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姓餘,沒有名字,旁人隻管稱她為餘小幺,因為她生得小巧,瘦弱得像一隻剛出生的猴子。父母雙亡,家中隻有一個生病的奶奶,被周長老遇見了之後便將她帶到了紫水宗之內讀書,又借著紫水宗門內的飯菜吃不完就要浪費的名頭每日要她帶些飯食回去給她奶奶,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小魚讀書極為認真,比起同齡人來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紫水宗門內四五歲的孩子大致有十幾來人,尋常時候一呼百應在紫水宗門內到處閑逛,摘了幾朵常長老精心照料的藍河花,踩死幾隻屈長老精心飼養的水螅蟲兒,又時不時趁著夫子睡覺打盹的空閑跑到河邊去摸螃蟹,抓幾隻蝴蝶,叫紫水宗門內的長老們頗為頭疼。


    你能期盼四五歲的孩子能懂事到哪裏去?


    可小魚是一個例外,她從來就沒有跟著旁人去過別處玩耍,每天就隻是在學堂裏邊讀書,讀完書之後又獨自一人背上小書箱踩著搖搖晃晃的吊橋回家去。


    這個四五歲的孩子不僅要照料自己,還要照料自己病重的奶奶,懂事到了令人心疼的地步。


    裴長風是在回龍江邊上第一次遇見這個小姑娘的。


    那時候他才隻是剛能下床行走,在整個紫水宗內逛了兩三天之後覺得有些乏味,便踩著那搖搖晃晃的吊橋朝著外邊走去。


    回龍江邊是隸屬於大隋的一個小村鎮,裴長風往裏頭走過一遭。


    這個鎮子聽人說是梅花鎮,裴長風不曉得其中的含義,也未曾多做琢磨。


    梅花鎮裏邊的建築極為古老,鮮有翻新的房屋。大致是因為傳統的原因,大體上都是保存了大致有一百多年模樣的磚瓦房,倒也有一番別致。


    同所有的地方大致一樣,梅花鎮裏邊有窮有富,例外的是在這個鎮子裏邊窮和富的差別涇渭分明。


    此間有一條巷子名作迎春巷,裏邊住的都是富人,又有一條巷子名作苦水巷,裏邊住的都是窮人。


    如此。


    裴長風就隻是在這鎮子裏邊走過一遭就再沒進去過了。


    那天他第一次從鎮子裏邊出來之後就坐在了回龍江邊。


    回龍江廣闊,隻不過在這鎮子旁邊的水域極淺,因此根本就沒有船隻在此地經過,這隻怕也是處於沿江地區而梅花鎮與揚州模樣差別極大的原因。


    不過倒也給鎮上的人多了幾分捕魚的便利。


    隻不過在此地而言,捕魚是賤業,種地才是正道。或許在這鎮子人的眼裏,隻有家中沒有田地的人才會以捕魚為生吧。


    江邊有一架小橋,隻是用幾條橫木架起來的,大致是用作洗衣打水的落腳之處。橫木上長著密密麻麻的苔蘚。


    就在這橋的左麵不遠處有一塊平整的青石。


    裴長風慢慢走到了橋邊,借著有些太過黯淡的餘光瞧著回龍江那麵的青山,撇了撇嘴,裴長風坐了下來。


    回龍江裏邊遊魚還是不少,裴長風很快就捉住了幾條魚甩在岸上,又找了一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篝火。


    盡管裴長風身為一個富家子弟,可這種事兒他早就在年少


    時候做過不少,不算是什麽本事。隻不過很久沒有練手了,這技藝便顯得有些生疏了。


    卻無傷大雅。


    這篝火就生在了青石旁邊。


    雖然沒有調料,但是烤魚的香氣還是蔓延開來。裴長風擤了擤鼻子,盯著烤得金黃魚,肚子咕嚕嚕地直叫,他確實有些餓了。


    一口一口下去,味道還是蠻不錯的。但是一直吃,裴長風還聽見自己的肚子一直叫。拍著肚子,笑著喃喃道:“不是在吃嘛,總是嚷嚷什麽呀!”


    正準備再咬一口的時候,裴長風回過神來,他轉過臉,看到在沙灘後邊的一棵槐樹後麵怯生生地站著一個小孩,那小孩的眼睛在日暮裏有些發光。


    裴長風愣了愣,又想了想,衝著那小孩舉了舉手裏的烤魚,“你要嚐一口嗎?”


    那孩子卻弱弱地回答了一句,”可。。。可以嗎?“


    迎著火光,慢慢走過來的那個小孩的模樣也慢慢清晰。是一個眼睛很大的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約莫四五歲,頭上紮著兩個羊角辮,身上穿著一件破爛單薄的衣服,臉上也滿是汙漬。


    揮了揮手,裴長風示意她在篝火旁麵坐下。可是那小女孩卻怯生生地不敢抬頭,隻敢一動不動地站在篝火旁邊。裴長風想了想,伸出手去抱住了那個小女孩。


    那小女孩先是驚恐地掙紮著,發現裴長風隻是將她放在了自己麵前之後就撅著嘴不敢再亂動。裴長風從烤魚上撕下來一塊魚肉,看清楚上邊沒有刺之後就將那片魚肉遞到了那小女孩的嘴邊。


    小女孩微微張了張嘴,卻沒敢咬下去,她的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裴長風也不著急,一直伸著手沒有其他什麽動作。


    掙紮了半響,小女孩終於下定決心咬了下去。裴長風笑了,他看到這小女孩咬下去之後眼睛亮了起碼一倍不止。


    餓的時間肯定不短,但是因為還小,其實是吃不了多少東西的。半條烤魚入肚之後,小女孩就吃不下了。打了一個嗝,小女孩的臉有些紅,說了一句謝謝。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隻怕是沒有這麽懂事的吧,那個時候裴長風就在心裏這麽想。


    “你叫什麽名字?”裴長風問道。


    “餘小幺。”


    “哪個魚?是烤魚的魚嗎?”


    “不是,是今也每食無餘的餘。”


    裴長風笑眯眯地回道:“那不也還是烤魚的魚嗎?今也每食無餘,就不是每頓飯都沒有魚肉吃嗎?”


    “不是,不是。”小女孩兒先是給裴長風糾錯喊了一聲,隨後覺得自己是不是會惹惱這個大哥哥,語氣便低了下來,“這個餘是指沒有餘糧的意思。”


    “真的?”


    “真的。。。”


    裴長風看著這個小女孩兒,隻覺得可愛極了,伸手正準備撫上這個女孩兒的頭頂,哪曉得這女孩兒驚慌地退了幾步,又將頭往衣服裏邊縮了縮。


    裴長風愣了愣,忽而一把將這小女孩兒抱進懷裏,用自己的下巴輕輕頂著她的腦袋,將她原本就顯得有些亂的辮子弄得更加淩亂。


    小女孩先是驚叫了


    一聲,感覺到裴長風並無惡意之後便沒再說話,又感覺到稀微的溫暖之後將頭往裴長風的懷裏埋了埋。


    “你懂這麽多?是不是上過學?”


    “在紫水宗裏邊上的,是周長老帶我去的,周長老人好極了。學堂的夫子也很好,就是凶著臉,叫人害怕。”


    “那哥哥凶不凶?你怕不怕?”


    “不怕。”


    裴長風哈哈大笑,“明日你過來,哥哥給你偷。。買一件好看的小大衣,這麽冷的天穿的這麽少一定很冷吧!”


    小女孩昂起頭看著裴長風的側臉,裴長風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山峰。冷風吹起溪麵上的漣漪,一顆石子滾落在回龍江裏,聲音很清脆。


    “那個,哥哥,我能將那條魚拿回去嗎?”


    “額,明日再帶一個籮筐過來,我給你裝一籮筐的魚!”


    “嗯。。。”


    裴長風他大致是沒有想過自己享了一輩子的福也會有給人打雜的那一天。


    因為家中的奶奶需要有人照料的緣故,小魚並不像同窗的那些孩子一般睡在紫水宗內。自打曉得小魚每天都要自己一個人走過那搖晃的吊橋上下學之後,裴長風就再也不敢放心叫小魚一個人獨自行走,每天還未雞鳴就已經在梅花鎮外等待,抱著小魚走過吊橋之後才肯回房修煉。


    傍晚散學時候也是如此。


    如此一來,周長老便發現了異樣,他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暗中觀察道了裴長風如此的作息之後,他怒氣衝天,隻以為裴長風每日晚上修煉隻是一個屁,其實每天都趁著天黑跑到梅花鎮去尋花問柳,等到淩晨時候才悄摸回來,做一個修煉的假象。


    周長老氣勢洶洶地衝到裴長風麵前倒是將裴長風嚇了很大一跳。


    對這個便宜師傅裴長風其實不算很感冒,在得知他沒有弟子的緣由是每收一位弟子,那位弟子就要在十年之內意外慘死之後,裴長風就更是對這個便宜師傅氣得牙癢癢。


    “我看你他娘的將老子收作弟子是想著咒老子死吧!”


    這是裴長風的原話。


    裴長風原本就隻是隨口一說,哪裏曉得周長老竟然暗自神傷。隻以為觸到了周長老的痛處,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裴長風便隻好安慰這個糟老頭子。


    哪裏能想到自己這一輩子出了安慰新婚娘子之外竟然還要安慰這麽一個糟老頭子?裴長風心裏就憋屈得慌。


    這時候周長老劈頭蓋臉地將裴長風罵了一頓之後裴長風來了火氣,大聲罵道:“老子要你管?滾你的蛋!”


    周長老愈加惱火,跟著裴長風喋喋不休了幾個時辰。裴長風實在是被煩的沒有辦法,才告訴周長老實情。


    周長老愣了很久,隨即有怒氣衝衝,罵道你怎麽不早說,難道老子罵你罵這麽久不累嗎?真以為老子修水,口水就源源不盡?


    裴長風有些好笑,忽而問道:“餘小幺,這孩子。。。”


    “叫我師父!沒規矩!”周長老罵了一聲之後臉色緩了下來,歎了一口氣,“這孩子,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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