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會堅持到何種時候,但是他不會去恨滄瑢,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心智不夠成熟,所以才會被這等的感情所困擾。


    像是師父這般如斯強大的人,才不會讓自己遇到這種兩難的境遇。


    在他十八歲的時候,救下了一個名為聆風的姑娘。


    她受了重傷,順著河水漂流到了此地,而在這個時刻,偏是師父閉關的日子,他沒有辦法,隻能將這個女孩救了下來。


    但是他並不知道男女有別的涵義,於是便揭了她的衣服,包紮她的傷口,而等到那位姑娘醒來的時候,她先是茫然失措,再目光移到了自己包紮厚重的胸口上,如同意識到了什麽般,麵色大變。


    他剛剛走過去,麵上就結結實實的那女子惱羞成怒的挨了一巴掌。


    “無恥!小人!”


    她怒目而視。


    洌奉衣自從被師父所折騰過了之後,心性已經與之前大為不同,但是這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巴掌,他也不會輕易的就接受,抓住了那姑娘纖細的手腕:“你這是做什麽?”


    “你!你!你輕薄我!”


    他不解她的意思,但看到了她漲紅了臉,外加怒氣衝衝的樣子,以為自己給她包紮是冒犯了她,便退讓了一步:“對不起,我做錯了。”


    說著將他包紮好的紗布又泰然自若的給撕扯開了。


    聆風震驚的看著他麵無表情的扯開她的傷口,尖叫了一聲將他給一腳踢了出去。


    洌奉衣對這等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經驗,自然也是不知道這其中的涵義,最多隻是對於與他身體構造不同的地方產生了好奇,但這都是肉而已,怎麽能比得上他的機械身體的精巧。


    聆風在穿好了衣服後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看樣子還是要與他繼續糾纏下去,他冷聲道:“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若是你再動武,傷口會撕裂,還得我再幫你包紮一次。”


    “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再讓你碰我一次!你這登徒浪子!”聆風氣的渾身發抖,那傷口又滲出了血來,她踉蹌著去拿了自己的劍,拉開了架勢。


    “但是你不會想死在這裏的。”洌奉衣道。


    “我會和你同歸於盡!”


    “你的仇人不是我,不是嗎?”洌奉衣將一張血手帕遞給了她:“這是你一直緊緊的攥在手上的東西,而你在做夢的時候,也說著要殺了那個名為慶濤的人。那才是你的仇人吧?”


    聆風的神情一怔,她將那手帕奪了回來,看著上麵浸染的血,嗚咽著:“父親……”


    “你是聆月將軍的女兒吧。”洌奉衣指著她手帕上繡著的紋路問道,那是威名赫赫的聆風將軍的家徽,就算是避世到了這個村落的他們也曾聽聞他戰神的威名。


    “……是,又如何?你要將我交出去,來換取榮華富貴嗎?”聆風冷笑:“那豈不是正好?就算是橫豎一死,我也要親手斬斷敵人的腦袋!”


    在他們所住的地方正是屬於靈國的領地,正是聽聞最近靈國內亂,靈王去的忽然,還未能將太子之位落定下來,於是他的兩個皇子便開展了對王位的爭鬥。


    在這個時刻,掌握著軍權的戰神,自然也是一個被人搶奪的目標,但聆月似是站在大皇子這一方,所以二皇子看來是認為得不到就要毀掉,要將這個眼中之釘拔出。


    於是在外族入侵的戰爭之中,聆月遭到了屬下的背叛,加上被二皇子切斷了支援,聆月所率領的部隊一直戰鬥在了最後的時刻,隻剩下一人,也要站著守護他們的彼方。


    但是沒有支援,戰線還是被擊潰了,而逃回來的背叛者,卻說了聆月背叛了皇權,於是二皇子便順水推舟,要將聆月一族滿門抄斬。


    聆風是欽定的二皇妃,她不相信二皇子會這樣的絕情,於是便想要去問個清楚,還她父親的清白,但卻遭到了二皇子的無情的一劍,她是被侍女用命所保出來的。


    “我會殺了那個混蛋,我絕對會殺了他!”


    洌奉衣平靜的聽她說完話,對著她道:“我們對於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沒有任何的興趣,你可以在這裏養傷,等到你傷勢好些了,就自行離去吧。”


    “我當然會,我現在就走!”她咬牙切齒。


    洌奉衣自然不會阻擋。


    而他去山下采藥的時候,又再一次發現了躺屍昏迷的聆風時,還是無可奈何的將她再一次背了回來。


    而在昏迷時,驚慌失措的聆風無意識的抽出來了劍,一劍砍到了他的脖頸上,那血噴了出來,讓聆風登時清醒了過來。


    “啊!!”她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人倒下,她看著自己手中的劍,顫抖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


    但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她被嚇得魂飛魄散。


    因為那頭顱歪歪斜斜的半耷拉在肩膀上,應當死了的人,卻又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聆風捂著嘴巴,看著他搖晃著站起來時,還不忘記將自己的脖子彈了回去。


    聆風瞪著眼看著他,洌奉衣猶然的開了口:“很疼,你能不能下手輕一點?”


    於是,剛剛身體還未好的姑娘,又因為精神受到了過度的刺激,兩眼一白,而再一次暈倒了過去。


    洌奉衣這一次學乖了,沒有守在她身邊,而是等待著她自己在原地蘇醒過來,在大半夜的姑娘,在冰冷刺骨的地上醒來時,她已經虛弱的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醒來了?”洌奉衣站在與她保持安全的距離之間。


    她的這一劍,差一點就讓他身首異處,幸好這樣,他才能有機會自己修繕一番,而不至於再給師父找麻煩,她最恨的就是看到他受傷,說收拾起來很麻煩。


    而他也漸漸的學會了如何修理自己。


    “你為什麽……你不是死了嗎??”聆風對此事耿耿於懷,她一直盯著他看了許久,確定在自己麵前的是擁有實體的活蹦亂跳的人,而不是鬼。


    “這件事情解釋起來很麻煩,但我不會死,你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他這樣說著,但是那個聆風眼底又像是若有所思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又發炎了緣故,聆風再也不喊著自己要離開此地報仇去了,反倒是安安靜靜的在這裏養傷。


    而她也試圖和洌奉衣搭話,總是一大沒一搭的說著一些話,譬如問他們為何會在這裏,而他整日鑽研的機械是什麽東西。


    洌奉衣自師父閉關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與人這麽的交談過了,於是便也漸漸的與她會多做交談。聆風第一次接觸機關術,對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一提到了機關術,洌奉衣便打開了盒子,滔滔不絕的說著機關術法的精髓,師父總是不吝其嗇的對村民教習機關術,而他自然也不會多加保留,而且,他發現聆風的悟性極好,一點就通。


    而這個姑娘天性樂觀,總是會捉弄他,而也會在他修行很晚的時候,給他製作蓮子羹送來,他沒有接收到過這麽多的好意,而他也是不用吃飯的,但是卻有些貪戀她所給予的溫暖。


    是很久不曾,遇到的溫暖。


    長達一個月的陪伴,讓他也對聆風產生了相當的好感,但是她遲早都會走的,洌奉衣一直都很孤獨,一想到自己身畔再也不會有這等嘰嘰喳喳的女孩陪著自己,他所經曆的夜晚,比起以前都要漫長而孤獨。


    “你放心,我這一次去,一定會大獲全勝,我一定殺了那個家夥,祭奠我九泉之下的父親!”


    她的眼神發亮,神情堅毅,讓他將自己想讓她留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而一個月後,離開此地的姑娘,卻在七日之後又折返了回來,他在這幾日都心神不寧,直到看到了她跌跌撞撞,一身是血的朝著他求助。


    洌奉衣看到了後麵追殺而來的軍隊,浩浩湯湯大概有數百人,而他隻是一個機關師,所修習的術法也不甚精通,但他隻有一個人,一個人要如何應對數百人的襲擊呢?


    他一次次的被殺死,一次次的站起來,他要守護師父的寧靜,隻要他在這關隘守著,就不會讓這些人打擾到師父,就不會讓聆風再一次受到傷害。


    他殺紅了眼,源源不斷的人走了上來,砍斷了他的頭,他的身軀還能揮舞著刀站立不屈,那些人被他嚇到了,但卻還是不願意放棄即將抓捕到的那個人,於是便循環戰鬥。


    直到了最後一人的倒下。


    洌奉衣是捧著自己的頭顱和斷指殘骸,一步步的爬回去的。


    而站在了他麵前的聆風,看著他渾身浴血的樣子,並未像是往常那般的撲上來,她的神情卻是專注而陌生的,這等帶著探究的眼神,他再也熟悉不過了。


    正是師父一直以來看著他的眼神,並不是將他當做人,而是物品的眼神。


    “你果然是不死之軀……這是什麽,是機械人嗎?”她走了上去,將他的頭顱拿到了手中:“你會感覺到疼嗎?”


    洌奉衣頓了一下:“有點疼。”


    他指了指心的地方。


    “你為什麽不笑呢?整日一本正經的一張臉,總是這麽的板著,所以才會連動物都還害怕不願意靠近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靠近我。”


    “你笑一下嘛,笑一下看起來就好很多了。”


    一番折騰之下,他被強製的勉強擠出來了一絲笑容,而在此時此刻,在腦海當中的記憶仿佛是一道被割裂的紙張,將他逐漸的撕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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