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直嚇得魂飛魄散。他想要提氣反抗,但脈門被扣住了,真是半點力氣也使不出,隻得急中生智道:“你……你要敢吃我,下場慘……慘得很!我的家傳神功,可以讓我的血中混有劇毒,一吃就會斃命!”


    “那我就把你的血放幹淨再吃。”魔物冷笑道。


    到火邊數尺處,魔頭卻停住了腳步,丟開了少年,以魔勁凝印,縛住了他的手足。


    樹林之畔是一條小河,魔頭輕輕一掌將小河的冰麵震碎,探手入水中。他的手上似乎有磁力般,不久便吸上一條上十斤的大魚。


    少年心下稍安:“他定然不是要吃我,否則就不必捕這條魚了。”


    魔頭提著魚在空中晃了晃,咧開白牙對少年道:“我食量很大,你一身骨頭,可不夠我吃。我還得加餐。”


    說罷,他以手作刀,已將魚剝開,掏去腸子,用木頭一插。


    少年心道:“我該想個什麽法子逃走呢?”他朗聲道:“大哥,我來替你烤如何?我手藝高超,保證色香味俱全!”


    魔頭譏笑道:“你剛才不神氣得很嗎?怎地現在又如此沒骨氣,倒諂媚起大爺了?還是說,你想趁烤魚時下毒,好毒死本大爺?”


    少年道:“此一時彼一時嘛,如今你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隻好討好大哥你,好保住我的小命了。至於下毒,我更是不敢,不信待會我先吃給你看。”


    魔物倒真將他身上的縛印解開了。少年先以石片刮去魚鱗,又劃開魚肉。那魔物竟將一小瓶鹽巴遞給少年,少年忙接過了,小心撒在魚肉上。他這才將魚架在火上,煞有介事地烤著。鮮紅的火苗舔舐著鮮嫩的魚肉,不多時,已是魚香四溢。魔頭咽了一口口水,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廚藝倒還不錯。”


    少年歎道:“那是自然。我爹娘不在家時,由我照顧家裏那隻小饞貓。偏偏她又挑剔得很,這不,就把我的手藝給練出來了。”


    又過了片時,魚已烤好,少年將魚遞給魔頭。魔頭如風卷殘雲般將整條魚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不剩。吃完後,他盯著少年,笑道:“我還沒吃飽。”


    “這……要不你再抓條魚,我再烤給你吃。對了,你沒什麽作料,等我們找個市鎮,買些作料再烤,那才叫口齒留香,回味無窮,賽過天上的佳肴!”少年心下突突。


    魔物冷笑道:“哼!有你吹得那麽好吃嗎?走吧!”說罷,魔物把少年一把攬起,扛在肩上,踏雪飛奔起來。


    “你要帶我去哪裏?”少年問道。


    “湮寂城。”魔物道。


    少年驚道:“湮寂城?那不是魔族在人間的巢穴嗎?為什麽要帶我去那?”


    五百年前六界混戰,魔族十萬大軍借道入侵神州大地,遭遇伏擊,死傷慘重。其後天門關閉,魔族殘餘的部眾不能重返魔界,隻能浪跡人間,生活在無盡的追殺中。直到幾十年前,他們才在地勢險要處修築起湮寂城,召集散落天涯的族民。魔族勢力漸增,各佛道門派更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屢次攻伐,都是無功而返。


    “自然是把你獻給我們少帥當點心。”那魔物笑道。


    “少帥又是誰?”


    “少帥是這世間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男子。你長得雖也不賴,和他可還差十萬八千裏呢!”魔物道。


    少年聽出他話裏由衷的敬意,心道:“風流倜儻和吃人可不搭邊。這些魔頭到底要拿我做什麽?難道和我爹娘有關?我不妨猜上一猜。”


    他當下道:“你就別拿吃人嚇唬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依我看,你那少帥定是曾被我爹殺得屁滾尿流,心下不忿,又不敢找我爹尋仇,這才想抓我和我妹,來要挾我爹,是不是?!”


    那魔頭臉色一變,喝道:“小子胡說八道!你爹根本不可能是我們少帥的對手。少帥不過是想拿你和你妹妹,向你爹換一樣寶物。”


    少年見魔物一激之下,已說出實情,心道:“這麽說來,我倒是不必擔心被吃了。寶物?爹有什麽寶物連魔族都想要?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


    他見那魔物不是要吃自己,膽子大了起來,道:“你那少帥還是怕了我爹。他要那寶物,怎麽不直接去向我爹搶?卻幹出綁架這種低級的勾當?”


    魔物冷笑道:“那是少帥念及和你爹是舊識,不願傷了你爹。若我魔族大軍傾巢出動,去搶那寶物,你爹焉有抵抗之力!”


    少年滿腹狐疑:“我爹怎會和一個魔頭是舊識?”


    魔物卻不答話。


    少年心道:“想不到爹竟有這麽多事瞞著我,等再見到爹,我非問個清楚不可。不過,若那寶物真的十分重要,也不能輕易讓魔族得逞。”


    他當下道:“大哥,你叫什麽名字?我叫林溢寒。既然你隻是奉命抓我,咱們不打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如何?”


    “交個朋友?!哈哈!我玄岩沒有朋友。走罷!”那魔物道。不過,他等於也間接告訴了他的名字。


    前方,一座奇秀的大山拔地而起,煙雲彌漫,古木森森。玄岩扛著林溢寒一路上山,深入密林深處。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


    林溢寒半日多沒進食,肚子已經咕咕亂叫。他道:“玄岩大哥,你去幫我弄點吃的吧!不然我餓死了,你也沒法向你少帥交差了,我爹的寶物你也換不到了。”


    玄岩奔至一處石洞前,生了一把火,仍是以魔勁縛住林溢寒的手足,道:“你乖乖待著,我去弄些野味來!”說罷,他大步走了出去。


    林溢寒心念電轉:“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手足為魔勁所縛,無法動彈。魔族之縛印,是以魔氣凝成無形之鎖鏈,纏繞手足;不似人之點穴,是以真氣力透穴位,使經脈無法流轉。林溢寒的家傳功法中,原有卸脫縛印的招數。他依法施為,凝神歸元,運轉真氣至手腕和腳踝處。隨著真氣的凝聚,他的手腕腳踝竟漸漸“腫”了起來,將縛印緩緩撐開少許。過了一盞茶時間,玄岩還沒回來。林溢寒忽一收氣勁,手腕腳踝陡然內縮,手足一彈,竟將縛印都卸脫下來。他長籲一口氣,心道:“爹所傳的招數果然厲害,我功力尚淺,竟也一試成功。”他更不遲疑,當下往洞口飛奔而去。


    奔了有近一裏路,林溢寒忽聽身後傳來撞斷枯枝的聲響,顯然是玄岩正飛速追來。林溢寒猛催真氣,運起雲起風逝的步伐,加速前行。然而這步法他習練未久,並不純熟。而且,此步法勝在短距離的騰挪閃轉,長途奔走並非所長。林溢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心下一慌,步法更見淩亂。


    “唉喲——”他忽然大叫一聲,撞到了什麽硬物上。


    “啊喲——是誰!竟敢闖入本王的地盤!”一個粗裏粗氣的聲音叫道。


    林溢寒後退幾步,隻見麵前是一大塊木樁,足有數十人合抱粗。定睛一看時,那木頭上的紋理正好形成了一張猙獰的臉,一道長長的裂痕是嘴,兩個深深的木穴是眼睛,從這對眼裏射出幽暗的光芒。原來,這木樁竟修煉成了精。


    深山之中自多妖魅,林溢寒自幼居於山穀,也曾數次碰到山精樹魅,不過都被娘輕易降服了。他見到這木精,吃驚之餘,倒也不怎麽害怕。電光火石間,他心生一計,故作驚惶道:“大王——小的並非有意闖入您的領地!小的本是鄰山的一隻小狐妖,一直和夥伴們好好地在山裏生活,結果今天一個大魔頭忽然闖來,說是我們這些妖類都要奉他號令,尊他為王。我們自在逍遙慣了,不願意聽他的,結果他就把我的小夥伴們都殺了!我僥幸逃了出來,可他卻不肯放過我。大王你聽,那是他追來了!”


    “豈有此理!什麽東西,竟敢在本王這裏撒野!你不要害怕!本王原是一株萬年大椿樹,就快要修煉成仙了,結果卻被天雷所燒,隻剩下這小半截身子,這才銜恨為妖。不過,要教訓這不知哪裏來的小魔物,還是綽綽有餘的!老婆子,快來吧!”那木精震怒之下,雙眼裂得更大了。


    從他身後出現一隻藤精,長條嫋娜,體態妖嬈,款步而來。隻聽她尖聲道:“老頭子,先不要急躁,別中了奸計。”她對林溢寒道:“小娃,你說你是妖,怎麽你身上半點妖氣也沒有?”


    林溢寒忙道:“稟王後,小的是狐族,自幼習練化人形之術,所以妖氣都已斂去了。”


    那藤精咯咯直笑,幽綠色的眼睛朝樹精拋了個媚眼:“老頭子,這小娃叫我王後呢,嘻嘻!小娃,那你現個形給我看看唄!”


    林溢寒心道:“這隻藤怪倒是機智得多,不易蒙騙。”他當下搪塞道:“當然!不過我現在心裏害怕得很,連怎麽施法變身都忘了。你們聽,那魔頭馬上就要追來了!他驕橫跋扈,根本不把您二位放在眼裏!我對他說:‘我們鄰山有一對妖王妖後,英明神武,保護我們妖族,你要再為非作歹,我就去請他們過來消滅你!’結果,您猜那魔頭怎麽說?”


    “怎麽說?”


    “他說:‘什麽妖王妖後的,我看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吧!要是他們敢來,老子非打得他們神形俱滅不可!’”林溢寒繪聲繪色道。


    “氣死我了!竟敢說本王是不入流的小妖?!本王倒要看看是誰被打得神形俱滅!小娃,你不用害怕,本王會替你主持公道!”那樹精大怒道。


    玄岩已追了過來,喝道:“小子你跑不掉的!”


    樹精罵道:“我倒是多厲害的魔物呢,原來不過是個半魔!看本王的絕招!”說罷,他施展起法術,大地劇震不已,四周的林木忽然移動起來,向玄岩聚攏。


    玄岩不知這樹精為何竟會相助林溢寒,隻見四麵八方都是粗壯的大樹,宛如一座繁複的迷宮,樹枝密密匝匝,如劍戟刺向中央的玄岩。玄岩呼地一掌拍出,魔氣如排山倒海,一株合抱粗的大樹被齊根震斷,倒飛而出,又撞倒兩棵樹,力道才衰。


    然而林中樹木何止千百,三株樹斷折,又有其他大樹移動過來,阻住出口。玄岩怒氣上衝,身體外凝出一層堅硬的石甲。他縱身撞入林木中,手足皆如棍棒,當者立折,林中一時木屑紛飛。


    樹精急運法術,一陣狂風吹過,滿地枝條飛舞,紛紛射在玄岩身上。石為土,枝為木,木克土,石甲雖堅固,但在枝條的連番刺擊下,也漸漸出現裂縫。玄岩大吼一聲,石甲忽然爆裂開來,飛石如雨,透過林木的縫隙,砸向那樹精。


    那樹精被砸得嗷嗷直叫,喊道:“婆娘,快來幫我!”


    藤精笑道:“大王,你幾千年的道行,怎地連這半魔也收拾不了?看我的罷!”說罷,她忽的抖出兩隻碗口粗的藤條,如巨蟒般掃向玄岩。玄岩又聽到“半魔”這個稱呼,狂怒已極,以掌為刀,斬向藤條。誰知那藤條柔韌至極,玄岩掌力被盡數彈開。繼而,藤條已纏上了他的身體,向內收縮。樹精亦趁機施法,數棵大樹如重錘一齊砸向玄岩的頭。


    玄岩被藤條纏得極緊,一時掙脫不開。他雙足猛地一彈,翻至空中,藤條如弓弦被拉開尺許。玄岩一個轉身,足尖在樹幹上一踏,借著藤條的韌性,以己身為箭激射而出,自兩株大樹的縫隙一閃而過,撞向那藤精。


    藤精萬料不到他竟借助自己的藤條反攻自己,忙又抖出數道藤蔓,於身前交織成一道藤牆,阻住玄岩。


    林溢寒心道:“無論哪一方勝利,我都討不了好去,我還是逃吧!”


    於是,他趁兩妖一魔纏鬥正酣,躡手躡腳地走開了。走了幾百步,他才又發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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