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能讓乾欽此感到頭痛的事情可不多,恰巧南北在青樓裏畫地為牢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青樓自然是那所名為青樓的青樓,說起來有些拗口,不過這間在長安裏最為紅火的風流之地有一個雅趣說法。


    念及青樓,風華如故,名為青樓自然風流皆是它。這取名到底還是有講究的,其他家還在思索什麽名字不顯風塵又透著風雅,人家直接冠以青樓為名,這可就厲害了。


    去不去青樓,去哪家青樓,哪家青樓的哪位姑娘最為動人。


    道貌岸然的雅客文士最常擱在嘴邊上的三句話,無形中為這所取名討巧的青樓打了三次招牌,生意想不火紅都難咯。


    話又說回來,乾欽此能在這裏把玉如意當狗骨頭扔是有原因的,他曾在三樓住了三年隻是原因之一,京都從不缺少豪客富商在此一擲千金,贖買當紅花魁以納妾都是常有的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姓乾,碰巧這家青樓也是他開的。


    ...


    乾欽此很快又得知一件讓他開始懷疑人生的事情,賴著這裏不願回四合院的南北,這幾日竟然沒有喚任何姑娘作陪,更別提侍寢那些花叢雅事了。


    除了照例的三餐用度,南北就那麽端坐在紅案上看書,甚至有姑娘瞅其稚氣可愛,牽起裙擺想要逗弄一番,都會被他一臉緊張地驅趕走,慢慢成為青樓裏一樁妙事,閑時姑娘們好奇興奮之餘總是登上三樓遠觀,鶯鶯燕燕擠作一團好不熱鬧。


    好在南北還知曉搬出乾哥兒的名號,原本把他當作是苦行道人來砥礪紅塵的管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姑娘不要,那每日三餐盡是私廚精烹,不敢有絲毫怠慢。


    乾欽此聽完管事所言,看著此時正四處觀望的南北,居然像是一個遊覽觀賞風景的閑客,嘴角微翹。


    “聽聞你這幾日隻有在正廳奏樂時,才會下座移至欄邊觀賞?”


    南北聞言皺起眉頭,連忙目不斜視地盯著書本。


    乾欽此豈是這麽好打發的,自顧自繼續言道:“讓我來想想...能在正廳獻藝露臉的小娘子可不多,青駱?鶯漁?還是梓竹?”


    南北仿佛沒有聽見一般,依然不為所動。


    叮鈴鈴...


    銀鈴輕響,


    南北捧書的手指顫了顫。


    似乎迎接這聲銀鈴的到來,無論高低三層,還是雅座或偏廳,皆爆發出如潮的歡呼聲喝彩聲,紅綢卷地而起,懸散半空的絲帶被吹拂宛如仙境。


    鳳雛燈燃起,甜香氣裹挾著脂粉飄散於空。


    一方清池浮起一張朱紅色案幾,清水裏很快飄滿嬌美花枝。


    浮水樓梯轉角有一位女子,踝係一道銀鈴。


    ...


    乾欽此聽聞此刻滿堂的讚歎聲,心中了然是哪位姑娘登場的聲勢,轉眼間忽然瞧見南北臉上露出掩藏不住的焦急之色,這才恍然大悟。


    剛欲調笑幾句,猛然想起前些日子帶著雲昭來此險些做成的那件大事,神色漸漸古怪了起來,目光在南北身上來回打量。


    被看得有些發怵,南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就是喜歡她,怎麽了!”


    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出言者羞紅了臉頰,全然沒有平日裏那股沉穩勁。


    不過乾欽此沒有因此而說些什麽,反而顯得更加為難起來。


    剛欲說話,南北已經一路小跑奔向欄邊。


    撫十二弦箏,每夜隻奏一曲,身處紅塵卻被奉為長安絕色的隻有一人,那便是此刻博得滿堂喝彩的赤足女子,清倌人皈依。


    便是那日險些被一柄鑲滿晶石寶劍換取處夜的女子,雖說隻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隻是待價而沽,沒有買不下的清倌,隻有不夠鼓的錢袋。


    不過此言放到皈依身上卻無法奏效,無數為其打破腦袋的豪奢貴人,傾盡家財也無法博得美人一笑。


    乾欽此有把握做成這件前無古人的偉業,並不是那柄佩劍有如何驚豔,也不是作為青樓幕後老板的強取豪奪。


    他姓乾,這個姓氏賦予的不隻是滔天財富,更為關鍵的是可以讓他買到世間任何東西。


    有錢買世間所有標價售賣的東西是一碼事,


    能拿錢買世間任何東西是另一碼事。


    看似相近的兩者,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實力,有些東西總是拿錢買不到的,但是乾欽此可以,除去那柄太過於誇張的無鞘,他從出生開始的經曆是完美的。


    作為乾欽此,作為洛陽乾氏嫡長孫。


    ...


    不過此時問題的嚴重性,饒是乾欽此也有些麵色發白。


    他清楚記得那日雲昭鼻血狂湧的丟人德性,他更清楚兄弟之間看上同一個女子會發生多麽慘烈的故事。


    狠狠甩了甩腦袋,百般思索之下並沒有什麽頭緒,乾欽此決定在這兩人打起來的時候,各自遞上兩把刀,這也算仁至義盡了。


    這些王八蛋早點投胎,才是對這個世道最大的貢獻。


    ...


    青絲沒有束起,也未盤髻,隻用一根絹白羅緞隨意綁住。


    螓首微揚,三千青絲披肩而散,指尖靈巧地挑拔琴弦,彈指如擊金戛石,一串珠玉之聲傾泄而出。


    琴音不染絲毫濁氣,時而溪間拂水,時而林間梳羽,由天而降,謂以皈依。


    南北沒有關注那雙吸引無數目光的纖足,哪怕足以令人血脈噴張的白皙圓潤,但是他的目光還是停留在箏弦上,一如當年模樣。


    很久以前,皈依還在藝館撫琴,赤裸的雙足上還披著布裙,眉間尚未點上朱砂,雙唇也未抿上紅妝。


    南北那時候就很喜歡坐在下席,不斷對著她評頭論足,隨著她越來越秀美,南北漸漸不敢直視了,隻能紅著臉蛋盯著箏弦,皈依總是笑話他有賊心沒賊膽。


    父親罵他胸無大誌,他便剃盡須發證明自己滿腦漿糊,皈依心疼地看著他。


    父親罵他不是東西,他便棄姓當了不是東西的南北,皈依撫琴為他而歌。


    南北被逐出家門,臨走前送給皈依一枚銀鈴,豪言將來要娶她。


    皈依折琴改箏,因為南北常看的書上寫過一句話,琴悅己,箏悅人。


    ...


    ...


    “我覺得你們的愛情故事相當坎坷,所以我決定幫你幹掉雲昭。”


    乾欽此的表情相當嚴肅,


    南北隻顧摸著腦袋傻樂,


    摸黑穿巷的雲昭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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