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的聲音平淡中,帶著微微的諷刺意味,能夠激起對方的憤怒,卻不至於讓人失去理智,畢竟,即便他的話語犀利了一些,卻還是講道理的。 ?


    可即便如此,胖子聽了秦澤的話,也是氣得七竅生煙,死死的握著胖胖的拳頭,似乎就要動手一般。


    這個時候,秦澤身後的兩個兵丁,便顯出了作用來,站出一步說道“喂,你們幾個最好老實點,這位公子,此時是我們保護的人,你們若要動手,卻也別怪我等職責所在,不與你們客氣。”


    那胖子也是倒黴,仗著直接帶了惡奴進來,並未要兵丁保護,此時遇到了這些大頭兵不給麵子,他頓時沒了章程,何況他其實也不過就是吳縣一個普通的商人,而秦澤是個書生,身份本就敏感,不然,他豈會跟秦澤說這麽長時間,直接打了便是了。


    這個時代中,士農工商,早已經深入人心,隻是現在吳縣受災,縣令因為某些事情,仰仗於他們這些商人,所以對待到是優渥,當然他也主要是看著秦澤孤身一人,料想他的身份不高,才敢如此作為,可卻怎麽都沒想到那兩個兵丁竟然會插手。


    這事兒,那些當兵的若是插手,明顯就不好辦了,因為縣裏此時最缺的便是錢糧,縣令錢伯忠已然急紅了眼,不然也不會對他們這些商人如此優渥,其實就是想要他們拿出錢糧來,救濟百姓,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主動拿出的,終究不會太多。


    可眼下的局麵,卻是不同了,縣中缺錢缺糧,給了商人優待,卻為達到原有的期望,心中所想如何,便不好猜測了。


    這事兒商會的幾個宿老早就已經通知過,那縣令對商人上次的捐獻,頗為不滿,說不定要殺雞儆猴,這個時候,說不定正在期待著哪裏有事可為,在這樣敏感的時候他若是湊上前去,被對方抓到了他的把柄的話,卻絕對是不能善了的了,直接判他的個大罪,抄了家產,也不是不可能的。 ?


    便是因為如此,剛才對上秦澤,他或許並不畏懼,最多不過有些忌憚而已,可此時麵對那兩個兵丁,他到是有些怕了,畢竟他們此時代表的,終究是官家。


    胖子雖然囂張,但能掙的如今家業,卻也並非無腦之人,思索了片刻,權衡了得失,感覺不妥,這才恨恨出聲,“好,今天給兩位軍爺麵子,多少不過是個婢女而已,便讓與兄台罷了,不過小子,你給我記住了,咱們終有再見麵的一天的,我們走!”


    聽到胖子的話,幾個惡仆微微愣,但還是快的放開了那個女婢,跟著他們主子,灰溜溜而去。


    秦澤見幾個人走了,便對著身旁的兩個兵丁拱手致謝,多謝兩個人出言相助,畢竟剛才兩個人其實也可以不說話的,但他們終究是幫了忙,這便是個人情。


    兩個兵丁卻隻道“職責而已,公子不別介懷,”秦澤也不便多說,直接每人送了五貫的寶鈔,頓時讓兩個兵丁全都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五貫寶鈔,也差不多一兩銀子呢,而此時這裏,半兩銀錢,就可以挑一個奴仆了,可見秦澤出手,多麽大方,頓時連連稱謝,伺候的也更加的殷勤了起來。


    兵丁之事處理完後,秦澤便將那捆綁著的丫鬟解開,那小妮子此時已經哭滿麵髒兮兮的不能看了。


    秦澤鬆開她之後,便輕輕的扶起她,在別人看不到的位置,偷偷的給她塞了兩張寶鈔,也沒說話,便轉身要走,他隻是隨意出手幫忙而已,此時人也救了,又給了些錢讓那女子治病,便要離開。


    但是這個時候,那個小丫鬟卻直接抓住了他的衣衫,不讓他走,秦澤轉頭望去之時,那小妞已然跪在地上,不停磕頭。.ww. ?


    一邊的哭泣著說道“公子留步,大恩大德,茹兒永世難報,本不該多求,但我家小姐危在旦夕,這人市之地,並未有醫者,求公子施以援手,隻要救得我家小姐,茹兒願永生永世,為奴為婢,伺候公子,求公子大慈悲,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公子。”


    那婢子說完之時,頭上已然磕出血來,卻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隻是不停的苦求。


    旁邊地上躺著的女子雖然不能動,但是卻用那微弱的聲音不停的哭著讓那叫做小茹的丫鬟不要如此。


    看到這樣的情形,秦澤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家裏的冬兒,眼前的這個小小的婢女,竟然跟冬兒有著一樣的忠誠和執著,頓時讓他的心,微微的軟了一些,微微歎了口氣,思索片刻,便止住那婢女,說道“好吧,你起來,帶著你家小姐,跟我走吧。”


    那婢女一聽,頓時大喜過望,連連稱謝,慌忙起身,卻因多日未進食物,而眩暈一陣,險些摔倒在地,被秦澤伸手扶住,才免了摔倒的顧慮,但但見柳腰被秦澤攬在懷中,也不由麵色一紅,對著秦澤盈盈一福,口中稱謝。


    秦澤擺擺手,便道“不必如此”那丫鬟才穩定了心神,脫離了秦澤的手臂,快步上前,扶起那病重的小姐,隨著秦澤出了人市。


    路過人市出口之時,到是生了些許小事兒,出口的兵丁要求收一兩銀錢,同時二人必須為奴籍,才可放人,他們口中說著是為了便於記錄人市離開之人的身份,將來以便於查詢,但其實,也不過是為了銀子和收銀合法化的問題,甚至是剛才兩個得了好處的兵丁為秦澤求情都沒有用。


    這個事情,秦澤不好做主,便向二女詢問,秦澤是無妨的,可對於兩個女人意義卻不同的,若是入了奴籍,那麽便是將生殺性命都交給了秦澤的,絕非小事。


    兩女也知道是權宜之計,而且此時也是為了快些出了人市,找醫者治病,便也隻好如此,於是一紙奴籍印下,兩個女子變成了秦澤的婢女,這才得以脫離人市。


    路上之時,兩個女子腳步虛浮,必然是無法走快的,那小姐更是因為病重,而無法站穩,旁邊的丫鬟小茹,也是許久未進飯食,無有什麽力氣,幾次都險些同那小姐一起摔倒。


    秦澤看了,微微遲疑,卻還是走了過去,半蹲在那小姐的身前,說道“算了,到我背上來吧,我背你一程,那醫館還要許久才能到呢。”


    聽得秦澤所說,那小姐慘白的臉上微紅,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本身是很嚴謹的一件事兒,若是平常,別說真的讓秦澤背她了,就算是對方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便也要被稱之為“登徒子”了,可如今她已經是強弩之末。


    雖然常年良好的家教,讓她心中滿是羞恥和矜持,但想想為了出來醫治,她甚至是連賣身為奴的事情都做了,雖然隻是權宜之計,但其實這便也是一種自甘墮落了。


    她乃是官家小姐,入了奴籍,本身就是件名聲掃地之事,若是這男子將來不為自己脫籍,那麽自己恐怕一輩子也就是他的人了,畢竟,那人已經有了官府開據的奴籍憑據,即便將來父親從中斡旋,也是無甚辦法的。


    因為她自小學識出眾,自然知道大嚴律法之中,縣府在特殊情況之事,是有將流民處於奴籍此等決定的權利的,若是自己遇人不淑,那麽,恐怕將來就真的要給他做一輩子的奴婢了,若真是如此,讓他背自己一段,又有什麽可在乎的呢?


    想及此處,在看到麵前那書生,微微有些瘦弱的肩膀,她微微抿住櫻唇,輕聲道謝“便有勞公子了。”


    秦澤轉頭,對其露出一個微笑,便不再言語,那女子卻被他笑的臉色更紅,蓮步輕移,便伏在他的背上,雙手撘於秦澤肩膀之時,便被他握住右手柔夷,同時左腿之上,也有一隻充滿溫暖的大手,攀附上來。


    女子的臉色更紅了,雖然已經做了決定,此時在秦澤的大手附在她的腿上之時,她卻終究似乎有些後悔,她畢竟是個有教養的女兒家,便想著不能如此,這也實在太過羞人了,可還未等她做出拒絕的舉動,便覺得身體已然徐徐而起,原來是那男子已然輕輕站立起了身形,邁步向前走去。


    男子的步調走得慢,卻很穩,讓她有些迷茫,感覺似曾相識,仿若當年,她在花園之中玩的累了,父親便是如此,將她背在背上,一起回家的場麵。


    眼前的男子,身材並未有父親的壯碩,可他那堅實的脊背,卻同父親當年的一樣溫暖,竟然讓她安心地,忍不住將臉兒貼在那背上,久久無聲,原是不知不覺中,竟已安然睡去。


    人市中的肮髒與醜陋,已然在那男子的腳步之中,漸漸的遠去,留下的恐懼雖然不知到何時才能消除,但卻已然如同跨越了兩個世界一般,再不能對那已然逃離了的兩個女子造成困擾了。


    書生依舊慢慢的行走在街道之上,背後背著的女子,卻已經甜甜的睡去,嘴角含笑,輕輕喃昵,也不知是做了什麽美夢。


    身邊的小丫鬟有些髒兮兮的臉上,也帶著絲絲的心安意味,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身後,照顧著那睡夢中的女子,此時的模樣,倒好像出門遊玩的一家三口,此時玩得累了,便要歸家時候的情景,在這剛剛受過洪災的微微有些破舊的街道上,竟是那樣的唯美自然。


    天空的陽光,依舊燦爛溫柔,透過稀疏的雲層,落在這並非繁華甚至是有些淩亂石路之中,正在慢慢前行的三人身上,映出一片緊緊鏈接在一起陰影,仿若映射著那宿命之中,早已注定的緣分一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謀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律令九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律令九章並收藏一品謀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