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早已想了無數法子想要從中解脫出來,可沒有一個成功的。秋兒起初也不死心,可這麽些年遍尋天下奇士盡皆無用。若是還有一線希望,我又何嚐願意眼睜睜看著秋兒一天天等死!”老夫人的眼神哀慟絕望,誰又忍心承認年紀輕輕的愛子正在走向死亡呢?


    “秋兒的身體你也看到了,我雖想秋兒能留下一縷血脈,可他是個一根筋的傻孩子,他對燁兒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裏。秋兒出眾,即使病體孱弱,薑城仍有多少女孩兒想嫁給他,可他又多看過誰一眼?這些年你毫無音訊,原想不若令他二人結成夫妻,可燁兒隻把秋兒當成親人,一心等你回來,秋兒自己又覺得他來日無多,不肯耽誤燁兒終生,於是便不了了之。他為了葉家,就算隻剩一口氣也還要在朝堂上勞心勞力,我實在不忍再逼他。你父親便是獨子,如今,葉家能否有後盡數係在你一人身上了。雲姑娘雖好,可你與她終究不可能在一起,而且雲姑娘的性子也未免急躁尖刻了些,若要相守一生,恐怕我兒要受諸多委屈,娘又怎麽忍心?我看你對雲姑娘也不像有心,不若早些將她送走,也不耽誤了她的終生。”


    麵對葉家的世代詛咒和老夫人的苦口婆心,初心從最初的震驚中平複下來。葉知秋的身體已見油盡燈枯之相,如今不過強撐著不肯倒下,擔負起葉家的重擔還是堅持住一個僧人的初心,他有些許搖擺不定。


    不過他既然答應了陶樂娘在先,就一定要遵守諾言,他決定先找到怨氣將陶樂的魂魄救回來再作打算,至於雲曇,安國公府多養她一人也無甚要緊。如今怨氣已經徹底斷了線索,現下隻有葉家的詛咒是唯一的突破口,看來他隻能沿著這條線查下去。可是,連葉家也不清楚當年之事,又沒有任何文獻記載,下一步他又該從何處入手?


    話說雲曇知曉了初心的婚約以後,負氣回了泠清院,趕走了所有的丫鬟。她心裏憋了好大的氣無處發泄,左壓抑右壓抑,反將她好好一個人憋悶得抑鬱了。她又想起了山高,想起他們同行的時光,想起山高扛著她氣喘籲籲滿身大汗,她卻在他肩上笑嘻嘻地嫌棄他,想起山高為了帶她趕路磨破的鞋跟和她牙尖嘴利“討伐”他時他黝黑臉龐透出的紅暈。好像從山高死了以後,雲曇就沒有真的正常過。今時今日當她站在當時山高的位置上時,才驚覺曾經有一個人對她千般好,可她卻將之棄若敝履。為什麽她不再大大咧咧,而是變得十分容易生氣又十分容易悲傷?山高說過讓她要高高興興的,可她如今是怎麽了呢?沒有一天是高興的!


    她**著鏡子裏的麵龐,心想自己曾經是多麽躊躇滿誌,覺得憑借這張臉要拿下這個傻和尚簡直輕而易舉。而現實呢?她在凡人的世界裏隻是一個孤女,而他身份高貴,不僅有家人,還有未婚妻!在她心裏,他原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在初心心裏,她卻什麽都不是!


    “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呢?既然不高興的話。完整不完整有什麽影響?成不成仙又怎樣?想要成仙也是為了能夠永生永世逍遙自在拋卻煩惱,如今既然這條路走得這樣崎嶇難行,痛苦傷心,我又何必要作踐自己!”雲曇心想。於是她選了件利索的衣裳,頭發隻用緞帶捆了就準備出門。她要回曇閣去!就算曇閣隻是方寸之地,就算她此生都隻能是個靈力低微任妖欺負的妖精她也認了,至少不用寄人籬下看人臉色,不用整日為了一個始亂終棄見色忘義兩麵三刀不守承諾的和尚,一顆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她走到案幾邊提起筆蘸了墨,想要給他留張字條,可筆在手裏來回轉了幾圈她也沒想好該怎麽寫,倒把墨點子甩得滿桌都是。寫得讓他讀出她的氣憤吧,他還以為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她不甘心!寫得讓他讀不出她的氣憤吧,他又不知道她是帶著怎樣的委屈走的,還心安理得地以為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錯,她也不甘心!雲曇撂下筆皺了皺眉走了,最終一個字也沒留下。


    走了幾步她又折返回來,將平日裏老夫人送的金的銀的全都打了包。反正都要回曇閣去修行,雲曇決定好好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再走。她自從來了薑城還從沒有出來玩過,為了爭取到老夫人的好感,她真是虧大了!老夫人想在別人麵前表現出她對雲曇的體貼大方,送了她許多金銀,既是送她,她自然有權支配。再說如今她要走了,正遂了老夫人的心願,花她點子錢想來也算不得什麽!


    她用了點靈力神不知鬼不覺就離開了安國公府,出來時天已經黑盡了,可是街上卻並不寂寞。今日不知是什麽節日,四下裏張燈結彩,人頭攢動,街上舞龍的、舞獅的、賣藝的、賣吃的應有盡有,熱鬧非凡。喧囂的街道和孤寂的泠清院像是兩個世界,讓雲曇生出無限感慨。她的眼眸由出來時的失望悲傷逐漸染上燈火輝煌的顏色,璀璨奪目。她喜歡這樣的氛圍,這讓她覺得她還活著,世界還活著。


    她背著包袱迫不及待地融入這五彩斑斕的世界裏,她擠進一個圍了不少人的攤位前,看見老板拿著一塊糖左右捏,然後把一根細細的管子插進糖裏,用嘴含著管子往糖裏吹氣。隨著他不斷吹氣,糖漸漸鼓了起來,像個氣球似的晶瑩透亮。老板在吹好的糖球上不停地捏,雲曇逐漸看到耳朵和身體,然後又看到一團短短的尾巴,接著雲曇發現這塊吹了氣的糖竟然變成了一隻可愛的小兔子!她歡喜地邊拍手邊跳起來,隨手從包袱裏取了一根金簪出來要買下這隻小糖兔,老板看了看簪子為難地看著雲曇說:“姑娘,您這……我找不開啊!”


    雲曇瀟灑地一擺手說:“不用找啦!”


    小糖兔尚未在手裏拿穩當,她又瞧見賣麵具的,好幾十個麵具掛在外麵,足足占有有兩丈遠。她歡快地走過去,先看了看青麵獠牙鬼麵具,又看了看白發紅臉的人麵具,最後停在一張五彩儺麵具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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