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彈飛汪明,驚走汪直眾人。韓冬與越心馨相視一笑。對院中所有人震驚的神情不以為意。


    韓冬天性灑脫,隨性隨情。就是天地倒轉也不能動其心神分毫。對眾人震撼之事,隻如彈去身上一粒塵土。


    越心馨平日多見權臣猛將之間爾虞我詐,覆雨翻雲。對兩村的集市之爭,並沒有放在心上。


    越心馨見方遠之在汪直等人離開之後,還是有些放心不下。這才將梁雨蓿借方靜之名,托於越月帳下之事說明。聽聞此事,眾人心中再無疑慮。


    瑟瑟冬日晚,難耐此夕寒。見天色不早,向方遠之告辭之時,方遠之讓三人年節定要一起過來。


    臨去之前,見小黑犬依偎在虎妞懷裏。依然霸占吃奶的最好位置,暖洋洋的打著飽嗝。半睜著眼睛看了越心馨一眼,好似對自己的前途若有所覺。


    黑犬剛剛出生實在太小,需斷奶之後才能抱離。而越心馨也正經曆與世上最親之人分別的痛苦,極能體會這種生離的感覺。


    以己度之,她也不願現在就將它抱走,隻能先放養在方遠之家中。


    三人出門踏雪而行,順著小河向家走去。江流趕緊跟在方靜身後。


    雪花依然飄落,韓冬打著傘與越心馨並排走在前麵。經過村戶人家時,腳踩雪地的聲音驚醒了屋中護家之犬,一時間雞犬之聲相聞。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走在身後的方靜隻覺此情此景與兩人的背影無比契合。


    這讓方靜心中更是擔憂韓冬與越心馨之事難成。又對韓冬身份懷疑之心縈繞不休。


    這在戰場之後救下的男子,武功既然如此高強,應是有名有姓之人,卻從沒聽說過。


    而且能將韓冬射殺之人,隻怕更加厲害。卻是不知,招惹的是福是禍。心中有事,方靜越走越慢,江流陪在身邊,卻不敢打擾。


    越心馨方才勞動一番心力,將汪明玩弄於股掌之間,情緒略微振奮。特別是見過黑犬之後,心情舒暢了不少。


    一路小聲對韓冬說著什麽,韓冬不住微微頷首。


    走到離家不遠處,越心馨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說道:“小靜!卻是忘了一件事情!”


    正自尋思的方靜,乍聽此言,一片茫然的看著越心馨無暇的笑臉。心裏還道,剛才之事還有什麽後患不成。


    越心馨見方靜一臉茫然,隻得自己說道:“小黑犬的名字忘記問方大伯了!”


    正擔心出了什麽大事的方靜,聞言鬆了口氣。慍怒的說道:


    “就這點事,也值得您大驚小怪的。即是大伯給了你,名字就由得你起!”


    越心馨對方靜俏皮的伸了伸粉紅嬌嫩的舌頭,這是兩人平息對方惱怒的慣常伎倆。見到方靜回了個鬼臉,看向停下等著自己的韓冬。


    越心馨詢問的眼神柔情似水,韓冬正待搖頭表示由她自己起。一個名字忽然從腦海裏跳了出來。


    拿起一根樹枝,在雪地上隨手寫道:“大黑!”


    回到家中,韓冬為兩人燒水洗漱不提。他每天夜晚總會在小河邊練功,總是亥時方回。今天也不例外。


    練完功回家,走到門口,已知方靜就在牆後。韓冬卻是明白,方靜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方靜平日極是落落大方,需避開越心馨的話語應與之有關。念頭閃電一般在腦中晃過,難道她想……


    看見韓冬推門進來,站立在雪中的方靜沉思良久,這才長歎說道:“一定不要做傷害心馨之事……”


    見到韓冬異常鄭重的點頭,這才悠悠一歎,轉身向自己房間走去。


    方靜也知道,隻要韓冬點頭,那就是滄海桑田他也一定會辦到,其餘的話也不必再說。


    眾人在方遠之家過了一個年節。越心馨等人雖心有掛念,在歡悅的氣氛中倒也不太難過。


    初一清晨,收到梁雨蓿托人帶回的信件,更是讓兩女有喜出望外的感覺。


    梁雨蓿在信中,隻是簡單告知自己的近況。跟在越月身邊,倒是無人膽敢冒犯。她也心焦父親等人的消息,來信之中也隱含此意。


    大雪初晴,已是初三午後。汪直雖巨奸油滑,倒還是信人。派人送來兩封請柬,書中不提擺擂之事,隻是相請眾人,初五至大坪村看戲。


    前事過後,方遠之深知韓冬與越心馨二人的能力。接到請柬趕緊過來相商。


    走進院中,正見到站立在屋簷下的韓冬。目光注視之處,越心馨與方靜在院內空地上,高興的堆著雪人。


    看到方遠之進門,二女也停止了嬉戲。在韓冬端來的水盆淨過手,方才在堂中落座。


    越心馨用詢問的眼神看著韓冬,見韓冬示意讓自己來講,嗔怪的掃了他一眼。也不等方遠之開口,輕聲說道:


    “汪家父子上次算計不成,此次應會暫時消停,全力辦成全家班之事。請我們前去,也隻是以自己之心揣測他人,擔心有人破壞此事而已。”


    看韓冬微微點頭,知道自己與其所想一致。這才繼續說道:


    “畢竟讓我們處於明處,他也能安心不少。我們隻管放心過去。隻是方家大伯如果有意設擂,卻需防他來破壞。”


    方遠之聽到之後,連連點頭。對越心馨的分析很是認同,見越心馨說完。便開口說道:


    “年前汪直所說,讓江流等人傳了出去,村中青壯都非常意動。私下聯絡準備設擂投軍之事,隻怕真需籌措此事了。還要煩請心小姐幫忙拿個章程才好!”


    方遠之已對越心馨玲瓏七竅之心極為信服,言辭之間滿是懇切之意。


    越心馨轉頭對方靜小聲說了幾句。聽完,方靜笑著說道:


    “大伯放心,前日心馨已給雨蓿去信。村中若有人願意從軍,可以到上將軍越月帳下。這點倒不需大伯煩惱,隻管組織人員就好!隻需注意方靜是在上將軍麾下!”


    說完自己也覺有趣,一陣大笑。方遠之這才心安而去。


    大雪之後,連晴數日,正合村民們新春節慶之後走親訪友。


    初五一早,方靜就將越心馨拉上了韓冬駕好的牛車。車行到方遠之家,方靜兩個侄兒早歡天喜地等候在門口。


    將兩小接上牛車,方遠之帶著兩個兒子,與江流一幹青壯,跟著牛車向大坪村而去。


    一條藤徑綠,萬點雪峰晴。七裏鄉雪後正是這般風景。迎著暖暖的朝陽,眾人一路興致頗高。


    走在車外的方遠之,不時遇到同去大坪看戲的相熟之人。汪直的計謀到底借勢而行,結果不會太差。


    兩村相距不遠,談笑之間就到了大坪村。


    戲台搭建在汪直家門前。一塊大大的空地上,人流湧動。戲台兩旁應景插上的幾麵彩旗,迎風飛舞。


    年節剛過,加之鄉野之中最喜熱鬧,人人都笑逐顏開。小商小販借此機會,也小賺了一把。


    汪家考慮的異常周全,正對戲台架起高台,整齊的擺放兩排太師椅。這是預留給貴賓的座次。


    高台左右,早已擠滿了看戲的人群。貼近戲台都已經有人用小凳占住了位置。


    汪直親自迎候眾人,迎接的人中,卻沒有看見汪明的身影。


    汪直看見眾人,連聲抱歉,說道:


    “方老弟大駕光臨,不曾遠迎,卻是我的不是了。不過我可是為你在高台之上留了兩個座次。為了此事,可是得罪了縣爺,這才從其隨員位置中克扣出來。”


    迎來送往之人很多,汪直說完,讓身邊之人為方遠之領路,又去招呼別人。


    越心馨見方遠之神情略微扭捏,已知他心中所想。這麽多人,隻有兩個位置,卻是不好分配。主動說道:


    “不礙事,方大伯帶兩個孩子上去就好,我與方靜到前麵找個位置!”


    也不多說拉著方靜,隨韓冬向人群而去,江流趕緊跟上。人群之中多有議論全家班之事,三人這才明白,這全家班的來曆。


    越洛之地流傳一類戲種,很受兩國上下的喜愛。全家班於五年之前創立,班內之人個個樣貌不俗,唱作具佳。


    全家班成立之初,得越國四王子越慕照拂,在越國大都南京一唱而紅。近幾年來,遊走於越洛兩國之間,很是受人追捧。


    班主全凝霜花容月貌,歌舞雙絕,向被稱為越洛第一美人。


    據傳四王子乃其入幕之賓,等閑之輩也不敢招惹。鄉野之中,口口相傳,反讓全家班闖下一個大大的名頭。


    三人緊隨韓冬而行,韓冬若有所感,向人群之中走去。待到四人站定,卻是已到了場內中央。


    場地之上,不說人山人海,但也是摩肩接踵。隻是在這裏卻奇異的空出一塊,人群隻在周圍擁擠,卻不過來。


    空地之上隻站一人,此人隻比韓冬稍矮。一身灰布長衫,臉型削瘦更顯輪廓分明。雙眼閉合之間,猶如閃電。全身骨節極為寬大,宛如精鐵澆鑄而成。


    身後斜挎一長條布袋,約有丈二長短。雖隻是隨意靜立,滿身肅殺之氣,如一杆迎風招展的鐵血大旗。


    在他左右,還有十數條昂藏大漢隱於人群周圍。人群為其氣勢所懾,不敢離他太近。


    四人剛一走近,灰衣人回頭望來。眼光之下,越心馨、方靜及江流三人隻覺,這本是初春寒流之時,此人目光卻仿佛蘊含滔天的熱能,讓人全身都有發燙之感。


    灰衣人掃過三人之後,雖驚於越心馨絕美麵容,目光卻還是在韓冬身上留駐。


    韓冬緩步向前,走到其身邊方才停下。視線落在此人身上,也是再不挪目。


    離兩人最近的越心馨三人,隻覺周圍空氣一陣翻湧,自己仿佛處在波濤之中,身體好似也無法站穩。


    灰衣人略一思付,倏然開口問道:“漢國劉震東?”


    聲音不大,卻如金鐵交鳴,在這嘈雜之中,清晰的傳入眾人耳中。


    韓冬微笑搖頭,灰衣人露出探尋的神情。越心馨咬牙走前一步,韓冬見狀伸手扶住,這才讓她輕舒了一口氣。


    越心馨知道灰衣人所問之人,稍微墊腳在韓冬耳邊一陣細語。


    灰衣人所言之人,乃漢國斬馬刀劉震東,與越月等人同為夏州十大名將。


    十大名將之中,漢、魏、洛各占其二,也正是夏州最強大的三個國家。


    此人見韓冬氣勢不在自己之下,武功應與自己為同一級數,這才誤以為是與其年歲相仿的劉震東。


    斬馬刀劉震東、鐵槍燕長虹兩人在十大名將之中年紀最輕,還不到而立之年。


    灰衣人言語中直指劉震東,可見其自視甚高,應也是十大名將中人。


    越心馨按其衣著裝扮,略一尋思,已知此人應是洛國十大名將之一的鐵槍燕長虹。隻是不知這洛國大將來這越國鄉間何事。


    越心馨話聲雖小,卻是逃不過這燕長虹靈敏的五官。


    燕長虹見自己猜測有誤,也不以為意。夏州武風盛行,鄉野之中,臥虎藏龍之人常有。隻是此次還有要事,卻不宜鬧出動靜,隻能按下心中躍躍欲試之意。


    韓冬蘇醒之後,武功見識依然牢植於心,前程過往卻忘了個一幹二淨。所見之人在他眼中無有抗手,今天見到燕長虹,卻是覺此人強大遠勝所見之人。


    練武之人,氣血極為旺盛。見到高手總有獵奇之心,極欲與之交手一番。


    兩人各有所想,忽聽到身後響鑼開道,金鼓齊鳴,卻是縣爺駕到,與民同樂而來。


    高台之上人已坐滿,當中首座卻是一位英俊青年。青年身著錦衣,氣宇軒昂,眼光掃過之處,帶著滿臉和煦。神情顧盼之間,盡顯雍容華貴。


    身旁中年之人一身官服,正是蘇縣父母。一縣之長此時頷首傾聽錦衣青年說話,一副敬上的姿態。


    汪直在安排坐次時,應不知還有錦衣青年要來。且此人前呼後擁,隨員眾多。隻得將已安坐高台的鄉紳族老請下。


    看其滿臉汗水,不住賠禮作揖。離座之人麵露忿忿,還有數人拂袖而去,可知為此事得罪人不少。


    主賓落座,戲台之上,鑼鼓聲起,幕布緩緩拉開,大戲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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