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究竟是何時,自己才能從這個痛苦中走出來,這像是一張織成的密密麻麻的網,將他這個人都兜了進去,而他隻能體會這逐漸冰冷的心情。


    她將他的頭顱放在與視線齊平的位置,道:“我會將你修好的,你放心。多虧了你之前教了我許多,我現在也算是你半個徒弟了。”


    她將他的身體,帶了回去,一步步離開了他所一直守護的鄉村,所守衛的師父。


    “對不起……師父,我……”


    他現在無法站立,隻能任憑自己被包裹起來帶走,而這卻是讓他感覺到了更為深層的絕望。


    他會回來的,他還要再見師父。


    但師父她若是出關了……看到自己不在身邊,會不會來尋他呢?


    但是這始終都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師父大概會失望吧?


    而洌奉衣被帶到了一處山穴之內,聆風在這一處建造了不亞於他們在村內的作坊,他在被放置在桌子上時,看到了巨大的熔爐和鍛鐵的地方,忍不住歎息:“你果然比我所想的還要聰明。”


    她得意的拍手道:“這是自然的,你給我教習的那些事情,我全部有好好的記住哦。”


    她一點點的將他的機擴拆開,試圖將他重新修好,但對於一個新手來講,即便是天資再聰慧,也難以應對這機關術中最艱難的部分。


    她折騰了大半日,連他被折斷的小拇指都沒能鏈接好。


    洌奉衣自覺這樣下去,他可能等不到師父來找自己,就得先被折騰死了,於是便道:“算了,我來指”


    “算了,我來指導你,總歸先讓我能動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莫要再罵我笨了!”


    洌奉衣對此不置一詞。


    但是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笨到了如此地步的。


    看著這家夥將銅疙瘩大的東西直接想要焊接在自己身上,他忽然驚的出了一身的油。


    還未經過悉心打磨的零件愣是一股牛勁兒的往他身上扳,而自己以前精致的骨頭架子都被折騰散了架,她花了半個月給他拚好,結果將左右又放反了,讓他差不多從一個人的樣子變成了一個用破銅爛鐵組裝起來的廢物。


    洌奉衣:“……”


    “如果你是一個笨蛋的話,用著兩個詞來形容你,應當算是折辱了這兩個詞。”


    “愚蠢至極的家夥,就憑借你這樣的資質,也想要學習最成級的機關術嗎?”


    他的說法是冷酷無情且半點都不留情麵的那種,但是在這等的風雨摧折之下,聆風居然還是忍著想要崩潰的心堅持了下來、


    這讓洌奉衣更加不解。


    他和這人並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是她偏要將自己給拚起來,他不止一次的問過她原因,而聆風都擦著自己的汗水道:“因為你救了我,我現在要救你,不正是還了你的恩情才是啊!”


    “……”洌奉衣不明白、


    為什麽人情世故這等虛無縹緲的東西,會是將她羈絆在自己身上的責任呢?


    “你若是能將我的腦袋拚好,我就承認你有學習這一門技術的水平。”


    “真的嗎!!我會努力的!”


    “……但是你的將我的眼睛放在了腦袋頂了,你個愚昧的女人!”


    聆風一日日的堅持也出了成效。


    但機械人的複雜程度,遠比聆風所想的艱難,而所花費的時間,也是比他們所想的要漫長許多,差不多花了一個月才修複了他的一隻手臂。


    半年時間,修複了他的上半身。


    三年的時間,修複了他的頭顱。


    但是這麽長時間內,他沒有等到任何人來找他,而聆風在這時間內,技術和能力也前所未有的進步,到了讓人驚歎的程度。


    第五年的時候,她製作出來了一個仿造的機械人。


    這個機械人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但卻匱乏著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能讓這冰冷機械人動起來的關鍵。


    聆風研究了很久都不知道他的意識來自何處,而洌奉衣也第一次正視自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何會有自己的意識,他並不是人類,而是師父賦予了自己生命。


    那麽他究竟是從何處而來的呢?


    一旦開始思考了這個問題,他仿佛是一直以來一個懸在了自己心上的巨大的石頭壓了下來,從最開始師父讓他接觸人情世故,逼迫他懂得體味人間百態時,他才開始逐漸感官鮮活,明了人事。


    但他始終不是真正的人,開始懂得這些,就會開始思考,而尋不到自己意義的時候,前所未有的茫然感就會席卷而來。


    “師父,也許師父會讓我知道這個答案。”


    “你要去找你的師父?”聆風道:“但是我還不能讓你走。”


    “你已經達到了你的目的了,不是嗎?”洌奉衣冷冷的說道。


    “你……為什麽不願意將這個秘密告訴我呢?”聆風的聲音逐漸的低沉了下來:“我隻想要一個結果而已,但是你卻總是躲避我的問話,你難道是在討厭我嗎?你還在恨著我……將你帶離你師父身邊嗎?”


    她的聲音中飽含著淒涼:“我與你日夜相處了這麽久,竭盡全力的修複你,但是你卻半點也不將我的心意放在心上……滿心的都是你的師父,都是你的師父!”


    聆風似是有些崩潰了。


    洌奉衣沉默了片刻。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倒也說也是不短。


    偏生讓人生出來無限的煩憂……但是這五年來她的悉心照料,天天在自己耳畔嘰嘰喳喳的聲音,那個在一旁苦惱的要怎麽拚湊他的小腦袋,讓他倒是也習慣了這種生活。


    一個將自己的存在如毒素般強製的擠到了自己生命中的人,這讓他也產生了相當不明的情愫。


    這大概是……依賴?


    還隻是一種習慣?


    “你說啊,若是有一日我也不見了,你會不會生氣啊?”


    小姑娘忽然說了這樣的話。


    洌奉衣的嗓子哽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當說什麽,但是他隻覺得想了一下她若是自此就在自己的麵前消失,他應當會覺得……心底有些空蕩?


    竟然會微微的生出來奇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是能用語言去形容的,而且一直在他的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因此讓人不油然生出不明。


    他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那句話:“關我什麽事情?”


    聆風的臉微微的垮了一下:“你啊,其實是騙我也好,說一句我會去找你,這樣讓我的心底也好受一點啊。”


    “我從不會騙人。”


    “你這句話才是假的吧。”小姑娘居然當即就看穿了他的故作冷漠:“和你相處了五年,就算是石頭,你也該被焐熱了,再說了,我為了還報你的恩情,挨了你多少的痛斥,你倒是也自覺地站起來啊!”


    “我不需要任何人還報恩情。”


    “那你對你的師父呢?”聆風垂著眼眸問道。


    她的表情在那一刻非常的寧靜,仿佛不過是一個很隨口的問題:“她製造了你,你對她,沒有半點的感激之心嗎?”


    “感激?那是什麽心情?”洌奉衣問道。


    “就是我對你的還報恩情,我感激你,所以才在這裏想讓你活過來。”


    “師父……我跟著她,是因為……她,是師父,如此而已。”


    “既然你並沒有因為別的原因要跟隨她,那麽就和我走吧?”


    聆風朝著他伸出手來:“其實我……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你。”


    在那一場慘烈的戰爭之後,她將他殘破的身軀帶到了這裏,但是知道他有師父,所以她就回去想要將他的師父也一並請回來幫助修複他的殘缺身軀。


    但是他的師父…沒有見到人影,隻聽到了聲音,而且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既然他連保護自己身軀都做不到,換做是人,他已經死了,那麽我就更加沒有理由要去救他,再耗費我的精神去複活他。”


    “可是他……他是你的徒弟不是嗎?”聆風不敢置信他的師父居然就這樣拋棄了他。


    “他?”女子輕聲的笑道:“你將那東西,當做是人嗎?”


    這一句話讓聆風清楚的認識到這個女子的殘忍,在她的眼底,洌奉衣一直不過就是一個她所製造的機械人,和一件隨手可以丟棄的物品沒有任何區別。


    “他是為了保護你,才變成了這個樣子!!”聆風的眼淚差一點流了出來。


    “真是讓我覺得驚訝,你居然會對一個物品動了真情……你在替他不值得嗎?”


    女子頓了一下道:“也罷了,那種廢物,也隻能被你等人所珍藏……你想如何處理他,就隨你是了。”


    聆風便賭氣的走了,也在這個時候暗自下定決心,要憑借自己的努力將他重新拚湊好。


    而在第三年的時候,她的技術終於有了新的進展,但是在這個進展之上。她還是偷偷回去了那個村子,想要將自己努力的結果告訴他的師父,她要告訴她,洌奉衣從來不是什麽廢物。


    而她,就算是沒有她的幫助,也能將洌奉衣修複成功。


    但是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女人,而她走的時候將這裏存在的痕跡也全部都抹殺掉了,無論是洌奉衣建造的房子,洌奉衣打造的花園,全部都沒有了。


    聆風的一腔熱血在這裏幾乎差點覆滅。


    洌奉衣知道那一日,因為那一日這個孩子是哭著回來的,她將自己的臉埋在臂彎裏,很久都沒有抬起來,之便給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洌奉衣,你放心,隻要有我在,就有你的地方,我會給你一個家,我不會拋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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