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是沒有靈魂的,當然也有例外,如青然,更有例外中的例外,如天若。


    雖然沒有靈魂,但也並不會妨礙他們對自己子女的喜愛,這似乎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那一年木棉花開的正濃,千朵萬朵紅雲壓枝低。


    那一年天若還不叫天若,天徽卻以在紫逸神尊的指導下修練成仙身。


    一切似乎還沒有開始,卻早早的注定了。


    *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入耳。


    “自然規律,萬物生成,有因有果,因果循環,變者恒通,天道昭昭。”


    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和著雨勢被冷風吹進了在淺灘上曬雨的龍鮫耳中。


    那是人類的語言,她曾聽海上的漁人說過無數次,也會一點點。


    迎著涼風微雨,龍鮫涉身上岸,化出雙足秀美白淨,披了一身水色,緩緩行矣。


    魚類喜水,這點風雨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斜身依於窗下,細細的聽著人類的話語。心想著:若是將人類的話言學會了,或許可以避過來自人類的危機也不一定。


    就這般的屢次偷聽終於被人發現了。


    紫衣輕年男子看著樣子隻有人類年齡十一、二歲的龍鮫充滿了疑問:“你是誰?”


    龍鮫指著自己有些興奮,也有些害怕,想要轉身溜走,卻敗給了自己的好奇心,畢竟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會在這裏?”紫衣男子又追問道。


    她沒有名字。


    龍鮫對紫衣男子搖了搖頭。


    紫衣男子近步後才發現她耳後有未退盡的鱗片,再看她一身鮫綃衣衫,但是她有腳,所以才不確定的問道:“你是鮫人?”


    聽紫衣男子這麽一問,龍鮫眼中充滿了防備之色,好像隨時都會逃走一般。


    人類特別喜歡鮫族女子,除了鮫族的女子沒有靈魂可以任人擺布之外,抓住她們之後,將她們的尾巴劈開成兩瓣就可以化做作人類的雙腿,甚至可以為人類生出同是類人的嬰孩兒,而且,哭出的珍珠與織成的鮫綃更是價值不菲。


    有一個鮫族女子做新娘簡直成了許多男人坐享其成的夢想,以至於漁人捉到的鮫族女子可以賣到很高很高的價錢。


    這人竟發現她是鮫人,會不會抓她去做新娘子?


    “你別慌,也別怕,我沒有惡意。”紫衣男子連忙解釋,隨機又退後兩丈,雖處在安全距離中卻並沒有讓龍鮫有半分放鬆。


    紫衣男子苦笑一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你是不是能夠聽的懂我說的話語?”


    龍鮫點了點頭,眼光左右瞄了瞄,尋找退走路線。


    “那你會不會說話?”紫衣男子期待的問道。


    “……會。”小小的聲音,如泉水晶瑩湧動,聽說鮫人歌聲美妙,果真不假。


    “我叫天徽,你呢?”紫衣男子輕聲問道。


    “沒有名字。”


    “呃!”


    聞言,天徽一時尷尬不已,想了一下,便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荷葉包,剝開層層荷葉,裏麵是一個白白胖胖的飯團。


    大米的香味一下吸引住了龍鮫的鼻子與目光,入目的食物她從前沒見過更沒有吃過的。


    “你過來,我請你吃飯團。”天徽拋出食物的誘惑,隻要是動物怕都是拒絕不了的。


    但是龍鮫還是沒有回答他,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不過眼睛有稍微偷瞄一下天徽手裏的飯團。


    天徽持飯團不動,龍鮫雖有心於飯團卻不敢再進一步,就這麽僵持著,最後,天徽是隻輕歎一聲,先放棄了。彎腰將飯團墊著荷葉放在地上,又後退了幾步。


    “我將飯團放在這裏,你自己過來拿,好不好?”天徽軟聲道。


    龍鮫隻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還是不願再進一步。


    見在還是如此防備,天徽隻能再退一步。


    “即然還麽怕我,那我便離開了。”天徽心中難免有些失落,卻笑若輕風:“別忘了吃飯團。”


    說罷,天徽慢慢的離走,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龍鮫的視線中。龍鮫這才放心大膽的拿起放在地上的飯團,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細細品嚐,頓時眉開眼笑。


    和她吃過的魚呀、蝦呀、貝肉、海菜的味道都不一樣,隨即又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飯團,兩邊的腮幫塞得鼓鼓的,像極了一隻偷吃了葵花籽的小天竺鼠……


    讓躲在暗處偷看的天徽不停偷笑。


    隻可惜那飯團也隻有一隻手剛好握住那麽大小,龍鮫三四口就吃光,卻露出後知後覺的失望表情,然後將手指一隻一隻舔著回味……


    這舉指、這動作即活潑可愛,又叫人憐惜。天徽暗下心想:若是她喜歡的話,明天就再請她吃吧!可是明天她還會來麽?


    一想到明天她不會回來的可能,心中便泛起了濃濃的失望之感。


    凡是動物都有一個特性,特別是有自我意識,有靈性的高級動物……


    也有一個詞,兩個字:喂、熟!


    喂食物,才能跟你熟。


    所以當天徽第二天再見到龍鮫在外麵偷聽他講道時,所有的激動心情便化作如流星一般的衝到大廚房中,拿了一個看起來最大的飯團,放在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當第二次看到那飯團被龍鮫吃了之後,這種‘喂熟’關係,便更深刻了。


    有第一次、有第二次便有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成了習慣,但是天徽與龍鮫的說話語句絕對沒超過十句。


    龍鮫每天光明正大的‘偷聽’天徽上課之後,小花園中有天徽特意為她準備好的吃食。


    從單一的飯團也慢慢變的多種多樣化起來,有時是饅頭、有時是糕點,有時是一串糖葫蘆,偶爾天徽下山辦事時也會托師弟們去小花園送留吃的。


    大師兄在小花園裏養了一隻‘寵物’,天錚天遙很有默契的同時這麽想,甚至連紫逸神尊也默許了天徽的行為與龍鮫的存在。


    而天徽也從一開始的隻送食物慢慢的發展成會送給龍鮫一些尋常女孩子家喜歡的東西,每次下山都會帶一些小玩具、小飾品、有時會是一盒胭脂,一朵珠花,一塊繡花手絹……


    天徽與龍鮫的關係似乎平緩的慢行著,也許與愛情無關,與親情無關,更不是朋友,或許是他們的關係誰也想不到的。


    那一天不知怎麽著就突然下著大雪,歸墟境是海島環境四季如春,怎麽下雪?若真有雪,也不會在五月時節下吧?


    如鵝毛的大雪小半個時辰便下的半尺來厚,仙宗似乎一下子被傾沒與雪中了。


    真是反常,太反常了。


    法力稍差的弟子少時便挨不住寒冷,天徽就放他們退去。


    天錚在山亭裏架起了琴,焚香、煮酒、賞雪、撫琴,風雅的很。


    天遙拿了幾十個空酒缸放在雪地上集雪,說是備給來年釀酒時用。


    而天徽的心思全跑到那尾龍鮫身上了。


    下雪了,她雖是水族,但是現在真的就不會冷麽?


    也許、也許他可以……


    天徽恍然的拍了拍頭,他又在想什麽呢?


    “天徽!”


    卻見紫逸施然而來,一路上引的眾弟子此起彼伏的膜拜。


    “師尊!”天徽連忙見禮。


    “今日突感龍珠之氣,許是龍主遺失多年的龍珠有下落了,而這場雪怕是因龍珠龍氣而生,你且去東方的海邊上察看,若遇龍族謹慎對待莫要起衝突。”


    天徽心下暗思,便馬上動身去東方的海邊,而越往東方,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直到海灘邊,積雪有一尺多厚,若狂風掃過一般,落雪無聲,落花無情。


    本來金黃的沙灘變成白皚皚的雪地,紅花被狂風急催散落中。落雪將紅花掩埋,卻掩不住那抹朱紅。


    落雪藏紅之地,正有兩隻鮫人,一老一少,一臥一坐,一個以無生息,一個暗自垂淚,四周彌漫著很濃重的憂傷氣息。


    天徽滑雪前行,那一瞬間他便感覺到一種強大的龍氣……


    莫不是……


    難道,龍珠在她的體內?


    心中千頭萬緒,麵對熟悉的龍鮫,天徽不知從何開口,也許他們並不熟。他們之間鈕帶一直建立在送食物與收下食物關係上。


    “你……”


    將懷裏己經僵硬的屍體抱的更緊些,龍鮫抬起藍色的大眼睛,因為哭過眼睛好像更清澈了。


    “若是你們人類的親人死了,你們會怎樣處理他們屍體?”龍鮫的聲音脆若鶯啼,這也是她對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天徽望了望龍鮫懷裏已死的鮫人的,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開口疑問:“她是……”


    “她是我的母親。”龍鮫輕撫著母親的臉,輕笑著:“按照鮫族的習俗,母親死後,我必須吃了她才能得到她的永遠的祝福,可是我在你書堂下麵聽你講學那麽久了,懂了人的禮儀與法則,突然就不敢也不想吃母親。”龍鮫又問了一遍:“你們人類是怎樣處理親人的屍體?”


    天徽並沒有馬上回答,因為他想起了自己母親,母親是一個溫暖又容忍堅韌的女子,隻是那樣的母親在無盡等待平靜的過完一生,微笑著死去,好似並沒有遺憾一般。


    天徽心中一熱,輕道:“我幫你吧!”


    不等龍鮫回答,天徽便抱起鮫人的身體走向大岩石那邊,龍鮫默默的跟在天徽身後,雪地上一腳一個腳印,整整齊齊的一排。


    一手運起純陽之力將大岩石上的雪融的幹幹淨淨,大岩石的原樣還算平整,將鮫人的屍體放大岩石上,又是雙手結法印,頓時火光四起,聽說用鮫人身上的油脂點燈可千萬年不息,若能火化鮫人非純陽之力不可。


    而有食鮫人可長生不老的傳說,所是以土葬不得,這點龍鮫也是知道的。所以隻能無聲跪在雪地中,默然輕泣。


    三拜叩後,用貝殼收了母親的骨灰,最後利索的撒向大海。


    “我們是海裏的鮫人,就算死也要回歸大海……”龍鮫輕聲道,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說於旁人聽。


    “你跟我走吧。”天徽滿心憂鬱,她一個姑娘又莫名身懷龍珠,真是讓人很不放心。


    “去哪裏?”龍鮫抬睫輕問,一雙藍色的眸子裏仿佛藏不下任何的不潔之物。


    傾眼入心,雙目蕩漾,讓天徽有片刻恍神。


    “去仙宗,去找我的師尊,我會求他為你做主。”天徽是如是說道的,眼中心中都滿是崇拜與尊敬。


    “好。”


    龍鮫輕聲相應,信你,便將我的命運交於你手中了。


    那年花開,迷了誰的眼?


    那年花落,又亂了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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