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偏屋,三人圍著一張桌子相互幹瞪眼。


    南北很安靜地看著書,捏住頁角的指骨用力過度而導致不斷發出嗤嗤聲,出賣了其內心的不平靜。


    乾欽此百無聊賴地盯著手裏的瓷杯發呆,全然沒有騰讓出二人世界的自覺。


    皈依調弄著箏弦,麵無表情。


    一時間氛圍僵持住了。


    本期待著某些旖旎故事的乾欽此,終於忍受不了這種窒息的氣氛,率先開口。


    “能不能給點動靜,你們倆不是青梅竹馬嗎?”


    “閉嘴。”南北將書拍在了桌麵上,乾欽此立馬閉上了嘴。


    一旁的皈依終於有了反應,看著屋內兩人的神態,微微蹙眉:“脾氣倒是見長了。”


    自然說的是南北,能用一本書讓乾氏嫡長孫乖乖閉上嘴的人可不多見,皈依能在此耐住性子坐著也是因為乾欽此。


    不論他是青樓幕後之主,還是這些年裏其對自己的照拂,若不是有乾氏這個招牌,那些被美色迷昏了頭的官老爺恐怕早已霸王硬上弓,此時自然是尊敬的。


    當然她還不知道如果不是一位姓趙的將軍,此時沒準已經羊入虎口...嗯,用羊入雲口也可以。


    剛剛神威大作的南北立馬蔫了,看著她倒豎起的柳葉眉,撇了撇嘴。


    “還是這麽凶...”


    這句話像決堤前最後的倔強,那一瞬的堅持後便是洪水滔天。


    “你還敢說我!”


    “離京多少載了,你數過日子嗎!”


    “皇甫無庸你答應娶我的!”


    言語宛如散落的珠簾,在狹小偏屋內頻頻作響。


    乾欽此瞪大了雙眼,臉上表情十分精彩,原來南北叫這名阿...


    皈依說著說著竟哽咽了起來,蓋住纖足的棉毯也滑落到了地上。


    一般故事到了這裏,多半是男人需要展現自身保護欲的時候,可是任憑乾少爺如何咳嗽暗示,南北安然坐在凳上無動於衷。


    “皇甫無庸,你不哄我!”


    “你每次都是這樣...”


    泫然欲泣的皈依很快恢複回了冷若寒霜,原本呼之欲出的水霧也僅僅停留在眼眶內,並且飛速消散在空氣裏。


    不過有一件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棉毯掉落到了地上,那雙早已被無數雅士賦予詩詞而歎的玉足,又一次近距離暴露在兩個男人麵前。


    乾欽此偏過頭去,餘光卻不斷偷瞄。


    南北仔細欣賞著,總是覺得看不夠。


    皈依看著他們麵無表情道:“好看嗎?”


    兩人眼神不由得明亮了些許,連連點頭,稱讚道:“真的很好看。”


    皈依看著二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態,扯了扯嘴角,彎腰拾起棉毯,徑直走了出去。


    ...


    “你為何不追出去?”乾欽此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父親何時死,我何時娶她。”


    答非所問,不過乾欽此很讚賞地點了點頭,表示支持。


    “南北你今年...。”


    “她比我大三歲。”


    依舊答非所問,甚至還搶答了,不過顯然又說到了心坎上,乾欽此滿足地走了出去。


    ...


    ...


    雲昭撐著下巴,不斷往嘴裏送紅油海帶絲,沉默片刻躊躇道:“南北會不會弄死我?”


    “好色之徒,人人得而誅之!”乾欽此抓著一塊豬蹄髈,沾著香醋好不痛快。


    雲昭低聲反駁道:“分明是你給我下的套!”


    “世人皆知你看著美人流盡鼻血,無人知我以劍為你換春宵一夜。”語氣透著濃濃的不屑。


    乾欽此喚過夥計,再加了一盆高湯豬蹄髈,心情大好,繼續接道:“況且我那把劍可是被將軍丟回來了!”


    話語剛落,兩人似乎想起了什麽。


    那晚昏迷醒來的雲昭知曉了趙將軍為他們破局的事情,局自然是殺局,稍稍一推敲便知是皇甫軒的手段,入了長安,郡主殺不得,自己這等小卒自然是手起刀落。


    這也是那幾日乾欽此要求不得擅出四合院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護佑雲昭的安全,不過隨著秋闈初試的來臨,這幾日也沒有察覺到刺殺的動靜。


    這樣想來估摸著是趙彥默在其中起到了作用,無論皇甫軒所處的北司如何勢大,大唐軍部永遠是一座山,無人可以輕視其分毫。


    暫時想不明白李紅棠到底從乾木草原取走了什麽,引得一把火甚至燒到了自己頭上,雲昭念及皇甫軒,很快還是想起了南北,一個當父親的趕走了兒子,一個當兒子的想父親早些死,真是絕配。


    ...


    雲昭很快從苦惱中脫離了出來,這種事情要麽拿著刀問個明白,要麽被刀架在脖子上死個糊塗,所以他很快調整心態,接上了之前的話題。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無辜道:“我這是擅於發現美的眼睛,怎會是覬覦友妻的小人?”


    胡攪蠻纏總是在特定時刻會發揮它應有的作用。


    乾欽此聞言笑了笑,用熱毛巾淨手,指了指窗外。


    “你跟我玩這等把戲,自討沒趣。”


    “喲喲喲,敢問閣下何許人也?”


    二人所在的酒樓地段喧鬧,細細觀之,道路兩旁皆是酒肆食館,地地道道的京都閑漢聚集之所,簡單來說就是喝著二兩酒嘮著帝王家事。


    長安人自然是那一撮最驕傲的唐人,人最苦悶的時刻就是有驕傲卻不能抒發,所以長安人愛煞了在酒桌上為天地立心,為普天萬民立命這等偉業,欲功成自然是靠一張嘴,用最波瀾不驚的姿態說最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是有講究的。


    現在這些酒肆桌席之間還拿著曜賢宴的趣事當下酒菜,嬉笑怒罵間皆是對那位持劍斬須的青年由衷讚許。


    乾欽此緩緩直起身子,推開了身側的窗戶,挑了挑眉毛。


    “乾少爺回京了!”


    一聲大吼響徹街道,


    嘈雜的喧鬧聲很快消失,整個街道仿佛靜止在秋風中。


    如果不是有幾片落葉隨風而過,雲昭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身處夢境。


    道旁酒肆裏很快變得雞飛狗跳亂作一團,沿街撐著油紙傘準備去近郊賞秋的俏娘子,慌忙丟下紙傘,拎起裙擺,神色匆匆地返身而歸。


    閑漢們趕忙灌下壺中最後一口酒,揣著未吃完的花生,邊跑邊吆喝著‘乾少爺’三個字。


    雲昭撐在窗欞上,看著街麵上作鳥散狀的逃竄人群,還有那以近乎戰時軍令般傳播開來的信息,艱難地咽了咽喉嚨。


    乾欽此放下籠在嘴邊的雙手,重新拿起熱毛巾。


    “重新認識一下,在下京都第一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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