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大師的內心是矛盾的,也有老英雄特有的悲涼。


    他並不服輸,還躍躍欲試,想給蛇形令主這後起之秀一點教訓,但他積數十年之經驗可知,自己內傷委實太重。他也知道,自己的內傷並非不可治,隻要當時不死,留得一口氣在總有方法可想。


    十多年來不斷的靜心修養,已克服了第一道難關,真氣尚可凝而不散,至少傷勢是不會再惡化了。


    但他不耐煩於緩慢的恢複,他像折翅的大鷹,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地筆著蔚藍色的天空。


    他更知道,隻要有靈藥作引,自己的內傷便能恢複的如飛猛進,他的傷勢有如陷在泥沼中的良駒,隻要有借力之處,仍不難脫身,複馳騁於翠野之上。


    他甚至還明白,能治內傷的靈藥應如何去尋求,但名物早已有主,譬如伏波堡的龍涎香藏圖,或隴西安家的千年靈芝草。


    而全真武功,天下獨尊,白鶴道長更不願奪人之斫好,這種無我的境界,豈是少年豪俠們所能領會拘。


    而白鶴大師又那真知道,自己唯一的愛徒,慕天雕也為了這些靈藥而奔波於途呢?他更不知道,伏波藏寶早已落入五雄手中。


    他隻是懷著空入寶山而回的心緒,致力於另一方麵,那工作能使他忘卻目前江湖中的飛雲,而使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覺中恢複,以免陷入煩惱。


    這工作便是,如何方能揭開十多年的大迷團——塞北之戰的真相,及白石師弟的下落。因此,當蛇形今主正又一次地轟動了江湖的時候,他,白鶴道長,正在趕向大難灘的路上。


    北地民風淳樸,又在太平年頭,老百姓沒有不禮神拜佛的,因此白鶴道長一襲布袍,兩隻芒鞋,倒也不慮匱乏。,


    如此又走了幾天,眼看就要到了大難灘。


    這一日,白鶴大師正走近了一個小鎮,這地方因往來有商不少,市麵還算繁榮。他見到前麵人眾甚多,便放慢腳步,裝做一個尋常的雲遊道士。


    忽地背後一陣馬蹄聲,刹時便掠過身旁。


    原來是一匹烏雲蓋雪的大馬,上麵坐了一個尖瘦的漢子,想是路趕得急了,那塵灰直起,灑的白鶴道長一身都變了黃土色。


    白鶴道長微哂了一下,回想自己年青時的那股傲氣,可正比這漢子還厲害些。眼看那馬兒已飛快地跑進了市鎮,但馬上的漢子可真古怪,仍放馬直奔,也不管街上許多有人。


    白鶴道長目光伺等銳利,一眼便看出玄虛,原來馬上那人竟似被別人點了重穴,已自動彈不得。


    果然,那駿馬在街上橫衝直撞,早已搗得稀裏糊塗,旁人一時都製他不住。這時,從街尾橫路中走出一個老太婆牽了小孫女上街買些日用品,那知道禍從天降。街坊中有認得她婆孫的,忙大喊道:“張大娘留神那瘋馬”就是這老婆婆本耳鈍,動作遲鈍,聽得眾人如此喊道,便抬頭一瞧,隻見一頭大馬,放腳直衝過來,反嚇得目瞪口呆,木立在當場。


    小孫女才不過七八歲,紅嫩嫩的小臉,人見人愛,她那知道命在旦夕,還用小手拍拍祖母嚷道:“奶奶看那大黑馬!”同時,在街旁一家喚做來升的客寓裏跑出了十多個勁裝的人,見狀驚叫道:“少爺還不停馬”但馬上那人又怎能聽話,眼看重重的馬蹄將踐踏到這婆孫身上,膽小的路人早已把頭回過去,而一千婦孺也有嚇得哭了起來的。


    來升客棧的大門裏,一聲斷喝,竟有一人從眾人背後飛起,直撲那馬。幾乎在同時,眾人又聽到一聲清嘯,隻覺兩眼一花,一股輕煙似的人影,自鎮口撲入。


    待得眾人會意過來,竟是有高人舍身相救這婆孫倆,便連驚訝都來不及,那馬兒早已被製住了。


    白鶴道長救人要緊,也顧不得眾人在旁,已自施展出天下獨步的全真武功,難怪大家隻覺音到人到,驚駭莫明了。


    馬兒被兩人一揪,硬生生地站起身來,馬上的那人那坐得住,早就翻身落地,卻還是策馬的姿勢。


    黑甸甸的馬蹄,離那婆孫隻差半個人的光景,真是險不容發。


    眾人驚忙過後,再定睛一瞧,隻剩那大漢一個人兀自揪住那隻大馬,而這旋風般的人早就不見啦。


    原來白鶴道長也不料另有人會舍身相救,他見馬上的人一落地,右腳順勢一勾,早把他穴道解了,而身形仍往前竄,快若驚雷。


    這些,多地中人又那能看得清楚?來升客寓中的一幫人這時也撲到了現場,那人穴道一解,便委軟在地,眾人一陣忙亂,才把他給救醒了過來。


    其中有機倫些的,知道剛才那大漢是個內家高手,要不然像這奔馬的千斤衝勢,常人猶且避之不及,誰還敢去擋她去勢?


    他們使想上去,套個交情b正在這時,客寓中有人叫道:“掌門來啦”


    便走出了一個白胡子的老人。


    他一眼便看出端倪,便對這大漢一抱拳,打了個躬道:“原來是顧大俠高抬貴手,我褚某人代賤侄謝了。”


    這人竟是虯髯客顧宏,而他所救的竟是神鷹褚一鶴的侄兒褚文斌。楮文斌是名門之後,武功自是不弱,但不知這塞北之地,竟有何人能把他封了重穴?


    此人出手之辣及身手之高,真是驚人。


    不改豪俠本色,顧宏長笑一聲道:“褚老英雄言重了,我輩中人相互濟急除患,本是常事,又何足掛心?不過褚小俠傷勢不輕,還是救人要緊。”


    楮顧二人,三個月前在會用縣圍剿蛇形令主之戰中,曾見過一麵,雙方都心儀已久,這次重逢,當然更為相得。


    大眾一夥兒進了來升客寓。


    褚一鶴忙著指揮眾人救傷,顧宏因係外人,自不便參於,隻得背著雙手,信步走入褚一鶴寄寓的屋子,隻見窗外幾棵斜柳,一叢竹林,倒頗能說得上個雅字。


    他無意中瞥見楮神鷹桌上有一張小紙箋,上麵墨跡未幹,淋漓盡致地書了三個大字:“大難灘。”


    他見了一怔,心想這地名倒是古怪,莫非是某些世外高人寄居的地方,心中便暗暗地留意。


    忽然神鷹褚一鶴走進來道:“我那犬侄的傷倒是不重,幸虧頭兄先解開了他的會元要穴。”


    話落一頓,雙目精霍地注視著顧宏,半帶淒疑的口氣道:“噢,對了,顧兄可認得這是那門的身法?”


    隻因武林中,隻要能解某門的手法,大都知道這是源自何派。可是顧宏卻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感。


    他不失為精明的人,仔細一想前因後果,便知道褚一鶴是不明究裏,不由頓足笑道:“楮兄錯愛了,我顧宏若能效勞,自然不敢隱瞞,不過代楮賢侄解要穴的,可不是區區,而是另有其人。”


    褚神鷹也曾聽得他門下弟子說過,有一個疾如輕風的人,也曾舍身相助,知道是自己多心,錯怪了顧宏,以為他是故意幫凶手隱瞞,便歉然笑道:“老弟不必多心,隻因我一時心急,思慮欠周,其實賤侄這碼子事,也和老弟有關呢。”


    顧宏不明所以地說:“怎麽說?”大步走到書桌前,拈起顧宏適才所見的那張紙條,楮一鶴道:“老弟可知道這地方?”顧宏爽朗地搖了搖頭。


    手撫長須,楮一鶴道:“這是我塞外頂險惡的去處,誠如其名,沙流積於絕穀之中,真說得上‘雕毛不浮,飛鳥不渡’這八個大字。”


    “哦,楮老英雄也認為如此,那自然是險絕天下的了。”


    歎了一口氣,背著雙手,楮一鶴在室中慢慢地踱著道:“家兄十多年前,參加了塞北一戰,聽說令師叔玄真道長也曾參與,俱都生死不明。這件事,老弟一定清楚得很,十多年來,大家也沒弄出點眉目。”


    顧宏聽他說是這事,心中便想到自己的師叔,更連想得介紹他投師的姑父,也就是慘被蛇形令主殺害的鐵煙翁張青,內心便不禁淒然。


    楮一鶴也曾耳聞他的慘遭變故,忙叉開話題道:“前日我門下弟子,無意中發現了這塞北大戰的一迷線索,卻累我這犬侄有此一。”


    顧宏到底不是兒女心腸,聽得這武林絕迷的塞北大戰,竟被金沙門下給抄出了底,好奇之心大起,便問道:“噢,難道是尊兄的還物不成?”


    楮一鶴搖頭道:“那也不是,我四弟子在那大難灘邊一株千年古樹上,發覺枝葉濃密之處,竟有絕頂的內家高手,用手在樹皮上刻了幾個大字,端的是入木三分。老弟,你道是誰的手筆?”


    虯髯客顧宏那能猜得出這個啞迷?


    當年與會的高手,武林中傳說紛紛,少說也有二十來個,固然其中功力不能達此的或有,但這等刻木成書的本領,對大部分與會高手都不算難事,譬如,他深信自己的師叔便能為比。


    因此,他唯有報之以苦笑。


    頓了一頓,楮一鶴道:“老弟和昆侖掌教‘天外一秀’東門大俠見過了麽?”顧宏驚道:“難道是東門老大,東門彥的手筆?”點點頭,楮一鶴道:“不錯,那正是‘八步趕蟬’四個大字!”


    心中已摸出八分情節,顧宏便笑道:“你那弟子便把這樹皮揭了回來,你就派尊侄送給東門老二去鑒定筆跡,可對不對?”


    連連頓足,楮一鶴歎道:“我那犬侄因事關家兄,便自告奮勇要去見東門老二,我也太疏忽,平時又看在家兄麵上,督促得也不嚴,因此便栽了個跟頭,唉,真是氣人”


    知道他因侄子被傷,老臉掛不下去,顧宏便暢聲道:“楮老英雄也不必氣短,我看這事八成是東門老大的手筆,待蛇形令主的事一了斷,我們務必要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楮一鶴凝視著這個後起的豪俠,他想:是我老了麽?為什麽這些年輕的氣勢個個都是如此了得?


    那蛇形令主、崆峒神劍、岑謙,安二公子……還有眼前的顧宏!於是,他泫然了,這是英雄的老淚!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顧宏被那幽悶的聲音所吸引住了,於是,一刹那間,他仿佛已能領會到些許悲痛老懷的心情,因為,他也領受到更年輕人的推力,


    而其中最大的一股壓力,係來自慕天雕——一個將來以金鷹為綽號的新起之秀。


    於是,他把視線轉移到窗外的垂柳上,那枝條兒失去了光輝,兀自無力地在秋風中飄搖著。


    他想:這就是老英雄最好的借鏡!


    北國的春,嫵媚仍帶著令人難耐的寒冷,高峰的白頂兒在微弱的陽光中閃爍,給人無限輝煌的感覺。


    兩棵槎啞的枯枝斜斜地伸出去,那高及人肩的亂石中出現了一個人影,在這浩渺無邊的周遭裏,他顯得那麽渺小。


    這個人影飛快地移動著,而且靜悄悄地,一迷聲音也不曾發出,直令人以為他在乘風禦氣。


    他輕輕飛過一塊山石,落在兩塊比他人還高的大岩之間,於是從外麵看去,這荒涼的山區又恢複了死一般的平靜。


    兩塊巨石間的他緩緩彎下腰,湊近石根,隻見石根邊斜斜立著一塊殘缺不全的古老石碑,他耐心把碑上的塵土弄去,霎時,那石碑上顯出三個古篆:“大難灘”。


    他輕噓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微風吹過,他頷下的胡須隨風飄曳,他的雙眉緊緊地皺著。他仰著頭看了看天,天空的紅是對著他的頭頂,原來金黃的光芒被那厚厚的冷氣所隔,顯得有些兒慘白。


    也不見他雙腳用勁,他的身形鬥然飄上巨岩,一直向北奔去。


    漸漸他奔上一個陡峭的峰巒,眼前陡然呈現好一片奇景——峰巒不是一片筆直的懸崖,崖下環穀一帶,如一彎山澗一般,但是那穀澗中不是流水,而且好一片黃沙,


    他似乎對,這裏的地勢十分熟悉。


    他輕巧地從山石上躍到崖邊上,山下黃沙其平如鏡,其靜如水,襯著那些嵯峨怪石,益發顯得平靜中帶著極高度的神秘。


    他望著黃沙喃喃低語道:“大難灘,山石有靈,請佑貧道得知真象。”


    “轟”!


    天色驟然一暗,一個霹靂大雷響起,霎時之間,風雲變色,怪風連過,穀中黃沙滾滾,竟是一片愁雲慘霧。


    他木然望著突然昏暗的天,心中似有所悟,喃喃仰首問天道:“難道當年赴約的人無一幸免地全都死了?全都死在這穀中?”


    “轟隆”!


    一又是一個焦雷,


    這時那亂石的另一邊,悄悄地又出現了一個人,這人同樣地似乎對地形熟悉無比,輕快地飛躍而來。


    在他的心中,可能以為這地方絕不會有人跡,是以他是-著頭疾步飛縱。


    站在崖邊的老道士也沒有筆見那邊跑來的人。


    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望著那穀中特立的孤峰,峰上很奇怪的是有一大片山石露出被人削刮過的痕跡,他暗暗道:“那孤峰雖覺可疑,但我前後渡穀勘杏一四次,並無任何發現!”


    突然,他似乎發現有人走近於是他無聲無息地悄悄隱在一塊大石之後。


    來人身形快得驚人,直有一瀉千裏之感。


    道人在暗處心中猛然大驚,暗道:“這人是誰?看他身形雖則輕快無比,其實舉步蹈空之際,有如雷霆萬鉤,分明內功已入化境,不料當今世上還有這等高人”


    “這人是誰?這人是誰?”


    那人忽然停住飛奔,望著一塊巨石發呆。


    道人忍不住也向那巨石筆去,隻見石上刻著寸深一個大字:“殺”


    來人喃喃地道:“啊,人屠,人屠,想不到姓任的還沒有死”


    在暗中點了點頭,道人暗道:“嗯,那日在穀中碰著的果然是任厲,難怪功力那麽驚人,不過我猜想他也沒有看出我是誰。”


    那人對著那一個龍飛鳳舞的“殺”字凝視了好半天,這才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每一步走出,信步祈至,竟如有泰山壓頂之滅,但是落地卻又輕若四兩棉花,這是一流高手所具的特色。


    山石後的道人悄悄地心深處問自己:“當年我有沒有這等功力?如果我內脈不受钜傷的話,甜有沒有這般功力?”


    在心深處,有一個堅定的回答緩緩地升起:“白鶴,你有的,那時候你就有的!”於是他蒼老的臉上浮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那人又走近了一些,道人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麵目,隻見那人年約六旬以上,慘黃色的臉孔,倒像是魔製的人頭一般,一點表情都沒有。


    道人在心中暗道:“哼!這廝用的是人皮麵罩,難道還瞞得我麽?”那人到了崖邊,就在方才道人立的地方停下。


    他望了筆穀底一片昏暗,又望了望天,太陽從漫天愁雲慘霧之中現出來,看來還沒有月亮光明。


    他喃喃道:“嗯,又是十五了,自從那年以後,十年來每月十五的正午子夜,這穀都是鬼哭人號,難道天地之間當真有神鬼之事麽?”


    吃了一驚,道人暗呼:“十年前是什麽事啊?你快說下去啊”


    那人又望了望穀底,冷笑了一聲,那笑聲就如冰霜一般,又冷又銳,刺入耳膜,他低聲道:“新鬼怨煩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哼,大難灘早應該改為鬼哭灘。”


    道人又是一驚,隻見那人四麵看了看沒有人,便坐了下來,盤膝打坐,過了一會,那人頭頂上冒出陣陣白煙,白煙由淡而濃,又由濃而淡。


    那人一躍而起,自百自語道:“我這功力也算得上爐火純青啦,可是那內傷始終無法痊愈,唉,這內傷好厲害,整整二十年都治不好……”


    道人在石後瞪大了眼,想道:“什麽?這人也有內傷?也是二十年無法治愈,那麽難道說……”


    卻聽那人又道:“嘿嘿,不過這內傷也總算讓我給克服了大半,隻要不拚出全力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便和沒傷一般無異,但是環顧宇內,有誰能置我於筋疲力竭之地步?哈哈”


    他左手:掌拾在石上,隻見那石塊立時粉碎。


    道人暗驚道:“喲,峨咱的‘指天劃地’!難道這人是峨嵋……”


    “噗”,又是一聲,那人右手也一掌拍在石上,石塊雖未碎裂,但是卻現出一個深深的掌印。道人更驚暗道:“嘿,漠南金沙掌,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那人望著一堆石粉,一個掌印,不禁得意地笑出聲來:“哈哈……”石後的道人險些叫出了聲。


    他急對自己道:“智明和尚是以前蛾嵋的掌門;啊,智明也是當年參加塞北大戰而失蹤的,怎麽這人……”


    他心中過份驚駭,腳絆石子,發出“拍”的一聲,那人比一陣旋風還快地反轉身來,大聲道:“什麽人?快些出來”


    道人心中大急,暗道:“糟啦,我除了輕功以外,別的一樣也沒有恢複,這下被他發現勢必不免一戰,這便如何是好?”


    但是形勢不許可他稍作遲緩,他不得已一晃身形,輕若鴻毛地飛上山石,倒把那人驚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驚震於道人的美妙輕功,他瞪眼打量了一番,忽然幹笑道:“嘿嘿,道長可是武當教玄相道人?”


    怔了一怔,隨郎恍然,道人暗道:“他看我是道士,又有這手輕功,是以想到武當玄相真人身上啦——”


    他口中卻答道:“貧道並非武當……”


    那人道:“道長仙風道骨,來此有何貴幹?”


    道人稽首道:“貧道遊方天下,卻從未到過這等險絕之地,今日得膽此穀,方信造物之奇,當真不可以凡情揣度,施主雅人,亦以為然乎?”


    他原是信口開河,胡亂拉扯的,那知那人也真像不懷疑他似的,也哈哈大笑道:“敝人家住此山穀已有二十整年,從未見人敢入此險地,道長可謂膽大氣壯,亦是敝人與道長有緣,快請到敝舍一談——”


    萬料不到他說出這般話來,好在他原意也是盡量扯,道人便道:“原來拖主家住此處,那當真是岩穴奇士當之無愧的了,未知尊舍何處?”


    手指穀下,那人突然厲聲道:“就在穀下”


    心中一跳,道人仍笑道:“這山穀下得去麽?貧道先前還以為無路可下哩”那人冷哼一聲,大刺刺地道:“老道還要裝蒜麽?快與我自尋了斷”話落指了指崖下的沙灘。


    道人被他這句話激動了軒丈雄心,但他隻平靜地道:“五十年來,天下還般有人敢對貧道說這話。”


    他這句話雖然聽來平淡,實則凜凜威風,完全是一派宗師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驚,他搜盡腦海也尋不出這個道人的來曆,於是他冷笑了一聲道:一普天之下任何人碰著我說這話,也隻有乖乖地聽著。”道人挑釁地問:“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記了自身功力全失的事,那人聞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滾下去!他再指了指崖下的沙灘,道人開始有一種預感,他覺得在一切困惑的問題中,眼前這個人是最大的線索,相較之下,他本身的安危反倒變成其次了。


    於是他試探地道:“貧道有句忠言——”


    這話突如其來,那人吃了一驚,忍不住道:“什麽?”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有不義必自斃!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雙目緊緊盯著那人的臉,但是那人臉上一迷表情都沒有,原來他是帶著人皮麵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帶著些許不尋常的激動。他大笑道:“包括老天爺在內,宇宙之中沒有一物能製服老有”


    他的笑聲方落,轟然一個霹靂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聲,不約而同地和道人一齊抬頭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帶著一迷恐懼;雲霧盡散、日光明亮起來。


    日光一亮,立刻地下現出偏向左邊的短影兒,先前的影兒是偏右的,那人發現了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後時分了。”


    道人針對著那人的狂言,輕蔑地道:“據貧道所知,世上有一人能製服施主。”這一個人,隻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聽了這話,似乎不甚了解道人之意,那人狂傲地大笑道:“……當年神州第二高手了一大師尚且奈何我不得,憑你這牛鼻子就成麽?”


    道人的雙眉暗中挑動了一下,那“了一大師”四個字像是打中了他心的那根弦,他的聲音變得海闊天空般地豪氣千雲和不可一世:“你以為了一大師做不到的事,貧道就無法做到麽?”


    那人驚震得瞪大了眼,他認為中說這句話的人世上僅是寥寥可數,而在這些人中他不認識的,那隻有一個,除非是他……


    於是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壓低著嗓子道:“你可是白鶴?”


    道人也壓低了嗓子道:“你現在才知道?”


    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懸崖的邊緣,那人暗中把全身功力偏布,屏住呼息。


    白鶴道長開始考慮到現實,他暗想道:“我躲在石後聽得他自言自語,那麽他是非殺我滅口不可了,現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擊,應該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著希望地猛一提氣,那口氣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無法凝聚,他暗暗長歎了一聲。


    他心中又想:“這人帶著人皮麵罩,功力有駭人聽聞的高強,而且他既練漠南金沙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內家神功,卻不知究是什麽人?”


    “反正我此刻絕不能露出迷毫畏態……”於是他雙目低垂,用他數十年的定力壓抑住自己的緊張,靜靜地立著。


    他的表麵果然現出無比的淡然平靜,但是他的內心,畢竟緊張萬分,他仿佛聽見對麵那人的腳步聲,一步步漸漸近了,於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終於,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於是他猛然睜開了眼,奇怪的是,對麵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麵色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極難決定之事。


    原來白鶴道長緊張過度,他可忘記了對方既知他是白鶴道長,又豈敢妄然出手?


    那人正在想:“糟啦,我方才自言自語全讓他給聽去了,這牛鼻子威震天下,我即使能勝他也非得拚至力竭精疲的地步,那時內傷突發,豈不……”


    白鶴道長正是當局者迷,一時在心中猜疑,臉上流過一迷不自然之色。那人鷹眼一揚,正好瞧見。心中一怔,暗道:“難道這牛鼻子是假冒的?”此念一生,他立刻仔細打量。


    白鶴心中一跳,信口胡扯地道:“施主沒有別的事了麽?”


    聞言心中又是一動,那人暗道:“這斯知我秘密,萬萬留他不得,而且這廝若是冒牌的話,一這個跟鬥可栽大了……”


    於是他提氣運於掌上準備一舉突擊,但是過了一會,他又緩緩放鬆下來,到底白鶴的威名太大了,他不敢作此冒險。


    他暗暗道:“我寧願讓他騙一次,也不能吃這個大虧。”白鶴道長很快地道:“那麽貧道失陪了。”


    冷哼一聲,眼見白鶴轉身要走,那人心中又急了起來,一個念頭突然升起:“管他是不是白鶴道長,他一轉身,我立施暗算,難道他能逃脫?”


    於是他悄悄把全身功力齊聚右臂之上,白鶴仍然緩慢瀟灑地轉過身軀,一步跨出,竟到了七八丈外!


    這是全真的輕功絕學,白鶴道長故意全力施為,果然精彩絕倫。那人單掌已提了起來,忽又停住。他捏了一把冷汗,暗自麽幸道:“幸好沒有妄動,這牛鼻子不折不扣正是白鶴老兒”


    白鶴道長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背後的變化,他仍保持著挺直的姿勢,大步前有。


    那人似乎生性多變好疑,他確定此人是白鶴之後,心頭一轉,又想起一個念頭來:“哼!他是白鶴便怎的?我至少要上去試他一招”


    於是他大聲喊道:“喂,喂,道長留步,待老夫送客。”


    他大步趕上去,白鶴道長一聽他語氣,心知有變,當下一長身形二則有更快,但是猛然想,自己輕功亦未恢複完全,那人功力驚人?久奔之下勢必要被迫上,於是他故意冷笑一聲,突地停下身形。


    呼的一聲,那人也到了他身邊,他暗道一聲“好快的身形”,回過頭來。


    那人上前來和聲道:“道長既是不肯稍留,咱們就此別過,且受老夫一禮”


    話落雙拳一抱,當胸揖將下來,白鶴道長見他雙拳雖是虛抱,但是雙肩處隆起如賁,心下猛然下沉。


    他原先甚是恐懼,到了此時,反倒心中爽然,朗笑一聲道:“鼠子敢爾?”


    驀然之間,一聲長笑劃過長空,白鶴道長忽覺一股力道直推過來。


    他此時功力全失,身不由己地左跨三步,接著“蓬”的一聲暴震,帶人皮麵罩之人全身一蕩!


    隻見白鶴原來立身之處站著一個白發皤皤的老人,也正一仰身軀,化去震勢。


    白鶴從側麵望去,覺得那老人依稀有點眼熟,但卻記不起,那帶著麵罩的家夥也正瞪目打量著老者。白鶴熟悉的覺出,方才那、一震之間所產生的氣旋,那是兩個一流高手相搏時的特征啊,


    那人萬料不到這白發老人突然下降,他陰惻側地冷笑一聲:“報上名來罷!”話落,他一掌猛擊而出,竟是武當派中絕招“鬼箭飛磷”。


    大吃一驚,白鶴暗道:“怎麽武當的絕招他也會施得如此精純?這一招好強的內力,隻怕當年我也不過如此!”


    那人這一招突劈而出,真有萬鈞雷霆之勢,但是忽然之間,那人手掌停在空中,不再下落——


    白鶴雖然功力全失,但是武學之深,當今武林仍匱出其右者,他一瞥之下,已知詳情,原來那白發老人雙手不動,但是右掌向上翻起,中指翹伸,正隱隱指向那人掌心那指尖中突然冒出陣陣白煙,


    愕然大笑,那人厲聲道:“金銀指,原來是你”


    白鶴隻覺胸中猛然一震,眼前這白發皤皤的老人,那側麵突出的麵容輪廓,依然仍是昔年那耀武揚威的大魔頭的影子。


    他在心中沉重地呼喊:“老了,我們都老了,這該是少年人的時代啦——不,該是雕兒的天下啦!”


    昔日在魔教五雄中名排第二的金銀指丘正,摸著白雪般的長須,微微笑道:“你老兒舉止我熟悉得緊呢,快把麵罩除不讓我看看——”


    那人驀然大笑,翻身躍起,飛步往那山石壘壘的來路奔去。


    白鶴望著那人起步的背影,心中忽然想起什麽,但卻記不出究竟是什麽。他茫然問自己:“他是誰?他是誰?怎麽那麽熟悉?”


    金銀指丘正轉過身來,朗聲大笑道:“哈哈哈,道長別來無恙,大快吾懷!”


    白鶴以為他仍要喚自己“小道士”,這時聽他喚“道長”,頓時一揖至地道:“丘老前,輩仙齡童顏,貧道今生再得重睹,何幸加之”


    二十年前,他們在竹枝山上一場大戰,白鶴從此功力全失,至今他們之間仍有慕天鵬挑戰之約未了,但是他們重逢之下,彬彬灑然,雖然措辭客氣,但是那話裏句間仍然蘊含著無限的真誠祝福。


    這正是武林英雄的本色!


    金銀指拈著自己的長髯,仰首望著蒼天。


    他腦海中又浮起當年竹枝山上那個“小道士”,氣壯山河地一連指向五人以一挑五的情景,他的嘴角上露出了豪壯微笑。


    白鶴道長的雙眼凝望著崖下的黃沙,午時一過,此刻又恢複了平靜,淡黃的,均勻的,於是茫茫中出現了“天下第一”四個大字,然而那四個大字忽然之間長出了雙翅,漸漸飛遠惡了一下口水,白鶴喃喃道:“不打緊的,不打緊的,雕兒會隱隱地捕捉住它的!”他轉過頭來,正碰著丘正眼光,丘正和藹地微笑著,大聲道:“道長輕功恢複大半,實在可喜可賀。”


    灑然一笑,白鶴道:“貧道二十年苦功,八脈僅能勉通一脈,看來此是難以痊複的了。


    對於白鶴的內傷,丘正雖然感到歉然,但他迷毫沒有愧色,而白鶴道長更是無悔意,對於這嚴重的傷,他隻有無比的驕傲。


    所以他們談到這事時,彼此沒有迷毫的尷尬。


    望著那溫和的笑容,白鶴心想:“時間使人變了,雖然他的本性不會變,但是他的凶氣全被消磨盡了。”


    淡淡地一笑,丘正道:“明春,令徒必將赴昔日之約,老夫衷心望他一舉名震天下”


    白鶴道長朗笑一聲,不置可否,但是他那爽朗的笑聲中有著無限的信心。


    伸手拍了拍頭,想了想沒有什麽好講的了,於是金銀指長笑了一聲,箭步如飛而去。


    望了望四周,白鶴道長心中想:“那個帶人皮罩的人,究竟是誰呢?隻要讓我再看看他的舉止有動,我想一定能記起他盡誰的——我猜想,那時這個神秘之穀的秘密,必然能在此人身上尋得結果的。”


    他走到崖邊,再向下看了看這大難之灘,由於他已得了一條線索,突然之間這神秘之穀似乎顯得不那麽神秘了。


    他輕輕轉過身來,快步離開這山崖,霎時蹤跡渺然。


    山崖上又恢複了平靜。


    黃少依然,峨嵯無恙,三個時辰過去了。


    “刷”一聲,一條人影落了下來,幾乎是沿著同樣的路徑,在較好落腳的石塊上飛步而來。


    他熟稔地奔到了懸崖邊,仔細地杏一勘四方,不見人跡,於是他站到一塊突出的山石上,堤氣大鬥起來:“盛夏結冰,嚴冬汗淋;寒熱之穀,天下奇景。”


    他的聲音好生宏亮,在山巒中回響不絕,最後一個“景”字剛出口,第一個“盛”字的回晉正好傳到,霎時宛如山的對麵也有一人緊接他在朗呼這四句話。


    他喊了兩遍,四顧不見人蹤。


    他不禁皺眉咦了一聲:“怎麽到這時候還沒有來,我還以為我已遲到了三個時辰哩。一日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麵容,是一個清瘦的老者,頷下長髯雜生,雙目精光奕奕


    等了一會,他不耐煩地站起身來,喃喃道:“怎麽還不來呢?”於是他又提氣朗聲道:“盛夏結冰,嚴冷汗淋;寒熱之穀,天下奇景!”


    話落,猛可旋身反轉,搓掌厲聲道:“什麽人?”果然背後石上不知何時已有一人昴然而立。


    那人身高體闊,虎臂狼腰,立在石上宛如玉樹臨風,這老者忍不住驚叫出:“姓喬的,是你”


    那人昂然道:“萬俟大護法請了,小可喬汝安這廂有禮。”這人竟是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


    萬俟真萬料不到喬汝安會在此地出現,他冷冷瞪了喬汝安一眼,正要開口,喬汝安已先道:“敢問大護法,何謂‘寒熱之穀’?難道此穀又名寒熱之穀麽?”


    心中一震,萬俟真暗想:“敢情姓喬的把方才我呼喊的訊號給聽去了。”


    他麵上卻是一沉,粗聲道:“寒熱之穀就是寒熱之穀,此穀乃是大難之灘。”


    仰天打個大哈哈,喬汝安緩緩地道:“如果喬某猜得不錯,我想這穀中含有某種秘密,哈哈。”


    臉色微變,萬俟真強道:“竟有這等事?喬大俠且可說給老有聽聽麽?”


    見他裝傻,便不再多問,喬汝安隻輕描淡寫道:“天下武林都已注意到這絕穀來啦,喬某以為即使有秘密,那秘密也保持不了多久啦,哼!”


    萬俟真心中更驚,暗道:“我替教主傳信,原也算不得什麽大秘密之事,難道教主他們真有什麽秘密瞞著我在進有?”


    他身為大護法,竟也不明教主的底細,想到這裏不禁大是懷疑,暗道:“我萬俟真乃藏派武林一脈之尊,為了那……一句之諾,跑來替這撈什子護法,大丈夫一言九鼎,那也罷了,但你們若有什麽傷天害理的陰謀,那可別怪我萬俟真翻臉不認人。”


    雲台魔君一生有事暴燥乖張,雖然殺人無數,但他自認為不曾妄殺無辜,正派武林雖以魔頭視之,倒也不對他深痛絕惡。


    見他沉吟不語,喬汝安不禁有些奇怪,心想:“看來萬俟真是要來會見某人,而如此一鬧,那人即使來了隻怕也不敢露麵啦,我不如先有離開;”於是雙拳一抱,大聲道:“喬某趕路路過,此刻先有一步啦。”


    話落也不待萬俟真答話,反身就走。


    萬俟真根本沒有聽清楚他說些什麽,這時見他反身奔去,猛可想起:“不管怎地,此時我既為天全教效力,自應忠於其事,豈能讓他聽得咱們訊號而離去?”


    於是他大叫一聲:“姓喬的,給我留下”


    同時身形暴長,猛可一掌拍向喬汝安。


    覺到背上勁風直逼,喬汝安反手一記“倒打金鍾”揮出,身形向左一傾,滴溜溜地轉了一個圈兒。


    兩股力道在空中一撞,喬汝安雙肩一晃,萬俟真也落到地下,他厲聲道:“喬汝安,今天你走不成啦。”


    雙臂一揮,雙手捏著那一雙名震武林的“雙奪”,喬汝安冷笑道:“我早就知道咱們一仗是免不了的”


    萬俟真功力遍布,立時恢複了那乖戾狂傲之態,似乎他那名滿武林的藏派武功生就具有這等乖戾的特色似的。


    喬汝安把右手之奪一齊讓左手拿著,右手一揮,長劍到了手上。


    萬俟真沙聲道:“好一個一劍雙奪震神州”


    把長劍伸直,喬汝安安祥地道:“那日承蒙大護法擺下‘金剛會羅漢’喬某因故不克趕


    到,今是好了卻此願。”


    黑嘿一笑,萬俟真大聲道:“說實話,我萬俟真實敬重你這條漢子,可是你既要找敝教的碴一兒,那就怨不得老夫啦”


    喬汝安道:“天全教主用蛇形令主之名頭在武林個大殺無辜,便是我僑某不管,天下人又豈會袖手?萬俟大護法若是還知道敬重漢子這四個字,就不該助紂為虐了。一萬俟真猛然拍掌,拍向喬汝安肩頭。


    喬汝安劍奪一分,側身搶攻。


    萬俟真見他招式精微,暗自點首,反手一連揮出三掌。


    萬俟真雄踞西藏武林,功力何等深子,那日慕天雕施出無堅不摧的先天氣功,才把他勉力擊退,而自身受傷極重。


    喬汝安先前還憤其空手迎戰,這時見他三掌劈出,怪異之中自含無窮之妙,心中一凜,大喝一聲,雙臂齊揮,施出一劍雙奪絕學。


    他這一劍雙奪施展開來,實有神鬼之威。萬俟真暗覺自己掌風有若劈在鋼牆鐵壁之上,不禁暗道:“這廝年紀輕輕,卻已威震武林,確實良有以也。”


    萬矣真連發三掌,竟被喬汝安硬接下。


    無心久戰,喬汝安大喝一聲,宛如舌綻春雷,一劍如遊龍般吞吐一掃,起步拔起數丈,朗聲道:“喬某不奉陪了,異日有緣,當得求教。”


    萬俟真正要追趕,猛聽喬汝安聲音:“萬俟前輩威震天下,何苦寄人籬下助紂為虐?一萬俟真有如心中被重重打了一擊,頓時怔在當地,眼睜睜望著喬汝安如飛而去。一個時辰又過去了。兩個時辰又過去了,天色漸黑。


    萬俟真仍站在崖邊,他心想:“天黑了,他也許不會來了。”就在此時,一條人影如飛而來,萬俟真環眼一瞥,暗叫道:“啊,來了。”


    那人走近了,隻見他麵若木偶,毫無表情,萬俟真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囊,遞了過去,口中道:“教主命我送來的。”


    把錦囊接過,冷冷盯住萬俟真,那人突然道:“萬俟真,居庸關上你說的什麽話?”


    怔了一怔,萬俟真立刻大聲道:“哼,居庸關上我輸給你一招,答應你聽那小子命令做他的護法,為期一共三年;老夫一個字也沒有忘記——我問你,那小子究竟是你什麽人?你們究竟——”


    那人厲聲道:“萬俟真,你可是要反悔麽?”


    萬俟真大笑道:“萬俟真向來說一是一,說:“是二,既然栽給你了,何侮之有?”那人聲音稍和地道:“嘿,兩個時辰前,和你交手的那廝是什麽人?”


    萬俟真口中答道:“是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心中卻暗道:“好啊,原來你早就來


    了,為什麽現在才出來?”


    那人道:“喬汝安?這毛頭小子功力很深啊——你一定在怪我何以不早出來是吧?”


    “正是。”


    “那喬汝安好快的腳程,他和你交手勝負未分,忽然離去,必是已猜知你我之相約,我豈能立刻現身?”


    “此地山石壘壘,你怎知他此刻不在近旁?”“我遍查周近五裏方圓,姓喬的必已走遠了。”“你有回信帶給教主那小子麽?”“你在別處也是喚教主為‘小子’麽?”


    萬俟真大笑道:“居庸關上,並沒規定我不準喚小子啊?”


    那人厲吼道:“不許你胡喚亂叫,否則便是違犯諾言”


    冷笑一聲,萬俟真道:“老夫走了。”話落猛施輕功,如飛而去。那人望了望初升的月亮,把錦囊藏在懷中,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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