    步雲鷹一聽,又是感激萬分,大禮拜上。初容本氣他們不守約,在鹹陽丟下一張紙條就趕來徽州,害得自己受千裏迢迢奔波,加上對病人的安危擔驚受怕,前前後後,苦不堪言。然而如今逢他這一拜,心又軟了,到底隻是自己虛驚一場,沒有什麽大事。隻是,她一瞥床榻上半臥的那個,故意道:“真當我是恩人,就乖乖聽話,不到兩月,不準下地!”


    亟初禾臉一板:“什麽?!”


    步雲鷹把他按住:“全聽道長的。”


    顧回藍則道:“道長該看的也看過了,該救的也救完了,是否就此打道回府?”他說的直白,非常不客氣的逐客令。


    初容一愣,心說這顧回藍怎麽這樣冷血:“到兩月時,我自會回去。”


    顧回藍很堅持:“他是七巧殿的人,有他掌門師兄在此鎮著,不敢造次的。”


    初容原本熄了的無名火,又燒回心頭:“吉公子的傷,是斷骨複生,不容易愈合,我親手接上去的,自然就要保它完好無損。再說,步掌門也不懂岐黃之術,顧大俠不是強人所難嗎?”


    顧回藍還是執意攆她走,話說的更難聽:“初容道長身為女子,實在不便久留男人病榻前。”


    初容幾乎氣蒙:“顧回藍你說的什麽話!?我乃修行之人.......”


    “道長若再年長個三四十歲,才能滅了七情六欲。”


    他的態度疏離,話語羞辱,叫初容再好的修養也打了水漂。拂塵一出,毫不猶豫劈頭蓋臉而去。顧回藍微微一閃,便躲開了她憤然一擊,手掌一轉:“道長走好,恕不遠送!”


    初容隻覺身子一輕,人已到了客棧窗外。饒是她巾幗英雄,見多識廣,待看清腳下之物,也不由得尖叫連連——這、這、這都是什麽呀?!


    ——密密麻麻的蛇蠍蟲蟻,從四麵八方紛湧而至,潮水一般翻江倒海,眼看就要將初容一口吞沒。幸好,她一聲尖叫還沒結束,已被窗子裏伸出的一隻手,拖拽回去。


    初容驚魂未定,半天方能開口:“顧、顧回藍,你搞什麽鬼?!”


    顧回藍麵色沉沉:“他們果然著急。”


    樂子期則安撫道:“道長恕罪,師父本是想激你早日離開,免得被我等牽連,誰知,五毒教的人來的太快,手法凶殘,難免會殃及無辜。故而,道長恐怕要受些委屈,先暫留此地。”


    初容吐出一口氣,穩住心神:“原來如此,”她就說麽,縱使人性涼薄,也不至於病還沒好,就將大夫一腳踢出門的,“倒也無謂,反正生死由命,一切皆有天定。顧大俠多慮了。隻是,外麵成千上萬的毒物,個個凶悍,看樣子是五毒教傾巢而出了。你們到底怎麽得罪它了?”


    她孤身長居荒山野嶺,自是不知道江湖中風起雲湧。樂子期道:“在下,瞳門樂子期,”初容一愣,她雖少涉足江湖,但瞳門她聽過,一人殺千命,通天妖狐樂子期的名更是如雷貫耳,“之前假稱黃七公子,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請道長見諒。”


    初容怔怔的看著他,不知該信不該信。樂子期道:“我便是這所有事的源頭。在座所有人都是為了幫我,報當年盲眼之仇。道長可以怪我拖累,可以怨我不信我。這些都無妨,重要的是,道長一定要相信七巧殿,你是他們的恩人,他們定會拚盡全力,保道長安然無恙。”


    初容終於明白過來:“.......你說這話,是給他們施壓,叫他們先救我嗎?”


    她猛地站起身,滿臉詫異:“你真的是魔頭樂子期?”


    被識破也無慌亂,樂子期笑著,那雙墨玉般的眸,蘊著春雨、秋霜、冬雪、夏露,漾起天上銀河波瀾,靈氣匯聚,韶光驚豔,日月失色!


    初容不禁一呆。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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