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峭拔於野,蒼然突屼。皴雲影,入太清,傲岸之姿,隱隱超絕了其北的千山萬嶺。山因野而綽綽立立,野因山而寥兮寂兮。穹崖嶙峋,怪石壘壘,點綴些雪跡,懸大大小小的冰晶,更顯此山之瘦勁孤峭。


    這才是真正的雲之台!那霜情銀毫茶,便應生長在崖壁上,或者山巔處。


    至近處,兩位金丹修士自西側禦劍飛來,於一幹人前落下。其中一位說道:“道友止步。因雲台山交接事宜,近些日子不待來客。”


    “交接?這雲台山,還送來送去?”莫問情掩口而笑,媚眼兒一拋:“兩位道友莫非……莫非消遣奴家?”


    風輕夜、寧聽雪寬慰。聽了他們言語,自己隻怕就在這裏看看,四處晃悠晃悠,便返無驪觀了。現莫問情與他們侃談,憑她的機變手段,應該有可能上的山去。


    兩位金丹修士明顯呼吸緊湊一下。


    依然那位,問道:“道友並非荻國修士?”


    “是極。奴家洳國,聞雲台山景以及霜情茶,不遠萬裏……唉……”莫問情撫胸蹙眉說道。


    “這下麻煩”,那人說道。當下細致說了雲台山的事。這雲台山,在荻國,不屬任何修真門派,一國共有,因此,便由幾大宗門輪流管理,十年一換。這些天,正是荻國的長生道宗接手淩天道宗,皆有元嬰真人到場,特別淩天道宗蒙高陽,性情如火,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慢幾天,我容隨疏一定掃塌相迎道友,及各位小友。”容隨疏說道。


    “那怎麽辦喲……”莫問情憂悒說道。


    不忍小娘子慘色,另一位說道:“山東首一去處,每冬日,都有人住。前來雲台,不為的品一壺茶嗎?可去那兒碰碰運氣,這樣,也不算空跑一趟。遊雲台一山,日後隨疏兄安排,道友放心。”


    兩人事多,作禮,便離去。


    “嘻嘻,不管它,我們上去?”莫問情說道。


    寧聽雪說道:“星爺在的話,那還差不多。”


    莫問情笑的更歡:“反正無主之物,星爺隻怕會搶了這座山,幸虧他不在。”


    “不更煞風景?”風輕夜笑道。


    “你會攔的嘛。”寧聽雪亦笑。


    “星爺真搶,我不會阻攔。哈哈。”風輕夜邊笑邊說:“我們往東碰碰運氣吧。”


    一行人到雲台山東側,遠遠望見諾大的一片異種篁竹,綿綿十數裏。雖雪壓其上,蒼翠色澤,仍溫潤了一野的冰雪,也溫潤了雲台這座寒山。若晨時,背倚雲台,棲竹林,覽綺霞流曳,於這北國隆冬,何其之幸?


    天色漸且入暮,尋得一條去往竹林之內的小徑,裏許,遙遙幾座草廬,周圍結籬。籬門前,置石,寫“紫籬燕詠居”,草廬之間,三人圍坐一塊大石之旁飲茶。兩位元嬰真人,一位年老之士,無修為。


    風輕夜咳嗽清嗓,準備說話,其中一位元嬰真人說道:“冉老,來客了。”


    那位稱“冉老”的老年之士看一眼風輕夜他們,倨傲說道:“去、去、去、去,這裏不待見人。”


    風輕夜手扶竹籬,說道:“小子想問一聲,可否霜情銀毫茶買?”


    兩位元嬰真人大笑。


    冉老氣極,白眼一翻,問道:“買多少?”


    風輕夜想了想,說道:“兩斤便行……三斤更好了。”


    笑聲更謔,冉老不由得笑:“小子,你曉得荻國中等修真門派,每年多少霜情銀毫茶?”


    風輕夜搖頭。


    老年的元嬰真人笑道:“三斤。”


    風輕夜“哦”一聲,無奈麵對寒兒。回走幾步,複返身扶著籬笆,問道:“可否討一壺茶喝?”


    冉老一怔。


    草廬中有人輕呼:“冉老。”


    聞聲,冉老立即起身應道:“是。小姐。”


    “討一壺茶,風雅之事。由我接待幾位吧。”聲音清澈,如玉之瑩。


    冉老快步打開籬門,說道:“吾家小姐有請。剛才是我怠慢。”


    入內,草廬之內,出來一位少女,一手提籃,另一邊挎古琴。再瞧少女容貌,風輕夜、寧聽雪、莫問情,甚至清風、明月和寒兒,無不惟恍惟惚。她笄年之顏,清微明淨,似攬盡了天下的鍾靈毓秀,無法言喻。


    少女被看得俏臉緋紅,明眸一轉,露皓齒,說道:“我前麵引路。”


    輕盈邁步,這才發現裙擺之下,赤著纖足。她亦無修為的樣子,估計和冉老一樣,具極高明的斂氣法門,按年齡,應當煉氣層次。行半裏,少女俏皮說道:“他們聒噪了一個下午,我又沒人陪著說話。剛剛那位哥哥的‘討一壺茶’,好有味喲。”


    “請問小姐閨……”


    “我也隻在這住幾天。互相名姓,反而著了形跡。您們知道我誠心誠意就好了。”小女子溫宛說道。她含笑樣子,眼晴彎為月牙兒形狀,靈秀之外,又多一點明黠。


    再小會兒,竹林深處,聞泉聲。泉眼之旁,備了石幾。小女子將竹籃放上,取諸般茶具及裝茶的玉匣,動作自然恬淡,賞心悅目。做好這些,橫摟古琴,說道:“茶您們自己泡。許久沒撫琴了,紫心……”


    說至此,趕緊捂嘴。


    莫問情、寧聽雪、風輕夜皆笑。也是一個未經曆世事的小女孩,說著說著就漏嘴了自己名字。


    寧聽雪微笑道:“妹妹就該講出名字。我叫寧聽雪,這是清風、明月、莫問情姐姐,這是……夜輕風,這是寒兒。我們這裏,寒兒最寶貝。”


    “嗯。”紫心盯著小狐看了許久,說道:“好可愛的寒兒。”


    --------風輕夜心一跳,與那日寧聽雪初次見寒兒,一模一樣的話。


    紫心說道:“紫心便撫琴相伴。寒兒,你來陪我不?”小狐哪不願之理?少女盤坐,橫琴於雙膝,寒兒依她身邊,摸了摸寒兒,指尖挑弦,琴“淙淙”而鳴,十丈內的竹葉,無風自動。紫心大大方方說道:“半天微雨洗清愁,煙汀林下情休休。此曲名《林下》,我師娘作的。”


    琴聲起,音絕塵。


    風輕夜、寧聽雪、莫問情即入琴境。琴聲中,依稀青山樓閣,一位撫琴的女子;煙雨淒迷,杏花兒濕,碧草慴伏,林霏森然;山前一傾湖水,新荷繁茂,水氣氳豐,湖那邊,掩映更遠的青山之影。漸漸地,雨絲兒稠密,撫琴女子的心緒恍惚一絲淩亂,琴音生澀,卻更具意蘊,仿佛她在為遠去的人兒哀愁。當再也感覺不到離人的存在,琴音更亂。於是,雨絲更急,終化作滿天的碎雨,輕輕敲打一方煙雨的世界。


    半湖荷葉,被敲擊得紛紛搖晃。


    同樣,也搖晃了琴聲織造的意境,搖晃了傾聽《林下》之人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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