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過酉時,夕陽西下,峁梁上黃沙飄飄灑灑,溝壑西風冷冷嗖嗖,像是刀子,在身上剮著。在掩蔽設伏於馬尾溝這數十人,更覺難耐,好有數百隻冰冷的爬蟲在身噬咬著。


    本就缺少鍛煉的溫良,越發覺痛苦難耐,全身陰冷麻木,身體已然不是自已的,悄言問著:“五哥,這要趴在到什麽時候,那楊賊子會不會來”。


    霍刀移手壓住他的身體噓聲令道:“別動,說不定那楊賊子正在哪裏看著這裏---”。


    其實不然,楊水娃不知是事先得到什麽風聲,還是早有預謀,正有一隊人馬梢然向這裏靠,在數百米外的山梁上貓著,看著這裏的一舉一動,卻未有半點動作,或是等待著什麽---時機、援軍還是別有目的,這就無從查覺。


    兩隊人就此僵持著,比著各自的體力、毅力和忍耐性。隻是他們不知,桃花峪內的桃花塢已是熱鬧非常。


    桃花塢陶家世居之地,桃花嶺下,山丘環抱儼然天成一山穀,穀內依勢建築一若大的陋舊破敗的莊院,雖說儼然化成一片蕭條破敗之像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最初時那端莊富貴之息。特別與四周團團圍繞的草屋民舍、窯洞土院相較,像是鶴立雞群,被層層疊疊的桃花林掩埋其中,更顯得壯麗精美。


    穀外溫溪潺潺,長年不絕,溪上那破落的木橋卻成了通往桃花塢,這處隻有十數戶莊戶的桃下村的唯一通道。


    一中年俏婦正扭擺腰姿,露著一臉喜悅,領著一隊人馬,抬著數十箱彩禮,浩浩蕩蕩向那莊院步去。


    還遠在莊院數十米之外,那俏婦堆起一張十分誇張的笑容高聲呼喊:“陶家老爺,還不開門迎客,甘泉寨下聘相麵來了---”。


    其實不用這俏婦喧嚷,桃下村的莊戶裏的莊漢、婦孺,遠遠便迎著這份喜悅追來,緊緊圍隨其側,柳言誌令人分發著喜糖、喜餅。


    “咣吱嘎嘎---”莊院大門揭開,走出一女子,這陶家莊院的二姑娘陶紅,頭頂絲巾包盤著一頭黑發,隻留出兩條小辨子垂在肩頭,緊腰粉色小棉襖胸口繡著魚戲蓮花,脖下還持著一對手套,下搭大襠窄腿長褲,繡花挽袖高高揭起,像是正幹著活計,更顯她的簡樸、幹練之色,卻不缺美豔妖嬈之姿,美目盼兮。


    緊隨其後還有五名夥計,陶紅詫異的問道:“怎改日子了”。


    柳言誌迎了上去問道:“二妺子,你姐呢?”


    陶紅卻不想理會柳言誌,墊起腳不停的尋找著,緊問道:“你們改日子,怎也不通知一聲,霍刀怎沒來---”。


    柳言誌擠向門內,提著高聲問道:“你姐呢---你阿大在嗎?”。


    須臾,門後石蹲上才見一老漢掄著他那大煙杆,在鞋上扣了扣煙灰才是慢悠悠的站起,枯瘦如材,幹巴臘黃的臉皮揪結一塊,像一條老臘瓜,黃灰夾雜的亂發隨意散落在頭上,一幅慵懶的樣子,加上鬆胯的長大褂罩在身上,半敞開衣領斜搭著,更顯無精打彩的樣子,道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上前說道:“是柳家大公子啊---大妞子上縣裏了---”。


    柳言誌一見,十分謙和的迎扶著他,敬道:“陶家阿達--你在也行”。


    說著,便讓人抬著那十數箱禮箱進入院中。那俏婦更上前一揖賀道:“方姑給陶老爺賀喜來了---”。


    “哦,同喜--同喜--”陶老爹謙卑的回敬著。


    這俏婦本名方蛾,這八渡槽遠近聞名的媒婆,有著一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巧嘴,巴拉一合,笑道:“今個我帶著甘泉寨柳家後生,前來下聘相麵,從今往後陶柳兩家就成為一家人了,成就了一碧人的美事,也算是一種福德---”。


    “等等---”陶老爹,陶根還未說話,陶紅擠了過來,拉著那方蛾問道:“方姑,你的話好像說岔了吧---怎麽會是柳家呢?”


    方蛾緊緊拉住陶紅的手說道:“哎喲,怪我,怪我沒把話說清楚,不過柳家也是八渡槽的大戶人家,更是甘泉寨三大家族之一---”,又指著柳言誌說道:“再看看這柳家後生,一表人才,知根知底,他更是柳家的嫡傳長孫,以後柳家那麽一大份家業還不都由你阿姐來掌管啊”。


    陶紅是乎聽出點道道,甩手喊道:“我是說,霍刀呢,他怎麽沒來,我阿姐是與霍家定的親,怎又成了柳的長孫媳婦---”。


    方蛾臉上一抽,卻又強顏歡笑,先是一敬笑道:“這話如何說呢?”


    頓了頓說道:“霍柳本是一家---”拉來柳言誌笑道:“再看看我們這柳家後生,眉清目秀,知書達禮,對陶家大妺子更是情投意合---你說不成全他們這對天賜姻緣,天理難容不是---”。


    陶紅急了,一把甩開方蛾,大聲吼道:“我問霍刀呢?---我們是本份人家,怎能一女嫁二夫---這不讓人看笑話嗎?”


    方蛾圓說不下去,才是不情願的從懷裏抽出一帖送到陶根麵前,重重塞在他的懷裏,才是說道:“這是霍家的退婚帖--我本不想提這敗性的事,你們非得讓我說---”。


    陶紅不相信,一把奪了過去,又反複看了兩遍,才相信已是事實,指著十數箱禮箱問道:“那這是什麽意思---施舍,可憐,還是來看笑話---”。


    方蛾冷冷一笑,卻是拉著陶根說道:“陶老爺,這事鬧的。雖說霍家家大業大,但柳家也是八渡槽大戶,一點也不比霍家差,你家大姑娘能嫁進柳家,便可執掌門戶,柳家後生對你家大姑娘更是情真意切,陶老爺你說呢?”


    “不行---一女嫁二夫,我們陶家丟不起這個人,再說霍家憑什麽退婚”陶紅一口回絕道。


    方蛾緊緊拉扯著陶根,說道:“陶老爺,您想想看,雖說霍家退了婚,而柳家願意接著,一來不會失了陶家的麵子,又成全了一對碧人,不是兩全齊美嗎?不要告訴我,你們想去找霍家評理要個說法,即便要得說法,也把你家妺子耽誤了不是,被退了婚的妺子,名聲可不好聽---”。


    “是---是---方姑說得有理---”陶根確是老實,好久才噴出幾個字來。


    雖說他是陶家的家主,但他這老實到讓人可憐的慫人,況且這陶老實,平時還愛抽上兩口,賭上兩把。這數年如不是靠他的二姑娘陶紅這一弱女子,苦苦支撐著,這份家業早就七零八落,流落街頭了。


    方蛾見陶根沒太多意見,急忙笑道:“陶老爺,你看我方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力,才把這壞事變成美事,何不成就這樁美事呢?--”。


    說著更是抽出禮帖送到麵前說道:“陶老爺,您再看看這聘禮,良田十畝,大元一百,黃牛一頭,上等布匹十匹,禮箱十對,金銀首飾更是不計其數---”重重塞在掏實的手裏,笑道:“你說說,上哪找去,如此厚重的聘禮---當然這裏是合甘泉寨霍溫柳三家之禮,你大姑娘嫁過去,那是多大的麵子---”。


    陶根緊緊握著那份禮帖,雙手不禁開始顫抖,十畝良田,一百塊元銀光這些兩項就足夠讓興奮不語,來回看著陶紅輕言道:“二妞子,我看這事可成---”。


    “就是---就是---”方蛾眉開眼笑,上前拉搭著陶根的雙手,恭賀道:“那我就給陶老爺賀喜了,屆時酒宴上可別忘請我多喝兩懷他們的喜酒----”。


    陶紅是乎有些顧慮,按理其阿姐陶碧與柳言誌早已是暗種情愫,桃花樹下常見他們幽會的身影,雖說還未達到非君不嫁的地步,但二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可是,至從霍家上來提親,就變了,陶碧變得更加不可一視,滿臉上堆著幸福、可望---心心念念準備著霍家迎親的花轎。對這柳言誌拒之不理的態度更是看在眼裏。從根上說她阿姐事有不對之處。被退婚未要得半個說法,卻硬生生跟他人定了親,收了別人的聘禮更是不妥。


    不過那方姑眼尖,見陶紅有話想說,未等她說,便是拉來柳言誌說道:“柳家後生,還不趕緊拜見嶽丈大人---”。


    柳言誌見大事將成,上前直拜叩地,高喊道:“小婿拜見嶽父大人---”。


    “好---好---起來”陶根是乎已經認下了,上前扶著柳言誌。


    陶紅的顧慮更重,刺了其父一眼,嘟著小嘴,咬著嘴唇,好像在想著什麽,上前拉住柳言誌的手臂問道:“小誌哥,霍刀在哪---”。


    “馬尾溝---”柳言誌不加思索,脫口直言道。


    陶紅搶過一馬,飛身而上,揚起馬鞭奔馳而去,柳言誌等人想攔卻已是遠去。不過沒了陶紅在場,下聘相麵之事好像就變得更簡單許多。太陽落山之前便已將一切商定,加上柳言誌恐生枝節,婚期便定在臘月初六,也正是半月之後。


    正是得償所願,終可抱得美人歸,雖說陶碧至始至終均未露一麵,她還在隴川縣裏置辦著各式嫁妝,做著嫁入霍家的美夢。何料家中如此變化,也許這一切老天早就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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