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伎聽到邢為喊話,撇了撇嘴角,揚聲喊道:“弟兄們,衝!”


    孔曄急於在老大麵前落個好表現,聞令第一個就要向河灘內衝去,被樊伎一把拽住。


    樊伎低聲喝道:“用藤盾護住身前,跟在老子後麵!”又快速掃了眼其餘親信,“老子不動,誰也不準動!”


    這麽會兒工夫,死囚隊已經向河灘衝了出去,樊伎一夥人站在原地看著。


    衝在最前麵的,已經越過河灘中線,死囚們見沒什麽異常,膽子大了起來,嗷嗷叫著加快了速度。


    眼瞅著最前麵的人就要衝到對岸了,正這時,接二連三響起一連串山崩地裂般的炸響聲。


    河灘內,三丈寬的地麵被掀開了,氣浪洶湧而起,碎石泥土衝天而上,直飛上三丈高空,整具整具的人體成了空中飛人。離爆炸近的,直接解體,碎肉殘肢四下飛躥。河卵石猶如一枚枚出膛的炮彈,帶著破空音,打在人的身體上,撞斷骨頭,嵌入皮肉。整個河灘內,飛沙走石,硝煙彌漫,對麵不見人。


    樊伎一夥人離爆炸中心還遠,由於臥倒得還算及時,僅落了滿身的石頭泥土,並未受傷。


    “起來,起來!”樊伎一咕轆從地上爬起,抖落身上的泥土,腳踢手拽,催促一幫親信起身,“快走!”


    賈秀等親信懵懵怔怔跟在樊伎屁股後衝進了煙塵中,一路彈跳縱越,躲避著腳下的石頭、亂屍和慘嚎不止的傷者,衝過河灘,鑽進對岸的密林,消失不見了。


    塵埃煙霧許久方散,河灘的景象漸漸浮現出來。胡非俯瞰河灘,十幾個爆炸後形成的大坑分外顯眼,石頭泥塊散亂,與一具具屍體混雜在一起,三百多名幸存者呆若木雞,站在河灘中泥雕木塑般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身負重傷的人,慘嚎聲、哭泣聲、呼救聲,此起彼伏響徹河穀。


    胡非毛骨悚然,繼而萬念俱灰。離東台還有好幾裏地呢,連護龍宗的人影都沒見著一個,近千人的死囚隊已經十停去了七停。而且毫無疑問,護龍宗對官府的人是︾︾︾︾,手下留情了。接連而來的三波襲擊,並未傷官府一人。這是一個信號,是護龍宗在向胡非發出的一個警告信號,若再敢越雷池一步,下一個遭殃的,就輪到自己了。


    “範軍侯,你來指揮,把這些死囚殘餘通通幹掉,一個都別放跑,然後全體撤回台懷城。”


    胡非下完命令,頭也不回,在衛兵的簇擁下,先撤了。


    負責河灘這一仗的,正是王水。當死囚隊大部分人進入河灘後,王水燃了引信,爆炸聲起後,並不回顧,立即退往下一個阻擊陣地。


    按照仇九和五兄弟估計,這次阻擊過後,死囚隊的人也就死的差不多了,第四陣才是準備給官兵們吃的大餐。什麽大炮床弩、滾木雷石、陷坑大陣,兵車火油,都是大菜。官兵們吞下這頓大餐後,不被咽死也得大傷脾胃。王金、王木和王水完成前三陣後,第一時間就要趕回第四陣地,兄弟齊聚,痛宰胡非。


    爆炸聲過後,王水已出在二十丈開外,再往前走,又是一段上坡路,堪堪爬到半坡,就聽河灘方向傳來一片弓弦箭矢的嗡響聲、慘號聲和怒罵聲。王水反身觀瞧,見新軍的弓箭手和長槍隊正對幸存的死囚展開殺戮。王水深感訝異,隱隱意識到了什麽,索性招呼手下箕坐在半坡上,看起了熱鬧。


    困獸猶鬥,何況是一群惡狼,一群遭受卸磨殺驢待遇,因而變得格外憤怒的惡狼。這群殘餘的死囚,戰鬥力很是不俗,一個個嗷嗷叫著與官兵和衙役們展開了血拚,若不是官兵們占了人數、兵器和地利的優勢,而且死囚們大多有傷在身的話,究竟鹿死誰手還真的難。饒是如此,官兵和衙役也付出了等量的,也就是三百多條性命的代價後,才將殘餘的死囚屠戮幹淨。


    在將幸存的死囚誅殺幹淨後,官兵和衙役將自己一方的死者和傷者帶上,呼啦啦全退走了。那情形,身後好像有狼一樣,比兔子跑得還快。


    王水既深感意外又很是好笑,返身向回走,去將這個讓人大跌眼鏡的消息告訴大哥和幾位兄弟。但與王金等四人匯合後,卻唯獨不見大哥的影子。一問之下,原來是有人觸動了王木設在各處要害的機關,仇九感覺很不尋常,囑咐五兄弟對付官兵,自己則隻身趕往台懷城了。


    在鳳台縣時,仇九第一次見到樊伎,印象深刻,打聽之下,也大概了解了樊伎的過去既往。樊伎既然可以輕易逃脫,卻心甘情願被押往晉陽府,時止昨天,仇九都以為那是樊伎邪惡怪僻的食性使然。直到剛才,機關被人觸動後,仇九第一時間料定,那是被樊伎觸動的,因為那處機關所在,正是第三阻擊陣地,也就是那個道河灘靠近東台方向的岸邊密林。那個地方,官兵尚未深入,官府請來的六路鏢師已經悉數被擒獲,除了凶狠狡詐,輕功一流的樊伎不會再有別人。


    想到這個,仇九猛然意識到,也許樊伎的企圖,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直覺告訴他,不管樊伎的真實意圖是什麽,此人的存在都有可能破壞自己與範進設定的計劃,所以來不及與五兄弟詳,簡單交代幾句後,直奔台懷城。


    仇九走的是大路,並未刻意躲避官兵,他沒這個必要。來到河灘,見到六百餘死囚屍骸枕籍的慘烈場麵,卻唯獨未見到官兵的一兵一卒。官兵退走了?仇九大感意外。


    官兵退的快,仇九去的更快,走到一個名叫台溝的村子時,已能看到前麵淩亂不堪撤退的官兵剛剛出了村子。仇九不願多生枝節,本想從旁側繞過去,趕到官兵前頭,再回歸大路,但剛接近台溝村,或聽村內傳出一個女子的哭喊聲,聲音甚是淒慘。既然遇上了,仇九不可能袖手旁觀,旋踵間,向聲音來處掠去。


    那是一座還算齊整的院,大門緊閉,從裏麵傳出女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和幾個男人的淫 笑聲。不用看,仇九也知道發生了什麽,腳下輕彈,直接從院牆飛進了院中。


    看到的一幕,讓仇九怒發衝冠!


    院中一角,一大灘血泊中,橫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一遭刺胸,一被抹頸,皆是頭發見白的半大老者。院中石碾上,一女子下半身裸 露,一個穿著新軍服飾的人伏在女子身上,這時剛剛站起。還有四個同樣穿著新軍服飾的男人,圍在四周,不住發出淫聲穢語。


    也許這五個當兵的太專注了,對仇九的到來渾然不覺,其中一人向前跨出一步,一邊解帶一邊淫 笑道:“嘿嘿,祈大哥,該弟快活快……”


    這人話未完,就覺得腦袋被人抓到了手上,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就與姓祈的腦袋大力撞到了一起。仇九挾怒夾恨,雙手使出了全力,“呯”的一聲巨響,兩顆腦袋頓時各自塌了半邊,紅的白的齊出。仇九更不停頓,腳下劃了半個圓,已然正對身後的三人,旋風腿連環踢出,正中其中二人的脖項,“咯嚓”兩個大響,被踢出的二人左右飛出,一個撞在樹上,嘩啦啦震落下一地斷枝,另一個撞在院牆上,把院牆撞塌了半邊。二人躺在地上,身子抽搐不止,腦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折向身體一邊。


    仇九舉手投足擊斃四人,隻是一瞬間的事,不過這短暫的時間,也足夠第五個人反應過來了。他先是後退一步,繼而“噗嗵”跪地,以頭撞地,口中不住討饒。仇九怒氣未消,一隻腿已經掄出,突地念頭一轉,硬生生停在那人耳際,隨即腳後跟在那人頭一磕,製了他的昏穴。


    仇九查看那女子的狀況,也許是受刺激太大,女人已經昏迷了過去。仇九進屋,找了件衣服後返身出來,掌吐真氣,用衣服隔空遮住女子下體。


    環看院,六具屍體,二個昏過去的人,仇九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村巷中風聲颯颯,有衣袂飄動聲,仔細感知,知道是五兄弟來了。


    “五兄弟,大哥在這裏!”仇九打了個招呼。


    工夫不大,“刷刷刷”五道身影越牆而入,來人正是五兄弟。五雙眼睛掃過院,短暫的震驚過後,五兄弟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


    “真是一幫畜牲,怎麽下得去手!”王金恨聲道。


    “多好的一家人哪,我們都認識的,平時見麵還要打個招呼,唉!”王木又憤怒又悲傷。


    “大哥,發現官兵退了之後,我們本來想去幫你的,沒想到竟發生這樣的事。”王水道。


    “本來在護龍宗的維持下,這裏的百姓一向都安居樂興的,都是這幫官兵害的!”王土道。


    王火氣憤難平,連番踢著姓祈的屍身,踢一腳罵一句畜牲,忽眼角瞥見被仇九了昏穴的那人胸膛起伏,“噌”地抽出寶劍,轉身就要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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