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條黑影躍上崖頭,曉霞不由嬌聲“嗤”的一笑,道:“還是他們,又來自討無趣了!”


    杜玨也看出,正是被他震退的六己魔君杞子奇、六丁魔君丁亞、六辛魔君圖魯巴,另外三位,長得也都十分凶惡。


    這三位與丁亞等衣飾相同,原來正是西荒的其餘三怪之六甲魔君齊天佑、六庚魔君趙大椿、六乙魔君錢小羽。


    赤城仙館四尊者中,為首的天雷尊者厲聲叱道:“來人可是西荒六怪?”


    六甲魔君齊天佑獰笑應道:“既認得咱們兄弟,朋友,你就該趁早滾吧!你等不僧不俗,又是何方妖孽?”


    天風尊者怒吼道:“狂妄的小輩,竟連赤城四尊也不知名,爾等也枉自號稱西荒的好手了。本尊者專程來此,會會超然老禿頭,收取二儀秘錄,未知爾等又來此妄想什麽?”


    齊天佑大吼一聲道:“哈哈,這是無巧不成書了,某等來意,彼此心照!”


    地火尊者冷笑喝道:“不錯,有誌一同,本尊者奉勸你六位朋友從速離去!”


    六乙魘君錢小羽忍不住回叱道:“若咱兄弟不肯走時,你四尊者又能把咱們怎樣?”


    齊天佑卻呼嘯一聲道:“五位賢弟,不必跟他們廢話,快些各就方位,把老禿頭和那兩個小子一齊拾掇下來,如若赤城四尊不識進退,就連他們一齊打發!”


    六丁、六庚魔頭等嗷應一聲,倏地身形閃動,都迅如電掣,刹那間分占了六個方位。


    六人站成六角形,距離場中七人,約各有五丈距離。


    超然大師麵色猝變,皺眉向杜玨、曉霞招呼道:“兩位小俠,仔細了,西荒六怪一定是施展他們最厲害的六六天羅攝神邪功了。生死有命,大家隻有誓死一拚!”


    老和尚肅然而立,神情十分緊張,他已默默運起佛門無畏禪功。杜玨等卻不知六怪要施展什麽手段,有些茫然怔住。


    而四尊者也霍地旋轉身形,分成向四麵迎敵之勢。


    地水尊者厲聲喝道:“西荒朋友,你們搞什麽鬼?如再不明白供出,本尊者就立刻超度爾等!”


    六乙魔君卻冷冷陰笑道:“赤城朋友,咱大哥已知會過爾等,再不退出當場,死了就是自找倒楣,可怨不得咱兄弟們心毒手辣了!”


    天雷尊者冷笑道:“小輩妖言惑眾,本尊者偏不信爾等有何驚人藝業。隻是本尊者正要對付超然老禿頭,爾等卻一味搗蛋,殊為可惡,說不得先把你六個小輩打發走,才能……”他話音尚未收尾,已猛地旋身而起,快如一縷紅雲向六丁魔頭撲去。


    但六怪早已發動了他們的獨門邪功。


    六人突然方位互易,像走馬燈一般團團轉動起來。


    天雷尊者攻出一招“天雷罩頂”,眼前人影一閃,突然有六種炫眼生花的光影,罩住了他的雙目。


    青、白、黃、藍、綠、碧六種光彩交插編織,幻成了一片光網,光怪陸離,在天雷尊者眼前一閃。


    天雷尊者任是西藏紅教奇功三十年修為,竟被這漫天彩網,擾亂了他的神經,隻覺心神飄飄蕩蕩,宛如天旋地轉。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飄渺虛無的幻境。


    這正是六六天羅邪功的奇妙威力!


    天雷尊者六神浮散,一種昏昏然的感覺立即襲遍全身,隻覺渾身功力也如同散成了一蓬棉絮,軟綿綿的無從用力。


    他手中的金彩降魔杵,忽然重逾千斤,竟有些舉不起來,一直向下沉垂,天雷尊者雙目一閉,暗道:“這是什麽邪門鬼把戲!”他忙澄心定念,收攝心神,向後踉蹌倒退了七八步。


    天風尊者看得十分詫異,隻手扶住他,驚問道:“大師兄,你怎麽了?”


    天雷尊者仍然渾身虛飄飄的。他悶聲哼著答道:“西荒六怪原來會使妖術邪法,我……我幾乎吃了大虧。”


    地火尊者氣念無此道:“大師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天雷尊者歎氣道:“三位師弟,愚兄已被妖法禁製,無力搏鬥了,大家不如趁早退出這是非之場為上。”


    天風尊者卻勸道:“大師兄,快快念起密宗避邪神咒,諒西荒六怪不過仗的是些妖法,邪不勝正,怕他什麽!”


    地火尊者也道:“大師兄,若我們就此一走,豈不讓六怪撿了便宜!”


    他又伸手自懷中取出一道密宗神符,向天雷尊者發心裹塞去,道:“師兄,你忘記了本宗的波羅密多護身符了,現在正好拿來抵禦他們的邪法。”


    站在四尊者對麵的超然大師卻低低念了一聲佛號,道:“赤城四尊者,老衲勸你們趁早走吧!西荒六怪施展的並非邪術,乃是六六天羅攝神功,內功抗拒不住它的人,雖不致當場身死,也神經麻痹,日後變成了白癡,而且無藥可醫。老衲們是隻有舍命奉陪他們了。你們何必貪心於老衲的二儀秘錄,自找麻煩!”超然大師真算是苦口婆心了。


    杜玨也為天雷尊者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大感惶駭。


    他沒有向六怪旋轉之處衝去,看不出天雷尊者是被什麽功力所製,他遠遠望去,隻覺六條黑影,電閃一般旋動不已。


    西荒六怪,也正在全力施為,慢慢把包圍圈縮小。


    超然大師已闔住雙目,話音有些一顫抖,道:“杜小施主們,六六攝神功業已發動,速從閉了眼睛迎戰,切記不可使心神他驚,隻要定力堅凝,便不至為邪功所乘。”


    曉霞嚷道:“老和尚,那可不行,我們都閉上眼睛,豈不隻有挨打的份兒?我們連六怪的身影都不能看清,又如何迎敵?”


    杜玨道:“曉霞,快些聽超然大師的話,閉上眼睛,我們還可聽風辨位,察覺他們侵襲的方位。”


    杜玨又附耳低聲告訴她道:“絕不吃虧,必要時,我們再施展那最妙一招‘彌綸六合’吧!”


    四大尊者卻聚在一起,竊竊私議。


    天風尊者仍然不肯就走,而天雷尊者卻悠悠歎道:“師弟們又何必逞強,讓六怪和老禿頭們拚個兩敗俱傷,那時我們豈不坐享其利?”他試運真氣,又漸漸恢複了一半功力。


    天雷尊者縱身猛撲時,六六攝神邪功尚未運行圓滿,所以威力稍弱,隻短時內神經麻痹,尚未造成嚴重之傷。


    地水、地火二尊者,則力勸天風尊者,暫時躲開一下。


    於是他們一同扶著天雷尊者,四人同時騰空踮起。


    這是天雷尊者的主張,六怪在他們三丈之外,布成陣勢,不可硬闖,隻有從空中飛越的一法了。


    四人同時飛身而起,輕飄飄的拔升了四丈多高,然後一同箭一般的在空中旋身展臂,改變姿勢,向圈外回翔射去。


    六甲魔頭齊天佑冷笑嘿嘿道:“赤城四位朋友,乖乖躺下來受死吧!誰教爾等剛才不聽勸告,現在攝神邪功既已發動,照例不能容爾等有一名漏網!”


    六怪這種邪功,自下山以後,僅僅施展過一次。


    他們恐被對方逃脫之後,在武林中宣揚,被別人研究出抵敵之法,也就是泄漏了攝神功的至高機密。


    所以他們曾向他們的師父宣誓,邪功發動之後,絕不留一活口。


    當下四尊者向來路崖下飄飛而去之際——


    猛然一片漫天彩網,自下麵照射上來,天風、地火、地水三尊者未經天雷說明邪功的厲害之處,方自眼花撩亂,目迷五色。


    就在這一刹那,他們已神魂飄蕩,周身神經一齊麻痹過去。隻有天雷尊者知道六怪邪功的可怕,他又聽過超然大師的話,緊緊閉住雙目,所以隻他不曾受害,其餘三尊者神智虛浮散亂,個個不能自主。


    四人“咕咚咕咚”一齊跌落下去。


    不過四尊者跌落之處,已在六怪包圍圈之外。


    六甲魔君齊天佑又怪聲陰笑道:“赤城四尊者原來如此草包,乖乖在草地上躺著吧!待會收拾了老和尚和那兩個小惡煞,再來服侍你們!”


    六怪旋轉愈速,他們旋轉的幅度,一直向超然大師、杜玨站立之處,越縮越小,不足一丈之遠了。


    杜玨已聽見六怪“呼呼”旋轉的風聲,一雙眼皮雖然緊緊閉著,仍覺似有一些奇異的光線,穿膚而入。


    他緊握著曉霞的纖手,暗運起二儀神。


    六辛魔君圖魯巴已怪聲咕嚕道:“齊大哥,這老禿頭不肯上當,又該如何?”


    齊天佑嗬嗬狂笑道:“他們已成甕中之鱉,早晚還怕不束手就擒。諸位兄弟,他們既不敢睜眼應戰,正好大家出手,把他們一齊劈於掌下。不過,圖老弟們仔細那小鬼練成了二儀神-,隻要我們方位不變,旋轉不停,縱有再高的內家玄功,也休想傷著我們,所以任他們如何鎮定,也終難逃一死!”


    齊天佑示意五怪,不可太逼近杜玨三人。


    這是一場很古怪的打鬥,外圍的六條身影,旋轉如風,而杜玨等三人,卻凝立如山,頗像兒童玩的遊戲。


    假如就這樣相持下去,吃虧的反而是西荒六怪。


    他們閃晃不停,一個人的體力是難以永遠持久下去的,而杜玨等則以靜製動,隻須防備他們的突襲,省力多了。


    但是曉霞卻不耐煩了,尖聲嚷道:“杜玨,你快些趕他們走遠點,我耳朵裹被他們旋轉的怪響,吵得心神不安,我無法再這樣裝瞎子,耗下去了。”


    杜玨勸道:“曉霞,我聽見他們商議著欲行出手,讓他們先動手,豈不就停止了六六邪功?我們正好……”


    他話音來了,突然“呼隆隆”尖風嘶嘯,已有六股強風激流,分自六個方位,向他們三人卷撲而來。


    六怪也知道,攝神邪功,隻是一種控製人類神經的光線,不能用來克敵致果,乖巧的超然大師,始終不肯上鉤。那麽,就隻有奮力一擊了。


    六怪認為他們被六六邪功製服得不敢睜目,那能抵抗他們閃電般的突襲?真是有勝無敗的算盤了。


    於是,六怪同時各奮全力,向場中三人劈出了一掌。


    超然大師聽風辨位。發覺有兩股勁力向他襲來,老和尚早已全神貫注,功力齊運雙掌,立即雙掌俱發,向那襲來的方向,奮力運掌迎劈,一疊勁力激撞的暴響。空中真力激蕩交射,“呼隆隆”飛沙走石,地上立即撞開一道淺坑。


    超然大師功力固然深厚,然而六怪中六己、六丁二怪同時撲來,他們也各有數十年的修為,老和尚不得不分開應接。


    所以超然大師身軀在原地一陣急劇的搖擺,宛如風擺殘荷。


    六己、六丁二怪,則立被震退了兩步。


    杜玨則急欲取勝,驅退六怪,遂又施展開二儀神功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彌綸六合”,“轟隆隆”勁力向四麵激射疾卷而去。


    於是四怪劈來的激流,全數被卷得倒撞回去。


    四怪受二儀神功一震之力,竟都踉蹌倒退了七八步。


    六甲魔君怪聲吼叫道:“這小子厲害,大家暫時包圍住他們,不可輕易出手,哈哈哈,本魔君已想出製服他們之法了!”


    六庚魔君趙大椿晃轉身形,一麵急急問道:“齊大哥,這三個家夥不肯上當,功力又自不弱,大哥又有何法製勝?”


    齊天佑怪笑如雷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不以我們的暗器料理這三個家夥,諒他


    空中立刻漫起了一天怪霧,而怪霧也分成六種不同的色彩,青、白、黃、藍、綠、碧,各是一種奇毒藥草燃起的濃煙。


    由六怪以內功之力。逼得六股洪流飛至杜玨等三人頭頂,高僅數尺之處,六股怪霧竟彼此旋繞混合起來。


    六種怪霧混合之後,突似烏雲蓋頂一般,向杜玨等當頭罩落下來。杜玨等緊閉雙目,而六六神霧又輕如無物,散開來足有數丈方圓。


    他們又如何躲避得開?刹那間已把三人罩在怪霧之中。


    六甲魔君齊天佑得意洋洋獰笑道:“賢弟們,用不著再施展攝神功了。咱們準備著替這三個家夥收屍吧!一刻之內,怕他們不一齊骨肉化為膿血!”


    六六神霧互相生克,毒性奇烈,一著人體,鑠骨消肌,不出一刻之內,活生生的人立被化為一灘膿血,端的霸道已極。


    杜玨和曉霞,口含靈芝,但覺周身皮膚上麵,像觸粘了些微細物體,麻癢癢的極不舒服,而且那股麻癢的力量,竄經走脈,極迅速的向體內浸潤穿蝕,慌得他們立刻運起內功相抗,鴛鴦芝也“咕”的咽入腹內。


    鴛鴦芝神妙無比,立即在身上發出一種消毒的功能。


    但是,他們皮膚上麵,任是如何拂拭摩擦,仍被怪霧的水粒粘滿了一層,由麻而癢,由癢而痛,宛如蜂蠍螫蝕一般。


    杜玨正不知這是什麽道理,曉霞已渾身晃動,雙手自相揩拭,尖聲叫道:“怪了,什麽東西粘上了我的手?這樣討厭。擦也擦不掉,癢得怪難受的。杜玨,你有這種感覺麽?”


    杜玨低聲應道:“我也是如此,難道這就是六怪的惡毒暗器——六六神霧?”


    他們正各自詫異,耳畔卻聽得超然大師一聲悶哼,接著“咕咚”一聲,超然大師已滾翻地上了。


    原來這種毒霧,毒性一粘肌膚,立刻全身麻痹,連張口呼叫都不能了,第二步便是毒性發作,全身骨肉漸漸化去。受害的人,無聲無嗅的化為膿血,死狀至為淒慘。


    超然大師倒地之後,驚覺了杜玨。


    他依仗著鴛鴦神芝,能夠化解百毒,卻不知超然大師已瀕臨死亡的邊緣,幸虧杜玨驚覺,忙俯身喚道:“超然前輩,您怎麽了?”


    老和尚身軀一陣顫動,口噤齒呆,神智已木然,失去知覺。


    杜玨手指恰好按在老和尚手腕脈穴上麵,他不由驚呼道:“超然前輩,你真個已身受劇毒了!”


    杜玨很快的又取出兩片鴛鴦芝,撬開牙關。塞入老和尚口腔,一按頭部穴道,使靈芝滑下肚內。


    這時,六怪已在四周停下腳步,注視著他們。


    超然大師宛如一副殖屍,中毒倒地,齊天佑狂笑指著道:“賢弟們,再過一時三刻,待神霧散去,我們再上前搜尋二儀秘錄不遲,老禿頭已經倒下去了。”他突又怪叫道:“奇怪!這兩個娃兒怎麽還忍受得住神霧之毒?”


    恰在此時,一疊嬌脆無比的長嘯聲,劃空而至。


    曉霞聽不見六怪旋步的風聲,挨近杜玨些道:“你聽,六怪的邪功已經停止下來,我們快些上前收拾這些怪物。”


    杜玨手按著超然大師的脈穴,焦急地道:“超然大師業已中毒,我在試試看鴛鴦芝是否能救轉他,不要慌急,強敵還在四周,千萬不可大意!”


    但曉霞已忍不住偷偷把眼皮抬起,露出一條縫兒。


    她很快的瞟了一眼,隻見六怪分站成六角形,都驚奇地向他們三人望著,卻不見六怪有何動靜。


    驀地一道彩虹,從天外飄然而下,劃礦一道綺麗的光影。


    曉霞咦了一聲道:“奇怪,她又是誰?”


    原來從遠處淩空飛落下來的,竟是一位玲瓏秀麗的婦人,她若非眼角略現皺紋,幾乎還令人疑惑她足一位妙齡女郎呢!


    這位婦人左手提著一柄深灰色的長角,她豔麗天生,不假修飾,而風度綽約,宛如天上的仙子。


    婦人旋身四顧,她的身軀劃了個極美妙的弧形。


    她目光掃過四周的六怪,並且看清了場中央的杜玨三人,她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超然大師,我來遲一步,幾乎造成可悲的遺憾。”她莊容向六怪喝問道:“快說,你們是不是西荒六怪?是你們用毒物傷了超然大師吧?”


    六怪雖不認識這位婦人,卻自她手中那柄奇形長角上,想起了武林七隱中一位老前輩,不由心裹泛疑。


    六甲魔君齊天佑拱拱手道:“不錯,某等正是西荒六怪,不知夫人怎樣稱呼?這裏的事與你無幹,難道夫人也是為了二儀秘錄而來?”


    美婦人臉上泛出慈祥的微笑。道:“果然是你們這幾個孽障!老身早已聽說過爾等的劣跡,但自歸隱王屋山以後,已決心不再過問武林是非,那你該是六怪中的老大齊天佑了。二儀秘錄就在我的手中,怎能說與老身無關?”


    六怪一聽,無不立刻省悟,這美婦人不待說就是王屋雙隱武林七隱中第二位玲瓏仙隱了,他們立即互相瞟視。


    七隱武功之高,冠冕武林,八大正派所爭的武林盟主,每三十年一次傳掌玉虛法杖,都由王屋雙隱暗中決定。


    武林中無人敢不服從他們的決定,數十年來黑道魔頭潛伏,不敢有什麽野心舉動,正為了畏懼七隱之故。


    西荒六怪崛起西疆,卻從未會過這些老前輩。


    齊天佑麵色一變,但仍不敢過分放肆,隻念忿說道:“二儀秘錄原係超然老禿頭所有,不知何時歸入婦人之手?”


    玲瓏仙隱微笑道:“他沒有護持這種秘錄的能力,他也沒有這種福緣,所以老身由他手中索去,替他消災化厄,你們也休生妄想!”


    她又擺擺手道:“老身告誡爾等,改惡向善,尚可免予嚴懲。剛才諒是爾等施展惡毒暗器傷了超然大師,你們快點去吧!老身姑且饒了你們這一次,若讓我無名師弟遇上了,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你們的。”


    杜玨和曉霞都睜開了眼,他們奇怪這美婦人年紀不過四十左右,怎麽口氣如此托大,老氣橫秋的教訓別人?


    但西荒六怪竟對她不敢放肆,料想她必然大有來頭了。


    齊天佑等又互相望了一眼,突然一同向美婦人拱手道:“西荒末學,久仰雙隱威名,在下等練有一套平凡的攝神功,願向夫人領教佛門絕學!”


    美婦人點點頭道:“我早知爾等口服心不服,六六攝神邪功,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麽把戲,你們就快些施展出來,讓老身見識見識。”


    杜玨一聽,六怪稱她王屋雙隱,方才省悟這美婦人來曆,果是七隱中的老前輩,依武林人士傳說的故事,她諒必就是獨得佛門上乘真傳,練成-盤禪功的玲瓏仙隱了。他本想上前去拜見這位他從小視若神明的老前輩,但晃眼之間,六怪已各估方位,圍著美婦人旋步如飛了。


    美婦人卻氣定神閑,一雙妙目瞬也不瞬,凝注著六怪的陣勢,而她周身衣袂翩翩,飄飄欲飛,似乎籠起了一層極淡的輕煙薄霧,一種奇異的微聲,隨風飄揚,杜玨雖站在數丈之外,也感覺心曠神怡,微妙不可言喻。


    杜玨急聲叫道:“七隱老前輩,西荒六怪六六攝神邪功中人無救,十分惡毒可怕,您趕快閉上眼睛,才不致受害呀!”


    美婦人卻仍傲然無動於心,隻向曉霞、杜玨等微微擺手道:“峨嵋門下的孩子,不要替老身擔心,憑他們那點旁門功夫,傷不了我的。”六怪愈旋愈快,已接近美婦人四周丈餘之內。


    杜玨怕被六六攝神功禁製住自己,忙緊閉雙目,心裏卻替美婦人十分擔憂,猛然聽得美婦人極美妙的聲音喝道:“攝神邪功威力不過如此,老身有言在先,不難為爾等,還不與我快滾!’


    杜玨並沒聽見真力排空激蕩之聲,隻覺好似微風拂體而過,又聽得六怪同聲慘嚎。


    齊天佑倉皇說了聲:“謝夫人手下留情!”一陣衣袂飄風之聲,紛紛四散。


    美婦人已喚道:“孩子,六怪已經去了,過來,我有話問你們呢!”


    杜玨和曉霞雙雙張開眼皮,隻見六怪不知何時已走得無影無蹤,而美婦人依然慢步輕盈,緩緩向這邊走來。


    杜玨和曉霞慌忙迎上前去,躬身拜見,並說了他們的姓名宗派、上世師承。美婦人羅袖輕拂,一股柔和之力已把他們托住。


    這位玲瓏仙隱,撫摸著曉霞的發髻,慈祥地笑道:“很好,東嶽小隱已把二儀秘錄上冊贈與你們,而且你們都已練成初步神-了。曉霞,你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令老身想起五十多年前的我。老身原以為六六攝神邪功別有妙用,試驗之下方知也很容易對付。”


    她又道:“杜玨,峨嵋一門將由你光大宗門了。你這孩子,居然有緣見過武林七隱中的五位,可謂緣分不淺。”


    曉霞雙目望著美婦人問道:“您老人家莫非就是………”


    玲瓏仙隱笑答道:“我就是五十多年前的玲瓏仙子,你懷疑我沒有變老是麽?禪宗上乘禪功,和玄門至上法門,都有意想不到的功力。曉霞,攝神邪功隻是藉著六彩光網,迷亂人的神經組織,使人一時神經麻痹,並不能致人於死的。”


    杜玨恭謹地道:“仙隱老前輩,超然大師可曾把二儀秘錄下冊交與您老人家?”


    玲瓏仙隱笑下笑道:“你這孩子,又得隴望蜀了。”仙隱又點點頭道:“杜玨,二儀秘錄下冊玄功精奧深微,你們……”


    她躊躇了一下,方道:“現在你們還不宜練它,就憑你們現在練成的神-玄功,已足與一般黑道魔頭相敵了。”


    曉霞見美婦人對她非常憐愛,遂涎臉要求道:“仙隱老前輩,您不肯把二儀秘錄下冊賞給我們練習,又是為了什麽?”


    玲瓏仙隱搖搖頭,歎道:“這其中道理,暫時不必明說,二儀神-威力作用,上冊裏已經法式齊備,下冊則是更進一步的本體功夫,這與你兩個孩子一生福緣有關,須待二十年後方能合參雙修。曉霞,你不要胡亂猜疑,縱然二儀神-全部功成,也未必是老身-盤定力的匹敵,老身答應你們,將來可來王屋山取此下冊。”


    杜玨仍有些茫然不解,豈知二儀神-上乘功夫,必須男女二人,摒絕欲念,近於玄門吐納還丹大道,所以仙隱不願立即傳授。


    仙隱當年和天倪大隱,仙耦和合,福慧雙修,何等美滿,她不願讓這兩個多情的兒女。喪失了一生的幸福。


    杜玨把超然大師受傷情形,與已服下鴛鴦芝之事,稟告了美婦人,仙隱頷首道:“很好,那就不妨事了。”


    玲瓏仙隱又道:“六六邪功,隻消運用‘收神反視’的內家玄功,便可應付過去,定力高強的人,更是視若無睹了。杜玨,切記不可與璿宮主人為敵,黃山之會,掃蕩邪魔。維護武林正義,這個千斤重擔,老身就交付給你們了。”


    杜玨急急問道:“老前輩,璿宮主人又是什麽人?”


    他剛一發問,玲瓏仙隱已倩影一閃,淩空而起,一轉眼已投落方丈崖下,消逝於夜幕沉沉之中了。


    曉霞歎息道:“這位老前輩,怎麽七十開外的年紀,還是如此年輕美麗?可惜她不肯多留,又不肯示知璿宮主人是誰。”


    杜玨聰慧過人,他皺皺眉道:“我已大致猜出來,璿宮頭子必是七隱的朋友。須彌尊尼和周南虹前輩,也都囑咐過我,不可與璿宮主人為敵呢!”


    他摸摸身上那盒中的無相寶鏡。道:“幸喜本派掌門信物,已重見天日,從此峨嵋一派就不受武林同道恥笑了。但是,無論璿宮頭子怎樣厲害,我誓必把他找著,我不信他這種無理舉動有什麽理由,我決心替師門雪恥複仇!”


    曉霞道:“杜玨,我們快看看超然大師,明天趕快上路,早些取回還魂草,救治本派同門要緊,至於……”她又恨恨道:“璿宮頭子,我若遇上了他,絕不饒他!”


    他們走回超然大師身旁,隻見大師皮肉竟被六六神霧之毒,消蝕得脫去了一層,露出鮮紅的筋肉,鮮血淋漓,卻幸老和尚呼吸已漸趨正常,麵色漸轉紅潤,看去隻是些皮膚之傷,這當然是鴛鴦芝及時解去劇毒之效了。


    超然大師精神仍極疲憊,在半昏迷狀態中沉沉睡著。


    於是杜玨把崖邊小和尚喚來,一同抬起老和尚回返寺中。


    知客彌明等也跟隨著在方丈室中照料老和尚的傷勢,並把周身淤血洗淨,撒上上好的金創藥,天光業已大亮。


    彌明又款待了他們一頓素齋,再三稱謝,並知道他們缺少盤纏,封了一包散碎銀子作為路費,遠遠送出淨土禪林數裏。


    杜玨等欣然道別,他們又沿著太湖向南疾走。


    這日,他們來到了杭州府,投宿客店。


    因看見許多香客,都來西湖靈隱寺和雷峰塔祭香,方知已是三月十四,杜玨忽然想起白姊姊約會他在錢塘江岸相見之事,途告訴曉霞,多留一天,又問曉霞道:“你願不願見見那位白姊姊?”


    曉霞笑道:“她曾經救過我一次,我很想認識她。”


    杜玨發愁道:“但是白姊姊脾氣很怪,上次我表姊一說出名字,她就一掌把我表姊震落江中,我想你還是改個名字吧!”


    曉霞詫異道:“她,她又為什麽這樣性情古怪?倘若我改了名字,仍然要觸怒她,那就不如索性不要改呢!”


    他們一路行來,都是同室而居,不過兩小無猜,他們絲毫不覺得有什麽應該避諱之處,同室異床,有時還是爭吵不休。


    他們在城內落腳的這家客棧,房屋十分講究,因之他們所住的三間小花廳,一頭有個套間,正好分開來住。


    晚飯後,他們去西湖遊逛了一趟,春光明媚,遊人如織,湖光山色,一片升平氣象,卻未看見武林人物。


    回店歇宿時夜已二更,他們對坐燈下,商議著如何硬闖赤城仙館,取回還魂草,曉霞有些疲倦之意,嗬欠道:“杜玨,一切臨機應變,赤城四尊者被六怪打得落花流水,諒那金發班禪,也沒什麽狠處,不到地頭,空商議也無用。”


    杜玨忽然一手揮熄了油燈,低聲一噓道:“你聽,房上好像有夜行人飛馳而過。”


    曉霞耳中也聽見衣袂飄風之聲,她恨恨道:“又是什麽邪魔鬼怪,敢來偷聽咱們談話上!”


    她嬌軀一晃,首先自門中飛撲而出,又一旋身已躍登屋麵,杜玨當然不肯怠慢,緊跟著縱上屋頂。


    他們向四下搜視,目光如水,遠遠看見一道黑影,已向西馳出十餘丈遠,曉霞一看此人輕功身法,竟然不弱。她拉拉杜玨道:“追下去看看是什麽人?”


    他們手拉手並肩疾馳,杜玨內功造詣極深,但曉霞的飛花飄絮輕功,也迅如電掣,轉眼已自屋頂追出半裏之外。


    前麵那條黑影,一直躍上了城牆,竟似不曾察覺他們在後尾隨。


    不大工夫,杜玨等已追至湖岸垂柳成行的長堤上麵。


    隻見那名黑影,已閃入一簇林中。


    杜玨也和曉霞一樣,都不脫小孩心理,要弄明白的事情就什麽也不顧忌。


    他們眨眼間已縱至那簇林前,隻聽見林內有蒼老話音,低聲談論著,而那話音又頗為熟稔。


    他們略一思想,想起正是玄宮惡煞,九幽姥姥和右弼老人公輸慶良。此外還有個極為難聽的腔口,陰森森、冷淒淒的,他們似在辯論著什麽。


    公輸老人桀桀怪笑道:“老兄,你幾十年黑道鐸雄,怎麽卻反投靠到她們手下?”


    冷意森森的口音答道:“梅嶺二弼,你兩位不是也歸順了玄天教主麽?這又何足為奇,小幽靈和老夫誌同道合,單憑老夫是不足引起武林正派人士自相殘殺的。七隱功力過高,非我輩所能對抗,隻有……哈哈哈,我早知道玄宮主人是何居心呢!”


    九幽姥姥的腔口,冷笑道:“你不必多說,你此來為的是還魂草,老身也不願這種能破百邪百毒的靈草,落入正派人士之手。不過……”


    右弼老人獰笑道:“老兄,你現在已高攀上了小幽靈,按理說我們已是立於敵對地位,但大家原都是黑道朋友,彼此也並非沒過交情,所以我奉勸老朋友,撒開手,不要存心爭奪它,如若老兒真的另有企圖,那咱們是求之不得,可以合作了!”


    杜玨已漸聽出這後來發話的刺耳音調,像是石鍾山魔。


    但曉霞卻未發覺,她有些疑惑地問道:“杜玨,原來是九幽姥姥等一幹惡煞,隻不知憑我們現在練成的二儀神-,能否把他們一齊收拾掉?”


    杜玨低聲道:“且慢,再聽聽他們還有何詭計?”


    林中一陣寂然,半晌,石鍾山魔的聲音獰笑道:“老朽和花蕊宮主約定。同來天台,鏟除這種還魂草,以免破壞諸葛公主的計劃,彼此目的相同,貴教又何必心存猜忌?”


    九幽姥姥鬼哭神嚎一般的嗓音,獰笑說道:“花蕊一宮存心壟斷黑道,老身倒很願她能與本教合作。但還魂草,老身必須親眼看著把它毀去,方能相信得過。”


    九幽姥姥又長歎一聲,道:“老身此次率領丁甲護法天使,追查自本宮竊去那件武林至寶之人,武當一役頗為順利,不料王屋雙隱又突然出現武林。以致少林、昆侖兩處,徒勞奔波,不能暢所欲為,教主空有獨霸武林的大誌,但卻恐實力不敵,所以隱忍下來。”


    石鍾山魔冷笑答道:“你既知實力尚非七隱之敵,更應該同心協力,大家一同攜手共商大計才是,你可知諸葛公主她另有一套計劃麽?”


    九幽姥姥冷笑道:“諒她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麽作為!”


    石鍾山魔把語音壓低,道:“你不可小看了花蕊公主,她心計之工,可說當今黑道中無人能及,她上次已擒獲了東嶽小隱,逼他獻出青玄秘錄,功虧一簣,一時大意被峨嵋派小子杜玨,把他救愈毒傷,一同逃出花蕊神宮。若幸而再遇上其他七隱,計劃成功,則將集武林各派各門武功之大成,可以永遠稱雄武林呢!”


    曉霞聽了一陣,省悟過來,道:“杜玨,你聽,那好像是石鍾山魔的口音。”


    杜玨答道:“不錯,我早已聽出來了。”


    曉霞歎道:“你既早聽出來,為什麽不早說,管她九幽姥姥在不在場,我可要衝進去,先宰了石鍾老魔再說!”


    她一擰嬌軀,便向林中電射而入。


    杜玨慌忙躍步緊緊相隨,但就這一轉眼工夫,他倆飛入林中,裏麵卻已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了。


    曉霞仍然一味向樹林深密之處飛縱,杜玨低聲喚道:“曉霞,敵暗我明,千萬不可大意!”


    他一麵提醒曉霞,一麵緊隨她身後,穿林飛縱。


    他們把這一片樹林,團團走遍,卻未再發現群魔。


    杜玨勸道:“曉霞,九幽姥姥等諒已去遠,何必盡在林中兜圈。你不用懊惱,他們也是去天台赤城仙館的,早晚便可遇上,那時我們收拾石鍾老魔,替貴派掌門報仇不遲。”


    曉霞卻嗔道:“都是你!你若不攔住我,早衝進樹林來了!”但她想想又道:“老怪既然專程前去赤城仙館,不怕碰不上頭,隻是那個小幽靈若也來到天台,我們能否敵得過她呢?”


    杜玨安慰她道:“我相信二儀神-,威力萬鈞,絕不會再被她打敗。”他們有些懊悔、遺憾,雙雙躍出林外。


    月光之下,卻見遠處一道身影,以極快身法向江邊疾馳而去。


    曉霞欣然喚道:“杜玨,他還沒走遠,那身影瘦瘦長長的,一定足石鍾老怪,我們快點追!”


    杜玨隻有依從著她,兩人又攜手向南飛馳。


    前麵的長大身影,又頗像他們自客店屋頂所見之人。杜玨心裏頗為懷疑,若他就是石鍾山魔,不應經過好久尚未離去。


    前麵的身影,轉眼間已馳至江岸,他並不停步,又轉身沿江岸向東急急馳去。杜玨和曉霞僅能追個首尾相銜,而無法把距離縮短。遠處已雞聲再唱,月輪西沉,看看就要天亮了,而那人走得更快,他們已追下去三十餘裏。


    淩晨破曉之際,突然升起了一天大霧。


    杜玨暗道:“要糟,若追不著石鍾山魔,曉霞是不會甘心呢!奇怪,老怪既前往天台,又沿江而去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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