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兄,你這是尋死啊!”


    “尋死,你想做怪才是吧……”


    蘇妄話音方落,古無人念頭乍起,與小丫頭一起被古無人吸懾住的石劍陡然顫了顫,大放光芒。


    錚!


    但聽一聲劍鳴,石劍微微一顫,一抹石屑忽然飛起,形若條縷,微微一抹,又似古老寰宇中的枯寂隕石帶,淒涼而冰冷,不知過去,沒有未來,漂浮寰宇,漫漫而動,不論年始。


    古無人的心神陡然陷入了一片蒙昧的幻境中。


    一抹燦爛的劍光忽然在寰宇深處閃爍,若大浪驚濤,洶湧而來,浪濤滾滾,遮天而蔽宇,但在古無人驚愕之中將他淹沒。


    但在外間,青騰空三人隻見石劍微微震了震,一抹淡藍為白的劍光就劈過了虛空。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他們隻見到蘇妄身形閃爍,在虛空節點上一踩,來到慕容丫頭身邊,輕輕拉起她,又提了提石劍,走出了小院,消失在夜色中。


    至始至終,古無人都沒有動作,便如一座石雕。


    他沒有動作,青騰空三人也不敢動作,待到蘇妄離開,這才走進樓閣,來到古無人身邊。


    卻見古無人嘴角猶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但雙目卻各有一道傷痕,對稱而猙獰,宛若天裂,將他的眼睛劈出了兩半。


    “皇叔死了?”青騰空怔然出聲,聲音苦澀。


    縱然是成了半人半器的怪物,自詡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霍齊都剩餘的一隻肉眼裏,也忍不住露出了駭然的神色。


    古無人,真的死了。


    死的出人意表,死的莫名其妙,至始至終,三人也不知道,他在臨死前,到底遭遇了什麽。


    “此人,已然無敵了。”虎伏五艱難地吐了一口淤血,轉身而去。


    化道境無敵,是深刻在他們腦海中的真理。


    但在此時,他們堅信不疑的無敵化道境卻死在他們麵前,真理崩塌,又有什麽這個更令他們震動?


    縱然集合青騰、五虎、燕雀、霸下四大軍力,逆轉四象五行,獲得堪比化道境的實力,但他們終究並非化道境。


    而且,連化道境都倒在了蘇妄的手下,諸人便是拚得性命不要,也是平白耗盡最後的血勇罷了。


    此敗,非戰之罪!


    青騰空與霍齊都相視一眼,俱做苦笑。


    ……


    官道旁,府尊麵色冷肅,冷眼旁觀兩兩廝殺成一團的四大護衛,車廂之中,無忌王始終沒有出現。


    事情並不意外,唯一覺得有些意外的古雍在意外之後,也平靜了下來。


    四大護衛中,有兩人已被無忌王策反。


    屬於老皇的兩枚釘子,在出手瞬間,就被另外兩人攻擊,先手已失,失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雍王殿下,此時退卻來來得及。”府尊淡淡得說著,有著指揮萬軍的鎮定。


    古雍仔細看了看府尊,忽然笑道:“府尊要詐本王?本王雖然失了一策,但王叔身邊也沒人保護了吧,本王不才,修行至今才天王境,王叔卻曾踏足天尊境,不知王叔可否教導小侄一番?”


    說話間,古雍腳步輕踱,緩緩上前,右手慢慢拔起,一抹寒光即從劍鞘之中散開,仿若天星之芒,冰冷而懾人。


    隨之而起的,是他身上的淩冽殺意。


    府尊搖了搖頭,歎道:“殿下想法雖好,不過,沒有實現的可能。”


    “因何?”古雍問道。


    “因為我!”


    府尊身形不動,自有一股磅礴氣機散溢,這股氣息,正大、浩然,猶若天光,猶若翠竹,恍惚之間,古雍眼前似乎浮現了一片天地,天地中,唯有無數翠竹挺拔,屹立成壁,將古雍的殺意擋了下來。


    咻!


    一聲利鳴忽起,如哨如梟,刺耳而高亢,刺破長空,繼而,一點飛光乍起,劈斬而至。


    那是古雍的殺氣。


    沙,沙沙!


    飛光乍起,翠竹隨之搖動,影綽婆娑,沙沙聲不絕,翠綠的葉子輕輕震動著,在飛光中粉碎,卻有更多的竹葉擋在了飛光之前,層層疊疊,將飛光的分散,消弭於無形。


    風聲漸止,尖銳的哨鳴亦停了下來,古雍麵色凝重,拔起的劍刃又按了回去,手掌間卻多了一條九節一尺三寸的白骨鞭,氣息蒼茫,流轉霸道氣機,微微抖動間,若有一隻巨龍震動著筋骨,昂天咆哮。


    蒼龍白骨鞭。


    “沒想到,府尊還是一個高手呢,本王奇怪的是,霸下南為五上將之一,不至於如此廢柴,府尊在任逾過十年,以霸下南的境界,十年都不不能發現府尊的身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古雍語氣平淡,握著蒼龍白骨鞭的手掌愈加用力,殺氣愈加盛烈。


    “殿下已經想到了。”府尊淡淡地笑道,反倒將身上的氣機收了起來,又變回老朽酸儒的姿態,蒼青色的儒袍落在他身上,略顯寬大。


    “是呢,本王想到了。”古雍輕輕一歎,收回殺氣,也不敢放下蒼龍白骨鞭,遙遙一拜,問道:“王叔所言算數否?”


    府尊搖搖頭,笑道:“吾主所言當然算數,殿下自去便是。”


    “謝過王叔。”


    古雍極再向金羅五香車拜了拜,收起蒼龍白骨鞭,驟然轉身而去,竟再未看一眼依舊廝殺的四大護衛。


    那二人,已被他當做了棄子。


    他不曾想過,府尊竟然也是一尊不弱於他的高手。


    騙人一時易,騙人一世難,府尊的身手雖然不差,但與古雍隻在伯仲,依舊是天王境。


    但霸下南卻是天尊境的強者,府尊縱然能瞞過他一時,卻無法一直瞞著他。


    霸下南自然不是蠢貨,府尊也不可能一直瞞過他,他二人本就是一個體係內的人,相互幫襯亦是當然之理。


    拆台,不過是掩人耳目。


    這朝堂上下,不知還有多少人是無忌王的心腹。


    也因為如此,古雍才感受到無忌王的恐怖,散去了殺氣。


    非他不想殺,而是不敢殺,誰知,無忌王能有多少手段?


    “雍王殿下不曾得到陛下的器重,城府氣度的確有些小家子氣。”府尊也沒有等待四大護衛分出結果,徑又坐在車轅,抽了抽馬鞭,繼續趕路。


    古雍直到得了府尊的再次肯定,才敢把蒼龍白骨鞭收起,在城府上不如無忌王多矣。


    難怪府尊斷言古雍不受老皇器重,他雖然有些氣度,也培養了一些胸懷,但落在無忌王等人眼中,實與稚童無異,還在蹣跚學步呢!


    無忌王的目光,從來都不是在古雍身上,而是在廟堂之中。


    ……


    未央宮依然燈火輝煌,老皇靜坐宮內,身後是懸浮的皇古堪輿圖。


    皇古堪輿圖圖卷恢弘,如旌旗招展,展動之間,山河起伏,猶若真實,老皇身形蒼老,骨架雖然高大,衣袍雖然華美,卻愈顯枯瘦。


    隻有此時此刻,老皇才顯露出了一種老朽的氣息,仿佛尋常人家的老人。


    一聲腳步聲落在殿外,老皇神色微動,身形挺起,整座大殿仿佛活過來似的,空氣驟然沉重了幾分,猶如沉睡的巨龍睜開了眼眸,流露出的,俱是霸氣。


    外間的人又等待了片刻,似是等待老皇準備好了,這才走進未央宮。


    來人銀發金袍,身後跟著八位清麗的女子,紅黃藍紫,各俱美形,仿若仙宮中的天女,不履凡塵。


    八位女子氣質雖然不凡,卻隻是星光,在她們身前的那個男子,才是皓月,他風采如嶽,氣質如淵,既有高山的崢嶸,也有深淵的沉靜,仿佛一個矛盾體,著實引人注目。


    此人,名作古無人。


    又一個古無人!


    未央宮驟然寂靜,落針可聞。


    兩人既是君臣,也是同族,但古無人的身份特殊,非一般君臣關係能衡量,他們之間,少有可言的地方。


    過了良久,才聽得老皇回了一句:“辛苦皇叔了。”


    辛苦,的確辛苦,難為古無人為了老皇的大計,死了一遭,又豈是一句辛苦能說盡?


    一句話說完,君與臣再不聞聲息。


    這時,一個全身暗紅鎧甲,滴答鮮血的男子走上殿來,分別向高座上的老皇與殿內的古無人見禮,起開麵上的鐵甲,上奏:“父皇,已經處理好了。”


    麵甲之下,是古來朝殺氣凝聚的陰鷲麵容。


    就在這無人知道的夜幕中,皇都十六個世家全族被滅,未留一個活口。


    這一十六個世家,有皇朝貴勳,世代累進功勳,享尊榮富貴隻在皇族之下;有首輔重臣,為老皇肱骨,左右臂膀,也曾意氣飛揚,指點江山;有皇朝大將,位居人臣之極,手握萬萬軍,令箭所指,城池化作飛煙。


    但這些人,都與無忌王有著或多或少的聯係,亦可算,無忌王的羽翼。


    帝位之爭,從來都是血淋漓的,即如赤膊拚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定要分出個生死才算完結。


    無忌王在算計老皇,老皇又何嚐不是在算計他?


    世間的聰明人從來都不止一個。


    無忌王入都,其羽翼即多有走動,或是暗中聯合,或是傳遞消息,惹得朝中暗潮湧動,老皇所謂雷霆一擊,不僅是對無忌王,更是對其羽翼,要打造一個隻屬於他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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