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有野心,諸君無需刻意斟酌這句話,這就是事實。


    野心或大或小,或遠或近。路邊的乞丐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如同來往的旅客一般走進客棧裏邊饕餮囫圇,這便是他的野心;整日勞作的農工想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如同地主家一般有數十畝良田,這便是他的野心;紅樓裏整日賣弄笑臉的清倌想著自己能有朝一日被某個公子哥兒看上,做一個小妾,這便是她的野心;富家門楣裏邊的小妾想著自己能有朝一日排擠掉正房夫人,從此以後不用再看著旁人的眼色過活,這便是她的野心。


    還是這一句話,每個人都有野心,或大或小,或遠或近。


    李小二有他的野心。


    當收養他的那個掃街大爺身死之後,他的野心就是想要活下去,活得比所有雜役都要好。當他費盡磨礪活下來之後,他的野心就是要做一個小管事,從此以後能拿更多的俸祿,能少做一些活計。當他聽聞王大拿的渾話之後,他的野心便是要攢夠錢兩,有朝一日能去那怡紅樓裏邊韻一韻男人的滋味兒。


    如今他的野心又變了。


    那天那躬著背跟著唐秋雅走出了客棧之後,他便微微抬起了頭,外邊的太陽果然要比雜役院落裏邊的陽光要明媚的多,外麵風中傳來的味道果然要比他的臨時住所裏邊的氣味兒要好聞得多,外邊的女子果然要比那些粗手粗腳的雜役要好看得多。


    外邊多好,他再也不想重新回去那個陰暗的隔間抱著自己的掃帚過活。


    越是看見外邊的風景,越是看見外邊的世故,他的野心就愈加膨脹,目中無人,刻意囂張!


    “這小子生有反骨。”魏老暗中觀察了李小二才隻是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對唐秋雅如此回複。


    唐秋雅轉過頭來看著正弓著腰給自己端茶過來的李小二,笑道:“無所謂。”


    魏老便點點頭,等到李小二終於將茶水放在桌子上之後他便朝著李小二拍拍手,轉身走出了這個院子。


    李小二大喜若驚,硬生生地憋住自己臉上的狂喜之色,可仍然是遮掩不下自己勾起的嘴角,便埋下了頭,努力將自己的聲音穩下來,問道:“小人不曉得自己有何過錯,但也甘願領罰。”


    李小二不蠢,他深知很多時候隻有愚笨的下人才能討得主子的喜歡,越是聰明的主子便越是如此。


    魏老更加精明,他不用刻意留意就能感覺到李小二話語之中的微微顫抖,他不喜歡這種做派,卻也沒有點破李小二的這種小聰明。


    精明的主子喜歡愚笨的下人的這個道理,既然李小二曉得,他能不曉得?他比李小二更聰明的是他永遠都能定好自己的位置,他不是主子,唐秋雅才是。


    唐秋雅自然也能感覺得到李小二的小聰明,可她沒有點破,魏老自然不會喧賓奪主。


    “不是罰你,跟我來。”魏老在院子外邊喊了一聲。


    李小二連忙跟上。


    “我問你,”魏老弓著腰站在院子裏邊


    ,他沒看著李小二,他說:“你曉得你是誰嗎?”


    “我是李小二。”


    “再想一想。”


    “我。。。我是主子的狗。”


    “很好。”魏老回道:“你既然是主子的狗,便要曉得咬主子的狗必定是活不長的這個道理。”


    李小二身形一陣哆嗦,連忙垂下了頭,“不敢,不敢,小人怎麽敢。。。”


    魏老笑了笑,滿臉的褶子便堆積起來,就像是幹枯的老樹上幹枯的樹皮,更像是在昏黃落日下昏黃的暮色。他沒在這話上多做話題,說道:“我有一本秘籍,名字叫做《天葵》,練好了這一本秘籍,你便能飛簷走壁,翻江過海。那日在客棧裏邊欺負的你少年你也能隨隨便便就能踩在腳下,你練不練?”


    終於等到了正題,李小二連忙忙抬起頭,絲毫不掩飾自己眼裏的喜色。或許也是根本無法掩飾得了的原因。


    路邊的乞丐撿到了一大袋銀錢,勞作的農工在農田裏邊翻出一箱金子,買了數十畝的良田,紅樓之中年老色衰的藝伎被一個富貴公子贖回了府邸,富貴門楣之中的小妾終於熬到了正房久病而終的那一天。


    如何能不哈哈狂笑,如何能不樂不可支?


    隻是還未等李小二說話的時候魏老又道:“隻是這《天葵》功法有些特殊,隻有陰氣十足的人才能修煉。又極為霸道,因此女子不能承受其中的勁氣,沒過多久便會被其震得經脈斷裂,你曉得我的意思嗎?”


    李小二愣了愣,望著魏老一臉疑惑沒吭聲。


    魏老又笑了,笑著笑著臉色就慢慢陰冷了下來,他用極為陰森的語氣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想修煉這本功法,那麽你就得做一個太監!”


    李小二瞳孔猛縮,他忽而低下了頭,良久之後又抬頭用央求的語氣道:“就沒有其他的功法嗎?我若是練成之後必定能為主子赴湯蹈火!”


    魏老望著李小二的眼神揶揄,“你不是說你是主子的狗嗎?為何連身子都不能為主子給淨了?還是說你心裏本就沒有這麽想?”


    李小二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止不住地磕頭,很快青石地板上就蔓延出了一縷鮮紅,“小人萬萬沒有如此的想法!主子將我帶出了那個茶樓,將我手裏的掃帚給丟了,我生生世世都願意為主子做牛做馬,不敢存有二心!”


    沒有製止李小二的動作,魏老隻是側過了身子,“忠不忠心不是靠嘴上說的,而是要靠做的,你連淨身都不願意,還說什麽忠心?”


    魏老將懷裏邊的《天葵》功法丟在了李小二的麵前,他轉身離開了,“這個院落就是你的了,若是你想通了,無需淨身,就隻需修煉便可,這功法隻要修煉三個月之後便能叫你的陽根自行脫落。若是你不願意的話,爬著離開這個院落,重新回到你的茶樓裏邊去,重新做一個掃地小廝。”


    李小二跪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他望著近在眼前的這本秘籍,眼神晦暗不明。


    。。


    。。。。。


    “做成了嗎?”唐秋雅品了一口茶,輕輕說道。


    魏老躬身行禮,“我猜想他應當是會的。”


    “猜想?”唐秋雅轉過頭來,微微蹙眉。


    “是的。”魏老畢恭畢敬。


    唐秋雅轉頭仰望天空,透過院子裏邊幾棵大樹橫斜的枝丫看著外邊的風景,她道:“不過也不妨,多這麽一個人不多,少這麽一個人不少。”


    “殿下說的有道理。”


    唐秋雅站起身來,在院子裏邊踱著步子,很久之後轉頭問道:“那人有消息了嗎?”


    魏老搖搖頭,“不曾,那人行蹤軌跡,雖然數年之前那人與殿下達成了協議,但是這麽久我們還是沒能從他身上發掘出半點秘密來,不曉得他究竟來自何方,不曉得他的目的何在。”


    “我不需要曉得他的目的,我隻需要他能為我打探到消息。”唐秋雅道:“其中的利益給他一些也無妨,我們隻需要曉得他與我們的行動如同狼狽之關係為好。”末了唐秋雅轉頭笑道:“說狼與狽是不是也太過委屈我們了?若是說成龍與鳳的話是不是聽著要舒服一些?”


    魏老沒吭聲,這便是他的聰明之處。


    良久之後魏老才道:“比起那人來,其實我更擔憂的是前些天咱們遇見的那兩個小子。不曉得為何,我總是覺得冥冥之中有一隻大手將我們與那兩個小子牽連了在了一起。此外,那日在客棧裏邊的那男女道士也有些。。。”


    “無妨,兩個目中無人的小子翻不起什麽風浪,兩個道士同樣也牽連不到這朝廷世俗。”


    魏老點點頭。


    此時李小二從外邊走了進來,他手裏拿著一壺茶,走進來之後朝著唐秋雅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主子,小人是來為主子換茶的。”


    唐秋雅眼神之中意味莫名,她道:“你想好了?”


    李小二身形微微顫抖,“想好了。”


    唐秋雅盯著李小二的每一分動作,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添上茶,小心翼翼地行禮,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


    她道:“魏老,你覺得這人能夠忠心耿耿嗎?”


    魏老看著李小二走出院子之後微微挺直的背影,“殿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絕對忠心的,忠心的就隻能是互相的利益,以及對於強者的臣服。”


    唐秋雅皺眉,她道:“就連魏老你也是如此嗎?”


    “是的殿下。”魏老回道:“你說的沒錯。”


    “就連我自己也是嗎?”


    “是的,就連殿下自己也確定不了,因為每個人都需要曉得,你對自己的忠心能不能撐得起你的野心。”


    唐秋雅眉頭緊蹙,她坐了下來,親自為自己道了一杯茶。


    她說:“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魏老點頭,恭敬一禮,轉身離去。


    他的背微駝,步履蹣跚。


    自打十四歲被淨身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將他的背挺直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道我為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慎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慎得並收藏大道我為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