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行人到齊之後,在琴江的主持之下,甄狄才將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娓娓道來。


    “根據大哥的指示,今早我特地去了龍泉石林一趟,倒還真的發現了不同尋常的一件事。那一片石林,咋看上去並無異處。但是和那日我們一同前去遊覽之時,略有不同。不知為何,原本距離河流源頭最近的一處石林的下方,卻無端端的多出了一小處石林。如此這般,甚是奇怪。”


    甄狄將自己早上所見之景,如實陳述。


    “怎會這樣?師父,這多出來一小處石林和那個失蹤的女孩有什麽聯係嗎?怎麽感覺怪怪的呢?”


    甄狄剛剛一說完,琴玨就截過了話頭。


    小孩的直覺,總是一種可怕的存在。


    “何出此言?”


    勝券在握的琴江,倒是不急著回答琴玨的問題。


    此刻心情還算得上愉悅的他,還真的挺想要弄明白,這琴玨的小腦瓜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當初,自己的師父非要讓自己把琴玨帶上,說是自有機緣。


    雖然這機緣是什麽,誰也不知。


    而且那時,自己的師父就算是強逼,也要自己把琴玨收歸門下,還真弄不懂他老人家是怎麽想的。


    倒不如趁此看看,這琴玨究竟有什麽能耐,能讓自己的師父如此青眼有加?


    “師父,你想啊,這裏失蹤了一個人,而那個石林卻平白無故多了一處石林出來,不是挺奇怪的嗎?小玨沒有其他意思,隻是覺得這其中隱隱有些聯係罷了。”


    琴玨老老實實地回答了琴江的問題。


    他可想不到琴江心裏那些彎彎繞。


    小孩子的直覺,向來是世間一個很可怕的存在。


    他們有著一雙過於敏感的眼睛,又有著直言不諱的勇氣,總能用一種直接的方式,揭露一些隱秘的事情。


    琴江聽聞琴玨的回答,未置可否。


    隻是用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緣,細細思索著。


    琴江沒有出聲,自然眾人也一同沉默著。


    倒是琴玨,看著琴江不出聲,以為琴江生氣了。想起那天的慘叫,心有餘悸。於是,不安分地用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了離自己最近,並且平日裏助益自己良多的甄狄身上,用眼神詢問:師叔,我說錯話了嗎?


    甄狄自然也不知道,隻得搖了搖頭。


    “小玨,去問客棧的小廝,借些筆墨來。”


    沉默了半響,琴江終是發話了。


    當然,在場的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琴江的沉默,總是帶著隱隱的威壓。


    “是,師父。”


    琴玨聽到琴江發話了,心中的壓抑也算散去了幾分。


    於是,趕快領了命,就匆匆離開了。很快就帶了文房四寶,回到房間。


    “師父,你要的東西,我帶回來了。”


    琴玨乖巧地,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討好般的將文房四寶放到桌上。


    畢竟...


    “嗯,辛苦。”


    琴江點點頭,也不多說什麽。


    隻是沉默地站起身,將宣紙在桌麵上鋪開,撩起袖,執起筆來,潤了潤,細細描摹著夢羽與他心靈相通而能夠感知到的那個行蹤詭異的男子和那個失蹤女子的畫像。


    小半個時辰已過,畫麵漸現端倪。


    而一旁圍觀的幾人,也在心中默默感歎。


    琴江不愧是師父選定的人選,不僅武功好,修為高,就連琴棋書畫,也是這般樣樣精通。性情,智慧,謀略等也是一等一的人才,放眼整個神州,恐怕也找不出幾人與其平分秋色。


    琴江畫完最後一筆,手腕微微一勾,兩幅畫即刻落成。


    琴玨從未看過他這個年紀輕輕的師父作畫,而這一次顯然讓他畢生難忘。


    畫麵中的男子與女子皆是刻畫細膩,就連所帶的飾物上的花紋也未曾放過,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可是看清了畫麵中的兩人?”


    琴江擱下筆,環視四周。


    “是。”


    幾人齊聲回答。


    “此次事件,我已有些許頭緒,但是還需驗證驗證我的猜測。今晚,我們就......可是明白?”


    琴江對晚上的行動,做了周密的部署。


    “師父,這樣不相當於是在騙人嗎?”


    琴玨是不懂謀略之人,也從未有人教過他兵法智謀。麵對琴江的計謀自然是有些不太認同的,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小玨,你要記住,無論做什麽事情,隻要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經曆了怎樣的過程都是無關緊要的。男子漢此生應做之事,便是修身養性治國平天下,怎能有這般的婦人之仁?”


    琴江知道自己的計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的確確有欺騙的成分在裏麵。


    不過,這也正好給琴玨上一課。


    以往在門派之中,處理事物之時,琴江從未讓琴玨參與其中。琴玨和夢羽一樣,不知世道險惡,實屬平常。


    此番既然是下山曆練,正好也可以讓琴玨好好看看,這紅塵之中的無奈與悲哀。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多經曆一些事情也是好的,雖然當時會給琴玨足夠的衝擊力,但是一旦接受了,對琴玨的成長將是極大的助益。


    “...是,謝師父教誨。”


    琴玨在心裏還是有些不大認同琴江的做法,但是自己又想不出什麽可行的法子來,或許師父是對的吧。


    在琴玨的印象當中,琴江一直都是神一樣的存在,似乎這世上就沒有琴江解決不了的問題。既然自己的師父已是有了對策,那麽就按照師父說的辦吧,似乎師父從來都是對的。


    “好了,如果順利的話,可能三更天就會完結了。但若是不順利的話,可能就是一個晝夜了。現下無事,大家都回去歇息吧!養精蓄銳,晚上才好行動。不過,甄狄,我還有事要和你談談,你先留下,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琴江瞟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徒弟,很明顯,這家夥還是不太能夠理解自己的做法。而且自己方才說的那一番話,恐怕他也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理解了。


    不過,這倒不急。此番所謂遊曆,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結束呢!若是不懂的話,就隻有靠他自己慢慢去思索體會了。


    甚至於琴江有時候都會想,道英真人這番逼著自己收琴玨為徒,會不會有其他不可知的想法在裏麵?


    譬如等到自己從掌門之位退下來之後,繼位人就是琴玨?


    這樣一個想法,琴江也不知是對是錯。


    當然,現在的自己,也隻是想想而已。


    至於對不對,也隻能在日後去檢驗了。


    但不論如何,待到自己成為掌門人之時,琴玨那時也大了,會在門派中任職。


    且不說道英真人有沒有那樣的想法,交給琴玨在門派之中安身立命的本事,似乎也是自己這個做師父的本分。


    思及此處,琴江也未曾覺得自己的教育有何不妥。


    畢竟,現實往往是殘酷而不帶一絲感情的。管你願不願意,隻要是天意,你就無從選擇,就不可能逃脫所謂天道的掌控。


    所以,即使是白蓮花,也有被迫成長的一天。


    當然,至於尺度如何,唯人自取。


    “是,那大哥也切莫勞頓,好生休息。”


    既然琴江已經下達了命令,那麽遵從便是。


    一眾人領了琴江的命令,悉數退了出去。


    順帶關上了門,為甄狄和琴江留出單獨談話的空間。


    “嗯。”


    琴江淡淡地應下。


    待到眾人都離開之後,琴江離開方才作畫的案頭,表情冷淡,一手負於身前,一手負於身後,施施然走到床榻邊坐下。


    琴江每一步都走得極緩,空氣中似乎有什麽在悄然凝結。


    “方才三弟可是和四弟聊得火熱啊?”


    琴江狀似無意地理了理自己的寬袖,語氣中透著股令人不安的氣息,不鹹不淡。


    聽到這句話,甄狄低著頭,不敢看著琴江。心中卻是“咯噔~”一下,連帶著眉頭都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難不成方才自己和弟弟的談話,琴江都聽見了?


    可方才明明自己就下了靜音結界啊!


    難不成現在自己的結界,已經對琴江不起作用了嗎?


    但又會不會是琴江在更衣的時候,看到門框上因日光照射而出現的人頭攢動,使得琴江誤會了呢?又會不會琴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甄箏說了什麽呢?隻是在詐降呢?


    現下看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萬一自己猜錯了呢?


    說了不該說的話,那豈不是不打自招?


    “未曾,隻是在教給弟弟一些道理罷了。雖然現在並未在門派之中,可該守的規矩,也不應該荒廢。還請大哥看在四弟年紀尚輕,寬恕四弟莽撞的行為,今早擾了大哥的清靜。甄狄在這裏,代四弟給大哥賠罪了。”


    甄狄定了定心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信步走到琴江麵前三步開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嗬~賠罪?那作為門派之中執掌經閣的三弟,何罪之有啊?”


    琴江的語氣愈發沉了起來。


    眼見甄狄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琴江不由在心底暗暗腹議:‘哼,裝的還挺像!’


    琴江此話一出,甄狄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竄了出來,藏於袖袍之中的雙手下意識地收緊,捏握成拳。


    遭了!


    看來自己方才真是低估了琴江的能力,居然自己的靜音結界,對琴江根本就不起作用!


    原來自己方才在外麵說的一切,琴江豈不是都已經全部知道了?


    那自己方才還在那裏自作聰明說的那些托詞,豈不顯得可笑至極?


    自己自弱冠之後,就被師父明確欽點執掌門派之中的經閣。


    那經閣一共有九層,除了自下而上的五層是可供門派之中弟子查閱學習的經卷以外,其餘的四層便是門派的秘辛所在。


    那四層中存放的秘辛,門派之中的一般弟子皆無權參閱。隻有師父,師叔,以及他們兄弟四人有參閱的權限。


    而有關琴江的身世,也是自己在首次進入經閣之時,無意間在秘辛庫當中,有關門派弟子記載的身份名錄上看到的,雖然自己原本沒有想要去了解的意圖。


    然而,有關門派弟子記載的身份名錄,卻是隻有師父,師叔,琴江才有權力參閱的,自己看到當真是個意外。


    自己方才,也隻不過是為自己這個不懂事的弟弟感到頭疼,才說出來的。


    沒想到,琴江居然知道了!


    越權參閱本派秘辛,可是重罪!


    還將秘辛告知權限未滿之人,更是罪加一等!


    “還有,要是我這個大哥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四兄弟在門派之中如同連體嬰一樣,從未有過落單的情況。就算是師父,師叔有召,大家也是一同在場的。再不濟,也有兩人以上在場。可大哥怎麽不記得師叔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得多管閑事,竟然將身世之事到處宣揚?”


    琴江趁熱打鐵,話語似是含了些冰屑的河水,看似柔和,但卻隱含鋒芒。


    “大哥,請恕甄狄大不敬之罪。那話的確不是師叔說的,而是我在經閣的秘辛庫裏,無意間看到的。方才我隻是覺得師叔在門派弟子的心目之中頗具威望,故而才如此托詞。甄狄自知此乃本門大忌,甄狄不奢望大哥能夠原諒甄狄的過錯,還望大哥不要為難四弟。”


    甄狄一下子跪在琴江麵前,頭也不抬,應聲認錯。作為掌管經閣的人,對於本門的規矩最為清楚,犯了什麽罪,甄狄心裏門兒清。


    這次,自己可是...


    “不要為難四弟?那大哥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甄狄,你就是可以隨意為難的呢?”


    琴江說話時不疾不徐,似是鈍刀割肉一般,語氣中透著股淡淡的冷意。


    “...隻要大哥不要為難四弟,甄狄就算是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甄狄抬起頭來,目光誠摯地對琴江承諾道。


    這倒是甄狄的真心話。


    得到了甄狄承諾的琴江,站起身來,來到甄狄身前,伸出一隻手,引著甄狄起身。


    “...起來吧。”


    此時,琴江似乎是褪去了身上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語氣放軟了不少,就像是方才的那一切都是錯覺一樣。


    甄狄仔細瞅了瞅琴江的樣子,覺得好像這並不是在開玩笑,這才在琴江的引導下起身。


    “...其實作為修道之人,當我們幾兄弟自踏進景廷派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了要與自己以前的一切一刀兩斷。自此,潛心修道。前塵往事,我早已忘懷,此時的我隻是景廷派的大弟子,隻是道英真人座下的親傳弟子而已,不是別的什麽人。故而,大哥從不認為身世之事是一個不得了的值得保守的秘密。但是,甄狄你作為執掌經閣的執事,作為整個門派之中的三師兄,理應以身作則,按照門派之中的要求做事,怎能如此隨心而為?即使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甄狄,大哥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這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很多事...哎,也罷,既然如此,此事就當做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即可,隻要不讓這件事傳到師父,師叔的耳朵裏,相信這件事情就應當好辦得多。若是不幸,此事傳到了師父,師叔耳朵裏,雖然大哥能力欠佳,不能為師父師叔分擔本門重任,但是承蒙師父師叔之錯愛,還是能夠在他們麵前說上幾句話的。俗話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們幾兄弟本就是同氣連枝,出了什麽問題,理當共同承擔!怎能為了這樣一件區區小事,而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呢?”


    琴江極其溫和地說著,那語氣就像是那微風輕輕拂過楊柳樹一般,輕柔但卻帶著些許無奈。


    “大哥~”


    甄狄現在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心裏似乎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各樣的滋味參雜其中,似甜非甜,似酸非酸......


    總之,一言難盡。


    甄狄想起自己曾經心裏那些難以言明晦暗的想法,那些難以言說的情愫,真覺得無地自容。


    明明每一次都是自己心中不夠敞亮,總是想些有的沒的。


    麵對自己的任性,琴江卻一直包容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包容。


    甄狄覺得於琴江而言,肯定是把他們這幾人真真正正的當做自己的親人來看待。否則,憑借琴江的性子,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自己和所有人,包括琴玨。


    自己的大哥,擁有如此寬厚的心胸,敞亮的胸懷。


    而自己相比之下,卻是相形見絀。


    忽地,甄狄甚至認為自己有些不配站在琴江的身邊,成為他的三弟。


    得大哥如此,夫複何求?


    故而,化為一聲頗為親切地稱呼。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琴江拍了拍甄狄的肩頭,嘴角露出明媚的笑意。


    “謝大哥原諒。”


    甄狄抱拳行禮。


    “好了,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琴江伸出手去,包住甄狄的拳頭,微微搖頭。


    “嗯。”


    甄狄重重地點頭。


    “...今晚的行動可能有些危險,幫我盯著小玨和甄箏。現在我們幾人之中,就隻有他們兩人的修為最差。若是發生打鬥,他們兩人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防線。所以,好好盯著他們。若是發生什麽不測,你就帶著他們兩人先撤,我和簫鶴斷後。”


    琴江略微躊躇了片刻,頗有些慎重得囑咐道。


    “大哥為何如此擔心?我們幾人的修為又不差,為何要這般小心翼翼?”


    甄狄對於琴江的如此善後安排,有些不解。


    在甄狄的印象裏,要說自己時常有些顧慮倒是真的。可琴江並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他向來都是一個很果敢的人。怎麽突然變得這般迂腐婆媽起來?


    “甄狄,此次事件,一來,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就失了先機。二來,我們到現在就連對手的麵都沒有見過,而且也不曾交手,對方武功如何?修為深淺如何?一概不知,如何行事?三來,我希望若是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則是最好。明白了嗎?”


    琴江解釋了自己如此安排的初衷。


    “還是大哥考慮得仔細,甄狄甘拜下風。”


    甄狄不由再拜曰。


    “哼,油嘴滑舌!不過,這油嘴滑舌的勁兒,究竟是你教給小玨的?還是小玨教給你的?”


    琴江挑了挑眉峰,促狹道。


    “小玨鐵定是和簫鶴學的,與我無關。”


    甄狄趕緊推脫道。


    本就犯了罪,誰也不想罪加一等不是?


    “好了,去好好休息吧。今日一戰,勝負未知。此時最忌心浮氣躁,理應韜光養晦。”


    琴江隻不過是調侃了一下而已,弄得甄狄怪緊張的,索性就遣了甄狄離開。


    “是,大哥。”


    甄狄恭敬地行禮之後,就離開了。


    看著甄狄離去的背影,琴江的一側嘴角,才稍稍揚起。


    ‘隻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就如此緊張,看來我的恐嚇威脅應是達到了效果!甄狄,別以為你那點兒小心思,我不知道!隻是現在大敵當前,不想與你計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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