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待宰的羊羔,隻等劊子手舉起刀來,她決定聽天由命,這事沒法預見今後,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dr.cang問:“你哭這麽傷心,是因為怕被開除吧?那就別哭了,我不會讓你被開除的,我怎麽會讓你被開除呢?”


    他說得那麽肯定,那麽溫柔,而且沒有附加那個惡心的條件從句,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好像要證實剛才沒聽錯一樣:“我不會——被開除?”


    他笑了一下,說:“我的天,總算不哭了,再哭,我的辦公室就要被淹掉了。”他坐回到椅子裏,微笑著說,“放心吧,這事到我這裏就算結束了,我不會向係裏反映的,你吸取教訓,以後再不要把作業借給別人抄了。”


    她連連點頭,保證說:“我再也不借給別人抄了。”想了一下,她又擔心地問,“你不向係裏反映,那——行不行?會不會給你惹出麻煩?”


    他好像研究她一樣地看了她一會,問:“你怕係裏知道了找我麻煩?”


    她點點頭,解釋說:“抄作業的事肯定是有人告訴你的,如果告狀的人看見我們幾個人沒受處分,會不會去係裏告你?”


    dr.cang說:“我沒說不處分你們呀,我隻說不會開除你——”


    她焦急地問:“那你要開除那三個人?”


    “你怕那三個人被開除了?”


    “我——不想你就——原諒我一個人,要原諒都原諒,要不原諒都不原諒——”


    “還挺講江湖義氣的嘛。”


    “不是講江湖義氣,是怕——別人說你偏心,處事不公正——”


    dr.cang笑了笑,說:“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就怕別人會告你狀——”


    dr.cang聳聳肩:“我已經說了,你不用為這操心。不過對這件事,我多少是要處理一下的。我不知道就沒什麽,知道了不處理,就說不過去了。這次作業你們隻能得零分了——”


    她一聽,又慌了:“啊?那——那我這門課得不到a了?”她問完了,又覺得自己太貪心了,不被開除就不錯了,還想得a?但是她不貪心不行啊,她是拿研究生院獎學金的,如果這門課得不到a,她這學期的gpa就上不了4.0了,下學期就拿不到獎學金了。她膽怯地解釋說,“我——如果一門課得不到a,我下學期就——沒獎學金了——”


    “噢,是這樣?一定要全a?這麽嚴格?”


    “我現在拿的是研究生院的獎學金,每學期的gpa都要是4.0才能保持。”


    dr.cang似乎很為難,沉思了一會才說:“拿不到研究生院的錢,應該可以回到係裏來拿錢吧——不過冬季學期係裏不見得有錢拿——,這樣吧,如果你下學期在研究生院拿不到錢的話,你來給我做ra吧,我可以資助你一段時間,至少可以資助到你申請下一學年係裏的ta位置——”


    她聽他這樣說,心裏很高興,但是她知道他研究的東西她都不太懂,一個叫做什binatorics,很理論的東西;另一個putationalbiology,她沒有生物學方麵的背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他的ra。她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傻愣愣地望著他。


    dr.cang問:“你的研究方向是什麽?你博士論文準備做哪方麵的research?”


    她還沒認真想過這事,於是支支吾吾地說:“我——對——humaputerinteraction方麵的課題比較感興趣——但是我——”


    dr.cang點點頭,說:“那你應該找dr.richardson做導師,他是搞hci的。我做的東西你可能不感興趣。”


    她急忙聲明:“不是不感興趣,是怕我水平有限——”


    dr.cang笑著說:“你在水瓶上拴根線幹什麽?”


    她一時沒聽懂他這句話,又呆頭呆腦地望著他。


    dr.cang也沒解釋,隻說:“那這樣吧,我到學期結束前,布置第七個作業,願做的就做,不願做的就算了,做了的每個人可以去掉家庭作業當中最低的那個分數。你們幾個人做了第七個作業,就可以把這個零分去掉了。”


    她感動得熱淚盈眶,這麽好的老師,這麽替她著想,不怕自己背黑鍋,想這麽多辦法來挽救她,叫她怎麽不感動呢?雖然這不象那些經典的英雄救美的故事那樣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但從實質上來講,也是救了她一命了,至少是救了她一“麵”,使她不至於含羞蒙辱地滾回中國去。既然中國人都是把麵子看得比命還重要的,那就等於是救了她一命了。


    她看著他,覺得他比以前更高大,更帥了,不僅帥,而且極端溫柔,極端可愛,簡直就是一個白馬王子——的平方。現在她就很明白為什麽故事裏那些被救的美女總愛以身相許了,可能根本不是什麽無以回報,就是想以身相許,因為美女愛上那英雄了,不以身相許不足以平美女之愛。


    在她心目中,dr.cang肯定是算一個英雄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美女,如果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一個美女,那她就會衝上去親他一口,表示感謝,發自內心的感謝。就怕他不認為她是美女,那他肯定覺得自己吃了虧,象被恐龍啃了一口一樣。


    dr.cang好像完全沒查覺到自己做了一回英雄,而美人有以身相許的意思。他問了一個跟“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完全不相幹的問題:“你吃了晚飯沒有?”


    她一下就搞糊塗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表示談話結束了,暗示她該走了。她正在那裏猶豫是不是該告辭了,就見他拿起了電話,說:“我來order一個pizza吧。”


    她慌忙說:“不用,不用,我已經吃過晚飯了。”情急之中她還伸出手去,好像要按住他打電話的手一樣,當然她的手隻伸了幾英寸,就像被一根太短的繩子羈絆住一樣,僵在半路了。


    dr.cang笑了一下,說:“你吃過了,我還沒吃呢。”說完,就撥了號,用英語order了一個pizza。然後他放下電話,說,“二十五分鍾,我們坐一會,然後我開車送你回去,路上可以去拿pizza。”


    她又慌忙說:“不用,不用,我還是去坐校車吧。”


    “天黑了,坐校車不方便,得等好長時間吧?我給你一個ride吧。”


    她很不好意思地說:“真是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順路的事。”他開玩笑說,“你怕麻煩我?那就記得以後別把作業給人抄了,什麽麻煩也比不上這事麻煩。我想了好幾天,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件事。不過有了這件事,你以後就比較好搪塞要借你作業的人了。我知道我們中國人的特點,朋友提了要求,我們就不好意思拒絕,覺得那樣不夠義氣。但是你得學會說‘不”,因為有的時候不說不行啊。以後他們再問你借作業抄,你就把我搬出來做擋箭牌——”


    她聽他說這話象哄孩子一樣,不禁笑了一下,再次聲明說:“我沒借‘他們’抄,隻借烏鋼一個人抄了——”


    “我知道,烏鋼很講義氣,沒說是你借給他的,隻說是他自己從你書包裏拿去的,還說另外兩人都是從他那裏拿到答案的,說這事跟你沒關,叫我不要冤枉你,不要為難你。你們兩個——都不錯嘛,你保護我,我保護你,都挺講義氣的——”


    她不知道dr.cang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到底是諷刺還是發自內心的讚賞,她模棱兩可地說:“講義氣是好事還是壞事?”


    dr.cang抿嘴一笑:“那就看怎麽說了——你們講義氣,對你們來說,就是好事,對我來說,就是壞事。”


    她的心咚咚亂跳,覺得dr.cang這話的意思好像有點那個一樣。但她聽dr.cang說:“你們互相包庇,互相掩護,我就很難弄清事實真相——”他看看表,說,“pizza應該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她跟著dr.cang走到他停車的地方,兩個人坐進車裏,dr.cang發動了車,問:“要不要把車蓬放下來?”


    她穿得有點多,加上剛才著急緊張,身上熱烘烘的,於是回答說:“放下來吧。”


    “你不怕把頭發吹亂了?”


    “我不怕,我坐我roommate的敞篷車,都是把車蓬放下來的——”


    dr.cang把車蓬放了下去。仲秋的夜晚,已經很有點涼意了,但她此刻熱血沸騰的,覺得吹著涼風很舒適。過了一會,她才注意到dr.cang隻穿著一件短袖t恤,忙說:“哎呀,我剛才沒注意你穿這麽少,你還是把車蓬升上去吧。”


    “不用,我不冷。”


    “你穿這麽少不冷?那你真的是美國化了——”


    “不是什麽美國化,主要是懶。屋子裏暖和,外麵冷,進去要脫,出來要穿,就懶得麻這個煩了。我冬天都懶得穿外衣的——”


    她脫口說:“那不行的,冬天還是要穿外衣的,免得凍病了。”她意識到自己有點管得太寬了,趕快閉了嘴。


    到了pizza店門前,dr.cang停了車,但沒熄火:“你在車裏坐一下,我進去拿pizza。別把我的車開跑了——”


    她笑起來:“放心,我根本不會開這種車——”


    “就是知道你不會開,才特別囑咐你不要開,免得出事。”


    她越發笑得厲害了,不知道為什麽,他說的每一句話在她聽來都很幽默,都令她忍俊不禁。她坐在車裏,看著dr.cang走進pizza店裏去,跟店裏的人打招呼,好像是老主顧。過了一會,又見他走出店來,一手端著一個很大的紙盒子,另一隻手裏捏著兩瓶礦泉水和一疊紙巾。他走到車前,問她:“餓不餓?吃一塊吧?”


    她慌忙擺手:“不餓,不餓,我不吃,我一點也不餓。”


    “真不餓?真不吃?不吃我就放後麵去了——”他說了放後麵去,但還是端在手裏,站在那裏沒動。


    她又強調一遍:“我真的不餓,你——放後麵去吧——要不,我給你拿著,你邊開車邊吃——”


    他想了一下,說:“也行,還真有點餓了——我是窮人出身,小時候餓怕了,餓出胃病來了,現在一餓就痛——”他把pizza盒子遞給她,自己坐進車裏,把兩瓶水放在車上的杯座裏,把車開動了,向她伸出一隻手,“撕一塊給我?”


    她打開盒子,撕了一塊,用餐巾紙包著給了他。pizza的香氣直撲她的鼻子,搞得她差點要流口水了,這才覺得肚子好餓,本來晚飯就沒吃什麽,又在dr.cang的辦公室裏緊張了半天,一點能量早消耗光了。她好後悔撒了謊說自己不餓,現在就不好意思出爾反爾了。她趕緊蓋上盒子,開了一瓶礦泉水,放在靠他那邊的杯座裏,又拿了一張餐巾紙在手裏,給他預備著,吃完了好擦手擦嘴。


    dr.cang很快就吃完了一塊,太快了,用“風卷殘雲”來形容都還嫌不夠。他又向她伸出手來,她趕緊再撕一塊給他,邊撕邊說:“你吃太快了,吃太快不容易消化,因為吃太快,就不能產生足夠的唾液,而唾液是幫助消化的——”


    她嘮叨完這一通,又開始後悔,人家在吃pizza,她卻扯到“唾液”上去了,惡心不惡心?


    不過dr.cang好像沒見怪,隻說:“你健康知識還不少呢,還有些什麽tips?一並給我了吧。”


    “哪裏是什麽健康tips?我隨便說說。你是教授,肯定懂得的比我多——”


    “我又不是健康學教授,怎麽就一定懂得的比你多呢?”dr.cang很誠懇地說,“難怪我胃不好,肯定是因為這些不健康的飲食習慣。”


    她還沒想好應該說點什麽,車就開到她門前了,dr.cang停了車,說:“你帶幾塊pizza上去吃吧——”


    她堅持不要他的pizza,對他說了謝謝和再見,就站在那裏等他把車開走。他一手握著方向盤,用另一隻手對她揮了揮,說:“你上去吧,我走了。”


    她看見他對她揮著的那隻手裏拿著塊沒吃完的pizza,心裏一動,難道他聽了她的“唾液論”,就改成細嚼慢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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