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暉中,五色大旗迎風飄揚,煙塵滾滾之中,大清國的八旗騎兵,如同一股股奔湧的洪流,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他們像是不可阻擋的驚濤駭浪,排擊著那座小小的城池,把坐落在重巒疊嶂之中的永平府城圍的水泄不通。


    數萬女真騎兵在首領的帶領下,齊聲發出怒吼:“素簇拿!吖!素簇拿!(衝)……”


    數萬人的怒吼聲,讓永平府城的上空中卷起了滾滾驚雷,陣陣的悶雷將天宇震撼,讓大地顫抖。悶雷般的呐喊聲方停,餘音還在原野上回蕩,嗚嗚的號角聲四起,幾萬八旗鐵騎就環城立營。


    永平府城外一時旗幟如林,七彩輝耀,大纛鼓蕩著北風,在初春的大地上獵獵作響;陣陣的戰馬嘶鳴,在清軍的大營中此起彼伏,伴著呐喊與號角在長空中久久回蕩;粗獷的笑罵聲,野蠻的叱罵與鞭撻聲,被呼號著的最後一縷北風送出很遠很遠。


    重圍之中的永平城,四門緊閉,城牆上闃無一人,千門萬戶無聲無息,仿佛雞犬盡都死絕。城外西北的一隅返青的麥田中、山坡上營帳重重,熊腰虎背的軍校們正將成串的燈籠掛在高高的燈杆上。


    燈光照耀之下有一人麵色凝重地騎在馬上,他貂帽戎裝,正在向著永平府城的方向撫髯遠望。隻見他腰懸一口綠鯊魚皮鞘的寶劍,胯騎一匹赤碳一般神駿而高大的戰馬,最後的殘陽照在他魁碩的身體上,將要被春風趕走的那縷北風掀動著他寬大的褐色披風。此刻他眉宇間流溢著的憂鬱和柔情,與他威風凜凜的外貌、以及周圍彌漫著的騰騰殺氣極不相稱。


    這個男人凝望著、慨歎著,一時竟然吟哦出聲:“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範章京,又詩興大發了麽?”背後突然有人問了這麽一句,高亮、清朗的笑聲隨之傳了過來。騎在馬上的範文程不用回頭,便知是誰在與自己搭話,他連忙一掀披風翻身下馬,單腿跪倒在地:“給大汗請安。”


    “起,快起。”大清國的大汗皇太極下了馬,他身後的三十多名戈什哈在他的身後燕形排開,他們肅立在那裏,身體站得像一柄柄隨時可以刺入天際的標槍。皇太極滿臉笑容,細長的眼睛中有掩飾不住的好奇:“範章京你在風中念的什麽?可是南朝的詩詞麽?可否講給朕來聽聽。”


    範文程嗬嗬笑道:“好教大汗知道,這是我家祖上範文正公北宋名臣範仲淹,諡文正的一篇名篇!”他把這首範仲淹的《漁家傲》又細細講解了一遍。皇太極站在那裏麵無表情的靜靜聽著,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投向尚存積雪的遠山。戈什哈們早就為主人布好坐墩,開始他們兩人都沒有坐的意思。


    “端地好一首《漁家傲》!”皇太極聽罷,大聲讚歎,“不過,‘將軍白發征夫淚’,不免頹喪了些。上午,朕道經碣石山,不由想起先生你講過的曹操征烏桓,還有他寫的《觀滄海》一篇,朕記得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範章京你不覺得這才是雄才大略嗎!”


    “是啊!”範文程沉靜地笑了笑,他也俯視著腳下的那座小城說道:“正所以先祖誌在做一代良臣,曹公卻具帝王之量呀!”


    是說古還是喻今?這一語雙關,搔到了皇太極的癢處引得他哈哈大笑,範文程的才思敏捷讓他非常的滿意。


    “範章京!”皇太極在黃龍繡墩上盤腿坐定,他喝了一口侍從捧上來的奶茶,笑嗬嗬地說道:“你又為大金屢立大功!前次的反間計中,使得南朝的小皇帝把他的臂膀袁崇煥下到獄中處死。這才利用那個瞎子,將南朝皇帝求和的事傳得盡人皆知,今日收到了信報,督師盧象升被那個一心當雄主的皇帝罷了官,一旦除掉了他,咱們已然是沒有對手啦!哈哈哈哈!”


    範文程聳聳眉頭,麵帶不解地說道:“真料不到竟然這般的容易!……崇禎剛愎多疑,自壞長城,足見明朝氣數已然盡了。”


    “正是此理啊!朕想乘此良機,取永平為家,攻破周圍城池,連成一大片,也好打開關內關外通道。”皇太極一口喝幹了奶茶,隨手將金盞遞給了侍從。


    範文程沉吟了片刻,言道:“隻怕他已然將各路勤王兵馬齊聚京畿,我們還是難於撐持太久的……”


    皇太極大手一揮:“那有什麽,敵不過我便回到關外,下次再來,我們又不失什麽。若能立住腳,豈不是好?”


    範文程正視皇太極,麵色嚴肅了:“大汗,若想立足,則須嚴明軍紀,禁止濫殺無辜,否則就不能不……”


    “好了好了,先生放心就是。”皇太極依然笑著站起身,搶過話頭。


    沒等範文程說話,皇太極的親隨侍衛庫魯格匆匆走到近前來報,諸貝勒已然齊集帳下候駕。


    皇太極站起身:“這永平城已勸諭再三,不肯歸降,理當今夜攻破!城破之時,定當屠城懲戒,那樣可就難說什麽不濫殺了,規矩如此……走吧,直麵去尋一個攻城的方向。”他上馬之後,他勒住躁動不安的青驄駿馬,再次說道:“範章京,今晚麻煩你往遵化守城去吧,遵化城得來不易,派旁人去朕還是一些不放心哪!”


    一聽皇太極言說,今夜要攻破永平,帳下的眾貝勒們立時興高采烈起來,他們一掃滿麵的疲憊頓時精神百倍起來。隻有這種拒降的地方,他們才能放手屠戮掠獲,各逞自己的手段。這回出征伐明因是大汗親率,規矩比老汗王還大,拘得人怪難受的,有了這麽個任情舒放的機會,誰還不快活!所以眾人繞著小小城池,一邊談論在破城之後的盛宴,一邊選擇在攻城的突破口,見大汗指定了一次已然殘破的城牆後,眾人幾乎沒有什麽異議,全部讚同大汗指定的東北、西南兩角,為一正一佯。


    諸位貝勒們在各自的胸中暢想著,他們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就在明天拂曉時分,這個死硬的永平城就要被破開了!其中多少的財帛、糧食、耕牛、牲畜、人口、美女等著他們去取,三天之後大汗才會下封刀令,想想能整整殺它三天,真是夠痛快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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