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彥斌俯視城下的萬馬千軍,派去梧州縣的信使至今杳無音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守多久,李繼宗又是否可以及時趕回支援,然而深處亂戰的他完全沒沒有意識到,在這場攻守戰中存在的漏洞——他為何能守那麽久?


    蒙人集兵八萬,縱使在攻克邊關,苦戰埠城之後仍有七萬左右,七萬草原猛獸為何偏偏在攻打遠不如埠城防備的泉陽城時拖拉已有三四日?答案不言而喻,蒙人做出了劉繼宗與仇彥斌意料之外的事——兵分二路!


    當日劉繼宗趕在蒙人先頭抵達梧州縣,他先派人沿對方前進路途散播梧州縣的消息,爾後遣兩千人馬輕車簡從北上伏擊半道,一起衝突立即佯裝敗討,又保持固定的距離,成功引誘敵人改道進攻梧州縣。


    計劃雖然成功,可敏銳的劉繼宗發現前來的蒙人攻勢遠遠未達到他想象的那般猛烈,於是當即反應過來——牆外的敵人絕不是他們的主力。


    看來四肢發達的蒙人不傻,嗅到了其中的端倪。與此同時,眼下最主要的問題是不知道身在泉陽城的仇彥斌能否意識到這點,並且做出相應的對策。


    梧州縣果真是個好地方,四麵石牆雖沒有尋常城牆高聳,卻也有它們六分高度,哪怕是入縣的大門也完全經過技藝高超的機關匠人由玄鐵打造成網格狀,關門之時除非內部拉動開關外,任何辦法都無法突破這道死死嵌入地中的縣門。


    劉繼宗望著屢屢挫敗卻又不知疲倦的敵人,他們已經把整個縣圍住兩日,若不是縣的牆頭上裝有充足的炮火,他又借著提早前來數日時間,命人在縣門幾張開外挖下數不清的深坑長壕,有效遏製蒙人鐵騎的衝鋒,否則早被破城屠殺殆盡。


    但是即便守城軍使出渾身解數,頹勢仍舊開始擴散,劉繼宗心想:難道真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他回看梧州縣上下,心頭湧起無盡的悲憤:如果走到失守的那一步,隻能引爆埋在梧州縣各個角落的火藥,以敵殉城!


    而目前他在期盼,期盼康嘉能夠開竅派來遲來的增援。因為當初有一件事,劉繼宗與仇彥斌兩人心照不宣:


    梧州縣不僅僅是太祖龍騰之地,更是他老人家安寢歸所。當年太祖晚年積勞成疾,落葉歸根心緒愈發濃烈,於是命人建造皇陵,駕崩之後移遷厚葬梧州縣。


    所有劉繼宗他們下了豪賭,賭康嘉知道梧州縣遭受戰火,事關太祖安寧以及皇室顏麵,天子會下令增調重軍趕往。屆時就算給閹黨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再為汙蔑劉繼宗而從中作梗阻撓。


    隻是不待將軍盼來希望,異變再起!


    五更,天初亮,大霧,牆頭上的守兵換下一波值班,所有人繃緊神經,明明站著都能入睡,卻隻敢淺淺合眼,稍有風吹草動立刻捉刀警惕,檢查周圍無恙後再次安歇,反反複複疲憊不堪。


    守夜的兵官剛交接完成,打算走到後方稍稍坐躺,忽然發現北方刮來一道五彩風障,頃刻籠罩住梧州縣的石牆上。守軍還來不及摸清奇怪的霧氣的底細,四麵八方就傳來無數哀嚎聲。


    爬上牆頭察看情況的兵卒隨即發現滿地打滾,痛苦呻吟的戰友:他們要麽口吐白沫不停抽搐,要麽五官化膿潰爛,要麽依牆嘔吐腥物...


    “快!快用尿!”其中一位百夫長發覺空氣中五彩霧氣,馬上大吼四下命令道。


    眾兵心有靈犀,顧不得臊人體麵,紛紛撕布脫褲澆上人尿捂住口鼻,部分人趕忙跨過倒下戰友的身體重新加好炮台,其餘的把受傷昏迷的人員台下樓牆。


    果不其然,蒙人趁著五彩霧氣打掩護,再次大軍壓進,劉繼宗聽聞聲響扒開推搡的人群登上台階。


    “發生什麽事!”武侯環顧狼藉,發現空中氣色異樣,底下瘋狂的蒙人,叫出守衛軍的統兵詢問。


    “將軍!”統兵一瞧劉繼宗沒做好防範,焦急地解下臉上的破布欲要給他帶上,“這五彩瘴氣含有劇毒,將軍莫怪小的無理,請您快快帶上。”


    劉繼宗推搡回去,親自給統兵重新戴上:“將軍我雖沒有江湖異世的好武功,但多年練就龜息之功,這點小毒倒也不懼。”


    統兵受寵若驚,急忙謝恩,他似乎頗有見識,稍後轉言道:“將軍,這毒氣怕是並非天成,當是蒙人中的巫士所為,不過是想大挫我們士氣,用莫名的毒瘴亂去陣腳。幸好大夥早有防範,意外方出便知道蒙人打算借勢偷襲,立馬站到炮火位置,想來蒙人此計被人識破,不一會兒就會自動散去。”


    劉繼宗滿意地拍了拍統兵肩膀,讚賞道:“不愧是能隨我劉某人出征的人,甚好!甚好!”


    “多謝將軍謬讚。”統兵抱拳,頭顱低著不起,耳根有些燙紅,“將軍,請恕小的不情之請,求您一定要想方設法醫好受傷的弟兄們。”


    李繼宗愣了一下,隨後和善地扶正統兵的身子,無比堅定說到:“那是自然。”


    梧州縣的臨時作為主將坐鎮之所的院內,劉繼宗盯著桌上的卷宗愁眉不展:他深陷包圍,無法派人南下給仇彥斌報信。而今軍中已有兩成的人因為吸入過多瘴氣染上重病,縣裏能找到的郎中全部前去問診醫治,隻是現在還沒回個聲響。


    窗外炮火轟鳴的聲音漸漸平息,應當是蒙人又一輪撤退。


    可這樣小打小鬧的防禦勝利他們還能堅持多久?答案或許隻有天知道。


    多年在京都安享太平繁華的武侯總算再次麵對生死難題,然而在這個時候,門外的親兵驚擾了他的思緒:“將...將軍,後勤的夥夫求見!”


    劉繼宗眉頭皺起,心中有些不滿親兵怎麽隨意放一個夥夫靠近。然而他又轉念一想:眼下戰況緊急,一介小小夥夫能有什麽事需要他提膽闖來求見主帥?但縱然他百般不解,如今四麵楚歌,當務之急是凝聚軍心,萬不得因為常識偏見導致有人懷恨在心,哪怕隨便個夥夫說不定也會壞了大局。


    於是,將軍大手一揮說了聲“準”。


    帳外親兵隨即推開房門,光線有些昏暗的房間變得敞亮,劉繼宗遮手蓋在眉上,終於看清踏進門檻的人的形體,體態胖重堪比兩個倭瓜上下連在一塊。


    待人清晰印入現眼簾,劉繼宗才發現來者居然是個頂著大肚腩的和尚,其袒胸露乳,披在身上的黃色僧袍僅能罩住後背,再看他油光滿麵的頭顱,幾乎陷入兩肩之中,臉上紅唇厚實,小成一線的眼縫上拚著好似閨中少女費心畫好的柳眉,至於光禿禿的頭上層層贅肉聳搭在後腦勺。


    劉繼宗心想:好個夥夫生相,卻怎麽又是個福態模樣的和尚?於是張嘴問道:“你可是底下人說的有事求見的夥夫?”


    胖和尚隻剩縫隙的眼睛根本不知看向何處,瞧他眯眼慈笑鞠了一躬,身上疊疊肥肉猶如水簾隨之波動,不卑不亢道:“是也不是。”


    劉繼宗見他絲毫不願卑躬屈膝,又度量他打扮怪異,粗肥的手掌肉嫩膚白,根本不像常年掌廚在軍營中做大鍋飯的模樣,反倒像野遊閑逛的行僧,便不禁輕言試探:“此話怎講?”


    “貧僧的的確確是被官家抓來入營做夥夫的和尚。”和尚按著自己的肚腩神似樂佛地笑道:“今日蒙人派出術士引來瘴氣,對武侯您來說不可謂雪上加霜吧?但貧僧有法可解。”


    穩如泰山的劉繼宗仿佛感應到什麽,胸腔中的心跳逐漸加快,他情不自禁的撐桌而起,換了種語氣詢問緣故:“大師是為何方神聖,還請助劉某人化去營中毒氣。”


    “一切好說,好說。”此前憨態可掬的和尚的眼角射出精光,他十指一合對劉繼宗擲地有聲介紹道:“貧僧人稱‘食癲彌勒’,受楊首輔所托助武侯一臂之力!”


    (ps:明天開始恢複更新,且看食癲如何破解圍城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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