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當時就查過楊際。」長纓怔忡。


    「楊際雖然無德,卻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陰謀。事後我把結果給他時,是你失蹤七日之後,我在馮家見到的他。


    「他說他發現錢家跟盧家一樣,有被人暗中針對的跡象。我和你馮伯父都想不到還有誰會針對他們?


    「而他沒有多說,隻留了人在通州埋伏暗查。為了避免你閨譽被毀,你失蹤的事情不能公開,我們也隻能暗中打探。


    「那天半夜裏他來尋我,臉色透著驚惶。我打記事起就認識他了,他是赫赫有名的武寧侯,坐擁爵位與權勢,在我印象裏,他一向是穩如泰山的大哥,從來沒有那樣驚慌過。


    「他一進來就跌坐在我椅子上,說他也許惹下大禍了。」


    長纓微微挺直腰背。


    榮胤望著遠方,臉色清冷:「正如你所說,錢家外圍有人埋伏。他留下的護衛追查到了那些人的落腳處。


    「由於你墜崖的地方撿到的刀與那夥人所使武器出處相同,因此他們懷疑你落在他們手上。


    「他收到消息連夜出城,卻就此碰到了宮裏那位。」


    長纓嗓子有些幹涸。


    榮胤望她良久,說道:「你沒有猜錯,打鬥的人,劫住你的人,以及他找到的人,都是宮裏的人。至少也是幹清宮指派的人。


    「確切地說,當時領頭行事的那位,才是真正的五皇子,淑妃所生的兒子。」


    「你說的不是楊肅?」長纓情不自禁往後退,直到腳後跟抵住了樹幹。


    「錯了,」榮胤道,「五皇子不是楊肅,至少不是這個楊肅。」


    長纓張了張唇,沒有發出聲音。


    有些風不知道從哪裏吹過來,絲絲地泛著冷氣,將人包圍。


    真正的五皇子不是楊肅,那楊肅是什麽?


    「朝中所有皇子裏,楊際擁有絕對優勢,勛貴武將以及一些世家在他們父子皇權鬥爭中保持中立的原因,是因為除去楊際之外,實在也找不到更好的人擔任儲君之位。」


    榮胤聲音也逐漸緩慢,並且低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聽見。


    「於公,朝廷需要太平,社稷需要安穩,幫著皇上將楊際弄倒,再扶上位的未必就比他好。


    「於私,他們終究是父子,倘若有一日皇上心念頓轉,決意放權,那麽曾經主張他廢掉太子的那些人,都會成為楊際上位之後第一個要開刀的人。


    「幹清宮不可能逼著眾勛貴世家站在他那邊,真逼迫了,他也未必會信服。


    「他要的隻是除去顧家,而顧家又死死地扼住楊際當了這個傀儡。這種情況下,朝中能夠出現一個有前途,又有才學實力的皇子就太重要了。」


    他看過來:「於是淑妃生的皇子就被賦予了這樣一種期望,期望著有一日能夠代替楊際成為新的儲君。


    「但他親身上陣風險太大了,他若是有了閃失,那宮裏那位就功虧一簣,於是就有了一個明麵上的淑妃之子楊肅。」


    河岸上曉風明月,連咫尺間的說話聲都像是透過時空傳過來的了。


    「你是說從一開始,楊肅就在被利用?」長纓連聽自己的聲音都覺有些不真實。


    榮胤道:「你姑父找到他們落腳的地方不久,宮裏那位也微服出宮出現了。


    「我也不確定他是從什麽時候有這個主意的,正如我也不確定楊肅是什麽時候被安排下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皇子?


    「但自打我查出來楊肅是在霍家長大,我若是消息沒錯,楊肅是十歲上下開始被告知自己是皇子,那麽推算起來,做下這個決定,應該也是在十二年以前。」


    長纓抱了抱胳膊。


    所以楊肅不但是曾經差點死在皇帝和五皇子手下,而且還從一開始就被利用了才智和感情。


    楊肅在東寧衛歷練,以「皇子」身份親身去長興查案,又馬不停蹄的前往湖州替他們楊家疏理漕運,這些都不過是他一廂情願地為疼愛他的父皇效勞、為他自己掙前程。


    他就是楊家父子走向皇權統一的一把披荊斬棘的刀,到頭來他將什麽都不是,隻會在事情的最後作為炮灰存在,被他敬愛了十年「父皇」殺死。


    晚風將她散落的髮絲吹到臉邊,她伸出僵直的手指掠到耳後,顫唇問:「姑父知道楊肅的存在嗎?」


    「他不知道。」榮胤道,「事實上我們也是直到楊肅出現後才逐漸生疑。


    「因為據當初你姑父透露的情況,五皇子不會在離京很遠的地方長大,楊肅的口音,明顯不是北直隸人。楊肅的出現,令我和你馮伯父也驚詫了好一陣。


    「但更讓我們驚詫的,還是你一回京就跟晉王府有了往來。」


    說到這裏他望著她:「你剛才為什麽不等他?」


    長纓望著眼前柳絲,沒有說話。


    為什麽不等他?那幾乎是下意識的。


    她之前也曾對皇帝的表現提出過的質疑,楊肅想也沒想地否決了她,那是他的父親,他對他深信不疑這很正常。


    可是正因為他這份深信不疑,若他知道昔年造成她莫大痛苦,也害死了淩晏,他又情何以堪?


    她本能地撇下他,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榮胤告訴她的真相,會比先前還要來的殘酷。


    她望著地下,喃喃說道:「這麽說來,當年那張出城令,想必也是姑父的授意了。」


    榮胤沒說話。


    因為那張出城令,他跟秀秀至今還在死局裏困著。


    長纓背抵在樹上,圈緊胳膊。


    皇帝下了這麽大一盤棋,她如果不是重生,都不可能看得穿,所以又怎麽可能容許中間出現意外?


    他當然是要防著淩家的,也要防著她的,前世裏沒人知道她會成為江南的一個小捕頭,找不到她,也無影響。於是矛頭對向了淩家,之後霍家也被滅了口,便也不奇怪了。


    「我姑父是怎麽確知這些事情的?」她咽著唾液又問,「他有沒有跟你說起過?當時有沒有跟你們想過對策?」


    榮胤望著水麵,片刻才道:「知道你為什麽會受傷失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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