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宿敵】


    想想,複又坐下,鎮定自若:“既然你是樂子期,外麵那些我就不怕了。”


    樂子期失笑:“道長這就信我了?”


    初容道:“非是信你,我是信五毒教。能令五毒教這樣興師動眾來對付的,天底下,恐怕也隻有一個人了。”


    樂子期點頭誇讚道:“道長聰慧。”


    初容道:“不過,我還是不喜歡那些,你何時打發它們走?”


    樂子期不答,側目去看亟初禾,後者會心一笑,長嘯一聲,就聽外麵先是呼啦啦的風聲,後是劈裏啪啦一陣,其間夾雜無數碾碎之音。初容不解其故,但也不想看,蛛蠍滿地的樣子她光想想就吃不下飯去,索性踏踏實實的,聽幾人閑話。


    步雲鷹道:“有一件怪事。”


    “?”


    “徽州城原是有一座很大的鎖匠鋪,老板姓吳的,一年前,昆侖那事之後,他生意興隆卻關門大吉。時至七公子複出的消息傳出,突然又開張了。”


    顧回藍道:“怎麽算,都覺得太巧合。”


    初容問:“是城東那家嗎?我今日送一個迷路的小女孩回家,她的家好像就在那裏。”


    樂子期眼睛一亮:“她說過什麽?”


    初容道長被問的愣了一下,暗忖那女孩子不過五六歲年紀,能說什麽要緊話。她雖這樣腹誹,口頭卻還是回答道:“好像,就一句,好像是——謝謝道長。”


    樂子期笑了,初容不解,剛要追問,忽聽窗外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和著濕膩的血腥氣,從門窗縫隙一點一點滲透進來。令人覺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轉而小心翼翼的問:“五毒教,走了?”


    樂子期搖搖頭:“既然是傾巢而出,下定的必然是魚死網破的決心,沒這麽輕易走。”


    沒走?初容趕緊把茶杯放下,去摸自己的拂塵,卻聽亟初禾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堰,子期說的對,我七巧殿一定會護恩人周全。”


    初容擺手:“說到底,若不是吳老前輩當年救了我,又以機關護我十年,我今天也救不了你們。善因種的善果,乃天意所定,非人力可抗。故而,恩人二字,我當真受不起。”


    步雲鷹道:“道長既然如此說,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還是尊稱你為道長,如何?”


    初容道:“多謝步掌門體諒。”她一邊答複,一邊專心傾聽著屋子外麵,越是安靜越叫她惦記,方才那一幕,她是親眼目睹,依稀仍在眼前,迫使她急切的想要知道最終的結果。等待經不起時間,很快發酵成一種煎熬,熟透了的焦灼浮上心湖,烘著未知的結局令初容愈發忐忑不安:“五毒教到底什麽時候殺進來?”


    顧回藍一頓,指指頭頂:“來了。”


    紫煙騰起,趁眾人掩口,金色麵罩從天而降:“幾位,這輩子就到這兒了。”


    顧回藍避過毒煙,笑道:“這話,是說給右護法自己聽的吧。”


    金色麵罩冷冷喝道:“還沒有人躲得過我五毒教的手段。”他袍袖一揚,金色的雨點簌簌落下,碰到青石地板的同時,化為烏有!誰都知道那是劇毒,但沒人知道它在偌大房間的哪裏,又該如何防範。


    連醫者初容都顏色劇變。


    “閉氣!”顧回藍喊道,第二個字還未完全出口,他人已經騰躍到半空,一柄薄如蟬翼的劍倏忽間化作光影萬道,繁花盛開一般點向金色麵罩。後者非但不躲,反而足下一點,迎向顧回藍。他打的什麽主意?!


    步雲鷹的角度看的最清晰——右護法右手上赭色鐵鉤迎向顧回藍的劍,左手卻探進懷中,似是要掏什麽。步雲鷹料想,那必定是五毒教的奇毒,連連大喝,叫顧回藍小心,哪知,沒等顧回藍閃開,金色麵罩已經慘叫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掙紮著起身,卻又被人踩到腳下,輕輕一碾,碎了頭顱。


    他的手根本沒來及從懷中伸出。


    來人麵無表情,手握百煉鎖,寒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冷若冰山,深藍色的眼珠,緊盯著顧回藍,好像是對死者說話,又好像是對自己說話:“顧回藍隻能死在我們手裏。”


    我們?初容四下望去,並沒有看到第三個不速之客,倒是顧回藍不肯等,直接踹開窗戶,竄了出去。初容因此方看清外麵的情形。


    隻見,無數的木鳥猶如麻雀大小,一動不動的站立在一堆堆的蟲蠍蛛蟻的屍身上,喙緣爪下,全是一灘一灘黏糊糊濕答答的毒液和蟲血,傲然挺胸,像是對著它們唯一的主人致敬。亟初禾滿意的點頭,再次長嘯,那些木鳥立刻撲棱棱飛走了,仔細一看,原來全匿藏在樹梢,木色與尚未發芽的枝杈顏色相符,不細心觀察根本看不出差別。


    初容卻有些生氣,回頭問:“原來你並沒有在好好養病。”她見過這種木色的小鳥,就在亟初禾的枕頭邊,當時便知是他臥病無聊之作,但僅此一隻,也就聽之任之了。誰想得到,這家夥竟偷偷做了滿樹!


    亟初禾不屑道:“難道要我悶死在床上?”


    初容抿唇,決定不再理他,免得自己還沒治好病,倒先被病患給氣死。劃不來。何況,已有人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


    天上開始下人,劈啪劈啪的像下雨一樣,一個一個重重的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悶響,摔碎成一塊一塊的殘肢。有的掛著血紅,有的纏著黑發,有的瞪著眼珠子,死不瞑目。其中幾個,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這客棧裏伺候的老板夥計。初容趕緊側頭,捂住嘴巴,好一會才忍住惡心。


    卻沒來由一陣顫栗。有個聲音,遠遠的,仿佛從地獄傳來:“顧回藍,這回你敢不敢不逃?”


    初容尋聲望去,隻見九個仿佛從冰窖裏走出的男子,翻過院牆,踏著滿地的碎屍,不急不慢踱步而來。加上之前從屋內躍出的一個,不多不少,十個人,所到之處,一片寒霧蒙蒙,遠遠的看著,就令人腳底冒冷氣,隻覺得比適才下雪時還冷。


    十條百煉鎖,從四麵八方,完全封死了中央那人的退路。


    顧回藍略略挑眉,竟壞壞的笑起來:“手下敗將,冰人陣可是還沒有輸夠?”


    初容大驚,原來,這就是傳說中以殺人聞名的昆侖山冰人陣!他們不是一直固守昆侖嗎?怎麽會到這裏來?


    腳下的那些碎屍,是不是就是他們的傑作?


    他們顯然沒有殺過癮。


    他們顯然對接下來的一戰穩操勝券,所以並不為顧回藍的激將法所動:“劍是無情物,顧回藍,從你習劍的一刻起你已經走錯了路。你——必輸無疑!”


    這句話莫名其妙,卻無比的令人膽戰心驚。饒是玩命成習慣的顧回藍也被說的瞬間怔忪——他們怎會知道自己習劍的初衷?


    那是自己的秘密。


    暮冬的雪最是纏綿,剛停沒多久,又開始下,仿佛沒有察覺這場風雨欲來的生死之戰,細小的雪粒調皮的鑽進衣領裏,一味的偷取每個人的溫暖。它們無法知道的是,這溫暖其實來自於人心頭的一團火。


    每個人心頭都有這樣一團火,熊熊燃燒,不會因為流年飛逝而熄滅,不會因為生命終止而化灰。


    我們稱呼它為秘密。


    旁人看來,是禁忌。


    顧回藍心頭也埋有一條底線,死都不肯讓人碰觸。但今天,顯然有人犯了忌諱。因為顧回藍深邃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憂傷迷茫快樂之外的東西。令冰人陣感到無比興奮的東西。


    殺氣!


    江南如畫江北屏,綠神紅英,


    花語青峰靈。


    隻道人間有好景,不負纏綿雨及風。


    半山成璧半山鏡,雲月無痕,


    泉意石邊影。


    別處千般此萬般,盛晴何須名與姓?


    那一日陽光燦爛,柳綠花紅,年少的皇甫釋然坐在樹杈上,悠哉的唱著歌,仿佛瑤池的仙童,偶爾路過人間。顧回藍不會唱歌,就隨手折了柳枝,和著這歡快歌聲,習練他剛學過的劍法。那不過是街上雜耍的人用過的最樸素的劍招,沒半點花哨,但釋然就是讚賞,大聲的擊掌叫好:“顧兄,你舞劍是天下一絕!”


    顧回藍身形一頓,回頭看去,陽光燦爛,柳綠花紅,江南最美的夏日敵不過那張純真美好的笑臉,照耀他的心裏亮堂堂。


    他從此開始習劍。還專門請皇甫大哥幫忙,拜了個名劍師父授藝。學劍學至精純,連師父都自歎弗如,說他將來必定是一代劍宗時,顧回藍卻把劍藏進奇異閣的書房,再不對除釋然之外的任何人舞起。


    那是他的秘密。


    不可能有人知道。


    除非是........釋然。


    顧回藍四下環顧,他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擔憂,手指卻在微顫。周圍冰人陣殺氣陰森,而他心早已亂了,如何贏這一戰?冰人陣說的沒有錯,劍是無情物。他既已心動,又如何驅使無情物?


    冰人陣已經圍將上來,十條百煉鎖,等著鎖人性命。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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