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約莫數裏路,林溢寒心道:“不知那邊戰況如何?若玄岩勝了,尋著我的足跡氣味追來,我還是逃不了。”


    他常在樹林中捕獵,擅長憑足跡氣味來追捕猛獸,由此推想,玄岩以此法或也能找到自己。他忖度片刻,喜道:“有了!我製造假象迷惑他,讓他追出林中,自己卻躲在樹上。他非上當不可!”


    他當下走到一條小溪邊,忽又沿自己的足跡退回一棵大樹旁,輕巧地爬上樹,躺在兩根較粗的樹枝上,運功封閉毛孔,阻止氣味散發。他內功雖仍淺,但自小練起,倒是頗為精純;如此凝神守息,倒真可將自身的聲響和氣味將到極低的程度。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黑影自樹下匆匆而過,那自是玄岩無疑。林溢寒忙屏住呼吸,心道:“這廝倒也厲害,兩隻老妖精都沒困住他。”


    玄岩追到小溪邊,一躍而過,在對岸一番探查,忽又回到溪水中,順流而下。


    林溢寒心下暗喜:“他果然以為我是順溪流而下,是以沒了痕跡,而氣味也被水衝去了。”


    他想下樹朝一方逃去,忽又想:“我現在著急逃跑,又會有痕跡和氣味留下,那魔物一會折返回來,還是能循跡追上我。不若在此待著,明早再走。”


    他又安靜地躺了一會,又累又餓,竟然沉沉睡去。


    等到林溢寒醒來時,天色已經大白。他睜眼一瞧,隻見自己正躺在一條河穀中,身旁不遠處,一個魔頭屹立河畔,正是玄岩。


    林溢寒大驚失色:“你……你怎麽抓到我的?”


    玄岩淡淡道:“無可奉告。小子,你那些雕蟲小技不要再使了,都是白費心機。”


    林溢寒仍是迷惑不解,心道:“難道因為我睡著了,忘記收縮毛孔,被他聞道了氣味?還是因為我竟打了呼嚕?”


    他見玄岩衣衫殘破,臉上數道傷痕,顯然是和那樹精藤精惡戰的結果。林溢寒看著他這狼狽樣,有幾分得意;但一想到自己最終仍難逃魔爪,得意之情不免消散無形。


    好在玄岩似乎並沒有要向他報複的意思。


    天上忽然飛來一隻赤紅色的大鳥,羽翼上布滿駭人的花紋。它一聲尖嘯,俯衝而下,雙翅帶起的颶風掠過河水,卷起漫天水花。


    大鳥停在玄岩和林溢寒身前,高昂著頭,凶殘的眼神衝林溢寒掃來掃去。從鳥背上躍下來一個魔頭。那魔頭發長及膝,臉上疤痕累累,額間刺著一輪黑色的太陽,頂門則生有一隻尖尖的長角。魔族崇尚黑暗和毀滅之力,他們信奉在太陽的對麵,有一輪暗日,專主殺戮,可吞噬世間一切光明。


    林溢寒隻覺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玄岩瞪著那魔頭,冷冷道:“你飛雲騎和我蒼狼騎素來互不幹涉。你來此作甚?!”


    林溢寒心道:“久聞魔族有飛雲騎和蒼狼騎兩隻騎兵,來去如風,戰力驚人。原來玄岩是蒼狼騎的,這魔物卻是飛雲騎的。看來,這兩隻隊伍關係不咋地。”


    那家夥狂笑幾聲,道:“我乃桀帥座下掌旗使犀角,特來相助!”


    玄岩擺了擺手:“不過是把這小鬼帶到湮寂城,何須相助!”


    犀角輕蔑道:“不需要?!笑話!少帥派你去抓兩個小鬼,你卻隻抓來一個。昨日收到你發出的消息後,城主大發雷霆,罵少帥用人不當,說要治你的罪!是少帥苦苦求情,城主這才息怒,派我來接應你。你敢違抗城主的命令麽?!”


    玄岩說:“城主之命,自然不敢違。隻是你可有憑證?!”


    犀角冷笑道:“這是城主的令牌,我看你還有何話可說!”說罷,他拿出一塊石牌,在玄岩臉前一晃。


    看著那石牌,玄岩隻好上前行了個禮:“既是城主之令,犀角大人便請下指示吧!”


    犀角得意道:“我特帶來桀帥的迦樓羅鳥。此鳥數個時辰,便能帶我們回湮寂城!否則似你那般步行,不知要到何時才回。”說罷,他對身旁那惡鳥喝了聲:“長!”


    那鳥兒身軀迅速膨脹,翼展竟長至上十丈,頭高足有五丈,有如一座小山。犀角躍上鳥背,玄岩也拉著林溢寒躍上,讓他緊緊抓著一根又粗又長的鳥羽。那鳥長鳴一聲,聲震寰宇,山鳴穀應。它一扇翅膀,河穀中許多樹木嘩啦啦地折斷。


    迦樓羅衝上雲霄,往南方飛翔。林溢寒緊緊抓著鳥羽,身畔狂風呼嘯,嚴寒砭骨。身下雲海翻騰,山川、河流和森林都沒入茫茫一片中。


    也不知飛了多久,身下那迦樓羅忽猛扇翅膀,一個急轉,幾乎要把林溢寒掀下鳥背。隻見東方飄來一朵金光萬丈的祥雲,把半邊天都染得金燦燦的。


    迦樓羅長鳴一聲,聲音如敲碎破鑼,尖利刺耳。那團金雲中則飄來悅耳的啼鳴,和迦樓羅的尖叫形成鮮明對照。


    林溢寒發現,那團金雲竟是一隻大鳥。它雙目若日月懸空,照徹雲天。


    “畜生!竟敢來騷擾桀帥的座駕!鳥兒莫怕!我助你殺了它!”犀角大喝道。


    林溢寒道:“那是天界的神禽,名曰黃鳥,非同小可。天帝將它賞與白帝,專司刑罰人間之魔物。哈哈,你是打不過它的!”他自幼便喜歡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從爹的典籍中見識過許多珍禽異獸,因此識得這隻神鳥。


    犀角驚異道:“臭小子,你竟認得它?區區一隻翎毛畜生而已,能有多厲害!”


    迦樓樓周身的赤紅色愈加醒目,如血水滲入空氣中,漸漸匯成一輪血月。月中似有無數惡靈咆哮。這惡靈血月,凝聚著被迦樓羅所吞噬的無數怨魂之力。迦樓羅撲展雙翅,那血月向黃鳥疾斬而去。那黃鳥似不敢沾染那血光,展翅高飛,越過血月,直撲迦樓羅的脊背。血月淩空倒飛,旋斬向黃鳥。


    黃鳥扭轉脖頸,眼中射出一道光耀奪目的利劍,劈向血輪。林溢寒隻覺雙目被強光刺痛,忙閉上眼睛。光劍插入血輪,有如一輪驕陽在血海中翻騰,景象壯美可怖。


    迦樓羅連聲哀鳴,似在向犀角和玄岩求助。犀角躍上半空,兩把鋼刺疾插向黃鳥的雙目。黃鳥突遭偷襲,急忙撲騰翅膀避開。犀角便如附骨之蛆般緊追不放,鋼抓離黃鳥雙目越來越近。黃鳥猛一低頭,鋼刺便插入它的額上。


    黃鳥一聲悲鳴,高飛幾十丈,創口淌出銀色的鮮血。它瞪視犀角一眼,光劍斜砍向犀角。就在這時,玄岩忽然躍向黃鳥的身後。隻見他雙手交錯,從他手心飛出一張黑色的巨網,從身後向黃鳥罩去。黃鳥正全力攻向犀角,未料從身後竟突然出現大網。它躲避不及,被大網罩在其中。那網越縛越緊,凝成一個深黑色的箱子。漫天金光旋即消散,像被吸入那黑箱似的。玄岩大喝一聲:“封!”那黑箱牢牢封禁,箱壁抖動不停,顯然是那黃鳥正在箱中猛烈掙紮,但許久也不曾掙脫。


    犀角嘿然道:“你這招‘暗無天日’,很是了得啊!”玄岩道:“承蒙少帥厚愛,將這絕招傳於我。黃鳥要掙開尚需一段時間,我們不如速速離開。”


    林溢寒冷笑道:“三個打一個,有什麽了不起!那神鳥可不會就這般輕易被製服的。”


    果然,片刻後,那黑箱抖動得更加厲害,從內已隱隱透出金光。


    “看來我以絕技也隻能封住這鳥兒片刻。唉,到底是神物,我無法抵敵。”玄岩長歎一聲。


    犀角道:“何必喪氣!看我來助你!”說罷,他喝聲:“緊!”從他手中射出道道紫氣,纏於黑箱四周,向內收緊。


    黃鳥似乎有些不支,那黑箱一點點向內收縮,漸漸隻剩下初時的一半大小。


    “你我今日能除掉這畜生,也是大功一件!哈哈!”犀角縱聲大笑道。


    忽然,空中炸雷般一聲巨響,金光破壁而出,黑箱已碎為齏粉。黃鳥振翅高飛,脫出桎梏,雖滿身鮮血,仍疾撲向迦樓羅。迦樓羅一聲尖嘯,向下方俯衝而去。


    “鳥兒,勿要驚慌!”犀角大喝道。但他適才魔力劇耗,已無法控製住鳥兒。那迦樓羅一個勁地在空中翻騰躲避,躲避利爪長喙。林溢寒緊緊抓著鳥羽,隻覺自己像是狂風中的一粒微塵,隨時可能被卷入空中。


    黃鳥迅猛異常地撲擊,利爪在迦樓羅身上插出一個個窟窿。那迦樓羅以被激起了魔性,狂暴地反攻。赤色和金色淩空糾纏,如同兩顆星辰撞擊,激起萬道光芒。空中飛羽亂舞,紛紛揚揚;鮮血四濺,好似下了場銀紅色的雨。


    林溢寒緊攥著鳥羽,雙手已然脫力。這時,黃鳥的利爪竟向他所在的地方抓過來,把林溢寒整個地罩在其中。狂風撲麵,林溢寒覺得滿頭長發都要被生生扯離頭皮。他在空中使勁一蕩身子,躲開黃鳥的利爪,撲向迦樓羅的背上,欲抓住另一隻羽毛。誰知這時迦樓羅一個翻騰,他竟撲了個空,飛速墜向下方。


    林溢寒一陣目眩,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狂風像要把他的眉眼都鏟平。不多時,他便穿越了雲海,跌向山川。他隻覺心跳急速加劇,連呼吸都要停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爐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遠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遠舟並收藏天爐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