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走在頭裏,周問鶴拿著油燈緊隨其後,斷後的則是王遺風,三個人悄無聲息地沿著老朽的木質樓梯拾階而上——這樓梯距離徹底坍塌隻有一步之遙,中間一段隻有抓住朽木攀爬才可以通過。


    剛踏上二樓,漆黑的走廊盡頭又傳來“碰”一下,接著就隻剩下大風吹開窗戶的吱呀聲。王遺風此時已經搶上前,與謝淵並肩,九成凝雪功灌注手臂,謝淵也提起了長槍,氣勢就像一隻準備弓身撲食的猛虎。周問鶴也很想拔出鐵鶴劍,無奈這條長廊隻容得下兩人並肩,他隻能心有不甘地被擋在了後麵。


    黑暗中傳來了腳步聲,“卡拉”,“卡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機械地重複著,好像是一個人趿拉著鞋子,正一步一步朝這裏走過來。王遺風和謝淵的呼吸變慢了,像是不願意攪擾四周的空氣。那個聲音已經移動到到油燈照明範圍的邊緣了,道人右手持燈,左手按住劍柄,覺得胸口擂起鼓來。


    就在下一瞬,一隻穿著破舊草鞋的大腳映在了眾人眼中,接著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一個胖胖的和尚。“啊?”他大大咧咧朝三人一抱拳,“貧僧這廂有禮了。”這個一臉福相的和尚大約三十歲左右,一臉漫不經心的模樣,除了那雙肮髒的大腳,他全身上下最搶眼的,莫過於那顆鋥亮的光頭了,燈光照耀下,仿佛是一個被擦拭了無數遍的銅球,足可鑒人。


    “大師好雅興,天這麽黑了還出來遊玩。”王遺風冷冷地說,“請教大師貴上下呀。”


    “呃~不敢不敢,貧僧法號叫……呃……不漏。”那和尚裝腔作勢地說。


    穀主和盟主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冷哼。“無漏。”謝淵冷冷糾正說,“峨眉山大寶光閣,三十三層天外天的無漏禪師,人的名,樹的影,這麽大的影子,我們怎敢不認識。”


    那和尚故作驚訝說:“貧僧……有……這麽大的名頭?”


    王遺風在一旁說:“‘菩提十界,名動八方’,還有比這更大的名頭嗎?”


    “豈敢豈敢,請問這三位施主……呃……”和尚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像是等有人接下去。三個人於是分別報了姓名,無漏和尚再次一一合十做禮。


    “禪師,下麵聊吧。”謝淵朝樓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呃~好!好!哈哈。”那個和尚說著已經第一個撩起長及腳踝的納衣,搖晃著他的大腦袋呼哧呼哧地跑下去了。看他這樣子,周問鶴實在難以想象他就是當今天下身法第一快的無漏和尚。


    謝淵和王遺風也轉身下了樓,朽爛的樓梯再次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周問鶴鬆了口氣,提著燈打算跟在他們後麵,然而,就在他轉頭前的一刹那,他忽然隱約看到,漆黑的走廊裏似乎還有東西。


    那隻是一瞬間的事,他仿佛看到一個模糊至極的輪廓,他依稀能辨認出,那是個跑堂打扮的人,手捧著一個茶盤,朝自己走過來,他走得不急不慢,不慌不忙,仿佛這一條走廊,他已經走了無數遍,早已習以為常了。接著,在下一瞬間,他就消失了。殘破的走廊又重新浸入了稠密的黑暗之中


    “我眼花了?”道人自己問自己,然後,他也走了下來。


    下樓之後,謝淵像是沒了聊下去的興致,隻是匆匆催促三個人早點休息。周問鶴和王遺風落腳在二樓一間情況還不算太糟的客房裏,至於無漏和尚,他早在翻窗戶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挑中了心儀的房間——就在周問鶴隔壁。


    “我們說話的時候要不要提防著點謝淵和無漏僧?”在睡覺前道人問他“表哥”。


    “提防?”王遺風淡然反問,“在謝淵睡著覺的房子裏,你覺得有必要提防誰隔牆有耳嗎?”周問鶴明白了他的意思,謝淵本身就是用甲胄和兵刃寫就的“高尚”二字,他絕不會允許自己有絲毫的不高尚,也不會容忍身邊出現任何的不高尚。道人有些悻悻,這樣的高尚可有些乏味啊。然後他便吹熄了燈。


    等到道人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從二樓往下張望,大堂裏坐了兩桌人,其中一桌的三個人是關中打扮,另一桌看起來則像是昆侖山的藏民。白色的水霧從廚房裏飄了出來,空氣中彌漫著新煮饅頭的香味。道人有些餓了,他信步走下樓梯,來到了一張桌子前。


    “幾位爺,飯菜馬上就好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道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堂倌站在自己身後,他個頭不高,臉長得也難看,但是一副精明麻利的樣子,讓人看了打心裏喜歡。此刻,他正滿臉堆笑地朝大家拱手。


    關中人笑著點點頭,另一桌的兩個藏人則不置可否,依舊在低聲交談。


    道人忽然覺得眼前的堂倌身形有些眼熟,思索片刻,他猛然間想起來這就是昨晚上他在走廊盡頭一瞟之下看到的那個輪廓。


    那人又同客人寒暄了幾句,便徑自走進了廚房,想來是去催促廚子了。道人不假思索地跟在他身後,一並走了進去。


    廚房實在不能算大,擺上一個灶台後幾乎就是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了。道人看到灶台前站了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姑娘,一張蠟黃的臉,看起來姿色平平。


    “袁坤六呢?”堂倌問。


    “剛出去。”灶台前的姑娘低聲回答,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計,也沒有抬頭望堂倌一眼,道人覺得她似乎有些怕那個小個子。


    “好哇,總算讓我逮著他偷懶啦。”堂倌說著,一臉得意的表情,冷不防伸手在女娃枯柴般的腰間捏了一把,女娃嚇得跳了起來,一雙無神的倒吊眼睜得老大。看得出她似乎想避讓,然而這麽小的方寸間實在躲無可躲。堂倌壞笑著已經把女娃拉到自己懷裏,伸長脖子,撅起嘴吻在了女娃那幹癟粗糙的雙唇上。女娃的樣子狼狽至極,但是她並沒有過多掙紮,隻是如同一隻不小心走入大戶人家房內的野貓,臉上寫滿了惶恐和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簾子忽然被一隻粗胖的手挑了起來,房內的兩個人像是當頭有一盆開水澆下來一樣朝兩邊縮身。一個三十來歲,高大壯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到了堂倌,一張黑臉立刻漲紅了:“你,你來這裏幹什麽!”他逼視著堂倌。


    “你還不上菜,客人等得都心焦了,我進來催催。”堂倌說完,乘黑臉人還來不及追問,立刻奪門而去。隻留下了那個看來是廚子的粗胖漢子,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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