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發生的爆炸讓離得最近的第一隊的犯人死傷殆盡,下一刻倒黴的,是身處巨石滾落線路上的死囚。他們原本估摸著巨石的滾落力道,已經退出了足夠的距離,卻不料巨石在爆炸氣浪的推動下,突然加速,一下子掩倒十幾人,直接從身上輾壓而過,留下一地的條形肉餅。


    這個炸藥機關是王水的傑作。當年的五台聖宗,熱衷於研究兵器火器,其中就包括炸藥。護龍宗將之全盤接收過來後,王水在引信上作了改進,以燧石的摩擦起火引爆炸藥。巨石移開後,壓力消失,王水製造的一套機構反彈運作,燧石摩擦出火花,進而引爆了炸藥。


    樊伎當時就在巨石滾落的線路上監督,巨石突然疾速而下時,他仗著輕功好,橫向一縱,這才躲過一劫,不過也驚出了一身冷汗。正心悸間,光線一暗,一具被掀上半空的死囚屍體從天而降。樊伎想都沒想,右臂一抬,手爪順勢插入了屍身的胸腔,再拔出時,手上多了一枚血紅的心髒。樊伎旁若無人,“咯吱吱”大嚼。隨著那被樊伎奉為美味的物事進入胃裏,樊伎慌亂的情緒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樊伎環看現場,屍骸枕籍,滿地的殘肢碎肉,現場相當慘烈。千人的死囚隊,十停去了一停,近百人非死即殘,餘下的人也是灰頭土臉,垂頭喪氣。


    “嘿嘿,這些不過是鋪墊,死的人越多越好,場麵越亂越好。”見幾個關鍵的手下皆無大礙,樊伎放下心來,暗自冷笑。


    “都給老子精神,哭喪著臉幹什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何況我們早該死了,多活一天都是賺的!”樊伎高聲呼喝,“第二隊,去把坡道上的死屍搬開,其餘人,但凡能喘氣的,跟著老子上,滅護龍宗!給兄弟們報仇!”


    “滅護龍宗!給兄弟們報仇!”見老大發威,軍師賈秀蹦上一塊大石頭,高舉右臂,帶頭喊起了口號。


    “滅護龍宗!給兄弟們報仇!”幾百人一起喊,聲音震天,倒也頗有氣勢。


    被人箭射盔纓,胡非吃驚不。躲在暗處的神射手既然能5◇5◇5◇5◇,把香燭頭打滅,想取自己項上人頭,簡直易如反掌。胡非此時心生退意,已沒有了半建功立業的雄心壯誌,不過他也清楚,若不死上千把號人,就這麽稀裏糊塗回去的話,那自己抗聖不遵、臨陣脫逃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的,所以他不敢退。


    此刻,胡非重新換了護盔,來至前方查看情況,正瞧見樊伎激勵士氣的一幕,不由心生感慨,覺得此人堪有大才,當成炮灰送給護龍宗未免可惜了。這個想法,與當日文陶對樊伎的評價如出一轍。


    不過想這些有什麽用,先把自己的命逃回去才是正經,胡非搖搖頭,傳令道:“進兵!”


    “胡大人有令,進兵!”邢為的大嗓門將聲音送出去很遠。


    雜牌隊伍繼續向山上挺進,依然是按死囚隊、衙役督戰隊、新軍的序列依次前進。受了一次重創,大家開始變得心翼翼,提心吊膽又向前推進有二裏路後,迎麵遇上一大片密林。


    躲在暗處的王金見官兵按既定路線而來,閃身走人,將這裏交給五弟王木,自己則按計劃趕去前麵與其他兄弟匯合。


    樹林很大,整個一架嶺坡都是,通往東台的道路從林中穿過。遠遠望去,樹林裏陰森森,昏暗暗的,至多能看出幾丈遠。人總是對眼睛看不到的東西充滿恐懼,所以雖無人命令,隊伍仍在樹林前自發停了下來。


    賈秀獻計道:“老大,向裏麵射幾箭試試,如果有鳥受驚飛起,明沒有埋伏。”


    見樊伎不置可否,賈秀命人向樹林裏射了十來箭。一陣樹枝折斷聲過後,從林中“撲簌簌”飛出幾隻鳥來。


    “老大,沒人!”賈秀大喜,向樊伎邀功。


    “進!”樊伎一揮手,卻向圍在身邊的十幾個心腹聲道,“林中有埋伏,你們要心。”


    樊伎對危險的感知異常敏銳,林中那股隱隱的殺氣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但他並不擔心死囚們的死活,隻要親信們活著就行,因此那直接關係到他將要實施的計劃成敗。


    林中鳥不飛,明沒受到驚嚇,沒受到驚嚇就明裏麵沒有伏兵,但老大卻提醒大家心,親信們深感奇怪,不過仍提起十分精神,心戒備起來。


    不僅親信們奇怪,樊伎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那股危險的氣息卻是實實在在的,不可能有錯!讓樊伎和手下感覺怪異的道理其實很簡單,這就得提到王木親草木、和鳥獸的特異功能了。王木所在,被鳥獸引為同類,當然不可能受驚了。


    箭至,鳥飛,看到這一幕,死囚們內心大定,再加上樊伎有令,不敢不遵,約九百名死囚隊員陸陸續續鑽進了樹林。張澤很謹慎,命五百衙役組成的督戰隊等在林外,要先觀察犯人入林後的情況,再做打算。


    下一秒,張澤不由撫額稱慶,暗自慶幸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九百名死囚全部進入樹林後不久,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聲音淒厲至極,伴隨著哭爹罵娘聲。


    王水手下,訓練有一支百人弩隊。這一百弩手,人人皆有一手超佳的射術、輕功和隱身功夫,正適合在樹林這樣到處是遮蔽物的地方對敵人進行偷襲。犯人們入林後,最初靜悄悄的闃寂無聲,猛然間,林中爆發出一片密集的“咻咻”聲,一道道暗色的流光挾帶著死亡的氣息撲向眾囚犯。僅是這一波攻擊,又有百多名死囚倒地斃命。


    死囚們反應過來,各自尋找樹木石頭掩護,幾百雙眼睛四處巡睃,卻連敵人的影子也沒發現。正亂成一團時,又是一波箭雨過來,幾十名死囚應聲倒地。


    “在那裏,榕樹冠中!”“那裏,石頭後麵!”“那裏,灌木叢裏!”“放箭,放箭,射死他們!”


    這回,終於有死囚順著箭雨的來路發現了敵人的藏身之地,呼喝聲響成一片,紛紛放箭回擊。


    幾百上千支羽箭向四周射去,卻如石沉大海,連敵人中箭後的一聲慘叫都沒響起。樹林中,重歸寂靜,王水所帶的弩隊,在發射完第二輪箭雨後,立即抽身而退,此刻早已不知所蹤。


    足有半盞茶工夫,死囚們才放著膽子一個個從藏身處現出身來,看著林中近二百具屍體,一股兔死狐悲的氣氛彌漫上眾人心頭,緊隨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懼感,對未知的恐懼,對誰將是下一個陳屍者的恐懼。很多人臉色煞白,渾身發抖,精神已接近崩潰的邊緣。終於,有人被嚇瘋了,一路“啊啊”叫著在林中四處亂躥。


    恐懼的情緒就像瘟疫,是可以傳染的,一個人的混亂將引發全隊的潰亂,這個必須製止!樊伎欺上兩步,右手閃電般插入那個四處亂躥之人的胸膛,左掌大力推在那人肩頭。那人倒飛而出,撞在一棵樹上後滑到地上,倚著樹垂頭坐地,胸口一個血洞,已經氣絕身亡。


    樊伎已經吃飽了,舉著血淋淋顫動不止,猶在噴血的心髒卻未咬下,麵色猙獰道:“不想死的,速速向前!”


    恐懼的情緒達到極限後,神經的保護機製啟動,死囚們開始變得麻木。生死成了畫外音,離著很遠,剩下的,唯有服從。就這樣,六百餘殘餘隊伍在林中穿梭,沿坡而上,越過這道南坡,來到北坡。


    北坡鮮少有高大的樹木,有的隻是荒草和矮的喬灌木叢,眾人魚貫下了北坡。


    “停!”樊伎發令。


    北坡之下是一條寬不過五丈的河灘,過了河灘,又是密林,沿著河灘生長,雖不甚寬,卻非常長,兩邊看不到頭。樊伎的獨目掃過河灘,再次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老大,怎麽了?”賈秀問道。


    “先等胡大人趕上來再吧,孤軍深入,很危險啊!”樊伎的獨目中,一絲狡黠的亮光一現而隱。


    裴淨道:“老大,我們都死了幾百號弟兄了,官兵可還沒死一個人呢,等他們又有什麽用,還不是把我們推到前麵送死?”


    樊伎冷笑道:“哼哼,你們隻管跟緊我就是,將來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約莫又過了兩盞茶的工夫,衙役們才珊珊來遲,探頭探腦出現在坡,緊隨而來的,是攜帶床弩等輜重的新軍。胡非押後出現,騎在馬上俯看下麵的地形。


    胡非沉吟道:“這個高地俯瞰全局,正好發揮遠兵器的優勢。來呀!將床弩架好,替這幫死囚掠陣。”


    “傳令,進兵!”待兵士們架設好床弩,胡非下達了進兵的命令。


    大嗓門邢為雙手掬成喇叭狀向下喊道:“下麵的人聽著,胡大人已架設好床弩替你們掠陣,現在進兵!”


    還多虧有了這個大嗓門,死囚隊不懂鼓令旗語,口述的命令卻聽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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