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搖搖頭。


    榮胤又看了會兒水麵,才說道:「你失蹤那半個月,應該是知道了一些東西的。


    「如果你也想不起來的話,那麽我們現在誰也沒辦法知道你獲知了什麽,但想來也定然是跟這事相關。


    「你被捉到之後,你姑父很快鎖定了你的位置,雖然見不到人,但也親耳聽到宮裏那位與人談話。


    「他無法動手救人。消息太過驚人,他沒有把握做到萬無一失。如果驚動了對方,那麽你便要麵臨立刻被滅口的風險。


    「哪怕是宮中還需要淩家來支撐著他跟顧家較量,在他這個計劃實施之前,對方都不會心慈手軟。


    「但你姑父雖然沒露麵,卻終究還是露了馬腳。


    「那位即時撤離,但權衡之下,隻是先將你擊成重傷。」


    長纓道:「為什麽?」


    榮胤緩緩沉氣:「京師誰敢質疑你於武寧侯夫婦的意義?武寧侯既然查到這裏,倘若將你拋屍在此,誰也不能保證淩家看到事情無可挽回之後不會被激怒而捅出通州的事來。


    「他們隻怕暴露,因此便先將你擊成重傷,然後丟在別處,又告知了淩府。


    「是因為他們有把握,你一旦露麵,淩家必然立刻接你回府,請太醫診治——


    「事後來看,就算淩家不請太醫,宮裏也一定會以彰顯皇恩之名派出太醫,所以左青然給你診傷是必然的,不是他也會是別的人。


    「而你重傷之中不能利索地言語,幾日時間倒也不怕你泄密。淩晏雖然有可能會獲知點什麽,但相信,那時候宮裏也作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淩晏不得不把左青然請進府來,還對幹清宮跪拜謝恩。


    「但依那位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的性子,太醫左青然被授意在診治時做手腳這是必然的。


    「到這裏為止,看上去隻要你死了,宮裏就能放心了的,隻要是死在淩家,淩家其實是拿不到證據證明是宮裏下的手,就算能得到死因有異的證據,也可以栽贓給左青然。


    「而淩家上下那麽多人,要拿捏你姑父,終究是有辦法拿捏得住的,何況你又不是淩家親生的,所以當時來說,如何對付淩家不算急迫。


    「至於你為何沒死——左青然的確是下過手,你姑父再膽大,也不可能阻止他下手而引火上身。


    「但一則你姑父當著人麵對他言聽計從,私下裏卻另給你尋醫問藥,所有的途徑,都通過我和你馮伯父這邊,時日不長,倒也沒出什麽岔子。另則是誰也沒想到,你居然失憶了,是真真正正的失憶。」


    「姑父也知道我失憶?」長纓嗓子喑啞,問出來的話已然不太完整。


    「準確地說,你姑母應該也知道一點。」榮胤望著她,「那時候我們都在籌謀著最壞的打算了,淩家自然是想保你的,但若萬一沒保住,這就說明淩家也不安全。


    「就算逃過了左青然這一劫,此外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後招,所以不得不準備退路。


    「但當你姑父發現你的失憶之後,意識到這是個轉機,他把這件事跟所有人粉飾太平了,你姑母他們的疑慮,由此被打消。


    「但這件事情得讓宮裏知道,於是他又不著痕跡地提醒左青然,這一步其實走得冒險,但後來在孫如晦家你的昏迷,而不是喪命,便說明成功了。」


    長纓能理解,那會兒若讓人知道她失憶,因為總會有那麽一些人,會追根究底。而她自己在知道自己失憶之後,也定然會不依不饒,那時候事情就會變得複雜了。而她在孫家的昏迷原來是皇帝為著確認……


    這秘密雖然足夠令人大跌下巴,嚴格說起來卻傷及不到大傢夥的利益。


    甚至如果沒有真假五皇子這一遭,長纓還能認為皇帝這步棋其實也算是可行的,因為東宮作為顧家的傀儡,不適合為儲是顯見的,如果能有更好的選擇,朝中將陸續會有人擁護這位五皇子上位,比如說眼下這樣的局麵,楊肅如果就是真的五皇子的話,她相信,諸如淩家這樣倒向他的人家,往後隻會更多。


    而皇帝相信了她失去了那段記憶,這個時候再殺她刺激淩家也毫無益處,她勉強算是安全了。


    長纓指甲透過衣裳摳進了皮肉裏。


    榮胤望著她,半晌道:「按理說那個時候淩家也該替你討個公道,可是對你下毒手的畢竟是君主,跟他討公道,那就得揭竿反朝。


    「這絕對不是謀逆的理由,別說你隻是被擊傷,就算是真的死了,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去質問宮中。


    「既然不能質問,那我們就還是得死守著那秘密。


    「其實我想,宮裏也後悔過,因為這秘密雖然至關重要,可我們勛貴終究也算是齊心,也都盼著朝廷太平的,畢竟若論最不願起戰爭的人,非我們武將莫屬。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你知道了他藏著皇子在外的秘密,就算是找我們試探兩句,我們也不見得不會表明忠心。


    「但糟就糟在他們險些弄死你,隔著這層,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再相信淩家的,淩家也不可能沒有芥蒂。」


    長纓抬頭,表情已然支離破碎。


    「就是因為這層隔閡,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麽?」


    「算是吧。」榮胤停了下,「相較而言,宮裏更加冒不起這個險,而我們低估了他的不安。


    「出事之前幾日,你姑父忽然找到我,說宮裏問及你的婚事,大意是要給你指婚。


    「他沒敢深究,這當口給你指婚,不管指給誰,都絕對是衝著牢牢掌控你去的。


    「他跟我說了幾句話,當時隻是囑託,並沒有異常,可直到事發那日後來我趕過去,才發覺為時已晚,他囑託我護著你安危,竟然成了他的遺言。」


    說到這裏他又看向她:「楊肅回京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那麽處心積慮地想要殺了你,是因為楊肅根本不是五皇子,真的五皇子正在背後等著坐享其成。


    「而這個秘密,比起五皇子養在宮外這件事本身更讓人頭皮發寒。如今看來你也許是提前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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