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十五年,元月


    侍中台內,數個小吏提著爐,低著頭,站在兩旁,府邸之外,剛剛降下了初雪,還未曾被覆蓋,寒意卻早已襲來,在議事廳裏,大漢的重臣們跪坐在案前,案上沒有文書,隻擺放著幾杯散發出濃濃霧氣的熱茶,沒有人開口,也沒有動用這些茶,氛圍異常的寂靜。


    諸葛亮坐在上位,伸出手,拿起了茶,吃了一口,這才看向了下方的諸多重臣,笑了笑,方才問道:“諸均怎麽不用茶?”


    “侍中令未曾動,吾等怎麽能壞了禮儀?”,曹植緩緩說著,諸葛亮笑了笑,伸出手來,示意他們用茶,眾人這才拿起了麵前的茶水,“諸君啊,我將各位請來,就是為了新漢律最後的完善之事,新漢律的樣本,各位都是已經看過了好幾遍的,若是有什麽建議,是可以跟我說的。”


    “諸葛君,新律法的審核,不是應當在朝議裏施行麽?還是說,新漢律規定,侍中令就可以帶著群臣完成這些事,可以繞開中書令?”,仲長統有些疑惑的問道,諸葛亮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是審核,隻是將相關的群臣找來,進行最後的完善罷了,仲長君若是想借此來引起我與中書令的矛盾,怕是不行的。”


    仲長統抿了抿嘴角,沒有再開口。


    對於諸葛亮叫眾人前來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新漢律經過了很長時日的修正,已經不必叫他們前來進行完善,諸葛亮叫他們前來,乃是為了在漢律之中加入關於農桑方麵的新例,也就是均田製,諸葛亮很聰明,他知道在廟堂內談論推行均田定會引起不少人的反對,難以整合意見,故而借著完善的接口,將諸多仆射叫來。


    在這裏,不必天子親自鎮壓群臣,諸葛亮可以代替天子背鍋,其次,在這些裏人頭,大多都是支持均田的,如鄧艾,曹衝,劉巴這類的,仲長統,曹植等反對派隻是少數而已,若是群臣對於均田進行辯論,在有諸葛亮,司馬懿,法正等老臣的前提下,仲長統他們是絕對沒有機會的。


    眾人同意之後,諸葛亮隻用將均田編入律法,到廟堂的時候,就不是推行均田了,而是推行律法,誰敢反對新律法,諸葛亮等人也就可以明正言深的去對付他,吾等在此完善漢律,乃是百姓之福,你又為何阻止?是不是心懷不軌?光是這些斥責,就能逼退很多反對者。


    諸葛亮這是陽謀,一環套著一環,縱然眾人心知肚明,也無法突破,這便是侍中令的可怕之處了。


    果然,在眾人再一次沉默之後,諸葛亮看向了一旁的鄧艾,鄧艾急忙起身,開口說道:“我看..看..看啊,新漢律非常的完備,堪稱是前所..所..所未有的,乃是大..大..大漢之福啊,不過,我覺..覺得,律法裏對於土地的規定,還是有所不足..足..足的,我希望啊,這一點能夠得到改變...”


    “好啊!!!”,此時,忽然有一人拍著腿站起身來,笑著大叫道:“我就說怎麽有些不對呢!!!原來是缺了農桑的部分啊!!!這樣罷,此處官位最高的便是侍中令了!!!吾等就聽從侍中令的安排好了!!!”,起身的正是張飛,張飛大聲的叫嚷道。


    仲長統麵色古怪的看著他,這人究竟是諸葛亮找來的托,還是自己這邊的盟友??


    諸葛亮一愣,緩緩看向了張飛,“張君,律法乃是群臣共同編訂完成的,怎麽能隻聽我一家之言?大家是可以暢所欲言的。”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啊,可是侍中令坐在這裏,我們這些仆射又怎麽好暢所欲言呢???畢竟你是三令啊,我們得要尊敬才是啊!!!”,張飛撓著頭,傻笑著說道。


    諸葛亮不由得眯起了雙眼,若是他初次隻是無心之言的話,那麽現在就已經可以肯定,此人絕對是站在對麵那邊的,是均田的反對者,自己竟沒有看出來,不過,諸葛亮嘴角微微上揚,“張君所言有理,既然你身為監察府的仆射,那群臣言語,你就可以在一旁監督了...也算是給與他們暢所欲言的機會啊..”


    “那就勞煩張君與我換個位置,由張君來監察群臣的商談,我便坐在你的位置上...作為發言者,你覺得如何啊?”


    張飛一驚,連忙搖著頭,說道:“別介!!!就我這個莽夫!!我能看出個什麽來!!還是得侍中令看著啊!!!”,他說著,緩緩坐了下來,滿臉的笑容,打量著周圍的群臣,坐在這裏的,都不是傻子,他們自然能看出,就在方才,反對派第一次的出動,已經被諸葛亮所擊破。


    這第一回合的較量,就如此輕易的結束了。


    曹衝起身,開口說道:“我覺得鄧君所言有理,昔日廟堂議事,曾提及均田之法,我聽聞,諸葛君已對其進行了完整的改善,我覺得,均田可以編進律法內了...”,曹衝這麽一開口,諸葛亮心裏便有些無奈,曹衝還是過於年輕啊,急了,不該如此急切的。


    果然,曹衝剛剛說完,仲長統便冷哼了一聲,“均田編入律法?原來今日諸葛公將我們眾人叫來,就是為了避開中書台,直接將均田編入律法之中,好計算啊!”,仲長統這麽一開口,反對者頓時紛紛應和,曹植更是冷笑著說道:“倉叔,這新律法乃是重中之重,就如此拿來利用,修學要修德,你可知道?”


    “你懂個什麽??阿父一生都在執著與解決兼並之事,你倒好,如此反對,你可對得起阿父?!”,曹衝頓時惱怒,就要起身斥責。


    “那你如何就認定均田可以解決呢?你可知道我在張掖施行此策,起到了什麽作用?!”,仲長統也是站起身來,麵朝眾人,便將自己在張掖的諸多政策說了出來,最後方才說道:“大漢的未來,不是靠著均田就能闖出來的,必須要振興商業,將農耕之人口轉移為商貿之人口...”


    “你放屁!農桑..桑..桑乃重中之..之..重,若是百姓不去耕作...有再多的錢..錢..錢又如何?能填飽肚子麽...你這策一用,隻要是遇到了天災..災大漢如今的盛世就要..要..要毀了!!”,鄧艾憤怒的說著,指著仲長統便罵開了。


    “要我來說,大漢的出路還是在海外...海外有無數的荒地,可以進行開墾,大漢隻要將將百姓移動到海外,耕地是要多少有多少的,隻要大漢能夠一直在海外擴張,耕地,資源,那是數不清,就是如今的戶口再增加十倍,依靠海外,也能夠養活,也能抑製兼並。”,開口的乃是法正。


    法正這麽一開口,諸葛亮緩緩皺起了眉頭,他先前還以為,法正是絕對會支持自己的。


    “我以為,不必談什麽海外,也不必提什麽均田,最好還是能早些征服貴霜,貴霜有良田無數,隻要征服了貴霜,糧食無數,耕地無數,豪強就是兼並個幾百年,百姓也不會說是破產流亡...貴霜那個地方,能夠移過去千萬之民,而且那裏的土地,絕對也是能夠養活這些人的...”,開口的乃是吏府仆射孫權。


    自從孫堅逝世之後,孫權愈發變得清瘦,整個人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可是,他整個人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在各方麵的想法,都漸漸朝著孫堅那邊靠攏,很多時候,他一開口,眾人都險些誤以為是老太尉坐在那裏,正在暢談自己的想法。


    隨著這幾人的發言,整個侍中台頓時就喧嘩了起來,眾人紛紛談論著自己的想法,都是想要說服他人,讓別人來接受自己的想法,諸葛亮此刻方才失去了方才的淡定,本以為,自己將眾人叫來,隻要說好均田之事就可以,他是沒有想到,在仲長統的引導下,一場對於均田的議論,竟是演變成了對大漢未來道路的談論。


    看來,這仲長統背後也有個奇人在相助啊。


    整個議事廳內,隻有司馬懿,一臉平靜,吃著手中的茶,看著眾人在此辯論,諸葛村夫啊,你把眾人都想的太簡單了啊,他們縱然不如我們,可是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對你俯首呢?廟堂裏有著天子,他們不可不從,可是在此處,你縱然是三令,也無法改變他們心裏的抱負啊。


    諸葛亮清了清嗓子,結束了眾人的辯論,自己卻不發表意見,反而是看向了在一旁淡定吃茶的司馬懿,問道:“仲達啊,你怎麽看?”


    司馬懿一愣,隨即便是大怒,好你個奸賊,竟將我推出去做擋箭牌,若是我說服了眾人,這功勞是你的,若是我說不服,又影響我在天子心裏的分量,你這廝,當真是歹毒啊,司馬懿心裏謾罵著,卻還是站起身來,看向了眾人,笑著說道:“懿乃白身,本不該開口的,既然侍中令問起,那諸君且容我言語一二...”


    “諸君這番前來,乃是為了商談律法之事的,諸君不必多說題外之話,還是抓緊談談這律法罷,天子那裏急著要看,律法最好還是在今日內談妥比較好...”,司馬懿說完,這才坐了下來。


    侍中台內,再一次寂靜了下來。


    “咳咳..咳咳咳咳...商談律法,怎麽也沒有人通知老夫一聲啊...”,門外忽然響起了一老者的聲音,隻見一老者,拄著拐杖,在一後生的扶持下,顫顫巍巍的走進了侍中台之內,老者抬起頭來,眼神極為的渾濁,看向了坐在上方的諸葛亮。


    “尚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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