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子時,河岸邊的一處亭中。


    一嫋娜娉婷的女子,著一身淡藍色的剛及腳踝的紗裙,立於欄杆旁,看著眼前的流水,目光微微有些呆滯。


    一個身著深藍色窄袖長袍,頭發紮成馬尾的男子,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沿著河岸邊走。他身上似乎帶著濃重的悲傷,與身上的深藍色袍子一起融進了夜色。


    在離亭子還有好長一段路的時候,男子似乎是有些期待,又有些落寞,或者說有一些躊躇的樣子。似乎是鼓起了很大勇氣,才敢抬起頭來,向亭子中張望,那樣子好像是在尋覓一個佳人的影像。


    但是,由於河岸邊隻有寥寥落落的幾盞燈,明明滅滅的,看不仔細。


    男子隻能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看到那亭中有一個似曾相識,影影綽綽的纖纖麗影。


    還是和以前一樣,站在相同的位置,穿著相同的衣衫,梳著同樣的發式。那婀娜的身姿定定地立在那裏,似乎是特地為了等待著某一個人的到來一般,一動不動。


    男子眉宇間一股興奮之情,難以壓抑,遂快步向前。


    可沒走幾步,男子又似是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了腳步,懨懨的。


    好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似的,又向前跑了幾步。


    結果,忽而好像是顧慮重重,停了下來。


    如此,反反複複。


    這般糾結的樣子,惹得在黑暗中觀察的幾個人,一直提心吊膽。


    好不容易,那個男子跌跌撞撞地來到亭子裏,看著那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背影,一時間竟然開不了口。


    也不知是思念成疾,抑或是太過震驚。


    隻是定在原地,癡癡傻傻地盯著那個女子婀娜的身姿,發著呆。


    女子似是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目光,嫣然而笑,極盡優雅地轉過身來,視線卻不敢移向來人的臉上,隻是在來人的腳邊逡巡。


    “阿傑~”


    溫婉的嗓音,喚出埋在心底深深的思念。


    “環...環兒,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經...已經.......?”


    被喚作阿傑的男子,聽聞到自己極為熟悉的如黃鸝鳥般婉轉的聲音,驚得抬起頭來。


    本以為是自己思念成疾,產生了幻覺,但這幻覺也未免太過真實了些吧!


    甚至於激動的男子,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啪~”


    一聲脆響,伴隨著火辣辣的疼痛在臉邊蔓延開,男子終於確信這不是幻覺。


    而本就離得不遠的女子,看到男子如此傷害自己的動作,也是驚訝。


    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男子麵前,顫巍巍地伸出如白玉蘭般纖巧的玉手,撫摸著男子臉上的紅痕。


    “阿傑,你怎麽這麽傻?環兒就在這兒啊!疼不疼啊?嗚嗚嗚......”


    女子說著說著,就心疼地哭了起來。


    男子沒有理會女子的哭泣,一把把女子攬入懷中,緊緊相擁,似是要用盡一身氣力將女子揉進骨血之中,用盡一生一世來擁抱著自己的摯愛,傾盡所有。


    隻為佳人在側,從此混跡紅塵。


    男子也一時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無聲地任由淚水打濕衣衫。


    幾日以來,焚心的疼痛終是因為這遲來的擁抱而有所舒緩,蝕骨的悲傷終是被愛人在懷的充實而盡數化解。


    原本融進夜色的深藍色衣衫卻在此時月光的勾勒下,顯得那樣寧靜,幽遠。


    “環兒,那天你娘親不是說你失蹤了嗎?”


    終是從相逢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的男子,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把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些,皺著眉頭說道。


    “阿傑,先不說這些好嗎?走,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女子巧笑言兮,避開了男子的問題。


    “嗯!”


    男子早已被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未經思索,就應下了女子的要求。


    或許是這失而複得的感受,令他難以推辭女子的要求吧。


    又或許是這難言的幸福,讓人停止了思考吧!


    執起女子的手,由著女子帶著他離開亭子,到女子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兩人順著這龍泉鎮唯一的河流,逆流而上。


    來到龍泉石林之所在,一雙璧人立於河流之源。


    女子不甚嬌羞,想要說些什麽,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但就在這時,發生了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情,就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給。


    男子剛剛站定,還未來得及開口問問,女子帶他到這裏來所謂何事。


    就隻覺得自己像是中了什麽法術一樣,極短的時間裏,腳就開始石化,想要喊出聲來,卻再沒有機會。


    很快,一尊石像就出現在那個聘聘婷婷的女子麵前。


    女子的一彎柳葉眉,死死鎖在一起,用手掩口,表情錯愕。


    暗中一路跟蹤過來的人,也十分錯愕,皆是麵麵相覷。


    事情來的太突然了,完全不明白情況如何。


    畢竟,事情的進展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原本在琴江的打算裏,是想讓甄狄用法術變成那名失蹤女子的樣子,帶著那個行蹤詭異的男子來到龍泉石林,以期能夠知曉他們的過往,從而推測女子失蹤的原因是否與這個男子有關,又或者是另有其人。


    沒想到,話還沒問出來,就被生生截斷了證據來源,這倒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正當使用易容術化為女子容貌的甄狄,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時,又出現了令人更加措手不及的情況。


    “嗬~這世間當真是奇也怪哉,已經殞命的人,竟然能夠死而複生?難道就不怕逆天而行,招致天譴嗎?哈哈哈......”


    明明空無一物的石林,竟然傳出了一陣冷意森然的聲音,和著這陰沉的夜晚,倒真有幾分恐怖的氣息彌漫。


    “是誰?”


    甄狄暗暗推測著這聲音的來源,以及對方的身手,但卻一無所獲。


    不過,甄狄也自知來者不善,並且對方應該多半已經知曉自己使用了易容術,索性也不想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恢複了原本容貌,與之交談。


    “哦?原來還是一位俊俏的佳公子?哈哈哈......”


    聽到甄狄的聲音,以及在暗中看到了甄狄的容貌之後,那聲音的音調竟然突然變得高昂而尖細了起來,笑聲愈發的令人毛骨悚然。


    “閣下究竟是誰?還請現身相見!”


    品行修養皆是優良的甄狄,未曾動怒,隻是冷靜地要求對方現出廬山真麵目。


    現下,甄狄心中倒還真有些佩服琴江思維的嚴謹。


    的確,敵人在暗,自己在明,失了先發製人的機會。


    此時,在暗中的琴江,身上所佩之環佩,一直都在輕微地顫抖著,仿佛是在害怕著什麽。


    琴江暗自覺得或許是夢羽發生了什麽狀況,但是鑒於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好處理。隻得利用心靈相通之術,暫且安撫了夢羽的躁動。


    就正當甄狄全神戒備之時,一股濃黑色的霧氣,如同鬼魅一般,在甄狄的頭上懸浮著,但甄狄卻毫無察覺。


    倒是在暗處的琴江,立刻感知到了那一團非同尋常的濃黑色霧氣。


    ‘哼,好手段,憑借著黑夜作掩護,還真教人不易察覺......’


    濃黑色的霧氣繞著甄狄轉了幾個來回,似是為了欣賞這個牛鼻子全身戒備的模樣,微不可察地發出一聲輕蔑的歎息。


    可就是這麽輕輕一歎,使得甄狄本就繃緊的神經,更加緊繃,身上的汗毛一根接著一根的立起來。


    畢竟,此番奇異的狀況,甄狄還是第一次遇到。


    以往,再強大的對手,也是在自己的麵前杵著,好歹也有個心理準備。


    現在連自己的對手都不知道是誰,還真是十分棘手。


    “切!俗人一個,無用之才。還是這位公子好,年紀輕輕,卻是修為上乘,可真是一具好材料啊!”


    濃黑霧氣先是飄到那個叫做阿傑的男人上方,左右轉了轉,非常嫌棄似的。


    轉而,又回到甄狄的頭頂上方。


    那可怖的聲音再一次在甄狄的耳邊響起,似乎彼此之間的距離異常之近,甄狄感覺到了強烈的窒息感。


    不過,現在甄狄也大致明白為何那個失蹤的女子,隻來得及叫一聲,人就不見了。


    憑著這個怪物的狀況來看,恰恰驗證了之前的想法。


    “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甄狄定了定心神,淡淡地說道。


    “究竟意欲何為?想知道的話,就去問問閻王吧!哈哈哈哈......”


    濃黑霧氣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接著,就以同樣的手法,石化甄狄。


    甄狄立刻放下所有戒備,任由這怪物將自己石化。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是不去探探這個怪物究竟在做些什麽,又怎麽除掉這個怪物呢?


    濃黑色的霧氣立刻自上而下籠罩著甄狄,慢慢地霧氣變成了一個烏黑色的漩渦,自下而上,一度席卷。


    甄狄被徹底石化了。


    濃黑色霧氣又一次飄到甄狄的頭頂上方,端凝著自己的傑作,似乎非常滿意,發出了令人膽寒的笑聲。


    “哈哈哈...臭道士,跟我去石棉洞吧。這麽精純的修為,定然相當美味啊!哈哈哈.......”


    濃黑色的霧氣說完,就立刻如一陣黑色旋風一般,把石化之後,毫無反抗之力的甄狄卷走了。


    暗中盯著甄狄情況的幾人,立刻跟著追了上去。


    濃黑霧氣對這龍泉石林的任何一處都了若指掌,就這麽裹挾著石化後的甄狄,在石林之中,左右穿梭,似是為了防止有人跟著。


    兜兜轉轉之後,來到了酷似城門的一處石壁,默念法訣。


    石壁先是安靜地如同不存在一樣,隨著法決的不斷念出,石壁發生了震動,接著就慢慢地向上移動。


    很快,一個石洞就顯現出來。


    濃黑色霧氣閃身進了石洞,接著就觸發機關,關上了石門。


    暗中的幾人,隱去身形,在石門關上的那一刻,堪堪擠進了那濃黑色霧氣口中的石棉洞。


    石棉洞並不像是眾人想象的那一般陰森可怖,陰冷潮濕。相反,這石棉洞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把,火光照得整個洞中暖暖的,火花還因空氣的震動而不斷搖曳。


    看得出的是,石棉洞中多半經過了特地的改造,洞中有很多條通路,九曲十八彎,如同羊腸小道,七拐八折的。


    若是沒有專門的指引,定是要在此迷路,以致不能走出,最後橫死於此。


    琴江一行人為避免被發現,不遠不近地跟著那一團濃黑色霧氣。


    濃黑色霧氣動作十分迅速,輕車熟路地來到石洞的中央宮室,把石化後的甄狄扔到了一旁的軟榻之上。


    到了這個中央宮室,琴江立刻就發現,洞中之所以這麽溫暖,完全是依賴於這個中央宮室。中央宮室裏放置著一個造型古樸的煉丹爐,這個煉丹爐雖然看上去年代久遠。但是,仔細一觀卻會發現,那年代久遠的痕跡全是刻意為之,或許就是為了給人以錯覺吧。


    愈是靠近煉丹爐,就愈是能夠感受到其駭人的溫度。加之這個中央宮室並不大,熱量十分集中。


    很快,在暗中的甄箏,就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穩,胸口悶悶的,如同在酷暑之中一樣,十分難耐。


    濃黑色霧氣到了自己的老巢,終於肯化為實體。


    濃黑色的霧氣漸漸沉到地上,原本顏色極深的濃黑色,慢慢散去。


    一個身著黑衣,腳蹬黑靴的男人就此出現在這中央宮室之中。


    隻是與那一身黑色行頭極為不相配的,便是那一頭白花花的頭發。


    也不知為何,就連此人的眉毛也是花白的。


    但是,麵容看上去,卻也不過是一個不惑之年的男子罷了。


    琴江見著這個男子,頓覺怪異非常,似乎這個人渾身上下就是一個奇異的矛盾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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