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沂水如黃河般混沌不堪。王一沿著河畔行走,滔滔江水、波濤洶湧、順流而下,也不知這江水能有多深。歸鄉途中,王一曾路過河北易水,那裏的江水,也如這般渾濁。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這是刺殺秦王的荊軻曾唱過的歌謠。


    王一雖沒讀過什麽書,但這易江之水,卻也勾起了他對先烈的緬懷之情。王一哼著歌謠走在江邊,碼頭就在他的不遠處。那裏停泊著往返兩岸的船隻,周圍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販賣茶水糕點的小販。


    “我得給老三和老四買點糕點。”


    王一有三個弟弟妹妹,老二是妹妹王玲,老三是弟弟王三,老四是最小的弟弟王末。王一的父親也是窮苦的農民,沒念過什麽書,自然起不出什麽好名字。老四名為王末而非王四,是因為四是“死”的諧音,叫起來不吉利。村民常常取笑王一的父親,說他要是有了第八個孩子,會不會起名為“王八”。


    王一在小販處買了一些糕點,又給父親買了兩瓶酒。在雲南,王一賣了一個貓眼石,除去路上的盤纏,還剩了不少錢。一個貓眼石價值黃金百兩、白銀兩千兩。而這僅僅是它正常價格的十分之一。為隱秘交易,王一不得不降價出手。畢竟,區區一個無名小卒,出售價值千金的寶石,太過引人注目。


    “這下終於能翻身了。”


    王一想用剩下的錢買些地和家禽,多種點糧食。雖然不知行情如何,但加上他身上尚未出手的四個貓眼石,足夠將整個葛洶店都買下來了。但是,他沒有這麽貪心,隻要衣食不愁,也便也滿足了。王一突然發現,賣酒的小販神色異常。雖已過了八年,王一卻依稀認出了這個小販,而小販卻裝作不認識他。


    “我的變化有這麽大嗎?”


    王一心裏嘀咕了一下,卻也沒有主動跟小販搭話。


    小販將酒遞給了王一。他接過酒便匆匆往家趕,想在天黑前到家。因此,他沒能聽到身後小販們的議論聲。


    賣糕點的小販自言自語道。


    “這糕點,怕是沒人有福消受了。”


    賣酒的小販接著說道。


    “這酒總是需要的。”


    “恐怕還需要更多。”


    帳下有一個老者坐在長椅上喝酒,習慣性地搖了搖頭,補充道。同行的幾個老人也都點頭附和。這時,樹下坐著喝酒的幾個年輕人,其中一個年輕了站了起來。老者沒有看到,即便看到了,也不會多想。


    年輕人穿過貫穿高粱田的土路,徑直走向鄰村。高粱地如大海般無邊無際,在湛藍的天空下,被徐徐的微風吹拂著。放眼望去,這方圓十裏,都不見一個人影。這,便是在山東隨處可見的秋日景象。


    菖州土地貧瘠、河流渾濁、並不是一片宜居的土地。這裏春夏因幹旱而苦不堪言,冬日裏則要忍受凜冽的寒風和漫天飛雪。環境惡劣,猶如犯人的流放地。


    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菖州人個個性格粗獷,加上這裏生活著很多被流放的犯人、犯罪潛逃至此的人以及他們的後代。這裏的人,能動手解決的,絕不用嘴解決,再小的事,不大打出手,決不肯善罷甘休。即便是威震天下的大鏢師路過此地,也要遮其鋒芒、降下鏢旗、低調而過,否則隨時可能成為菖州人的刀下之鬼。


    縱觀天下南北十三省、中原四十九州,能與這菖州媲美的,恐怕隻有廣東佛山了。


    其當然,粗獷的人自有粗獷的優點。菖州人雖待人冷漠無禮,但一旦交心,卻又極其重情重義。


    孫夫子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祖先因罪潛逃至此定居,到他已是第四代了。這種事在菖州很平常,人們無需為此遮遮掩掩。當然,這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孫夫子年輕時一直在外漂泊,直到不惑之年才返回故鄉。回到菖州時,他臉上多了一條刀疤、手指少了三根。人們雖心裏疑惑、卻也不敢細問,因此沒人知道這幾年,他在外都經曆了什麽。隻知道論品行,他的凶惡絕不亞於他的祖先。回到家鄉,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伯父討要財產。原來,他的伯父霸占了父親留給孫夫子的遺產。麵對來勢洶洶的孫夫子,伯父不但拒不歸還,還將家裏的壯丁派到了孫夫子那裏。壯丁個個人高馬大、手持凶器。


    孫夫子從外鄉帶回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位瘦小的老頭。然而,當這個老頭擰斷八個壯漢的手腕後,便再也沒人笑他瘦小。


    伯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從江湖中請來了有名的黑道高手。這比他霸占侄子的財產還要惡劣。因此,當孫夫子將黑道高手打得跪地求饒時,即使孫夫子當場殺了伯父,人們也不會吃驚。


    然而,孫夫子並沒有這樣做。在搶回自己應得的財產後,他將伯父趕到了異鄉,僅此而已。當然,他之所以受到當地人的尊敬,並非完全因為如此。


    一個月後,他將淪落外地的伯父接了回來,不僅歸還了所有財產,還給了他利息,讓他繼續在此生活下去。


    “我隻是想讓大家知道,這些都是我應得的財產。”


    這件事後,他被村民視為真正的男子漢,人們從此便稱呼他為大兄。歲月流逝,“大兄”已成為了滿頭銀發的“夫子”。在此期間,他從未做過違反恩義道德的事,也從未做過唯利是圖的事。因此,盡管他沒有謀到一官半職、也非大富大貴之人,但在菖州,還沒有他不能解決的事。


    青年走進了孫夫子家的院子裏。這時,天色已近黃昏,晚霞將高粱地照得通紅。


    “王一回來了。”


    孫夫子帶來的老人,如今依然瘦小。人們都稱呼他為“外鄉人丁老二”。之所以是丁老二,是因為他自詡為丁家次子。而在他定居菖州30年後依然被人稱為外鄉人,是因為在這片土地上,不論生活時間的長短,外鄉人始終都是外鄉人。


    丁老二聞訊趕來,給了幾個銅錢將前來報信的青年打發走了。他走進書房,繼續與孫夫子下著那盤剛才未下完的棋。當前,雙方在棋局的左下方展開了激戰。深思熟慮之後,丁老二先手一著,占據了優勢。這讓孫夫子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當中。這時,丁老二發話了。


    “聽說王一回來了。”


    孫夫子佯裝沒聽到,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


    “我倒想看看他成了怎樣的一個男子漢。”


    “他離開這裏的時候,就已經是個錚錚鐵骨的漢子了。畢竟,就算是為了家人,也沒有人能夠輕易放棄自己的一生。”


    孫夫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看著棋盤,似乎在想下一步棋要怎麽走,接著又說道。


    “如果他向我求助,我不會拒之門外。”


    丁老二沉默不語,思索片刻,慢慢搖了搖頭,說道。


    “很難想象他能向您求助,我敢打賭,他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


    孫夫子忍不住嘖了嘖舌。孫夫子第一次見到他,正是丁老二因賭博輸了個傾家蕩產之時。兩人那時相識,從此便形影不離,如今也已過了三十個年頭。丁老二戒賭,同樣也過了三十年,卻依然將賭掛在嘴邊,著實令人無奈。


    “若真如此,倒也不值得我出手相助了。”


    孫夫子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王一登門求助,孫夫子不會袖手旁觀,但若王一沒有上門,孫夫子便不會介入到這段仇恨之中。這是他的一貫作風,也是他貫徹了七十年的人生準則。


    事實證明,酒販的預言是錯的。王一沒有喝酒,隻是癱坐在了地上。腳下,本是他的家,本該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在一起的溫暖港灣,現如今,已被大火燒成了灰燼。


    王一坐在那裏,直至太陽落下,又重新升起。


    二。


    清晨的露珠散發著刺骨的寒氣,一把將王一拉回了現實。


    “到底是誰?到底為什麽?”


    王一想了一夜,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眼前的廢墟,明顯是人為放火留下的痕跡,時間應該是三四個月前。土牆上的燒痕,在菖州凜冽大風的吹襲下,依然沒有被消滅殆盡,便是最好的證據。廢墟之中殘存的舊碗,說明他們不是自發搬走的。王一的母親和姐姐都是十分簡樸之人,即使一夜暴富,也不會輕易扔掉任何尚能使用的舊家具。


    還有,就是王一在廢墟裏找到的一隻箭。此箭白如狼牙,箭頭作三脊形,布滿小刺,俗稱狼牙箭,蓋言其鋒利如狼之牙也。


    如此凶殘的武器,在以野蠻著稱的南蠻也鮮能見到。王一知道,此箭必定出自江湖。


    王一搖了搖頭。


    “可是,王家與江湖素無瓜葛,又怎會遭此毒手?”


    有關江湖的傳聞,王一也略有耳聞。江湖人素來視人命為草芥,使用這般武器也不足為奇。但是,他們有什麽理由,一夕之間將王家幾口屠戮殆盡呢?


    王一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天空。太陽徐徐升起,將整片高粱地染得通紅。


    張二老膝下有三子,老大名叫張大,老三名為張少。張家貧困,沒有多餘的土地分給兒子,因此兒子們成家後,依然與父母生活在一起。眼看吃飯的嘴越來越多,地卻分毫沒有增加,生活便變得越來越窘迫,而且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這時,張少抓住了一個能夠改善全家人生活的機遇。


    張少是陳家莊管家陳老六的傭人。這一天,張少興奮地找到大哥,說有機會能賺到大錢。據張少所說,事情並不難辦,隻是要出賣良心。


    張大思考良久,最終還是點頭應允了下來。出賣了良心的張大,當天就拿到了一比巨款。對於社會底層的人來說,吃飽穿暖比什麽都重要。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溫飽尚未解決,何談良心呢?張大拿了人的錢財,自然要替人分憂。而王一的到來,讓張大重新審視了自己的良心。


    王一站在門口,將昨天買的糕點和酒遞給了張大。


    “區區禮物,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你這麽客氣幹什麽……謝謝了。”


    中原社會講究禮尚往來,菖州自然也不例外。麵對王一的禮物,張大不好拒絕,便勉強收下了。過了一會兒,張大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聽說你去服兵役了,能安然回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啊,我能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


    “是啊,看見你還活著,我真替你高興。”


    張大點了點頭,心裏卻忍不住想,對於有些人來說,王一活著回來,可不是一件好事。或許,對他自己也是如此。


    “家……!”


    “家裏的事……!”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了嘴。一陣沉默後,張大輕咳了幾聲,先開口道。


    “家裏的事,還請你節哀順變。都是那幫可恨的家夥們……!”


    他們來無影,去無蹤,沒人看清他們的臉,也沒人知道他們住在哪裏。他們來的那日,村裏似乎遠遠地傳來了馬蹄聲,但很快便被夏日傾盆的大雨所淹沒了,就連馬蹄印都被雨水衝沒了,隻留下了一堆廢墟與五具未寒的屍骨。


    事後,幾個鄰居前來收屍,將尚未燒盡的屍骨進行了火化,並將骨灰安置在了附近的廟堂裏。沒人想過要去告官,誰會在乎他們這些鄉野村民的命呢?搞不好去告官的人還會被官府倒打一耙,這個險,沒人願意冒。


    安置骨灰的寺廟隻有一個年老的和尚在管理。隨著歲月的流逝,寺廟漸漸破敗,燒紙留下的灰燼隨風飄散,保存骨灰的佛龕門殘破不堪,在風中搖曳著。在這裏,王一靜靜地聽張大說完了整件事,沒有打斷,也沒有提問。聽完,他便跪在了家人的骨灰前磕了幾個頭,轉身向張大表達了謝意。


    之後,王一抬起頭,看著張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故事就說到這兒,現在告訴我真相吧!”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張大大吃一驚,駭得說不出話來。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額頭上冷汗直冒。他擔心自己的心虛會被王一看出來,但眼下卻也無力掩飾。除了嘴硬到底,他別無他法。


    “你可能誤會了……!”


    張大看著王一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已經洞察了一切,這讓張大不得不實話實說。


    “我弟弟在陳老六的家打雜……!”


    陳老六和王一家同在葛洶店的郊區,但生活條件卻是天差地別。陳老六家被數十顆枝繁葉茂的大樹環繞,外圍有著天然的防風林。穿過防風林,便是一道三尺高的圍牆。圍牆內的建築更是窮奢極欲,特別是屋簷上雕刻的蛟龍,鱗爪飛舞、雙須飛動,好像要騰空飛去似的,好不氣派。


    陳老六年近六十,家底頗厚的他,早已辭掉了陳家莊管家一職,在家頤養天年。而職位的空缺,自然是由他的兒子填補,替他老爹用那三寸不爛之舌,繼續行那溜須拍馬之事。


    王一坐在陳老六家防風林深處的樹枝上,靜靜觀察裏麵的一舉一動。漸漸,暮色降臨,銀色的月光普照大地。王一已經在此坐了兩個時辰了。此時的王一已經大體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為掩人耳目,他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跑遍大街小巷,四處探聽殺手的消息,還跑到酒肆作了一通醉酒消愁的模樣後,才悄悄摸到了這裏。


    他之所以這樣做,一來是想讓陳老六放鬆警惕,二來則是為了保護張大不受牽連。當然,一旦事發,他們總會千方百計的揪出泄密者。王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減少張大的嫌疑。就算無法完全洗脫張大的嫌疑,王一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夜漸漸深了,月光透過樹枝照了進來。王一緩緩起身,從隨身行李中拿出了一把刀。這是他從雲南帶來的寬刀。雲南到菖州路途漫漫,他備下這把刀用於防身,並一直留到了今天。


    王一持刀跳下了樹枝,沿著房屋的倒影饒到了後院。他知道,陳老六的房間就在那裏。他找到陳老六,一來是為了懲罰他沒有信守諾言,二來則是為了探聽更多消息。


    然而,翻越三尺高的圍牆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王一雖身經百戰,但卻從未學過翻牆之術。幸好,他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他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兩根樹枝,將樹枝的一端綁了起來,並用另一根短樹枝,將兩根長樹枝連在了一起,製成了一個簡易的梯子。他將梯子靠在牆邊,緩緩爬了上去,並將梯子放到了圍牆的另一頭,為逃跑做好了準備。


    夜色已深,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絲燈光。王一躲在角落裏,靜靜地回憶張大告訴他的,有關房屋格局的所有細節。終於,他知道了陳老六房間所在,便徑直走了過去。王一站在門口,聽到了裏麵傳來的鼾聲。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他輕輕拉了拉門,發現門被門閂拴住了。他將刀伸進門縫,挑開了門閂。


    咚的一聲,門閂應聲而落。王一迅速踹門而入,跑向床邊。


    “誰?是誰……?”


    床上的人正要起身,卻被王一一把用刀架住了脖子。


    “幹,幹什麽?你是什麽人?”


    陳老六嘴裏不停的嘀咕,聲音卻小到隻有身邊的王一才能聽到。顯然,陳老六被眼前的利刃嚇到了。


    “我是王一,你還還記得我嗎?”


    “王,王一!聽說你服完兵役回來了,但你來這兒幹什麽?”


    王一一把抓住了陳老六斑白的頭發,與他四目對視。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在陳老六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色的紅印。王一瞪著他,眼中滿是殺氣。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說!當初說好的二十兩銀子為什麽隻給了十兩?為什麽派人殺我家人,燒我房子?還有,殺我全家的人到底姓甚名誰?”陳老六不停地轉著眼珠,思索著怎樣應付眼前這個不速之客。他不愧是老奸巨猾,在這個節骨眼上,依然能夠冷靜地思考何種回答對他自己最有利。


    當然,王一也不是吃素的。他看穿了陳老六的伎倆,一把將他從床上拽了下來,將刀柄塞進了他的嘴裏,憤憤道。


    “當了這麽多年陳家莊的狗,我知道你不會乖乖就範的。就算你老實交待,我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放你一馬。不過我告訴你,就算你不肯說,我也自有辦法讓你開口。如果你聽明白了,知道該怎麽做,就點點頭!”


    說完,王一一把抓住陳老六的胳膊,向後一拽,他的胳膊就脫臼了。這一招,是王一在南蠻,跟一個有些三腳貓功夫的戰友學會的。技術熟練的人,能在對方沒有痛感的情況下瞬間完成這個動作。當然,眼下的王一沒有那麽熟練,也無需那麽熟練。他恨不得將陳老六生吞活剝,又怎會在乎他痛不痛呢。


    這一拽,瞬間讓陳老六痛得抽搐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恨不得要從眼眶裏滾落下來。被刀柄塞滿的嘴長得更大了,但卻始終叫不出聲來。他不停地喘著粗氣,忍受著肉體上極端的痛苦。


    然而,痛苦才剛剛開始。王一將痛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陳老六推倒在地,展開了他的雙手,用刀柄朝著手指狠狠地砸了下去。


    被推到在地的陳老六使出渾身解數轉過頭,試圖看清王一想要幹什麽。艱難地轉過頭後,眼前的一幕讓陳老六陷入了更大的恐懼之中。


    王一尚未出手,陳老六就已經開始用力點頭了。然而,王一沒有理會。伴隨著一聲巨響,刀柄準確地砸在了陳老六的手指上,緊接著,又傳來了第二聲巨響。所謂十指連心。這錐心的疼痛很快便讓陳老六口吐白沫,失去意識昏厥了過去,又再一次因痛苦而蘇醒了過來。等他回過神來,王一的手已經高高舉起,準備將第二根手指砸得粉碎。


    陳老六用力掙紮著,拚命點頭,那孱弱的脖子,都快被他點斷了。然而,他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要能讓王一停手,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王一看了陳老六一眼,高高舉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這麽快就受不了了嗎?看來你也不過如此。你這麽老奸巨猾,不再斷你一根手指,我不信你能說真話!”


    此話一出,陳老六開始拚命搖頭。隻要王一停手,他願意立刻將事實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此刻,他多麽希望王一能給他這個機會。


    被刀柄封住嘴的陳老六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搖頭,又拚命點頭。他想告訴王一自己願意說出真相,又怕王一會錯意,不知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便索性瞪大雙眼看著王一,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事實上,他已經淚流滿麵了。


    王一這才確信陳老六不敢耍花招,願意說出事實的真相。對一個男人來說,特別是陳老六這樣慣於發號施令的男人來說,流著淚說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且先說說,說好的二十兩銀子為什麽變成了十兩?”


    陳老六喘著粗氣,忍著錐心之痛,低聲答道。


    “都是我的錯,你殺了我吧。”


    王一皺了皺眉頭,勾了勾手指示意陳老六看著自己,道。


    “我警告你,不要答非所問。天下人都知道這是你的錯,天下人都知道你並非真心求死。我隻聽真話。如果你真心求死,我便成全你,這就送你上西天,如何?”


    “不,求求你了,饒了我吧!”


    此時的陳老六,已經全然顧不得自己的尊嚴了。眼下,對他來說,連求饒都成了一種奢侈。他開始將事實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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